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丹心照天青
天空万里无云，蔚蓝一色，犹如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晶莹清澈，而又宛如梦幻。
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不知为何，
在遥远的天际尽头，却有一处被阴云笼罩的地方，显得暗淡无比，像是清澈如镜的穹顶深处，被狠狠砸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
无穷无尽的氤氲之气从这诡异的幽洞内不住溢出，涛涛流荡而下，随着阳光的辉映，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七彩光华。
远远望去，
那苍穹深处，仿佛有一道璀璨的银河浩浩荡荡，从九天之上倾泄而出。
形成了一座连接天与地，直通宇宙深处的巨大瀑布。
峡谷旁边，独臂的道士轻轻抬头。
直面如此不可思议的瑰丽奇景。
直面如此壮观的天地伟力。
道士心灵震撼之余，却又莫名的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惊惧。
他坚定的眼眸渐渐迷茫，痴痴一声叹道：
“这便是无上天刀的大能大力么？”
...........................................................................
天河倒悬，
霞光落满大地。
那虚空的幽洞之下，却屹立着一座拔地而起，形如一柄无上的巨剑，穿破云海的孤高奇峰。
自天而降的瀑布，涛涛落在了孤峰之上，便化作一道道晶莹璀璨的涓涓细流，沿着山势蜿蜒而下，一连奔流冲出了数里地方，才缓缓流入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
孤峰在天河的滋润下，如茵如碧，清逸秀丽。
然而孤峰脚下，
却是有一匹矫健如龙，神骏无比的白马，静静的匍匐在碧绿草地中央，虔诚的跪拜着。
它痴痴的等了许久。
任由寒风吹袭，却是一动不动。
直到孤峰深处缓缓走下来一个佝偻驼背，暮气消沉的男人时，白马才低低一声嘶鸣，眼神中露出无尽欢悦之色。
孤峰上的男人年近四十，五官端正，眉宇之间也甚是威严，然而此时此刻，这本来是一派雍容的容颜，却变得凄凉悲苦，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他，
落魄的像狗一样。
可这位像狗一样落魄的男人，却偏偏戴着一顶五彩光华的九旒冕，穿着一套威风凛凛，用金丝云锦织就的大红袍。
而那大红袍的前胸后背和左右两肩，更是各自绣着一条栩栩如生，霸气凛然的金色巨龙。
这，
竟是象征着人间皇权，无上尊贵的......龙袍。
只是，纵然龙袍在身，也掩盖不住男子深深迟暮的消沉之气。
他就像是一条被打断了脊背的狗，在屈辱与绝望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黯然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孤峰下。
男人默默牵起了跪拜的白马，一路无言，向东方走去。
前方数里之遥，大地突兀的裂开，赫然露出了一道长达数百里，延绵到了天际的巨大峡谷。
一道道从孤峰流下而下的涓涓细流，犹如万川归海，尽数落入峡这道‘一线连天’的峡谷。然而这来自与苍穹之上的天河河水，在峡谷中似乎经历了什么诡异的变化，再度变回成虚空中苍白如霜的氤氲之气。丝丝缕缕升腾在峡谷上空，凝结成浓郁不散的寒雾。
偶尔有风吹动，
笼罩在峡谷上方的无尽寒雾，便有如云海翻涌一般，卷起滚滚惊涛骇浪。
其中更隐隐有凄厉的惨叫之声传出。
仿佛鬼哭神嚎一般，
令人心生惊惧。
大地，
仿佛被这道长长的峡谷分成两半。
一边是天河落入孤峰，烟云缭绕，仿佛人间仙境。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阴气森森，如同鬼域幽冥。
这长长的一道峡谷，就好似一条无形的界限。
横挡在孤峰之前，
提醒着芸芸众生，前方是凶险无比的禁地，绝对不可翻越雷池一步。
男人牵着白马，沿着孤峰下的小溪，一步一步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绕过了峡谷边缘，才翻身上马。
白马通灵，当感觉到主人骑在身上时，神情一震，激动的前蹄不由高高跃起，昂首便向苍天，嘶吼一声。
“昂.........”
那马鸣声绵绵不绝高昂无比，竟如龙吟一般，穿透云霄，响彻天地，慢慢向四方震荡而去。
嘶吼声中，
一对雪白的巨大翅膀，在白马的肋下缓缓张开，竟如坚韧的鹰翼一般，高高扬起，再向下重重一扇。
霎时间，
狂风大作，白马腾空而起。
居然一步一步踏着虚空，向苍穹深处奔跑而去。
万丈高空之上，大千世界尽收眼底。
男人驾驭白色飞马，在云海之中飞驰，任由一座座山岭从脚下掠过，任由一群群仙鹤在身边飞舞。可他神情始终一片低落，更没有任何言语。
直到飞过峡谷尽头，看到了一个坚守已久的身影时。
这位身穿龙袍的神秘男子才终于动容，眼底一点一点的泛起晶莹。
苦涩的笑了起来。
前方阴风阵阵，寒雾重重，在一片阴云的笼罩下，隐约可见有一道孤独的人影驻足在悬崖边缘。
他穿着华丽的金色道袍，身姿极为优雅，气质极为高贵。
却.......断了一臂......
