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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客厅里传来表哥呵斥越越的声音,已经晚上十点了,越越还在玩着他的游戏,在父亲的呵斥下,越越回房间睡觉去了。梁钵安顿好了父亲的事情,心里安稳了不少,想着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早再和中介联系钟点工的事宜。梁钵正要去洗漱,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梁钵一看是馨一打来的。

    “你在干吗?干嘛不理我?”话筒里传来馨一不高兴的语气。“我刚到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吧。”“这么早,怎么睡?我睡不着。”馨一赌气地回道。“听话,别闹了,我明天还有一堆事情。”馨一停顿了一下,说道:“我说我在你家楼下,你信吗?”梁钵怔了一下,拿着手机,来到阳台往下看,他没看到馨一,说道:“别闹了,我今天要早点休息。”“我在暗处,看不见是不?小心我整你。”馨一小声地说道。梁钵笑起来,说道:“你准备怎么整我?那我陪你聊一刻钟,好吧?就一刻钟。”“我说我在你楼下,你下来。”馨一的口气里带着娇嗔和不悦。梁钵蹙了一下眉头,说道:“外面很冷,要感冒的,那你上来吧。”不等她回答,梁钵就挂了电话。

    梁钵打开大门,站在门口等。过了一会,电梯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黑色皮裙的时髦女孩站在电梯门口,却不从电梯里出来。梁钵招呼道:“出来呀。”馨一嘟着嘴,慢慢从电梯里出来,她探头环视了一下房子里面,见没有人,就一下扑到梁钵怀里,接着,委屈的眼泪就已经流出来了。梁钵怕家里人走出来看到,拍了几下馨一的后背,赶紧分开她的手。

    梁钵摸到馨一的手凉凉的,说道:“你坐沙发上等着,我去给你倒热水。”馨一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梁钵倒了热水递给馨一,馨一却说道:“喂我喝。”梁钵笑道:“才几天没见,升级成公主了?”见馨一鼻涕要流出来,加了一句:“还是一位流鼻涕的公主。”馨一破涕为笑,梁钵拿来纸巾,给馨一擦去眼泪,轻声问道:“怎么了?情绪这么大。”“装什么装?”馨一说话声音很大,像要发作的样子。梁钵示意她小声点,接着拉她到阳台上。

    馨一觉得委屈,又用手去抹眼睛。梁钵拉着她的手,带着歉意说道:“这一段家里发生了意外,实在没有精力时间,就没有联系你。”“我要你联系我了吗?我每天都发信息你,你都不回我。”“你发那么多信息,有些我都没时间看。”“你没时间看,但你可以关心我呀!我不信你每天连回一句信息的时间都找不出来。”“就算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呀,我母亲忽然就走了,那么多后事,要赶紧去处理呀,我父亲重病,要去照顾呀。”梁钵沉默了一会,用手背给馨一拭去眼泪,带着歉意说道:“我知道这一段冷落你了,对不起。”馨一不满地噘着嘴,她忽然抱住梁钵,抬头看着他。梁钵看了客厅一眼,接着拉上帘子,合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梁钵知道馨一希望他做什么,但他只是一只手箍住馨一,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馨一见梁钵毫无表示,不满地问道:“你其实不喜欢我,对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馨一把话挑明了问道:“你知道我希望你做什么,可是你一直在回避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梁钵深呼吸了一下,认真说道:“我觉得你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我们认识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时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走到一起,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需要准备什么?我们要走多久才能走到一起?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馨一扬起下巴,眼睛里满是晶莹的眼泪。“我比你大得多,压力也大,所以考虑的事情要多得多。”“你知道我喜欢你,就算有一天我们会分开,我也不会后悔,否则,我会有遗憾。”“为什么要那么想呢?我很珍惜你。”馨一见梁钵还是不肯答应自己,她委屈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簌簌落下,小声抽泣起来。见馨一这般伤心,梁钵心里生出冲动的爱恋,但他立刻觉察到自己那股情绪,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他深呼吸着,很快,那股情绪就慢慢消散了。

