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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谍迹

    眼见着天色见午,陈和真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自顾自地做着事。骆裘将推演结果连同原册竹简装好,连催了两次,陈和真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接过文书,走出了安粮司东署。

    安粮司西署文库距安粮司本署有三里的路途,文库藏在一条暗巷中,巷内除了西署文库再无别家。

    看守文库的除了一个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满脸暮色的书吏,另有一个伍的小队作为守备力量。陈和真虽然是常客,但也要按程序接受军士的检查才能进入文库。

    入得库来,陈和真向书吏打了声招呼,在来往名簿上签上姓名,眼见着书吏将那份推演结果入了档。然后才慢吞吞地进了文库翻阅了一会儿,随手取了几卷仓署粮簿,出得库来。

    出了文库,陈和真并未急着回安粮司,而是踱到文库巷口的一家小酒肆里要了一壶黄酒和两碟下酒菜,就在酒肆里慢慢喝了起来。

    西署文库平日里除了安粮司的人来调阅材料外,往来的人并不多,陈和真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着巷口,直过了半个时辰酒全喝尽也不见起身。酒肆老板心里奇怪,却也不好开口赶人。

    又过了一会儿,陈和真站起身来和老板结账,又踱着步子进了暗巷,入了西署文库。书吏心下奇怪,陈和真只打个哈哈:“这两卷粮册已经调阅完了,我想着这是军机,还是尽快归档的好。另外还有一卷文书要再调阅一下。”

    书吏施了一礼,表示理解,“话是这么说,可又要劳动您再在名簿上签个字,这是上头订的规矩,小的不敢违背。”

    陈和真点点头,“这个自然。”

    名簿取来,陈和真的名字下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和真安粮司的同僚,另一个却让人有些暗暗心惊。这个人的名字陈和真并不熟悉,可这个人名字的归属却让人值得重视。

    “阴山?”陈和真皱了皱眉,进了书库。

    那卷归档的推演结果已经从木架上消失不见了,看来确实是阴山的人拿走了这份东西,这个推演十有八九也是阴山的任务。

    陈和真知道,阴山虽然规模庞大,但是由于要分散到燕国上上下下,人手往往不足,很多专业的分析不得不依赖于其他机构进行辅助。

    一旦确定这是阴山的任务,那么这份推演就不可能是小孩子玩的兵盘戏,而是一份实打实的情报分析。而这份情报里的城郡可能就是燕军的下一个军事目标。

    陈和真感到身子有些战栗,这是他开始高度兴奋的标志。他一面神色如常地取了一卷粮簿,向书吏打了个招呼,告辞出门,一面开始回忆那份文书上的细节——在从安粮司到西署文库的途中,他早就把所有资料以及推演结果都记了下来。

    资料里的内容相当详尽,从粗粮细粮到长短兵刃再到箭矢储备,军衣数目应有尽有,军械的数目甚至详尽到了“十”这个数量级。

    这绝不是普通的谍探能做到的,这种高度机密只会掌握在一城的负责粮械最高级官员那里,连一城的郡守都未必知道的这么详细。

    那这会是哪个地方的资料呢?文书里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这座城池的地理信息,只是简单地以某城代称。除了能从军械样式和饲马的精粮确定该城是齐国的郡城外,别的并没有其他信息。

    陈和真陷入苦思中。

    回到安粮司,骆裘正满嘴油光的对着几个属员侃侃而谈,看来刚刚吃了一顿大餐。见到陈和真皱着眉回来,以为遭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忙讨好笑道,“陈兄回来了,可惜陈兄出去办事了,刚刚曹司丞请大家伙儿刚到醉仙阁弄了顿好的。”

    陈和真摆手笑道:“那骆兄岂不是又欠我一顿?”