这个独臂的老道士，伫立悬崖边上，正痴痴的仰望着天空，脸上布满了忧色。
虚空中，
奇异的龙吟声隆隆传来。
忽有一匹白马冲破云海，扬起如鹰的雪白翅膀，朝着悬崖纵身一跃。
百丈高空，
一跃而过，
白马跨越天际，稳稳的落在悬崖边上，这匹神俊的异兽，此时才像是有些尽兴。它摇头晃脑的打了几个响鼻，便将翅膀缓缓收到了肋下，悠然向老道士走去。
寒风轻轻微扬，虚空中那一条分云破浪的白线依旧醒目。
老道士望着从天而降的白马，眼眸中的担忧之色尽数褪去，神情陡然激烈起来。
他嘶哑着，哽咽着，
忍不住一声高呼，便要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
可老道士的膝盖还未及地，便已惊到了太子，他神情一急，竟直接在白马上跳了起来，空中一个筋头，就落在老道士身边，一把抱住老道士仅剩的臂膀，不由分说的，硬是将这个激动的老人扶了起来。
太子坚决不受老道士的跪拜，自己却连退三步。深深的弯下了腰，向老道士恭敬拜道：
“天师，幸不辱命。昆仑已然准许了朝廷的请求，也派人送还了先帝的遗体。”
老天师神情一震，眼中霎时露出无比复杂的精芒，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松了一口气，缓缓上前扶起了太子。
只见这位即将成为世上最为尊贵的人，神情消沉无比，苍白的脸上，眼神空空荡荡，只有死里逃生的惊惶，再也不见往日那少年的意气风发。
这一刻。
老天师不由得停止了呼吸，心中猛的一痛。
仅剩的右臂紧紧的握紧了拳头，用力之大，隔着衣服，指甲都深深刺进了肉里。
君辱臣死啊......
老天师心中痛苦地哀嚎着，可还是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前安慰道：
“太子殿下，委屈你了......”
太子微微摇了摇头，苦涩一声叹道：“吾一人委屈些，总好过亿万黎民也跟着委屈。”
老天师闻言既感到哀伤，又感到欣慰，忍不住说道：“殿下宅心仁厚。正是万民之福啊。”
太子苍白的脸上隐现一抹红晕，却是羞愧的别过了头。
他自然能感觉到老天师的期待，也渐渐热血上涌。
可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时，脑海中却慢慢的浮现出一个无比巨大的阴影。
霎那间。
太子所有的勇气如潮水般退去，内心恐惧的同时，只觉得无颜见人，惭愧万分：
“唉，吾是无能之辈，除了向昆仑乞和之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对于太子的失落与屈辱，老天师也是感同身受，可如今敌强我弱，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也只能是语重心长的劝道：
“天刀威压当世，群雄莫不束手，殿下还是要想开些。”
“可天朝的尊严已然坠落与大地之下，教吾如何能想的开啊......”
太子凄凉一声长叹，转身回望远方的那一座孤峰。
国仇，家恨。
无与伦比的痛楚正狠狠的折磨着他的心灵。
怎么能放得下呢？
又怎么能放得下呢？
他是天朝的太子，即将肩负着江山社稷，别人能退，他又如何能退？
可面对令人绝望的强敌，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忍辱负重，多做些为国为民的事情罢了。
唉......
太子胸中的热血渐渐冷却，疲惫说道：
“算了，这些事暂且不提......劳烦天师引路，带吾前去看望那些等候已久的英雄们。”
老天师见到太子这副心灰意冷的表情，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慢慢摇了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殿下请随我来。”
老天师转身走到了悬崖边缘，伸手在怀里轻轻摸索，取出一个古铜色的八卦小镜。朝着前方阴沉沉的寒雾，远远的抛了过去。
紧接着，老天师用仅余的右手捏出法决，摇摇向前一指，口中念念有词说道：
“天道玄黄，正一妙法——乾卦归元显神光.....疾！”
一声咒下，
八卦小镜微微一震，刹那间涌现出一道似虚似实的卦文虚影，轰然绽放出黄金般的光芒，如一道长长的金色巨柱，直直朝着峡谷上空的阴云寒雾，猛烈的撞了过去。
轰！
山巅，
忽地一片清明。
八卦金芒之下，层层叠叠的寒雾犹如波光粼粼的水波，瞬间折射出无数晶莹璀璨的光辉。
这片被无尽阴云笼罩着的死地，突然已被唤醒，向世间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容。
太子骑上飞马，天师牵着马缰。
两人在八卦金芒的照耀下，荧光闪闪，如晶如玉，恍如九天之上的神仙，一人凭虚御风，一人驾驭天马，一同向峡谷深处飞去。
虚空中的八卦小镜，如流星划过虚空，也随着两人深入峡谷。不多时，便沉没在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寒雾中。
前方迷雾重重，一片幽暗，只有古镜散发出的长长金芒，照亮远方的道路。
不知穿梭了多久，流星终于降落到了峡谷地底。
这里是一片苍白死寂的冰天雪地。
阴沉暗淡，难分黑夜白天。
只有一道道巨浪般的寒潮不住翻涌，铺天盖地，似乎要淹没一切。
那匹能够展翅飞天的白马，面对如此恐怖的寒潮，也不禁为之惊惧，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些不安起来。太子轻轻的拍了拍它的身子，白马才逐渐安静下来。
老天师凝视周遭的森森寒潮，神情愈发郑重，手中法决一变，指着空中大喝一声：
“天罡正气，开......”