    此时的单珊,从深沉的梦境里醒来,拿起在桌子上响个不停的手机。单珊刚才念完圣号,一边体味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一边却不知不觉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电话是于洲打来的,于洲对单珊解释道:“我刚才赶效果图,明天要上交给公司,就没和你继续说了。”单珊“哦”了一声,问道:“明天是礼拜天,你还上班吗?”“明天上班的,明天去交了稿子,就可以缓一缓了。”于洲又说:“你要没人送你回来,我就请假去接你,朔城离海城不远。”单珊问道:“下礼拜一你请假来接一下我可以吗?”“要这么急?好吧,要能走开我就过去。”“那你明天回复我后天能不能过来接我,好吗?”于洲没有回应,手机那边又是长久的沉寂,于是单珊挂掉了电话。单珊已经习惯于洲这样了,他是一个沉浸于自我世界的人。

    单珊感觉到思维很清晰,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11点了。刚才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但却进入了深睡状态,感觉脑子里面进去了很多氧气,整个人都觉得舒服,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很多年以来,单珊一直受到失眠的困扰,要么彻夜不眠,要么只能有很浅的睡眠,失眠是整个“负能量体”的助燃剂,让她终日在昏沉里沉溺。

    单珊已经决定尽快返回海城的家,她上网定了下礼拜一回海城的票,如果不行,可以改签。虽然她不想回到那个让她觉得寂冷的地方,但只能这样了。此时单珊完全没有睡意,她在想往后的事情,她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回到海城,是否又是回到过去的轨辙?单珊害怕回去,感觉自己被命运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那个卑微渺小的自己,无力抗衡命运车轮的力量,这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

    单珊慢慢站起来,她想活动一下身体。单珊努力地抻着双腿,但又不敢用力,这样会很容易受伤。单珊扶着轮椅,感觉身体非常沉重,而她的双腿几乎没有力量支撑身体。单珊想起来已经两天没有喂小鸟了,于是努力挪动脚步,扶着床沿,慢慢移到窗台边上。她拿起放在地板上的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抓出一小把小米,然后坐在窗台上,俯身推开窗户,把小米慢慢撒在外侧的窗沿上。冬天小鸟可以吃的食物很少,单珊经常这样喂小鸟。

    在单珊小的时候,她经常用饭粒喂蚂蚁,然后长久地蹲在地上,看蚂蚁怎么搬运食物,那是孤独忧郁的童年时光里,让单珊觉得非常有趣的事情。有一次,单珊蹲在家门口的地上,在蚂蚁行走的路线上,撒上了少许米粒,正当单珊看得出神的时候,她的母亲走过来,看到了地上白色的饭粒,然后就开始用难听的语言骂单珊。

    单珊在看到母亲走过来的时候,她那么想和她分享她观察到的情景,当她看到母亲阴冷的脸色,就立刻低下头去。母亲用冷冷的语言训斥着她,说她浪费粮食,母亲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但句句都像是冷冽的刀子,刺伤着单珊。单珊没有说话的余地,她只是默默地蹲在地上,等待着谩骂停止的一刻,当母亲觉得心里的气恼消得差不多了,才转身离开去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单珊却蹲在地上很久,再也无心观察蚂蚁,咸咸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撒完小米,单珊靠在靠垫上,透过侧窗的玻璃,单珊隐隐约约看到阳台上有人影,仔细一看,见表哥和馨一正相拥在一起,表哥用手轻拍着馨一的头部,像是在安抚馨一,接着,表哥又把馨一抱起来,像大人抱着孩子一样。单珊见状赶紧扭转头去,她在心里祝福着他们,也祝福着越越。过了一会,单珊听见了开门声,她猜想,应该是表哥送馨一回去了,以前每到周末,馨一都会过来,表哥会在晚饭后送馨一回去。

