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告别
“你要回去？”
桌上，程谷皱眉看向正在和自己商量的周雄，屋子里除了他和周雄没有别的人。
说好一起在这里住久一点，怎么忽然就反悔了？明明是他主动提的。
“嗯，家里出了点小事。”
周雄平静说道，仰头喝下一杯茶，动作幅度之大，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一杯又咸又涩的老酒。
怎么可能是小事？程谷看出了他的苦涩与焦虑，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再问下去。他想说的话，肯定会主动说的，何必自讨没趣呢。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赶？程谷对周雄家里的事情严重程度评估更上一层。
“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然指的是姜楚娥和姜卿海。
“小海学了周家的武功，算是半个周家的人了，除非他愿意自废武功，不然我得带他回去。他去了，他的姐姐肯定会跟着过去。”
说到“他的姐姐”的时候，周雄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而且，她要是想给她父亲伸冤，就必须跟我回去。”
程谷思忖，那个平日面对姜楚娥有些莫名害羞的国字脸汉子，此刻却这样称呼对方，周家的事情之大可见一斑啊。
“那你就去吧。”程谷也喝下面前的那杯茶。
窗外阳光洋洋洒洒的撒进来，照到茶桌上，程谷恰好坐在阴影中，周雄则背对着阳光，脸背着光。
周雄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路途有些赶，我可能要把挺好和挺稳也带走（两只跑猪），还有需要你跟我师傅说一声。”
“没问题。”周雄不说，程谷也会主动提出来，两只猪夫妻周雄起码要一只，但它们太恩爱了，一分开它们就叫，那就只能一起走了。
他不准备跟周雄去京城，也许是前世活在现代社会里，他有些抵抗去这种印象中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
所有，明天以后，就只剩下程谷和福三代一人一猫了。
周雄把话说完以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起身道：“我出去通知一下他们。”
阴影中，程谷摸了摸头，摸到的是毛茸茸的兔狲。
“福三代，你会走吗？”
“喵~（你给我改个好听点的名字我就不走）”
......
周雄站在姜楚娥的闺房前，脸紧绷着站了很久，终于伸手敲响了门。
咚，咚，咚。
“是我。”
屋内的姜楚娥惊呼一声，屋子里响起乒呤乓啷的响声，不久，她匆匆打开了门。
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总之开门的她呼吸有些紧促，蒙蒙地呆呆看着周雄：“你来啦？怎么啦？”
喘气声是如此的纤细，周雄紧绷的脸一下子松懈下来，又不好意思看着她的脸，轻轻瞥了一下屋内。
那是几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字，大概是她在练字。
练字有什么什么怕被看到的，周雄有些好笑，不过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又不由得重新严肃起来。
周雄强迫自己看着姜楚娥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要回京城了，小海的武功还没学完，而且后面年龄到了以后要让他修炼，我来是想说我想带他跟我过去。”
“哦哦，好，”姜楚娥还是有些懵，不过听到将来弟弟要修仙，还是下意识应了两声，“那我呢？”
我该去哪？留在这里吗？你要带我走吗？
少女平日里扑闪扑闪的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周雄，宛如屋外随风飘扬的柳絮，清丽而柔和，看的周雄心都要化掉了。
他忍不住颤抖地说：“我愿意......我希望你跟我们走，可以吗？”
姜楚娥好笑地看着有些发抖的周雄，这个看起来很有男子汉味道的大汉子，总是给她一种反差感。
“那我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她低头看向绣了莲花图案的鞋子。
“好。”周雄逃跑似的快步走了。
惹得女孩又轻笑一声。
看着周雄的身影不见，她缓缓关上门。
阳光照在写字梨花木桌上，她翻开刚才急忙掩住的宣纸。
上面写了一个个周字。
......
接下来的一整天，除了二猪一猫和程谷，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
大包小包，很快就在门后摆了一箱又一箱的行李。
姜楚娥和小海都有些沉默，这段时间是他们过的很快乐的一段时间，不用担心被人欺负的同时，还有伙伴一起去游山玩水。
虽然留下的只有程谷，但一个团体之中一旦少了谁，这个团体就不再是原来的团体了。
一路忙活到夜里，几人默默吃过晚饭，程谷又抱着福三代到小院子的老人椅上躺着。
夜幕下，繁星璀璨无限，时不时有一两颗流星划过夜空，又很快消失不见。
程谷偶尔会幻想，其实自己并不是穿越到所谓的异世界了，而是来到了一个离地球无限远的星球上。
也许，在遥远的地方，他的家乡，地球，依旧围绕着一颗黄矮星不停地转着......