一直悬浮在两人头顶的八卦小镜，
此时忽然光芒大作。
镜光所照之处，四处弥漫的寒潮，便被一股不可阻挡的无形之力逼开，露出了一道通向峡谷尽头的幽深小径。
老天师走在太子身前带路，一边为他解说道：
“殿下，这道峡谷，长达三百里，宽有数十丈，深不可测。
有人称它为地狱谷，也有人叫它英雄冢。
那是二十年前，无上天刀征伐西荒十八国时，在云台峰下，挥出惊世一刀，不但斩尽了魔天绝地的七大魔头，也随之一刀斩裂了大地。
从而形成了这道凶名远扬的大峡谷。”
无上天刀的故事，太子自然是耳熟能详，但此时亲眼得见无上天刀留下的旷世伟力，也不禁深深为之动容：
“这......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
听到了太子的感慨，老天师也是深感无奈，轻轻叹息道：
“三界六道，芸芸众生，最为至高无上者，莫过于连天庭都立碑敬拜的天尊。而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四大天尊都已飞升宇宙，探寻大道永恒的奥秘。
现如今，
被公认为最接近天尊的人，却正是云台峰上的那一尊无上天刀。
以天刀的实力，就算是回到了上古神话时代，也依旧是惊天动地，威震神魔的强者。
更何况当今之世，神佛远在天外，妖魔蛰伏不出，试问天下虽大，又有谁是他的敌手？
无上天刀......无上天刀......早就成了人间的神话了。”
太子的脸色随着老天师的叹息，慢慢低沉下去。
他早知道天刀无敌与天下，也知道就算天朝所有兵马加在一起也不是这位再世魔神的对手。
可他始终不甘心这就么继续忍下去。
他望着身边精通天文地理的老人，抱着心底的一丝丝侥幸问道：
“天师，世间之大，难道就真的找不到打败他的人了吗？”
“难啊.......”
老天师一声长叹，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这位道法通玄德老人思虑良久，才幽幽说道：“无上天刀早已超凡脱俗，人世间已无敌手，只有传说中的神魔，才堪与他抗衡。
可即便是魔天绝地的七大魔头，也被无上天刀一刀斩了。
连这般凶焰滔天的大妖魔，加在一起也不是天刀的对手，思来想去，老道也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打败他。”
太子眼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最后的侥幸也渐渐熄灭。
人，
在最迷惘，最绝望的时候，
还能怎么办？
太子忽然想到了神。
他继续问道：
“天师，大河龙神守卫九州两千余年。太祖开辟天朝的时候，也得到过龙神的承认。
你说我们可不可以请龙神出面......”
太子话还未完，便被老天师挥手打断，他老脸一变，隐晦的提醒道：
“殿下，无上天刀开辟昆仑国的时候，也得到过龙神的承认。”
提起昆仑建国，
太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是天朝太子，自然知道天朝许多不光彩的往事。
而老天师身为道家领袖，天朝国师，自然也知道不少天朝与昆仑的恩恩怨怨，他知道太子忌讳，也不愿在这上面多说，当下话头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大河龙神最是慈悲，已经守卫神州两千余年，若是无上天刀做的过分了，想来龙神老爷也会现身劝阻的。”
太子轻轻点头，悄悄压低了声音：
“那就好，传说大河龙神知晓昆仑山上真正的仙境，传说那里是昆仑天尊的所在之地，也许那里中会有抵御无上天刀的办法。”
老天师神色微变，却是慢慢摇头，苦笑了一声：
“天师府也记载过昆仑福地的传说，不过传说这处仙境被另一位神武天尊所毁。殿下还是不要报太大的期望为好。”
太子木然一怔，老天师的话一点一点的打消了他的斗志。
面对无上天刀。
难道真的就束手无策吗？
即便是心中早就做了准备，太子此时也难免心灰意冷，慢慢沉默起来。
老天师见太子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由开口劝道：
“殿下，眼下敌强我弱，自然要忍辱负重，可你即将继承天朝社稷，万不可就此消沉下去，这天下兴衰与无数百姓们的安危，可都指望着你呐.....”
太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明白，很多事都明白的。
忍辱......负重......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可有些事情，就算明明知道是什么，也是很不容易去做的。
太子强撑着打起精神，对着老天师深深一拜，说道：
“多谢天师教诲，本宫记下了。”
老天师布满沧桑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些许笑容。
太子英明。
这天下，总还是有希望的。
峡谷地底，幽深的小径还在向前延伸，但道路两旁寒气却是越来越重。
地面上已经冻结了几尺厚的寒冰，就连坚硬的山岩，也在极度寒潮侵袭下，纷纷碎裂了起来，形成一朵朵蛛网般诡异的霜花。
似乎要随时冻裂似的。
老天师带着太子在寒潮汹涌的谷底中穿行了许久，直到白马忽然一声长嘶，才停下来脚步。
小径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空地。
还未接近，
空气中的寒潮顿时就冷了数倍不止。
纵然修行到了老天师这般地步，竟也感觉到一阵阵刺骨逼人的寒意。他心中暗暗吃惊，连忙运行法决，右手指向空中的八卦小镜。
只见虚空中的长长金芒，在老天师的指引下，被强行拘束到了一起。
仅仅照着下方的两人一马。
这才将慢慢沸腾起来的寒潮逼开。
老天师心中记挂着太子，忙转头向后看去。却见太子在八卦金芒的保护下毫发无伤，居然似乎对周围的寒潮视若无睹似的。
他这才放心下来，说道：
“殿下，我们到了。”
太子望着周遭的寒潮，眼中闪过一抹哀伤，居然慢慢的跪了下来。