    单珊觉得没有睡意,但又无事可做,于是再次全心全意地念诵“观世音菩萨”圣号,不知过了多久,单珊感觉应该休息了,才躺下来休息。

    第二天一早,单珊在“啁啾”的鸟鸣声中醒来,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小鸟们正挤在外面的窗沿上,啄食着小米粒。当小鸟们低头的时候,单珊可以看到它们翘起的可爱的小尾巴,它们不时抬起灰色的小脑袋,往房间里面看。天还没有完全亮,黛青色的云层里隐隐透出霞光,预示着今天会有好天气。

    玉琴很早就起来准备早饭了,她给老爷子下面条的时候,梁钵和梁丹岩也起来了,玉琴笑着说道:“我一个晚上基本上没睡觉,老爷子一晚上喝了几次水,尿了几次,还拉了一次,他也不渴,就是不好好睡觉。”梁钵听后只好说道:“那你辛苦了,暂时会是这样,克服一下,后面会慢慢好转的。”玉琴虽说答应了梁钵在这里照顾老人,可是昨天晚上面对实际情况,她又开始动摇了。

    对于玉琴来说,不能睡觉她还能接受,玉琴最怕擦身清理污物,她觉得自己不能适应难以忍受,于是在半夜时分,玉琴找出越越用的口罩,戴上口罩以作缓解。玉琴又说道:“老爷子半夜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哭了一会,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后来可能累了,就睡着了。”梁钵和梁丹岩听了,很是心疼,一下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梁丹岩说道:“我父亲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玉琴姐,你耐心一点,我父亲可能脑部受到损伤,恢复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他现在就像孩子一样,我们现在只能把他当孩子,千万不能对他不耐烦。他情绪要不好,病情会加重的,你一定要耐心一点。”

    玉琴听说老人情绪不好病情会加重,赶紧解释道:“我跟你们一样,把他当自己父亲一样,老人有什么动静,我都要赶快起来看,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老爷子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梁丹岩态度明显缓和,说道:“我父亲第一天回到家,应该是心情不好了吧,前几天失禁已经明显好转了,现在出现反复应该是暂时的,玉琴姐,你耐心一点。”梁钵担心玉琴怠慢父亲,提醒她说道:“我父亲前一段住院的时候,病房里的老人都是这个情况,还有更严重的。我们也请了护工,那个阿姨做事很用心很认真的,这个就是护工的工作,护理老人就是这样,一定要有爱心,你可能以前没接触过。”玉琴听出梁钵的意思,梁钵是在提醒她,她现在就是护工。听梁钵这么说,玉琴笑道:“你放心吧,我只要在这里,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我这就先给老爷子喂面去,他刚才醒来说饿,还要吃面。”

    梁钵见父亲气色还可以,早上食量也正常,就稍微安心一点。他和中介公司打完电话,心里想着昨天单珊和他说起要回去的事情,见单珊的房门虚掩着,估计她现在已经起床了。

    单珊此时正在房间里收拾衣物,梁钵敲门进来,见单珊正在往旅行箱里塞衣服,诧异地问道:“单珊,你这是?”单珊觉得不好意思,说道:“我想着一会和你们说呢,我这两天就想回海城去。”

    梁钵在床边坐下,问单珊道:“为什么忽然决定回去?”梁钵之前从他母亲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单珊和妹夫于洲的事情,其实他也能看出来,妹妹结婚之后多年没有孩子,而且一直生病,如果美满,应该不会这样。再者,单珊刚过来的时候,梁钵的母亲特意嘱咐过他,要多照顾一下这个妹妹。梁钵想问清楚单珊忽然要回去的原因,也许他可以帮助单珊。

    单珊不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她小声说道:“哥,我现在在这里除了给你们添麻烦,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就因为这个原因?”单珊没有回答,其实梁钵心里也能猜到,但他要确认一下。

    梁钵舒了一口气,说道:“单珊,你过来这段时间我觉得你还是有恢复的,你也告诉过我,你好转一些了——”“是的哥,我感觉膝盖有点力量了,也能稍微挪几步。”“那你继续呆在这里,只要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行,你自己也要天天锻炼,不能一直这样坐着。”“那不行的——”单珊顾虑重重地说道。