在那个世界，他是个孤儿，唯一的朋友是成年后一起开武馆的伙伴，但后来，伙伴也因为一些意气事锒铛入狱。
他记得那是一个雨夜，他收到警察局的电话。
“程谷，武馆就交给你了......”
到了这个世界，他依旧是一个孤儿，醒来便是对他居心不良的邻居。后来在客栈的澡堂交到了周雄这个朋友，最近还在姜府过上了一段对他来说很温馨的生活。
但现在，这个朋友也要去做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自己又只剩下一个人。
一种怪诞的命运的既视感缠绕着程谷的心。
他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地球上那家承载着自己和伙伴记忆的武馆如今怎么样了？
前世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要弃养自己？
最近想吃秋刀鱼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秋刀鱼吗？
邱雨绵干什么任务去了？
周雄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当年那个女人魔那句“你和我们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天那个妖女到底是谁？
萧白白为什么喜欢看青春小说？
陈清苓到底是师姐还是师傅？
秋露前辈到底是哪座山峰的人物？
修仙到什么境界才能长生不死？
......
想着想着，他竟然就这样子睡着了。
半夜，他被寒风吹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天黑的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程谷适应了好一会，直到能看到怀里的福三代了，才起身准备走回房间里睡。
路过院子的时候，他看到大院子里有个身影。
程谷静静地分辨了一下，那是周雄的背影，周雄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墙壁，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站了一个晚上。
程谷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无声退后准备回到房间。
“程谷。”耳后一道年轻却疲惫的声音传来。
程谷转头看向屋子里，周雄也转身看了过来。
“还不睡？”程谷笑道。
“睡不着。”周雄有些无奈。
“这么烦恼吗？”程谷带上一些关心。
“是啊，我哥旧病复发了，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
说罢，周雄叹了一口气。
程谷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有些陌生的脸，他和周雄的哥哥——周峥。
他们见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澡堂一次，还有周雄请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看起来话不多，但气血红润，没有一丝的不健康的样子。
程谷一时间不知道安慰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时间夜中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周雄又叹了一口气：“我爸被邪教的人伤到了，所以现在周家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邪教？”程谷皱紧没有。
“血魔教，自从他们和人魔达成合作后，变得越来越猖狂了。”周雄肯定道。
又是血魔教，程谷记得，当初幻境的那个林陌玉，就是血魔教的什么魔子。
程谷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对他们有印象。
周雄继续叹气：“我还想跟着老头练剑呢，虽然我自己也能练，但他不在，我总是会偷懒。”
据他所说，四长老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虽然禁这禁那，岐剑峰一堆规矩，但不妨碍周雄喜欢这里，喜欢情同手足的师兄师姐，喜欢那个山羊胡子的老家伙。
“等你父亲的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回灵宗接任务。”程谷安慰道。
周雄苦笑：“希望有那一天吧，我最讨厌的就是跟家族内外的人打各种交道，说各种官腔客套话，烦得要死。这也是让我萌生了跑出来修仙的原因之一。”
冬天的晚风有些冷，程谷捂紧了怀里的福三代，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耳屎太久没挖堵住了，程谷和周雄两人谈了这么久它都没有醒。
“不过！”周雄忽然意气风发，少年味十足，“你是要长生的对吧。”
“嗯。”程谷点头，他修仙的一个很大目的就是让自己可以安稳的活着且活很久很久，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梦想，来自他前世作为凡人对生命终结的恐惧。
“你我现在是筑基期，可以活到两百岁。到了金丹期，就有四五百年的寿元，而到了元婴期，就拥有了一千多年的生命。”
周雄又开始下意识的给修仙小白程谷科普，毕竟这种常识藏经阁可懒得浪费纸张记录。
周雄继续说道：“一千年，就是五十代人......我不知道我能否抵达这个境界，但我觉得你可以，”他精神奕奕地看着程谷，“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直觉就是在告诉我，你可以走到很远......如果我们到时候都还活着，依旧可以一起喝酒。”
“那就成你吉言了。”程谷默默记下这些知识，浅笑看着对方。
话说完了，双方陷入了沉默，程谷打破了沉默：“那我回去睡个觉，明天起来送你们。”
说完，程谷便转身走出院子。
北风呼呼的吹着，刮的直叫人脸疼，脚下的草折弯了腰。
“如果我没活到那时候，记得给我墓前插一束花！”
程谷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回到了房间。
......