华丽的红袍在寒气的侵袭下，显得如此单薄，转瞬之间，便已经凝结成冰，凌乱的冰衣贴在太子的身上，他整个人又苍白了一些。
可太子还是低下头，慢慢的磕了下去。
冰天雪地，
红袍如血，
一个人静静跪着。
这一幕，荡气回肠，竟有种凄凉的美。
不知过了多久。
谷底深处的空地上，幽幽的响起了太子的低语。
“把我们的英雄带回家吧。”
“遵命。”
老天师朝着太子一拜，转身向前方的空地上走去，他在巨大的空地中央盘膝坐下，拿出了一卷古色古香的画册，放在身前，再度念诵咒语：
“天道玄黄，正一妙法，坤卦凝势起山峦......疾。”
一声咒下。
大地轰隆隆的震荡起来。
一根巨大的石柱破土而出，顶着那卷神秘的画册越升越高，直到升到十丈之后，才缓缓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
这根巨大的石柱，犹如一座气象庄严宝塔，缓缓散发着沉重肃穆的气息。
老天师人在石柱之下，渺小之极。
可这位蝼蚁般的人影，却在这一刻吼出了如雷鸣的声音：
“归来把......英雄们......。”
巨大的石柱瞬间亮起了无与伦比的光辉，仿佛一团炙热燃烧的火焰，冲破了层层叠叠的无尽寒雾，将整个峡谷燃烧起来。
一瞬之间，
峡谷由黑夜化为白昼。
谷底的一切都在巨大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这片宏大的空地上，散落了无数被寒冰冻结的白骨。
星星点点的荧光，从白骨中缓缓溢出。在石柱光辉的照耀下，逐渐幻化成一个个透明的人影。
这些人影泛着冷光，各个面无表情，但神情却是阴沉之极。他们像是失去了神智的幽魂，不由自主的向石柱飘去。
神秘的画册在幽魂靠近之时，自动垂展开来，环绕着石柱，形成了一圈一圈数之不尽的圆。
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像，在一圈一圈的画面上浮现。
谷底的幽魂，围着石柱上的画册不断盘旋，若是幽魂与画中的人像一致，便会投入画册当中。
而空地上幽魂的白骨，也会随之深埋地下，化作一个小小的坟墓。
坟墓前的墓碑上，则会铭刻出幽魂的姓名字号与生前事迹。
老天师石柱周围一座座新起的坟墓，停下了施法，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似乎在阴森森的坟墓背后，依旧看到了一个个英雄的身影。
老人轻叹一声，语气充满了哀伤：
“殿下，魔天绝地是世间最为邪恶阴毒的地方，七大魔头在魔天绝地修炼多年，早已变得污秽无比，就连死后也会化作吞噬一切的魔气。
而正因为这道峡谷内魔气肆虐，能够吞噬一切生机，所以被昆仑国用来处理敌人的尸首。
二十年来，
这道地狱峡谷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早已数不清了。
殿下，你现在所看到的灵魂，生前都是修为高深的奇人异士，他们根基深厚，元神难灭，如此死后方能抵御魔气的侵袭，从而坚持到了现在。而那些修为不如他们的人，早就被魔气吞噬，魂飞魄散，化为世间的尘埃了。”
太子闻言抬头，望着石柱周围盘旋的幽魂，心中默默计算着，幽魂的数目绝对不超过三百，有近半的幽魂都是奇形怪状，狰狞恐怖的妖魔鬼怪。
仔细算下来，剩余人们的灵魂还不足一百。
如此稀少的数目，大大超出太子之前的想象，而一想到那些为天朝而战，直至死无葬身之地，连魂魄都召唤不出的英雄们。
太子的心中，更是惭愧无比。
他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自己真的能够继承大位，守护天朝么？
这个答案，他也说不清楚。
石柱的周围，不断升起一座座的坟墓。坟墓的墓碑上，铭刻着曾经声威显赫的名字。
“东莱大仙——乘云翔。”
“昆仑剑圣——独孤平。”
“浪子——燕行人。”
“宁小邪......文中游......杜白......李哲......古道之......”
每出现一座坟墓，太子都肃然上前祭拜，三跪九叩，不曾有半分怠慢。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传奇。
一柄天刀，像是将天下英雄，尽数埋葬与此。
可是当天河上人这个名字出现时，已经有些麻木的太子还是忍不住失态，惊叫了出来：
“天河......上人......连与东莱二老齐名的天河上人也......遭遇不测了吗？”
老天师的神色也变了变，眼眸中精光顷刻涣散，显然是对此噩耗也是难以置信：
“天河上人......这可是仙道的祖师爷了。他道法通玄，神通广大，普度众生，功德无量，传说这位祖师爷早就飞升仙界，享受长生正果了。没想到........竟还是陨落在此地......
无上天刀......无上天刀......连天河上人这般大德之人你也不放过......你究竟杀了多少人啊.......”
正在此时，
大地剧烈一震，狂风大作，碎石纷飞，一片灾劫降临之象。
一条若隐若现的神龙张牙舞爪，巨口咆哮，从地底猛的飞了出来，搅动着无尽的寒潮，也跟着沸腾起来。
与其他幽魂一样，神龙的身上也散发阴森森的冷光，似乎也失去了神智，可它那与生俱来的凌冽龙威，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令人不可逼视。
但最为奇怪的是，
神龙的样子，居然与太子龙袍上的龙......
一模一样......
“天啊.....”
凄厉的悲呼，
响彻云霄。
老天师突然癫狂起来，浑浊的眼神中，竟缓缓渗出了血泪。
太子软软的跪倒在地，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眼眸的光彩渐渐暗淡。
仿佛失去了信仰的图腾。
大河龙神......
两千年前，大河龙神就可以上天封神，但是为了神州的子民，龙神放弃了长生正果，选择留在神州，继续为世人行云布雨。
大河龙神......是天朝真正的守护神。
............................................................................