    梁钵真诚地问道:“怎么不行?你待在这里会有不开心或者有令你不舒服的地方吗?”“不会的哥,我真的挺感谢你们的。”单珊也真诚地回答。

    “那哥哥请你留下来好吗?不仅仅是为了你,我有一个很自私的想法——”梁钵停顿了一下,起来掩上门。单珊抬起头来看着他,梁钵继续说道:“你丹岩姐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明天我就要上班,如果你也回去了,家里就你姨父和越越,一个老弱病,一个孩子,我能把他们交给两个保姆?你觉得我能安心吗?家里要是没有自家人看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安下心来的,我不可能把他们单独交给两个保姆,你能理解吗?”表哥一脸郑重的神情。

    单珊认真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哥,我在这里真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要是我真的能帮上一点忙,那太好了。”“昨天回来的路上,你丹岩姐还说呢,还好你在这里,要不然保姆再好也不放心啊!你在这里,能帮我看着越越和你姨父,就帮我大忙了,知道吗?”

    单珊整日只想着自己是个累赘,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用处,她开心地微笑起来,说道:“哥,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时时注意的,那越越礼拜一去幼儿园吗?”“我问他了,他说现在不想去,这一段,越越晚上睡觉会惊厥,半夜里身体常常会抽搐一下,我有些担心,前段在老家带他去医院看过,也没看出什么,再观察一段时间,有必要就再带他去看看。应该是他潜意识里害怕,我担心他去幼儿园会增加焦虑感,这段时间先暂缓一下,等后面他想去了,再送他去。”单珊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梁钵恳切地说道:“钟点工今天下午就过来,我会交待她们,有什么事让她们问你,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样要求她们,要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再问我。单珊,我不在,你要多操点心。”梁钵望着单珊,眼神里满是焦虑。单珊郑重地点点头,说道“哥,你放心,我明白的。”当单珊觉得已无处可去的时候,生活又给她打开一扇窗,让她暂时有个地方可以心安理得地呆着,虽热不知道未来的去处,但是,单珊起码知道了,今天要去做什么,单珊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点用处。

    梁钵见单珊眉头又轻蹙起来,说道:“不论生活给予你什么,那是你本来就应该承受的。”单珊听了会意地一笑,说道:“哥,我记得师父的话呢。昨天晚上,我念‘观世音菩萨’圣号了,念了大概有三个小时,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感觉从昨天晚上念完到现在,我心里不怎么难受了,心情感觉挺平和的,这个我以前从来没有过,最重要的,我昨天晚上居然犯困睡着了。”“真的吗?那太好了,那你不要停,接着念下去。”梁钵面露喜色。“上次面见完师父回来,你就让我念佛菩萨名号,可我一直没有去做,我一直以来都很懈怠。”“也不完全是懈怠的原因,其实我多年前就接触到佛法,心里也信,但一直没有真正去修,直到越越妈妈忽然离世,我才真正开始修行,其实我这样不能叫真正修行,也就是肤浅地接触到佛法。要有机缘,机缘到了,修行的时机就到了。很多时候,痛苦是‘逆增上缘’,促使我们去寻找解脱痛苦和烦恼的方法。我也确实从佛法里面,找到了让自己在经受无常时变得更加平静和坦然的方法。”

    “哥,你真的很强大,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事情。”“其实我也有脆弱的时候,只是在那个时候,一定要找到有力的支撑,这样就不会倒下。我在皈依师父以后,就是在师父的指引下开始修行,因为工作很忙,我修行的时间其实是很有限的,但是我能坚持,每天再忙,背诵50遍《心经》的功课是一定要完成的,每次遇到事,我感觉我能很快从烦恼里抽离出来,变得更加平和专注,而不会是成为情绪的奴隶。”单珊听后睁大了眼睛,赞叹道:“背诵50遍,那要多久啊?这么厉害,从没听你说呀。”梁钵笑道:“这还多?《心经》很短的,背诵50遍也就是半小时左右,你现在刚开始还不太了解,我在修行的师兄里面,是最懒功课量最少的一位,主要是我没有时间,但是我背诵的时候非常专注,所以受益还是很大的,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心情乐观了,遇到事情抗压能力强了很多,然后睡眠好多了,身上也感觉比以前有力量,不太容易疲劳。”