早晨，大家早早就起了床。
“就这些了吧？”周雄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箱子。
“就这些了。”姜楚娥点点头道，她的大眼睛下面顶着两个黑眼圈，想来是昨晚没有睡好。
周雄点点头，用新纳戒把物资一一收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肃声道：“江心。”
“少爷，我在。”红漆门外响起了客卿恭敬的声音。
“开门。”
小海听话地打开门。
门外，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程谷第一次见到周雄口中的客卿，一袭白衣，身形瘦削，戴着一顶白面具，如同那天见到陈曦一样，程谷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周雄有些用力地拍了拍程谷的肩膀，真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兄弟，那我们走了。”
“好。”
程谷笑答应着，手里握着的是姜楚娥清早交给自己的钥匙。
姜楚娥带着小海来到程谷面前，双手交扣放到丹田前，轻轻低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谷应声。
周雄点点头，没再和程谷说什么，转身对客卿淡淡说道：“带路吧。”
“是。”客卿接过两根拴住黑野猪的绳子，走到最前面。
周雄就这样带着姜楚娥和小海离开了。
程谷笑着挥手，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他的笑容放了下来，愣神地看着远处纷纷扬扬的柳树，以及河流的淙淙流水，还有微微鼓起土包，上面的黑郁金香开的灿烂。
他就这样看着远方站了良久，宛如一尊雕像。
直到门外的行人多了起来，远处集市开始响起热闹的吆喝声、孩童在胡同玩闹的嬉笑声，修士的耳朵灵光，他甚至能听到赖床夫妇甜蜜地说着动人的情话......
听着这些世间的凡俗声音，程谷仿佛从石化中重新活了过来，他反身回到房间里取出自己的行囊。
依旧是从朴村出来时候就背着的那个行囊，上面有一个个补丁，显然已经缝缝补补了很多次。
他又回到门口，站在大门前，被程谷磨好的门环，被周雄换上的全新的铜兽首，被姜楚娥画补好的门画......
他认真地端详每一物，仿佛要把整座姜府印在脑海里一般。
轻轻呼一口气，程谷锁上了门，背着行囊转身离开。
路过小土包的时候，他淘气地摘下了一株黑郁金香，夹在了耳朵上，哼起某个世界的歌谣：
“从何时你也学会不要离群，”
“从何时发觉没有同伴不行，”
“从何时惋惜蝴蝶困于那桃源......”
花光柳影，人间多清新。
桌上，程谷皱眉看向正在和自己商量的周雄，屋子里除了他和周雄没有别的人。
说好一起在这里住久一点，怎么忽然就反悔了？明明是他主动提的。
“嗯，家里出了点小事。”
周雄平静说道，仰头喝下一杯茶，动作幅度之大，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一杯又咸又涩的老酒。
怎么可能是小事？程谷看出了他的苦涩与焦虑，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再问下去。他想说的话，肯定会主动说的，何必自讨没趣呢。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赶？程谷对周雄家里的事情严重程度评估更上一层。
“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然指的是姜楚娥和姜卿海。
“小海学了周家的武功，算是半个周家的人了，除非他愿意自废武功，不然我得带他回去。他去了，他的姐姐肯定会跟着过去。”
说到“他的姐姐”的时候，周雄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而且，她要是想给她父亲伸冤，就必须跟我回去。”
程谷思忖，那个平日面对姜楚娥有些莫名害羞的国字脸汉子，此刻却这样称呼对方，周家的事情之大可见一斑啊。
“那你就去吧。”程谷也喝下面前的那杯茶。
窗外阳光洋洋洒洒的撒进来，照到茶桌上，程谷恰好坐在阴影中，周雄则背对着阳光，脸背着光。
周雄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路途有些赶，我可能要把挺好和挺稳也带走（两只跑猪），还有需要你跟我师傅说一声。”
“没问题。”周雄不说，程谷也会主动提出来，两只猪夫妻周雄起码要一只，但它们太恩爱了，一分开它们就叫，那就只能一起走了。
他不准备跟周雄去京城，也许是前世活在现代社会里，他有些抵抗去这种印象中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
所有，明天以后，就只剩下程谷和福三代一人一猫了。
周雄把话说完以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起身道：“我出去通知一下他们。”
阴影中，程谷摸了摸头，摸到的是毛茸茸的兔狲。
“福三代，你会走吗？”
“喵~（你给我改个好听点的名字我就不走）”
......