人，
在最迷惘，最绝望的时候，
可以去求神，
但神，
在最迷惘，最绝望的时候，
又能够去求谁呢？
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不知为何，
在遥远的天际尽头，却有一处被阴云笼罩的地方，显得暗淡无比，像是清澈如镜的穹顶深处，被狠狠砸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
无穷无尽的氤氲之气从这诡异的幽洞内不住溢出，涛涛流荡而下，随着阳光的辉映，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七彩光华。
远远望去，
那苍穹深处，仿佛有一道璀璨的银河浩浩荡荡，从九天之上倾泄而出。
形成了一座连接天与地，直通宇宙深处的巨大瀑布。
峡谷旁边，独臂的道士轻轻抬头。
直面如此不可思议的瑰丽奇景。
直面如此壮观的天地伟力。
道士心灵震撼之余，却又莫名的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惊惧。
他坚定的眼眸渐渐迷茫，痴痴一声叹道：
“这便是无上天刀的大能大力么？”
...........................................................................
天河倒悬，
霞光落满大地。
那虚空的幽洞之下，却屹立着一座拔地而起，形如一柄无上的巨剑，穿破云海的孤高奇峰。
自天而降的瀑布，涛涛落在了孤峰之上，便化作一道道晶莹璀璨的涓涓细流，沿着山势蜿蜒而下，一连奔流冲出了数里地方，才缓缓流入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
孤峰在天河的滋润下，如茵如碧，清逸秀丽。
然而孤峰脚下，
却是有一匹矫健如龙，神骏无比的白马，静静的匍匐在碧绿草地中央，虔诚的跪拜着。
它痴痴的等了许久。
任由寒风吹袭，却是一动不动。
直到孤峰深处缓缓走下来一个佝偻驼背，暮气消沉的男人时，白马才低低一声嘶鸣，眼神中露出无尽欢悦之色。
孤峰上的男人年近四十，五官端正，眉宇之间也甚是威严，然而此时此刻，这本来是一派雍容的容颜，却变得凄凉悲苦，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他，
落魄的像狗一样。
可这位像狗一样落魄的男人，却偏偏戴着一顶五彩光华的九旒冕，穿着一套威风凛凛，用金丝云锦织就的大红袍。
而那大红袍的前胸后背和左右两肩，更是各自绣着一条栩栩如生，霸气凛然的金色巨龙。
这，
竟是象征着人间皇权，无上尊贵的......龙袍。
只是，纵然龙袍在身，也掩盖不住男子深深迟暮的消沉之气。
他就像是一条被打断了脊背的狗，在屈辱与绝望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黯然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孤峰下。
男人默默牵起了跪拜的白马，一路无言，向东方走去。
前方数里之遥，大地突兀的裂开，赫然露出了一道长达数百里，延绵到了天际的巨大峡谷。
一道道从孤峰流下而下的涓涓细流，犹如万川归海，尽数落入峡这道‘一线连天’的峡谷。然而这来自与苍穹之上的天河河水，在峡谷中似乎经历了什么诡异的变化，再度变回成虚空中苍白如霜的氤氲之气。丝丝缕缕升腾在峡谷上空，凝结成浓郁不散的寒雾。
偶尔有风吹动，
笼罩在峡谷上方的无尽寒雾，便有如云海翻涌一般，卷起滚滚惊涛骇浪。
其中更隐隐有凄厉的惨叫之声传出。
仿佛鬼哭神嚎一般，
令人心生惊惧。
大地，
仿佛被这道长长的峡谷分成两半。
一边是天河落入孤峰，烟云缭绕，仿佛人间仙境。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阴气森森，如同鬼域幽冥。
这长长的一道峡谷，就好似一条无形的界限。
横挡在孤峰之前，
提醒着芸芸众生，前方是凶险无比的禁地，绝对不可翻越雷池一步。
男人牵着白马，沿着孤峰下的小溪，一步一步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绕过了峡谷边缘，才翻身上马。
白马通灵，当感觉到主人骑在身上时，神情一震，激动的前蹄不由高高跃起，昂首便向苍天，嘶吼一声。
“昂.........”
那马鸣声绵绵不绝高昂无比，竟如龙吟一般，穿透云霄，响彻天地，慢慢向四方震荡而去。
嘶吼声中，
一对雪白的巨大翅膀，在白马的肋下缓缓张开，竟如坚韧的鹰翼一般，高高扬起，再向下重重一扇。
霎时间，
狂风大作，白马腾空而起。
居然一步一步踏着虚空，向苍穹深处奔跑而去。
万丈高空之上，大千世界尽收眼底。
男人驾驭白色飞马，在云海之中飞驰，任由一座座山岭从脚下掠过，任由一群群仙鹤在身边飞舞。可他神情始终一片低落，更没有任何言语。
直到飞过峡谷尽头，看到了一个坚守已久的身影时。
这位身穿龙袍的神秘男子才终于动容，眼底一点一点的泛起晶莹。
苦涩的笑了起来。
前方阴风阵阵，寒雾重重，在一片阴云的笼罩下，隐约可见有一道孤独的人影驻足在悬崖边缘。
他穿着华丽的金色道袍，身姿极为优雅，气质极为高贵。
却.......断了一臂......