    单珊听了表哥的介绍,心生向往,说道:“是的,我虽然也只认真念了一次圣号,但是感觉心情基本上不难受了,而且还犯困睡了一觉,这个挺神奇的,我好久都没有睡过觉了,今天大脑感觉清醒多了,人也舒服多了。哥,我要坚持念下去,会不会也会浑身充满力量?”梁钵听后说道:“肯定啊,你会感觉身上越来越有力量,师父不是说了嘛,只要你能做到,你就会恢复健康。你看看你,天天不睡觉身体能好吗?既然觉得有效果,那更要坚持下去。”单珊点点头,说道:“哥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呢?”“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佛法,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我想还是先带你去见一下我的师父,先听师父的开示比较好。”“是的,是我懈怠了,见完师父这么久,什么也没有做。”“那也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也为时不晚,我感觉只要能把情绪调节好,心情好了,其他的就会跟着往好的方向走,如果情绪不好,其余的就会越来越糟糕。你现在把心情和睡眠调节好,其他的跟着就慢慢好了。”

    单珊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昨天晚上就认真念了一次,现在感觉那种糟糕的情绪好多了,这是我没想到的——”单珊一边说着,一边体验着现在的心情。很久以来,她已经记不清多久了,也许从她刚记事开始,几十年以来,她都生活在恐惧压抑的情绪里,时轻时重,后来是越来越严重,那是一个远离阳光和空气的世界,阴森而恐惧,时刻伴随着濒死的窒息感。而现在,单珊切身体会到了佛法带给她的真切的利益,她看到了希冀的光明就在不远的前方。

    单珊问道:“哥,念《心经》和佛菩萨的圣号,有什么区别吗?我也想念《心经》。”梁钵回道:“应该是一样的,有区别的是我们凡夫众生,大家心性不一样,烦恼不一样,千差万别的。其实我在修行这方面也不太懂的,师父以前和我说的是,主修什么看自己和佛菩萨的因缘,你想念什么就去念什么,最主要是要有信心,有坚定的信心,用功下去,就一定受益。刚开始的时候,你可以给自己定一个适度的功课量,每天按时完成功课,慢慢来,时间久一些了你就有方向感了。”

    单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梁钵说完就出去有事了。单珊坐在椅子上,细细地梳理着自己此刻的感受,她要再次确定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和之前的不一样。是的,是不一样,昨天还揪着她不放的糟糕情绪,那种分秒不离的撕咬一般的难受,似乎已经没有了;那种时刻被割截的痛楚,那种时刻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也似乎已经没有了。现在是什么心境?还有一些淡淡的忧伤,淡淡的焦虑,淡淡的……单珊审度自己的心境,细细体味着,生怕只是自己的错觉,这种情绪的改变对于单珊来说太重要了。

    单珊对未来生出了信心,她一边回想着师父那天的开示,一边思维后面怎么样做功课。师父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你缺少什么,就去付出什么,缺少爱,就去布施爱,缺少钱财,就去布施钱财。布施,行善,积德,会让你成为有大福报的人,一个人有了福报,就会一切顺利美满,一个人如果福报不够,就会遭遇种种不幸的境遇”“不是为了得到爱而去爱,平等无私地爱一切的众生,你会找到不可思议的自我。”

    单珊回望过去,回想着那个过去的自己,那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自己,她无时不刻都在渴望着爱,她的荒芜的生命之田,唯有爱才能让它泛出绿色,唯有爱才能让它开出花朵,唯有爱,才能让她不再紧张焦虑,不再恐惧幽怨,唯有爱,才能让她安宁平静不对抗,唯有爱,她的身体里面那个巨大的“黑洞”,才能被填补,那个“恶魔”也才能被驱散。这么多年来,单珊用尽生命里最后的一丝热度,在奄奄一息里,依然希求着爱,期待着母亲的回应。

