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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细无声

    小红把彭逶弄昏了,方便季怀给他验毒开方子。季怀要来了燕赟那个装着金银花的锦囊,这毒与庚气有共同之处,解法自然也有相似。

    荣春剑派的人被空棺材砸晕了头,骂骂咧咧地要抓那几个随彭逶收尸的下人来问。

    一旁的吵闹让季怀不想多待,开完方子就走了出来。小红跟在旁边送他到车上,“多亏有你在,不然此事今日难有分晓。诊金我会派人送到长青堂,有劳季大夫。”

    季怀转身,“今日之事姑娘当居首攻,我不过是微薄之力。诊金也不必了,我诊治他不是为了姑娘,我不会收的。”

    小红苦笑着抱了抱拳,只当是季怀无端被卷入事中,割席断义。

    荣春剑派的另一个长老万惕赶了出来,一边招手一边喊道,“季大夫,季大夫留步。”

    季怀恍如未闻,进了车中,不见踪迹。小红示意手下起行,自己挡在万惕面前,“万长老,你不去清查派中的内奸,在这里大呼小叫做什么?”

    万惕止住步子,拱手行了行礼,“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小红扬了扬下巴,“说事。”

    万惕回头看了看,有几个仆役跟了过来,转过来向小红解释道,“这不是季大夫给逶少爷开了方子嘛,我想叫几个下人随季大夫一同去长青堂抓药。”

    小红听了好笑,“前几日喊着长青堂的药吃死了人的就是你们,就是彭逶,现在你就让他吃长青堂的药?还是说,前两日闹的事、传的闲话、耽误的生意,你们光顾一趟就算一笔勾销,人家还得谢谢你们大驾光临呢?”

    小红言辞犀利,万惕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也没胆子回嘴。毕竟长青堂就是普通药铺子,比不得他们这种江湖人在督明院眼中天生的“地位”,恃强凌弱的事情,官府可不就最爱管嘛。

    万惕连忙吩咐几个仆人,“备礼,去备厚礼,再请大长老向长青堂东家修书一封,一会我亲自送过去。”

    下人忙忙碌碌地去准备,万惕还想说些什么,小红已经背着手经过他走了。

    季怀被送到了长青堂门口,护送他的督明院兵士向他行李道别,季怀轻一颔首算作回礼,径自走进去了。

    他回到后院,杜平迎了上来,手中捧着信封,“公子,有您一封信。”

    从杜平手里接过信,季怀道一声谢,独自走到了书房。是陈照的信,季怀坐在桌前凝神看去。

    陈照在信中简单向季怀问过好,就记下了他与他师父嵩山掌门的问答。

    信中也提到了当年江断之事,和延定和尚讲得差不多,只是多提到了一件事——江断的佩剑太白,乃是天外陨铁所造,其上附有会令人走火入魔的魔气,正是《通天鉴》残篇中所描述的庚气。

    只不过《通天鉴》失传已久,残篇也十分珍稀,世所罕见,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何万山是当年江北三大剑派西池派的弟子,原本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没有人料到他能单枪匹马杀了江断。事实上,在他带着江断的头颅归来时,也有不少人认为是他捡了谁的便宜。

    当时的西池派掌门力压众议,联合其他两派尊何万山为江北第一剑。只是何万山在成为江北第一之后,也没有再做出什么足以成为流传在江湖上的传说的举动。

    唯一一件与他有关的传闻是,揾花剑闻枝声在荣州半步巷意外身死,何万山亲自为他收的尸。

    看到这个熟悉的字眼,季怀猛然联想到了那位琴师闻娘子,匆匆看完整封信。

    下面没有什么信息了,简单说了说,至于默达这个名字,嵩山掌门也没有听说过。

    他把信折整齐收进怀里,推开门就要出去找杜平,一出来差点撞上了解春生。

    “怎么了,这么急?”解春生问了一句,看他脚步匆忙,便跟在了后面。

    季怀在店里找到了杜平,拉他来后院谈话。

    “杜叔,你对朝英馆闻娘子的身世了解多少?”

    杜平没想到季怀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愣在了当场。

    解春生睁大了眼睛,“老杜,不会是你亲女儿吧!”

