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口气
午时前一刻。
李布回到了山庄，他通常午时回庄，但今天他答应了苏威，要早点回来。所以他提前一刻，踏入了山庄的大门。
山庄的最西边，有一个苍青色的圆顶石屋，石屋西边的墙壁上，特意开了一扇浑圆如月的窗户，正好照见了远方的昆仑，那如人间仙境般的圣地。
圆月窗前，有一个经年日久的青石棋盘，被四扇古朴无华的屏风挡住。这套屏风通体玄黑，木质绵密之极，色泽如金如铁，却正是昆仑独有的高山铁树所制。
四扇屏风上各有一句诗，合起来是。
闲云为挚友，
何惧松山偏。
竹窗落吾家，
自然风月前。
这间清幽雅静的屋子，是一间棋室，也是苏威的卧室。
平日里，这位神秘的老人足不出户，吃饭也在这里，睡觉也在这里。只有做饭和教导李布修行的时候才会离开自己的小屋一会儿，但也会很快的回去。
李布在山下整理好仪容，又在自己的屋子里换了一套新衣，这才从容踏进了苏威的房间。
屋内堂中有一张方桌，上面早已摆上了八道精致的菜肴。
其中两道凉菜，五道热菜，还有一道香味浓郁的鸡汤。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五彩斑斓，颜色鲜艳。尤其是两道小抄的青菜，不知是用什么特别的食材，居然隐隐散发青翠欲滴的荧光，配上蒸腾的热气，看起来仿佛是神仙般的佳肴。
馋人到了极处。
苏威见李布进屋，立时迎了上去，伸手请人入座。
李布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桌边，拿起青瓷碗，从一旁的砂锅里舀了几勺米饭，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苏威见李布吃的猛烈，筷子不停的夹起菜往嘴里塞去，脸上甚是满意，不由多问了一声：
“味道怎么样？”
“好吃。”
李布的嘴巴塞满了饭菜，抽空回了一句。
苏威倍感欣慰，热心的说道：
“那就多吃点。”
李布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接下来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回应。
只见李布张开血盆大口，筷子如风卷残云一般向桌上的菜肴扫去。顷刻间，一碗米饭已经下肚，桌子上的菜也少了将近一半。
直到李布捧起装鸡汤的大盆，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鸡汤后。这才放下了筷子，停了一阵。可转身就拿起瓷碗，又舀了一碗米饭。
苏威见李布如饿虎扑食般将桌上的饭菜囫囵的的咽了下去，眼角微微一颤，不由劝道：
“李布，最好别吃的那么快，快的话就品不出其中的味道了。你看这道素烧白，是新鲜磨成的豆腐制成豆干，包上捣烂的山药，再切成方块，用热油灼之，煎成两面金黄，再加上虾干，香葱，白糖与陈年秋油混在一起，小火缓缓煨透......”
李布将盘中剩下的豆干一股脑的倒进了自己的碗里，几口吞了半碗米饭后，才翻了翻眼睛，看着苏威说道：
“你知道的，我赶时间，黄昏前要将三十捆柴砍完，晚上还要修炼悬丝御剑术。”
“唉，你不用这么心急的。”
苏威还要继续劝说。
李布却挥了挥手，认真的说道：
“我不是心急，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苏威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望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李布，这位来自天外的年轻人，神情冷峻，周身环绕无形的气流，隐隐现出丰神如玉的荧光。
他居然在吃饭时，也不忘记修炼。
为什么？
他为何却如此着急？
苏威望着身边的年轻人，他的神情冷峻，他的眼神淡漠，他的内心仿佛是黑暗的深渊，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忽然间，老人感觉到了孤独。
这个男子的背影，透过圆月窗户，映着远处的雪峰与青天。
仿佛化作了一朵白云，
飘渺不定，聚散无常。
他是世间的浪子。
离天空很近。
却离人间很远。
石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李布依然在大吃大喝，依然在不知疲倦的修炼。依然莫名的执着，不知道在坚持着什么。
苏威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
“李布，还记得你来到这个世界多长时间了吗？”
“为什么一直问我这个问题？”
李布感到有些奇怪。
苏威说道：
“因为我好奇。”
“六十三天。”
李布一边吃，一边回答。
苏威在心中盘算，六十三天前正是李布降临到这方世界的那天，一天也不差。
老人轻轻一声长叹，心中已有所触动，他静静望着李布，缓缓说道：
“李布，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我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说你没有留意时间。一个月后，我又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说可能二十多天了。