    她是一个在戈壁荒滩里,在孤独的沙漠里,迷路的孩子,为了找寻希冀的绿色,为了生命的水源,她不遗余力地寻找。然后,除了身后深浅挣扎的脚印,除了身体里面那个深不可测的巨大“黑洞”,除了日益干枯空洞的躯体,什么也没有改变。

    单珊猛然发现,她一直都活在一种错误的生命状态里,原来当你越是一无所有的时候,越是要去布施,而不是希求得到,因为你根本得不到。单珊告诉自己,她应该转换思维模式,放下得不到的执着,做好当下可以做的。

    现在,单珊终于知道了自己遭受不幸境遇的原因,知道了因和果,她因为看清了方向而慢慢安静下来,像一只迷途羔羊,因误入歧途而经历长久的迷惘恐惧挣扎愤怒之后,终于在荆棘密布中,找到了一条通往无限光明的道路。师父智慧的开导,让她深深的信受,每当单珊想起那些睿智的话语,眼角总会湿润,心里就会油然升起感恩和感动。

    单珊微笑着看向窗外,比丘尼师父那慈悲清亮的眼神一直印在她脑海里。霞光印染在白色的云朵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树梢上,成群的小鸟在雀跃,单珊下意识地寻找那些经常来窗台上觅食的小鸟,这个时候,仿佛心有灵犀,有几只小鸟向着单珊飞过来,停在外面的窗沿上。单珊惊喜地站起来,她努力挪到窗台边上,取出小米喂食它们。

    下午两点多,馨一过来了。只要梁钵在家,馨一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过来,吃完晚饭再回去。梁丹岩是第一次看到哥哥的女朋友,外表靓丽的馨一让梁丹岩眼睛一亮,不由得对馨一上下打量一番。馨一穿着格子百褶短裙,高筒皮靴,波浪长发披散在小皮袄上,她画了淡淡的妆,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嘴唇涂成了淡粉色。梁丹岩很少看到这么洋气好看的女孩,对比自己土气的家庭主妇样,梁丹岩感觉有点不自在,但一想到自己的年纪,她也就坦然了,没想到哥哥能找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馨一对着梁丹岩笑了笑,叫了声“姐”,梁丹岩高兴地回应着馨一,心想她怎么能叫我姐呢,但转念想到馨一年纪比自己小,和哥哥现在还是朋友关系,现在称呼她“姐”也未尝不可。

    梁丹岩心里高兴,赶紧拿出来一些从老家带来的吃的东西,热情地招呼着馨一。馨一从背包里拿出各种零食放到茶几上,叫大家拿着吃,又对越越说道:“这个是你爱吃的。”说着拿了一包巧克力糖果放到越越手里。梁丹岩看在眼里,觉得馨一长得漂亮还懂事。接着馨一坐在沙发上,拿出随身带的大屏幕手机,开始看小说,一边看,一边吃零食。过了一会,她娇嗔地对梁钵说道:“给我削个苹果,我还没吃饭呢。”“你中午没吃饭吗?都几点了?”梁钵问道,“人家睡醒了就过来了嘛。”馨一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梁钵。“那你真能睡,以后不要睡得过久,对健康没有好处。”梁钵接着问道:“让阿姨给你烧点吃的吧,想吃什么?”“不用不用,就给我削个苹果就行。”梁丹岩在一旁呵呵笑道:“女孩子喜欢瘦一点保持身材,吃一个苹果能饱吗?”馨一回道:“能饱,姐,我吃零食。”