这个独臂的老道士，伫立悬崖边上，正痴痴的仰望着天空，脸上布满了忧色。
虚空中，
奇异的龙吟声隆隆传来。
忽有一匹白马冲破云海，扬起如鹰的雪白翅膀，朝着悬崖纵身一跃。
百丈高空，
一跃而过，
白马跨越天际，稳稳的落在悬崖边上，这匹神俊的异兽，此时才像是有些尽兴。它摇头晃脑的打了几个响鼻，便将翅膀缓缓收到了肋下，悠然向老道士走去。
寒风轻轻微扬，虚空中那一条分云破浪的白线依旧醒目。
老道士望着从天而降的白马，眼眸中的担忧之色尽数褪去，神情陡然激烈起来。
他嘶哑着，哽咽着，
忍不住一声高呼，便要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
可老道士的膝盖还未及地，便已惊到了太子，他神情一急，竟直接在白马上跳了起来，空中一个筋头，就落在老道士身边，一把抱住老道士仅剩的臂膀，不由分说的，硬是将这个激动的老人扶了起来。
太子坚决不受老道士的跪拜，自己却连退三步。深深的弯下了腰，向老道士恭敬拜道：
“天师，幸不辱命。昆仑已然准许了朝廷的请求，也派人送还了先帝的遗体。”
老天师神情一震，眼中霎时露出无比复杂的精芒，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松了一口气，缓缓上前扶起了太子。
只见这位即将成为世上最为尊贵的人，神情消沉无比，苍白的脸上，眼神空空荡荡，只有死里逃生的惊惶，再也不见往日那少年的意气风发。
这一刻。
老天师不由得停止了呼吸，心中猛的一痛。
仅剩的右臂紧紧的握紧了拳头，用力之大，隔着衣服，指甲都深深刺进了肉里。
君辱臣死啊......
老天师心中痛苦地哀嚎着，可还是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前安慰道：
“太子殿下，委屈你了......”
太子微微摇了摇头，苦涩一声叹道：“吾一人委屈些，总好过亿万黎民也跟着委屈。”
老天师闻言既感到哀伤，又感到欣慰，忍不住说道：“殿下宅心仁厚。正是万民之福啊。”
太子苍白的脸上隐现一抹红晕，却是羞愧的别过了头。
他自然能感觉到老天师的期待，也渐渐热血上涌。
可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时，脑海中却慢慢的浮现出一个无比巨大的阴影。
霎那间。
太子所有的勇气如潮水般退去，内心恐惧的同时，只觉得无颜见人，惭愧万分：
“唉，吾是无能之辈，除了向昆仑乞和之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对于太子的失落与屈辱，老天师也是感同身受，可如今敌强我弱，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也只能是语重心长的劝道：
“天刀威压当世，群雄莫不束手，殿下还是要想开些。”
“可天朝的尊严已然坠落与大地之下，教吾如何能想的开啊......”
太子凄凉一声长叹，转身回望远方的那一座孤峰。
国仇，家恨。
无与伦比的痛楚正狠狠的折磨着他的心灵。
怎么能放得下呢？
又怎么能放得下呢？
他是天朝的太子，即将肩负着江山社稷，别人能退，他又如何能退？
可面对令人绝望的强敌，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忍辱负重，多做些为国为民的事情罢了。
唉......
太子胸中的热血渐渐冷却，疲惫说道：
“算了，这些事暂且不提......劳烦天师引路，带吾前去看望那些等候已久的英雄们。”
老天师见到太子这副心灰意冷的表情，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慢慢摇了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殿下请随我来。”
老天师转身走到了悬崖边缘，伸手在怀里轻轻摸索，取出一个古铜色的八卦小镜。朝着前方阴沉沉的寒雾，远远的抛了过去。
紧接着，老天师用仅余的右手捏出法决，摇摇向前一指，口中念念有词说道：
“天道玄黄，正一妙法——乾卦归元显神光.....疾！”
一声咒下，
八卦小镜微微一震，刹那间涌现出一道似虚似实的卦文虚影，轰然绽放出黄金般的光芒，如一道长长的金色巨柱，直直朝着峡谷上空的阴云寒雾，猛烈的撞了过去。
轰！
山巅，
忽地一片清明。
八卦金芒之下，层层叠叠的寒雾犹如波光粼粼的水波，瞬间折射出无数晶莹璀璨的光辉。
这片被无尽阴云笼罩着的死地，突然已被唤醒，向世间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容。
太子骑上飞马，天师牵着马缰。
两人在八卦金芒的照耀下，荧光闪闪，如晶如玉，恍如九天之上的神仙，一人凭虚御风，一人驾驭天马，一同向峡谷深处飞去。
虚空中的八卦小镜，如流星划过虚空，也随着两人深入峡谷。不多时，便沉没在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寒雾中。
前方迷雾重重，一片幽暗，只有古镜散发出的长长金芒，照亮远方的道路。
不知穿梭了多久，流星终于降落到了峡谷地底。
这里是一片苍白死寂的冰天雪地。
阴沉暗淡，难分黑夜白天。
只有一道道巨浪般的寒潮不住翻涌，铺天盖地，似乎要淹没一切。
那匹能够展翅飞天的白马，面对如此恐怖的寒潮，也不禁为之惊惧，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些不安起来。太子轻轻的拍了拍它的身子，白马才逐渐安静下来。
老天师凝视周遭的森森寒潮，神情愈发郑重，手中法决一变，指着空中大喝一声：
“天罡正气，开......”