周雄站在姜楚娥的闺房前，脸紧绷着站了很久，终于伸手敲响了门。
咚，咚，咚。
“是我。”
屋内的姜楚娥惊呼一声，屋子里响起乒呤乓啷的响声，不久，她匆匆打开了门。
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总之开门的她呼吸有些紧促，蒙蒙地呆呆看着周雄：“你来啦？怎么啦？”
喘气声是如此的纤细，周雄紧绷的脸一下子松懈下来，又不好意思看着她的脸，轻轻瞥了一下屋内。
那是几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字，大概是她在练字。
练字有什么什么怕被看到的，周雄有些好笑，不过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又不由得重新严肃起来。
周雄强迫自己看着姜楚娥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要回京城了，小海的武功还没学完，而且后面年龄到了以后要让他修炼，我来是想说我想带他跟我过去。”
“哦哦，好，”姜楚娥还是有些懵，不过听到将来弟弟要修仙，还是下意识应了两声，“那我呢？”
我该去哪？留在这里吗？你要带我走吗？
少女平日里扑闪扑闪的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周雄，宛如屋外随风飘扬的柳絮，清丽而柔和，看的周雄心都要化掉了。
他忍不住颤抖地说：“我愿意......我希望你跟我们走，可以吗？”
姜楚娥好笑地看着有些发抖的周雄，这个看起来很有男子汉味道的大汉子，总是给她一种反差感。
“那我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她低头看向绣了莲花图案的鞋子。
“好。”周雄逃跑似的快步走了。
惹得女孩又轻笑一声。
看着周雄的身影不见，她缓缓关上门。
阳光照在写字梨花木桌上，她翻开刚才急忙掩住的宣纸。
上面写了一个个周字。
......
接下来的一整天，除了二猪一猫和程谷，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
大包小包，很快就在门后摆了一箱又一箱的行李。
姜楚娥和小海都有些沉默，这段时间是他们过的很快乐的一段时间，不用担心被人欺负的同时，还有伙伴一起去游山玩水。
虽然留下的只有程谷，但一个团体之中一旦少了谁，这个团体就不再是原来的团体了。
一路忙活到夜里，几人默默吃过晚饭，程谷又抱着福三代到小院子的老人椅上躺着。
夜幕下，繁星璀璨无限，时不时有一两颗流星划过夜空，又很快消失不见。
程谷偶尔会幻想，其实自己并不是穿越到所谓的异世界了，而是来到了一个离地球无限远的星球上。
也许，在遥远的地方，他的家乡，地球，依旧围绕着一颗黄矮星不停地转着......
在那个世界，他是个孤儿，唯一的朋友是成年后一起开武馆的伙伴，但后来，伙伴也因为一些意气事锒铛入狱。
他记得那是一个雨夜，他收到警察局的电话。
“程谷，武馆就交给你了......”
到了这个世界，他依旧是一个孤儿，醒来便是对他居心不良的邻居。后来在客栈的澡堂交到了周雄这个朋友，最近还在姜府过上了一段对他来说很温馨的生活。
但现在，这个朋友也要去做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自己又只剩下一个人。
一种怪诞的命运的既视感缠绕着程谷的心。
他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地球上那家承载着自己和伙伴记忆的武馆如今怎么样了？
前世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要弃养自己？
最近想吃秋刀鱼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秋刀鱼吗？
邱雨绵干什么任务去了？
周雄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当年那个女人魔那句“你和我们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天那个妖女到底是谁？
萧白白为什么喜欢看青春小说？
陈清苓到底是师姐还是师傅？
秋露前辈到底是哪座山峰的人物？
修仙到什么境界才能长生不死？
......
