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陶瑾系着围裙，和母亲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陶瑾的父亲双手抱着“暖宝宝”，在厨房门口慢悠悠地来回踱步。娟姐已经提前回去收拾东西了，单珊和筱筱过来要帮忙，却被陶瑾打发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陶瑾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盛出两盘熟食放在桌上，对父亲喊道：“爸，你来切点熟食。”陶瑾的父亲应声进来，洗完手，熟练地切起来。几分钟后，陶瑾把熟食放进了保温箱里。陶瑾的母亲也已经炒好最后的一道菜，她一边麻利地收拾灶台，一边对陶瑾的父亲说道：“老头子，赶紧的，叫他们来吃饭。”陶瑾的父亲应声出去了。

    过了一会，单珊和筱筱领着十几个孩子来到厨房里，单珊见一大一小的两张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陶瑾正在电饭煲旁给孩子们盛米饭，陶瑾的爸妈热心地招呼着孩子们。单珊时而向门外张望一下，安喜还没有过来。

    孩子们围坐在桌旁，单珊一边照顾孩子们，一边惦念着安喜，筱筱问道：“要不要再去叫一下安喜？”话音未落，童心卫和金誉进来了，金誉看了一眼筱筱旁边的空位，对童心卫说道：“筱筱给你留着座位呢。”童心卫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筱筱白了金誉一眼说道：“这是安喜坐的。”

    三岁的安吉咂吧着嘴巴，盯着满桌的饭菜，他显然是饿了，安圆见状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安吉的嘴里，安吉一张嘴，口水流了下来，安圆又赶紧给安吉擦口水，单珊对安圆说道：“好孩子，你赶快吃，一会饭菜就凉了。”单珊说着端起碗，给安吉喂饭菜，一边招呼陶瑾和她的爸妈坐下吃饭。

    陶瑾正准备解下围裙，见地上有水渍，担心孩子们可能会滑倒，又赶紧去拿拖把，“我把地拖一下，一会就好了，你们先吃啊。”陶瑾对单珊笑道。单珊关切地嗔责了陶瑾几句，起身往门外看了看，见苏鲁和安喜正一前一后地向厨房走来。苏鲁回头看了看安喜，他想等一下瘦小的安喜，见她反而不自在了。

    正在弯腰拖地的陶瑾，听到了大家招呼苏鲁吃饭的声音，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苏鲁也看到了她。苏鲁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惊讶，“好久不见，我以为是——”苏鲁对陶瑾说道。眼前的陶瑾素颜短发，身穿运动装，系着格子围裙，第一眼看到她，苏鲁以为是新来的阿姨，记忆里那个穿着礼服，妆容精致的高贵女子，和眼前的陶瑾宛若两人。

    陶瑾也意识到这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马上摆正了心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陶瑾坦然地对苏鲁说道：“我以为你们都回去过年了，赶紧吃饭吧。”苏鲁点点头，他看看满桌的菜肴，又问陶瑾道：“好丰盛，是你做的吗？”陶瑾笑道：“是我和我妈妈一起做的。”苏鲁微笑道：“你们辛苦了。”一旁陶瑾的妈妈接话道：“不辛苦，闲着也是闲着。”陶瑾清理完地上的水渍和垃圾，顺手拎起垃圾袋，往门外走去，苏鲁看着陶瑾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金誉一边嚼着食物，一边点头说道：“今天的饭菜好好吃，能多吃两碗米饭。”童心卫说道：“比外面饭店烧的好吃。”陶瑾的母亲听后开心地笑道：“喜欢吃就好，我还给你们烧。”金誉对童心卫贫道：“看你多幸福，阿姨还给你烧菜。”童心卫说道：“我今天晚上要回去。”金誉“唵”了一声，问道：“你回去？你不是不回去吗？”单珊这时也问道：“心卫你今天要回去？”心卫“嗯”了一声，回道：“我家里人叫我回去过年。”“那筱筱——”金誉见筱筱正瞪着自己，就止住没有往下说。筱筱听说童心卫要回去过年，心里顿感轻松，她宁可一个人呆着，也不想和童心卫呆在一起。当然，筱筱也相信，珊姐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公司里过年。

    单珊和筱筱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孩子们大口地吃着，单珊见安喜还没有进来，又起身来到厨房门口，见过道上并没有安喜的身影。这孩子上哪去了？刚才都过来了，单珊一边想着，一边赶紧往安喜的画室走去，画室里没有人。单珊又来到洗手间门口，见洗手间的门虚掩着，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声喊着安喜的名字，里面传来安喜犹豫的答应音。