一直悬浮在两人头顶的八卦小镜，
此时忽然光芒大作。
镜光所照之处，四处弥漫的寒潮，便被一股不可阻挡的无形之力逼开，露出了一道通向峡谷尽头的幽深小径。
老天师走在太子身前带路，一边为他解说道：
“殿下，这道峡谷，长达三百里，宽有数十丈，深不可测。
有人称它为地狱谷，也有人叫它英雄冢。
那是二十年前，无上天刀征伐西荒十八国时，在云台峰下，挥出惊世一刀，不但斩尽了魔天绝地的七大魔头，也随之一刀斩裂了大地。
从而形成了这道凶名远扬的大峡谷。”
无上天刀的故事，太子自然是耳熟能详，但此时亲眼得见无上天刀留下的旷世伟力，也不禁深深为之动容：
“这......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
听到了太子的感慨，老天师也是深感无奈，轻轻叹息道：
“三界六道，芸芸众生，最为至高无上者，莫过于连天庭都立碑敬拜的天尊。而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四大天尊都已飞升宇宙，探寻大道永恒的奥秘。
现如今，
被公认为最接近天尊的人，却正是云台峰上的那一尊无上天刀。
以天刀的实力，就算是回到了上古神话时代，也依旧是惊天动地，威震神魔的强者。
更何况当今之世，神佛远在天外，妖魔蛰伏不出，试问天下虽大，又有谁是他的敌手？
无上天刀......无上天刀......早就成了人间的神话了。”
太子的脸色随着老天师的叹息，慢慢低沉下去。
他早知道天刀无敌与天下，也知道就算天朝所有兵马加在一起也不是这位再世魔神的对手。
可他始终不甘心这就么继续忍下去。
他望着身边精通天文地理的老人，抱着心底的一丝丝侥幸问道：
“天师，世间之大，难道就真的找不到打败他的人了吗？”
“难啊.......”
老天师一声长叹，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这位道法通玄德老人思虑良久，才幽幽说道：“无上天刀早已超凡脱俗，人世间已无敌手，只有传说中的神魔，才堪与他抗衡。
可即便是魔天绝地的七大魔头，也被无上天刀一刀斩了。
连这般凶焰滔天的大妖魔，加在一起也不是天刀的对手，思来想去，老道也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打败他。”
太子眼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最后的侥幸也渐渐熄灭。
人，
在最迷惘，最绝望的时候，
还能怎么办？
太子忽然想到了神。
他继续问道：
“天师，大河龙神守卫九州两千余年。太祖开辟天朝的时候，也得到过龙神的承认。
你说我们可不可以请龙神出面......”
太子话还未完，便被老天师挥手打断，他老脸一变，隐晦的提醒道：
“殿下，无上天刀开辟昆仑国的时候，也得到过龙神的承认。”
提起昆仑建国，
太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是天朝太子，自然知道天朝许多不光彩的往事。
而老天师身为道家领袖，天朝国师，自然也知道不少天朝与昆仑的恩恩怨怨，他知道太子忌讳，也不愿在这上面多说，当下话头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大河龙神最是慈悲，已经守卫神州两千余年，若是无上天刀做的过分了，想来龙神老爷也会现身劝阻的。”
太子轻轻点头，悄悄压低了声音：
“那就好，传说大河龙神知晓昆仑山上真正的仙境，传说那里是昆仑天尊的所在之地，也许那里中会有抵御无上天刀的办法。”
老天师神色微变，却是慢慢摇头，苦笑了一声：
“天师府也记载过昆仑福地的传说，不过传说这处仙境被另一位神武天尊所毁。殿下还是不要报太大的期望为好。”
太子木然一怔，老天师的话一点一点的打消了他的斗志。
面对无上天刀。
难道真的就束手无策吗？
即便是心中早就做了准备，太子此时也难免心灰意冷，慢慢沉默起来。
老天师见太子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由开口劝道：
“殿下，眼下敌强我弱，自然要忍辱负重，可你即将继承天朝社稷，万不可就此消沉下去，这天下兴衰与无数百姓们的安危，可都指望着你呐.....”
太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明白，很多事都明白的。
忍辱......负重......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可有些事情，就算明明知道是什么，也是很不容易去做的。
太子强撑着打起精神，对着老天师深深一拜，说道：
“多谢天师教诲，本宫记下了。”
老天师布满沧桑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些许笑容。
太子英明。
这天下，总还是有希望的。
峡谷地底，幽深的小径还在向前延伸，但道路两旁寒气却是越来越重。
地面上已经冻结了几尺厚的寒冰，就连坚硬的山岩，也在极度寒潮侵袭下，纷纷碎裂了起来，形成一朵朵蛛网般诡异的霜花。
似乎要随时冻裂似的。
老天师带着太子在寒潮汹涌的谷底中穿行了许久，直到白马忽然一声长嘶，才停下来脚步。
小径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空地。
还未接近，
空气中的寒潮顿时就冷了数倍不止。
纵然修行到了老天师这般地步，竟也感觉到一阵阵刺骨逼人的寒意。他心中暗暗吃惊，连忙运行法决，右手指向空中的八卦小镜。
只见虚空中的长长金芒，在老天师的指引下，被强行拘束到了一起。
仅仅照着下方的两人一马。
这才将慢慢沸腾起来的寒潮逼开。
老天师心中记挂着太子，忙转头向后看去。却见太子在八卦金芒的保护下毫发无伤，居然似乎对周围的寒潮视若无睹似的。
他这才放心下来，说道：
“殿下，我们到了。”
太子望着周遭的寒潮，眼中闪过一抹哀伤，居然慢慢的跪了下来。
华丽的红袍在寒气的侵袭下，显得如此单薄，转瞬之间，便已经凝结成冰，凌乱的冰衣贴在太子的身上，他整个人又苍白了一些。
可太子还是低下头，慢慢的磕了下去。
冰天雪地，
红袍如血，