    梁钵削了苹果递给馨一,叮嘱她:“记住,女孩子要想漂亮,生活一定要规律,要早睡早起,按时吃饭。”馨一“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说道:“你怎么跟我妈一个样,我就周末多睡一会,上班时间能睡吗?”“那你零食少吃一点,晚上吃不进去饭了。”馨一又笑起来:“你可以不说我妈说过的话吗?”馨一略带娇嗔的样子很可爱,梁钵微笑道:“和你说正经话呢,你以后晚上十点左右睡觉,不要熬夜,可以不用化妆。”馨一回道:“那么早,我可睡不着,我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十二点睡觉了。化点妆不好吗?”馨一扬起眉毛反问道。

    越越这时大声说道:“你们能不说话吗?我听不到了。”越越正在看电视。馨一赶紧说道:“对不起啊,不说了。”单珊在房间里,听到他们的对话,觉得这三口人挺有意思,也被逗笑了。

    越越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往嘴里放零食,梁钵皱着眉头,走过去把零食都收走了。越越抬头看着爸爸,一脸的不高兴,梁钵盯了越越一眼,没有吭声,转身照看父亲去了。等梁钵从父亲房间里出来,看到馨一在打游戏,越越在一边很有兴致地观看。

    梁钵在一边默立了一会,说道:“馨一,你可以教越越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家里有磁画板,你教越越写字吧?”馨一白了梁钵一眼,不满地说道:“怎么就没意义了?你事真多,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写字还用教?长大了谁不会写字?”

    馨一嘟着嘴关掉屏幕,到书房去了。梁钵看着馨一不高兴的样子,无奈地微微一笑。过了一会,馨一喊道:“越越,你过来。”越越警觉地看了书房一眼,问道:“你叫我什么事?”馨一过去从不在书房呆着,这让越越有点奇怪。“你过来,我教你写字。”越越磨蹭着去了书房,馨一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正在翻看手机。

    越越想起自己小一些的时候,白天,他和妈妈很多时间都会待在书房里,妈妈给他讲漫画,陪他画画,下棋,给他做手工。越越又想起爷爷奶奶,奶奶经常会在书房里给他讲中国传统相声,附带各种手势,逗的他哈哈大笑,爷爷喜欢京剧,经常对着电脑学唱。越越在偌大的书房里前后左右的跑动,学着爷爷奶奶的架势比划着。

    越越的脑子里闪现着过去的种种画面,清晰得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样,他觉得妈妈和奶奶还在这所房子里。书房很大很安静,越越环顾四周,馨一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的气息,和他过去在这里感受到的温馨踏实的气场完全不一样。越越知道馨一是想要代替妈妈的位置,以后会和爸爸睡在一起,这让越越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越越不喜欢馨一去书房和他的卧室,那是他和最亲的人之间的私人空间。他还接受不了在这种静谧的私人空间里,和一个他不曾熟悉的人单独待在一起,他可以在客厅看馨一打游戏,但独处的交流,这种越界的亲昵感让越越感到不安和抗拒,也觉得尴尬。馨一看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越越:“6岁的小朋友会写什么呀?”“我不会。”越越默立在书桌旁,馨一正要往下说,越越扭头走开了。

    梁钵看着儿子默默地从书房出来,从玄关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漫画书,坐在饭桌上无聊地翻着。梁钵看着儿子的背影,越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当越越沉默时,他的心也跟着沉重。过了一会,梁钵走到书房门口,看到馨一已经打开电脑在上网,梁钵没说什么,他走到越越身边,摸摸越越的脑袋,给越越倒了一杯水。“你该喝水了。”梁钵没话找话地说道,越越眼睛盯着漫画书,一只手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梁钵坐下来,揪揪越越的耳朵,说道:“越越,吃好晚饭爸爸要送姑姑去火车站,你和爸爸一起去,回来的时候,爸爸带你去游乐场玩一会,好不好?”越越抬起头,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问道:“哪个游乐场?是我最想去的那个吗?”“好的,就去你最想去的那个。”“爸爸,那个游乐场很贵的。”“没关系,又不是天天去,爸爸再允许你买一盒爆米花,怎么样?”越越咧着嘴笑了,梁钵也笑起来,他抱住越越,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越越笑着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