    单珊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安喜打开了洗手间的门，“你没事吧？”单珊关切地问道，“没事。”安喜眼睛看向地面，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赶紧去吃饭。”单珊说着执起安喜的手，安喜的手凉凉的，单珊又看看安喜穿的衣服，安喜意会到了，她犹豫着抽回了手，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安喜的心里似乎装着沉沉的心事，单珊猜想也许是因为紫凤妈妈要离开，而让安喜觉得难过和不舍。单珊见安喜不太愿意去厨房的样子，问安喜道：“你还愿意回房间吃饭吗？”安喜点点头，单珊想了想说道：“好的，那你回画室等着单珊妈妈，我去盛饭菜。”“我，谢谢。”安喜嗫嚅着说道。“谢什么呀。”单珊笑道，说着转身去了厨房。安喜的视线追随着单珊的身影，直到单珊进了厨房，安喜才慢慢地向画室走去。

    安顿好了安喜，单珊回到厨房间吃饭。一部分孩子相继吃好饭，在一旁玩耍，宁宁玩着手里的弹力球，一边对小朋友们说道：“我家里有很多球，可以开一个球的店。”宁宁想起了那天梅姐说的话。经过几个小时的接触，宁宁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些孩子们，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愿意围着宁宁，听她讲话，喜欢表现的宁宁，有了施展的舞台。

    宁宁继续说道：“我家里到处都是我的玩具——”安圆听了宁宁的话，小声地说道：“这是你家。”安圆还不太知道“家”的概念，虽然这里并没有很多玩具，但是安圆相信这里是宁宁的家。安荣说道：“这里不是宁宁的家。”宁宁也说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安勇对宁宁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不是不是——”宁宁摆着手，安勇反问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宁宁想起爸爸曾经说过，妈妈把工作室当做家了，宁宁被问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单珊这时给孩子们做了解释，告诉他们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

    宁宁继续向小朋友们介绍道：“我哥哥也有很多玩具，你们要是去我家里玩，不许碰我哥哥的玩具，他会生气的。”饭桌旁的越越听到了，说道：“我才不生气呢，我今天都拿了好几件玩具给他们玩。”“哥哥，小朋友们能碰你的玩具吗？”宁宁问越越道，越越想了想，回道：“可以。”宁宁高兴地对小朋友们说道：“我哥哥同意你们玩他的玩具了，你们可以去我家里玩了。”边上的大人们听了小朋友们的对话，都笑了起来，陶瑾笑道：“宁宁，你这都替你妈妈安排好了吗？”

    宁宁又从裤兜里掏出几张贴纸和一块巧克力，宁宁把贴纸分给身边的小朋友，又把巧克力给到了安吉的手里。安吉拿着巧克力，开始撕包装纸，还在饭桌旁吃饭的安贤看到了，他站了起来，筱筱制止道：“安贤你坐下把饭吃完。”安贤像是没有听到，他径直走向安吉，安吉连忙后退，小手紧紧地攥着巧克力糖，安贤快步走到安吉身边，伸手夺过巧克力，并用力推了安吉一把，安吉倒在地上，头碰到了陶瑾身边的桌腿，发出“咚”的一声。

    安贤扔掉手里的筷子，往厨房外跑去，单珊见童心卫已经吃好了，正欲开口，童心卫起身说道：“我去看着。”说着捡起地上的筷子，赶紧往门外跟出去。

    安吉并没有哭，他正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陶瑾放下筷子，赶紧把安吉抱起来。“你疼吗？小孩孩？”陶瑾伸手轻轻地揉搓着安吉头部撞到的地方，单珊这时也过来安抚安吉。“你真乖，疼不疼？”陶瑾又问安吉道，陶瑾觉得安吉理应哭起来，这下撞得不轻。

    安吉没有哭，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头部，睁着大大的圆圆的眼睛，忧郁地看着陶瑾，陶瑾会意问道：“这里疼是吗？”安吉又看向单珊，单珊对陶瑾解释道：“安吉听不到的，还有那位孩子——”单珊看向小星。陶瑾点点头，心想真是可惜，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会听不到呢。

    陶瑾的父亲见孩子们为了一块糖抢来抢去，对陶瑾说道：“小瑾，你回头把家里的零食拿过来给小孩们吃，家里都吃不完。”陶瑾的母亲对陶瑾父亲的提议表示赞成，陶瑾看了一眼她父母，说道：“对啊，我早上急急忙忙的没想起来，等会我回去拿过来。”

    单珊觉得陶瑾跑几趟比较辛苦，对陶瑾说道：“孩子们有吃的，不用再跑一趟了，他们下午就要回去的。”陶瑾说道：“我早点回去拿，大家都能吃，孩子们也可以带回去吃，家里的零食太多了，我们吃不掉，都是朋友们送的。”陶瑾想到家里经常有各种吃不完的零食和水果，心想完全可以送到福利院去给孩子们吃，于是说道：“我爸说得对，以后都可以送去给小孩们吃。”单珊见陶瑾和她父母诚心要这么做，就不再多说什么。

    陶瑾安抚着安吉，安吉把头轻轻地靠在陶瑾的肩上，陶瑾摸了摸安吉的脸蛋，说道：“看我们长得多好看，像一个瓷娃娃，多乖的小孩孩——”安圆站在一旁，她抬头看着安吉，安静地听着大人们讲话。陶瑾注意到安圆，她有点不敢看安圆颈部的伤疤。