    杜平狠狠瞪了他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没有问季怀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也没有隐瞒,如实道来,“这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是长青堂一个小伙计,却喜欢经常去朝英馆外面听琴。听进去过的客人说,那里最好的琴师,就是闻娘子的母亲采薇。”

    老杜也陷入了回忆当中,“我对她父亲不知道多少,只是有一日去朝英馆时,见门外一片混乱,一个人胸口流着血,倒在地上,另一个人提着剑站在他边上,采薇伏在门前哭昏了过去。那个站着的人将地上的人带走了,给了采薇很多钱,让她把朝英馆买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采薇已有身孕,几个月后生下了闻娘子,还好有朝英馆做支撑,她们楼里的姐妹互相扶持着撑了下来。只是采薇没多久就去了,闻娘子在朝英馆被抚养长大。”

    都不用猜,解春生就知道季怀特别上心的时期肯定与他师兄有关,“老杜,你不是朝英馆的常客嘛,能不能尽快约见一下闻娘子?”

    老杜一甩袖子,“我去了只是听琴,只不过以前在楼外听,现在在楼里听,与采薇和闻娘子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解春生摸摸鼻子,“那算了。不过也好办,今晚的宴席就改在朝英馆,这总行了吧。”

    朝英馆幽静典雅,处处是若有若无的松香。

    一侧是今晚宴饮的包房,另一侧是琴师的位置。闻娘子带着抱琴的小侍提前进来准备,拨开帘子,就看到里面站着一位年轻俊秀的公子哥。

    季怀的气质和举动都十分端正,毫无狎昵之意,闻娘子也没有贸然赶客,而是开口问道,“公子是今晚来听琴的客人么?”

    季怀摇了摇头,“在下季怀。”

    闻娘子发了一会怔,像是想听明白季怀的意思。过了一会,她慢慢回过神,让小侍将琴摆好后退下。

    “公子名怀?”

    “我母亲原本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叫做采薇,后来她谱曲、读诗,自己取了一个姓,就是怀。

    “她没有离开过朝英馆,也用不到这个姓氏,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除了我父亲。我父亲姓闻,为了配她,我父亲取的字叫做折柳。”

    闻折柳,怀采薇。

    闻娘子轻轻拨了两下弦,琴声竟含金石之音。

    她又骤然锵锵连拨两下,琴声如轰雷震鼓,直冲季怀而来。

    季怀反应极快,当即避其锋芒,顺着她琴声的力道向后连退。他也在此时恍然明悟过来,闻枝声一定是当年诛杀江断的九人之一了,就是督明院所说马上风的那一个,他死后,他身上的庚气不知怎么最终留在他女儿身上,也许当年采薇的早逝也于此有关。

    身怀庚气的人易怒,攻击性强,且执念很深。闻娘子此时大约已将父母的早亡与季怀关系在了一起,手不留情,又是连鸣的琴声袭来。

    季怀左闪右避,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他无意与闻娘子交锋,只想问她当年是否还有什么人来过。

    双手越来越快,琴声却渐渐趋于无声,只是攻势愈演愈烈。闻娘子的双眼一眨不眨,渐渐已泛起血色,她拼了命地要为父母报仇,琴声中带上了杀意。

    身后传来破风之声,解春生的内劲势大力沉,闻娘子毕竟没有修炼过武功,琴声当即被他击个粉碎,反噬自身。琴崩弦断,闻娘子也吐出一口血来,倒伏在地。

    解春生却没有住手,转眼闪到了她面前,掐着她的脖子按在地上,手筋绷了起来。

    “别杀她!”季怀喊出这一句来,也跟到了两人身边,按住了解春生的肩膀。

    解春生看他一眼,松开手站了起来,冷冷看着闻娘子剧烈地咳嗽。

    他感受到了她对季怀的杀意,本就没打算留力,他从不轻敌,也从不心慈手软。

    季怀拿出他从燕赟那里要来的锦囊,用内力催发,刚巧闻娘子在大口呼吸,吃进了不少药渣,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她手上、身上、脖子上的痛楚依旧明显,却完全反应不过来这伤从何而来,怔怔地看着季怀和周遭的狼藉,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滚。

    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裙,向季怀道歉,“这是……怎么会,客官恕罪,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从来没有过,我这是怎么了……”

    听着闻娘子茫然地喃喃,解春生怪嫌弃的,“怎么是个傻子?”

    季怀看着她,放慢语速,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解释道,“你中毒了,所以会狂性大发,我有办法可以去掉这种毒,你要不要试试?”

    闻娘子知道今天来的人里有长青堂的大夫,加之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可怕,于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杜平在门口将其他掌柜拖住了好一会,这时才赶进来,看见解春生在守门,连忙问,“如何,公子没事吧?”

    解春生很随意地摇摇头,“没事,正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