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暮冬为谁白头 » 平顶山麻辣烫

平顶山麻辣烫

    从降临世界的那一天起,总有人不需要你跋山涉水去带给他们什么,他们就义无反顾地爱你

    (一)

    自幼挑食,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挑剔,出门去小饭馆吃饭,看不上店面环境,到大酒店又撇着嘴说:“哼,一大桌子都没有我爱吃的菜”

    后来这句话就成为大人们津津乐道的往事里极具代表性的一个,时不时被拿出来调侃

    那时候给家里人打分,永远为我开“绿灯”的爷爷毫无疑问得一百分,老爸九十八分,奶奶时好时凶,她总能以高超的厨艺满足我刁钻的胃口,但她不让我到她房间的床上翻跟头,睡前给我念漫画《阿衰》,把“可恶(wu)”念成“可恶(è)”,我纠正她她却不耐烦地让我抓紧睡觉,所以奶奶九十六分,而一向扮演坏人角色,督促我学习,不让我剩稀饭,催着我早睡的老妈得了最低的九十三分

    具体评分依据早已忘记,只记得是刚挨了老妈一通批评,所以多少带点个人情感

    知晓得分后,爷爷露出标准性笑容,老爸点头表示满意,奶奶笑着说可以接受,老妈直接死亡深视,我拔腿就跑

    (二)

    重华街南街口有家平顶山麻辣烫,门牌右上方大大的五个字:“二十年老店.”

    第一次去吃大概六七岁,我指着那五个字说:“怎么可能这么久,骗人.”

    老爸摇摇头说:“算起来还真得有二十年了,我跟你妈谈恋爱的时候就来这家吃.”

    七块钱一份的砂锅米线,配上隔壁李记的白吉馍,肉嫩多计,汤味鲜美,禁不住叫绝

    爸妈调侃说人家店里的招牌明明是麻辣烫,可惜某个小孩怕辣只能吃米线

    我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也不贫嘴,自顾自地享受美味

    周末放假,家里没人,弹尽粮食之际找出一张皱巴的二十块钱,二话不说摇人出去下馆子

    永康和我一样饥寒交迫,航卓发来信息:“我知道三号路上有条小吃街,朋友说街上好多家店便宜还好吃,我没去过,但是应该能找着.”

    便宜好吃,我抓件外套就去找他们集合

    结果去小吃街的路越走越熟悉,最终停在重华街口,一眼就能看到那家平顶山麻辣烫

    他俩人犹豫不决,说想走到街北看看,我硬推他们进店,麻辣烫上桌,康子猛嚼一口,然后双眼放出光芒:“这太TM香了啊!”

    那是我第一次只跟朋友一起去吃麻辣烫,也是唯一次,半年后永康去XJ,我和航卓异校,当时因为商量吃饭而专门建了个“小吃街三憨批“群的三个人,真是好久没见面了

    (三)

    初四那年老妈考编制到开发区的学校,离开待过十年的景华

    我弟二陶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只好让奶奶来市里照顾我家衣食起居

    奶奶在PY的时候,简直是堪比天堂的生活,嫩老火候正好的麻婆豆腐,甜咸完美的西红柿炖牛腩,从小吃到大的豆角鸡蛋配肉沫卤子面,清脆可口的凉调秋葵,秋葵鸡蛋汤更是一绝

    记忆里那是过的最快的一年,我念高中了,奶奶也病倒了

    双肾结石

    放假在医院陪奶奶,待了大半个下午,晚上,老爸见我百无聊赖,拉我到窗前

    “来看看PY的夜景”

    我皱眉,“看个锤子,啥也没有.”

    话落,放眼望去,只隐约几家灯火

    没有交错纵横的立交桥,没有霓虹闪烁的天台,甚至马路空空,没有几辆行车

    却不知怎的,生出一种别样的温馨惬意

    小城,人们在慢节奏里寻找自己,往往迷失,但很快适应,因为地方太小,兜转几圈,已经熟识了许多人

    躺在病榻上的人,打着点滴,跟同样病怏怏的临床相谈甚欢,不顾披头散发,不顾满面油光

    坐在床边探视的人,守着黑夜,跟同样不知所措的陪客点头示意,共赏一片静谧的夜景

    我试着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这个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认真看小城夜空的画面,读到了别样的温馨

    奶奶好转很快,没做手术,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结石成功排出体外

    可有这一次,我突然意识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已经年奔七十,要成为真正的古稀老人了

    那次放假我去医院,刚走进病房,上一秒还在和病友有说有笑的奶奶,看见我簌簌流下泪来

    我也一下子红了眼眶

    奶奶是个利落人,爱干净,要强,年前的时候在收费站干活,身体练的也很好,一直没得过什么病,每天出门都要穿着带跟的小皮鞋,鞋头擦得锃亮,走起路来依然带风

    但在岁月的摧残面前,我知道她的无能为力,年龄越大,胆子越小

    我是个幸运的人,幸福的人,四肢健全,神志清楚,父母感情深厚稳定,家里老人都平安健康

    我小时候他们年轻,在河边和我赛跑的姥爷,陪我斗陀螺弹弹珠的姥姥,带我打水漂做弓箭的爷爷,还有困到不行依然坚持给我念故事的奶奶

    终于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做饭了,自己跟着朋友们出去吃饭,自己解决短期的吃穿住行,他们却变得不再高大,不那么无所不能了

    爷爷的头发全白,并且掉得所剩无几,天一冷只能戴顶厚厚的针织帽,耳朵也不太能听清楚,一句话我需要说好几遍给他听.奶奶在我教过很多次后,依然不知道支付宝健康码怎么找,不知道话费怎么充,在这个电子产品如衣物的年代,她们还留在那个翻找电话本打座机电话的节奏里

    每逢过年,爷爷奶奶不会转账,也不知道微信红包的上线是二百元,就连给我发十个红包,每个是一百元,并且一定要看着我领完所有的

    平时为了一把油菜还价的爷爷奶奶,红包一发就是一千块

    老人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对旅行也不感兴趣,就等着我高考成功上岸,去我要去的城市看一看

    相信我,一定做到的

    (四)

    去年暑假,奶奶像往常一样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思来想去,突然想吃重华街的平顶山麻辣烫,这个提议也得到了家里老老少少的一致赞同,于是刚到饭点儿就全家出动

    “老板娘,两份砂锅麻辣烫一份米线,微辣微麻,不要海带,多放豆腐皮.”我熟悉地报餐,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端上来

    一阵狼吞虎咽,爷爷笑着看我吃,奶奶也高兴,兴许是从小挑食不好好吃饭,所以每次我能吃顿饱餐,他们比我更感到幸福

    奶奶问:“小,这比咱在家做的好吃不?”

    我点点头,想了一下又摇摇头:“没没没,奶奶做的饭最好吃.”

    所有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时间仿佛定格,一家人整整齐齐,挤在二十平米的小店里,谁也不会离开,谁也不会老去

    最近一次和乐昊去吃平顶山麻辣烫,招牌上的“二十年老店”已经改成了“二十五年”

    时间啊时间,就算不能定格,你也慢些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