想着想着，他竟然就这样子睡着了。
半夜，他被寒风吹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天黑的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程谷适应了好一会，直到能看到怀里的福三代了，才起身准备走回房间里睡。
路过院子的时候，他看到大院子里有个身影。
程谷静静地分辨了一下，那是周雄的背影，周雄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墙壁，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站了一个晚上。
程谷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无声退后准备回到房间。
“程谷。”耳后一道年轻却疲惫的声音传来。
程谷转头看向屋子里，周雄也转身看了过来。
“还不睡？”程谷笑道。
“睡不着。”周雄有些无奈。
“这么烦恼吗？”程谷带上一些关心。
“是啊，我哥旧病复发了，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
说罢，周雄叹了一口气。
程谷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有些陌生的脸，他和周雄的哥哥——周峥。
他们见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澡堂一次，还有周雄请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看起来话不多，但气血红润，没有一丝的不健康的样子。
程谷一时间不知道安慰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时间夜中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周雄又叹了一口气：“我爸被邪教的人伤到了，所以现在周家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邪教？”程谷皱紧没有。
“血魔教，自从他们和人魔达成合作后，变得越来越猖狂了。”周雄肯定道。
又是血魔教，程谷记得，当初幻境的那个林陌玉，就是血魔教的什么魔子。
程谷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对他们有印象。
周雄继续叹气：“我还想跟着老头练剑呢，虽然我自己也能练，但他不在，我总是会偷懒。”
据他所说，四长老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虽然禁这禁那，岐剑峰一堆规矩，但不妨碍周雄喜欢这里，喜欢情同手足的师兄师姐，喜欢那个山羊胡子的老家伙。
“等你父亲的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回灵宗接任务。”程谷安慰道。
周雄苦笑：“希望有那一天吧，我最讨厌的就是跟家族内外的人打各种交道，说各种官腔客套话，烦得要死。这也是让我萌生了跑出来修仙的原因之一。”
冬天的晚风有些冷，程谷捂紧了怀里的福三代，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耳屎太久没挖堵住了，程谷和周雄两人谈了这么久它都没有醒。
“不过！”周雄忽然意气风发，少年味十足，“你是要长生的对吧。”
“嗯。”程谷点头，他修仙的一个很大目的就是让自己可以安稳的活着且活很久很久，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梦想，来自他前世作为凡人对生命终结的恐惧。
“你我现在是筑基期，可以活到两百岁。到了金丹期，就有四五百年的寿元，而到了元婴期，就拥有了一千多年的生命。”
周雄又开始下意识的给修仙小白程谷科普，毕竟这种常识藏经阁可懒得浪费纸张记录。
周雄继续说道：“一千年，就是五十代人......我不知道我能否抵达这个境界，但我觉得你可以，”他精神奕奕地看着程谷，“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直觉就是在告诉我，你可以走到很远......如果我们到时候都还活着，依旧可以一起喝酒。”
“那就成你吉言了。”程谷默默记下这些知识，浅笑看着对方。
话说完了，双方陷入了沉默，程谷打破了沉默：“那我回去睡个觉，明天起来送你们。”
说完，程谷便转身走出院子。
北风呼呼的吹着，刮的直叫人脸疼，脚下的草折弯了腰。
“如果我没活到那时候，记得给我墓前插一束花！”
程谷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回到了房间。
......
早晨，大家早早就起了床。
“就这些了吧？”周雄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箱子。
“就这些了。”姜楚娥点点头道，她的大眼睛下面顶着两个黑眼圈，想来是昨晚没有睡好。
周雄点点头，用新纳戒把物资一一收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肃声道：“江心。”
“少爷，我在。”红漆门外响起了客卿恭敬的声音。
“开门。”
小海听话地打开门。
门外，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程谷第一次见到周雄口中的客卿，一袭白衣，身形瘦削，戴着一顶白面具，如同那天见到陈曦一样，程谷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周雄有些用力地拍了拍程谷的肩膀，真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兄弟，那我们走了。”
“好。”
程谷笑答应着，手里握着的是姜楚娥清早交给自己的钥匙。
姜楚娥带着小海来到程谷面前，双手交扣放到丹田前，轻轻低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谷应声。
周雄点点头，没再和程谷说什么，转身对客卿淡淡说道：“带路吧。”
“是。”客卿接过两根拴住黑野猪的绳子，走到最前面。
周雄就这样带着姜楚娥和小海离开了。
程谷笑着挥手，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他的笑容放了下来，愣神地看着远处纷纷扬扬的柳树，以及河流的淙淙流水，还有微微鼓起土包，上面的黑郁金香开的灿烂。
他就这样看着远方站了良久，宛如一尊雕像。
直到门外的行人多了起来，远处集市开始响起热闹的吆喝声、孩童在胡同玩闹的嬉笑声，修士的耳朵灵光，他甚至能听到赖床夫妇甜蜜地说着动人的情话......
听着这些世间的凡俗声音，程谷仿佛从石化中重新活了过来，他反身回到房间里取出自己的行囊。
依旧是从朴村出来时候就背着的那个行囊，上面有一个个补丁，显然已经缝缝补补了很多次。
他又回到门口，站在大门前，被程谷磨好的门环，被周雄换上的全新的铜兽首，被姜楚娥画补好的门画......
他认真地端详每一物，仿佛要把整座姜府印在脑海里一般。
轻轻呼一口气，程谷锁上了门，背着行囊转身离开。
路过小土包的时候，他淘气地摘下了一株黑郁金香，夹在了耳朵上，哼起某个世界的歌谣：
“从何时你也学会不要离群，”
“从何时发觉没有同伴不行，”
“从何时惋惜蝴蝶困于那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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