    “小事,小事,陈兄请我吃胡饼,又帮我忙,我怎么着也得还回来。”骆裘见陈和真无他事,又跟着几个属员吹水摆龙门去了。

    陈和真坐下,仍在思索,忽然手边碰到几张演算的草纸,拿起一看,正是骆裘昨夜的草稿。草稿上凌乱的写着各种数据,陈和真随意看着,忽然看到一些涂沫的痕迹,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些副食品的存量数据。

    骆裘在旁边画了个圈,标注了“无用”的字样。原来一些蔬菜之类的副食品不但存量少,而且储蓄时间短,根本无法从这上面去推断守军的人数。

    然而这却帮助陈和真打开了新思路,这些副食品不耐运输,大多只能从当地购买,虽然对推断人数没有帮助,但对判断位置却大有裨益。

    这几种副食品大多只有黄河以北才种植,而黄河以北多是燕地,齐国只有几个郡。翻出一张大比例地图看了看,陈和真脸上露出了微笑,能满足种种条件,供养如此多的军队,又在黄河以北的齐地只有一处——平原郡。

    “你是说粮械司有燕军的高级谍探?”齐康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已经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军闻曹分署长能够决定的了。

    “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很可能是粮械司的最高层。

    徐冠也没想到身份鉴定尚未结束,就能捞到这么一大条鱼,敲着桌子沉默不语,齐康愣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跑了出去,过了片刻,又满头大汗地拿着一卷竹简跑了进来。

    徐冠接过一看,是一份粮械司的全员名册。

    粮械司是个颇为复杂的机构,理论上只是负责军方的粮草军械的管辖,但是到了战时,地方上的粮械储备也会被粮械司接管,因此各地的粮械司都有两本账册,一本军方,一本地方,以便战时能够迅速调配。

    现任的粮械司主官名叫钱传,徐冠对粮械司虽不熟悉,可如果刘庆安所说为真,那么可能存在燕谍只会是这个钱传。

    “你能把当时的看到的账册默下来吗?”徐冠直盯住刘庆安的双眼。

    “六七成吧。”刘庆安犹豫地说。

    袁闻道大马金刀地坐在军帐的上首,用袁勇递过来的粗布擦着脸和软甲上的血迹。徐冠面色如常地立在一边向他汇报着这两日的所得,齐康却两股战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刚刚他俩进军营时刚好看到袁闻道亲自下场砍了一个在军中传播谣言的伍长,血喷了数尺,把齐康这个文职人员吓得不清。

    “这么说这个刘庆安的身份还不能断定?”听完徐冠的汇报,袁闻道问道。

    “是,但如果按他所说,能确定这个粮械司的钱传是燕谍的话,刘庆安的身份多半可以确定。只是这事关重大,无论如何我等都要向袁将军回禀。”

    “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袁闻道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茬,脸上看不出喜怒,“钱传身份非同小可,我平原守军的大小粮械均是由他一手掌管,这个关头若是出了一点岔子,大军顷刻间就有倾覆之危。”

    “除了我与齐署长,刘庆安,便只有两个负责记录的吏员,此刻全锁在军闻曹平原署中,内不得出,外不得入。此外我亦在粮械司外布置了两个眼线,此刻粮械司一切如常。”

    “唔,不错。”袁闻道点了点头,“既然你已有成算,那就去做吧。不过,”他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贼军在外,城内目前人心惶惶,就连我军中都是颇为动荡。切切要低调做事,不可弄得人尽皆知。”

    “谨遵将军喏。”徐冠低头一拜,随后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袁闻道身边的袁勇。

    袁闻道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对话到此结束。

    袁勇便送两人出营。齐康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徐冠却留了个心思,问道:“我见袁将军神色不大好,难道是城外军情又有了变化?”

    袁勇扭头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最近营中流言四起,特别是城中各家征调来的私兵,一直在传什么陆帅被刺身亡,北营军已经渡过黄河。军中将士个个人心惶惶,袁将军连杀了数人才暂时把谣言压了下去。”

    徐冠不由哂笑,“若是陆帅当真身亡,城外的燕军早就大张旗鼓地宣扬叫嚣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平原城现在内外隔绝,这怕是别有用心之人搞得把戏。”

    袁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