    当陶瑾放下安吉的时候，手肘碰掉了桌边的筷子，安圆从地上捡起筷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接着走到厨房一侧，五岁的安圆够不到筷子笼。

    一旁的安勇看到了，他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场景，想起单珊妈妈说的话，他快步走过去，对安圆说道：“我能够着。”九岁的安勇欠身够了一下，还是够不到筷子笼，他双手按在台面上，轻轻往上一跃，双膝跪在台面上，拿了筷子，递给了安圆。安圆拿着筷子，走到陶瑾身边，陶瑾目睹了这一切，她接过筷子，真诚地对安圆说道：“谢谢，谢谢，都是好孩子！”陶瑾被孩子们的乖巧懂事触动了，她看向单珊，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难以言说的神情。

    坐在餐桌旁的小星默默地吃着饭，一边回味着会议室里的场景，他的大脑里一直被一个画面占据着：所有的人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大家都在真诚地注视他，他看到大家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知道，那是对他真诚的称赞。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触，内心孤独空洞的小星被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深深地感染着。当他看到安圆弯腰捡起筷子，看着安勇跪在台面上递给安圆筷子的时候，腼腆害羞的小星收敛着手臂，竖起了拇指。

    坐在小星对面的苏鲁看到了小星这一轻微的举动，他看到小星的脸上浮现出动人的光彩，在苏鲁的记忆里，每次见到小星，他都是沉静不动的，几乎没有表情和话语，这一刻，苏鲁感受到小星内心温暖的情愫。

    安吉安静地站在陶瑾的身边，认真地盯着桌上的菜肴，陶瑾问道：“你还想吃吗？”安吉大大的眼睛看了看陶瑾，又认真地看向桌上的菜肴，陶瑾被逗笑了，她用勺子舀起半勺菜，小心地喂到了安吉的嘴里，安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一旁的筱筱笑道：“安吉一定是觉得今天的饭菜太好吃了。”陶瑾笑道：“那我们就多吃一点。”安圆则安静地站在安吉身边，陶瑾问安圆，“你也再吃一点好吗？”安圆轻轻地摇摇头，小声说道：“我吃饱了。”

    坐在对面桌旁吃饭的苏鲁，看着陶瑾一口一口地喂着安吉，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而陶瑾刚才抱起安吉，为他揉搓头部的动作，是那样的温存。这幅画面，让苏鲁想起记忆中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小孩正坐在木制的童车里，童车前面的搁板上，放着一块小碗，一位年轻的母亲，正依偎着童车，她左手轻揽着小孩的后背，右手拿着一把小瓷勺，照片里的小孩正砸吧着嘴，年轻的母亲看向镜头，脸上洋溢着青春柔美的微笑。

    苏鲁的母亲曾告诉苏鲁，那是在他不到一岁的时候拍的，那时候苏鲁的小舅刚攒够钱买了照相机，那天小舅拿了相机来家里，就拍了这张照片。照片中的母亲理着短发，穿着朴素整洁的衣衫，温存慈爱的母亲，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华。苏鲁拉回自己的思绪，而此时的陶瑾，也让苏鲁有了不一样的了解。苏鲁的耳边又回响起孩子们那动人的声音，“当我们播撒出很多很多的爱，让世界上需要爱的人都能感受到我们的爱……”

    这个时候，安贤大踏步地走进厨房，他在桌前坐下，开始吃饭。单珊说道：“安贤，你的饭已经凉了，不能吃了，你等一下，给你盛热的。”单珊说着把安贤的碗端走了，安贤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单珊，筱筱则起身去给安贤盛饭。童心卫随后也进来了，童心卫笑道：“安贤刚才在院子里跑步，叫不住他。”陶瑾的母亲笑道：“跑饿了，现在又要吃饭了，这孩子——”童心卫又对单珊说道：“葛总来了，我看他的车停在院子里。”单珊“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葛汉金已经几天没有来公司了，以往如果中午到公司，一般都会来厨房吃中饭，单珊心想：也许他来厨房了，但没有进来。

    等孩子们吃好了饭，单珊领着孩子们去会议室，她特意看了一下门外的院子，却没有看到葛汉金的车子，单珊的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葛汉金只偶尔在公司里现身一下，单珊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渐行渐远。但单珊转念又想，现在是放年假的时间，也许葛汉金觉得不需要经常进公司。

    单珊正在左思右想中，见陈羽松大踏步地从院子里走过来，他一边打着响指，一边吹了一声口哨，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见到单珊站在门口，陈羽松说道：“珊姐，今天生意好好，我一会发单子给你，今天上午一共卖出去7幅画，上午有一位客人在网站下了两单，他今天傍晚去店里取画，我等会要马上送过去。”单珊应答着陈羽松，心里感到了些许轻松，临近过年这段时间，几家店的营业额正在逐日上升，如果工作室的销售额能转好，那么工作室在年后就可以继续经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