一个人静静跪着。
这一幕，荡气回肠，竟有种凄凉的美。
不知过了多久。
谷底深处的空地上，幽幽的响起了太子的低语。
“把我们的英雄带回家吧。”
“遵命。”
老天师朝着太子一拜，转身向前方的空地上走去，他在巨大的空地中央盘膝坐下，拿出了一卷古色古香的画册，放在身前，再度念诵咒语：
“天道玄黄，正一妙法，坤卦凝势起山峦......疾。”
一声咒下。
大地轰隆隆的震荡起来。
一根巨大的石柱破土而出，顶着那卷神秘的画册越升越高，直到升到十丈之后，才缓缓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
这根巨大的石柱，犹如一座气象庄严宝塔，缓缓散发着沉重肃穆的气息。
老天师人在石柱之下，渺小之极。
可这位蝼蚁般的人影，却在这一刻吼出了如雷鸣的声音：
“归来把......英雄们......。”
巨大的石柱瞬间亮起了无与伦比的光辉，仿佛一团炙热燃烧的火焰，冲破了层层叠叠的无尽寒雾，将整个峡谷燃烧起来。
一瞬之间，
峡谷由黑夜化为白昼。
谷底的一切都在巨大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这片宏大的空地上，散落了无数被寒冰冻结的白骨。
星星点点的荧光，从白骨中缓缓溢出。在石柱光辉的照耀下，逐渐幻化成一个个透明的人影。
这些人影泛着冷光，各个面无表情，但神情却是阴沉之极。他们像是失去了神智的幽魂，不由自主的向石柱飘去。
神秘的画册在幽魂靠近之时，自动垂展开来，环绕着石柱，形成了一圈一圈数之不尽的圆。
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像，在一圈一圈的画面上浮现。
谷底的幽魂，围着石柱上的画册不断盘旋，若是幽魂与画中的人像一致，便会投入画册当中。
而空地上幽魂的白骨，也会随之深埋地下，化作一个小小的坟墓。
坟墓前的墓碑上，则会铭刻出幽魂的姓名字号与生前事迹。
老天师石柱周围一座座新起的坟墓，停下了施法，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似乎在阴森森的坟墓背后，依旧看到了一个个英雄的身影。
老人轻叹一声，语气充满了哀伤：
“殿下，魔天绝地是世间最为邪恶阴毒的地方，七大魔头在魔天绝地修炼多年，早已变得污秽无比，就连死后也会化作吞噬一切的魔气。
而正因为这道峡谷内魔气肆虐，能够吞噬一切生机，所以被昆仑国用来处理敌人的尸首。
二十年来，
这道地狱峡谷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早已数不清了。
殿下，你现在所看到的灵魂，生前都是修为高深的奇人异士，他们根基深厚，元神难灭，如此死后方能抵御魔气的侵袭，从而坚持到了现在。而那些修为不如他们的人，早就被魔气吞噬，魂飞魄散，化为世间的尘埃了。”
太子闻言抬头，望着石柱周围盘旋的幽魂，心中默默计算着，幽魂的数目绝对不超过三百，有近半的幽魂都是奇形怪状，狰狞恐怖的妖魔鬼怪。
仔细算下来，剩余人们的灵魂还不足一百。
如此稀少的数目，大大超出太子之前的想象，而一想到那些为天朝而战，直至死无葬身之地，连魂魄都召唤不出的英雄们。
太子的心中，更是惭愧无比。
他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无力，自己真的能够继承大位，守护天朝么？
这个答案，他也说不清楚。
石柱的周围，不断升起一座座的坟墓。坟墓的墓碑上，铭刻着曾经声威显赫的名字。
“东莱大仙——乘云翔。”
“昆仑剑圣——独孤平。”
“浪子——燕行人。”
“宁小邪......文中游......杜白......李哲......古道之......”
每出现一座坟墓，太子都肃然上前祭拜，三跪九叩，不曾有半分怠慢。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传奇。
一柄天刀，像是将天下英雄，尽数埋葬与此。
可是当天河上人这个名字出现时，已经有些麻木的太子还是忍不住失态，惊叫了出来：
“天河......上人......连与东莱二老齐名的天河上人也......遭遇不测了吗？”
老天师的神色也变了变，眼眸中精光顷刻涣散，显然是对此噩耗也是难以置信：
“天河上人......这可是仙道的祖师爷了。他道法通玄，神通广大，普度众生，功德无量，传说这位祖师爷早就飞升仙界，享受长生正果了。没想到........竟还是陨落在此地......
无上天刀......无上天刀......连天河上人这般大德之人你也不放过......你究竟杀了多少人啊.......”
正在此时，
大地剧烈一震，狂风大作，碎石纷飞，一片灾劫降临之象。
一条若隐若现的神龙张牙舞爪，巨口咆哮，从地底猛的飞了出来，搅动着无尽的寒潮，也跟着沸腾起来。
与其他幽魂一样，神龙的身上也散发阴森森的冷光，似乎也失去了神智，可它那与生俱来的凌冽龙威，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令人不可逼视。
但最为奇怪的是，
神龙的样子，居然与太子龙袍上的龙......
一模一样......
“天啊.....”
凄厉的悲呼，
响彻云霄。
老天师突然癫狂起来，浑浊的眼神中，竟缓缓渗出了血泪。
太子软软的跪倒在地，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眼眸的光彩渐渐暗淡。
仿佛失去了信仰的图腾。
大河龙神......
两千年前，大河龙神就可以上天封神，但是为了神州的子民，龙神放弃了长生正果，选择留在神州，继续为世人行云布雨。
大河龙神......是天朝真正的守护神。
............................................................................
人，
在最迷惘，最绝望的时候，
可以去求神，
但神，
在最迷惘，最绝望的时候，
又能够去求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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