这是第三次我问你。你却能清楚的记得是多少天。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来的越久，就越怀念以前的世界。”
李布身子一顿，突然向苏威看过去，那一双沉静的眼光，正好对上苏威苍老的眼眸。
他凝视良久，缓缓放下了青瓷碗，一字一字说的坚决：“那是我的家。”
苏威点了点头，轻轻的低语：
“我相信你的家一定很美好。”
“我的家并不美好，但我一定会回去。”
李布的态度无比的坚定。
苏威看到李布执着的眼神，对他想要回家的强烈渴望也感同身受。
可是，
真的能够回去吗？
苏威神情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摇了摇头，又轻轻的说道：
“也许，你可以留下来的。”
李布皱皱眉头，斜着眼睛，撇向身边的老人，忽然说道：
“你是怕我死吗？”
“什么？”
苏威的脸色有些惊讶。
李布却将目光望向虚空的深处，略带些茫然，道：
“今天，我看到了那道天之痕。”
提及天刀，苏威骇然变色。
李布自然能感受到老人的恐惧，天刀确实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自己也心有余悸，可即便如此，李布还是郑重说道：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天刀的厉害，可我还是想在天之痕愈合之前，去昆仑，闯一次。”
石屋内，
气氛忽然安静得有些古怪。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之前还谈笑风生的老人，此刻已经有些不自在，沧桑的脸上渐渐呈现出一派凄凉之色。
但李布还是那般泰然自若，独自在饭桌前大吃大喝。
过了一会。
五碗米饭已经下肚，李布也吃饱喝足了，正想要离开时。
身后老人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三十年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想要去挑战天刀，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
李布抬头望去。只见苏威目光凄凉，神色悲痛到了极处。
两个月来，李布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位豪迈硬朗的老人，竟有如此哀伤无力的一面。
这时李布的心中恍然醒悟。
可能老人的心中，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莫非，那门同归于尽的剑法，也正是为了......天刀么？
李布紧皱眉头，沉默了半晌才缓慢开口，语气极其的慎重：
“我没想过要挑战天刀。
我修炼道法，是为了解决昆仑的猛兽，我修炼悬丝御剑术，是为了穿过那道天之痕。
我只想回家。”
苏威见李布的心意已决，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几番迟疑后说道：
“你要知道，天之痕下的云台峰是天刀的隐居之所，那是人间的地狱。至少有百万生灵葬身此地，却从未有人能够活着离开。”
李布明白绝世大魔头的恐怖，但依然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他坚持道：
“总会有办法的。从未活着离开云台峰的，都是天刀的敌人。他的昆仑国民，不也有活着离开云台峰的例子么。只要有一个机会，我总要去试试的。”
见李布执迷不悟，苏威已经有些着急的喊到：
“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穿过了那道天之痕，还是回不去你的家乡。到时你惊动了天刀，深陷绝境，哪里又会有什么活路呢。”
李布性情孤僻，冷的阴沉。
表面上，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对什么都不在乎。
但他的心中，始终压抑着一团火焰。
冷的像是，但在苏威面前，还是有些温和与平静。
苏威的一再挽留，让李布不禁回想起一些难堪的往事，他心中的那团火焰又开始蠢蠢欲动，一双眼眸更是隐隐透射出几分危险而又暴戾的精芒。
直到苏威连声的呼唤，李布霍然惊醒，才将藏在内心深处的执着，缓缓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一定要回去的。
神奇的世界，我不迷恋，
玄妙的道法，我不贪婪，
皇帝的命运，我也不在乎。
哪怕是我的命，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回去的路上。”
苏威身躯一震，直勾勾的盯着李布，他不明白，这个冷漠的年轻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执念？
“你的家乡到底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让你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去，连命都可以不要。”
李布轻轻抬头，脸上的神情复杂，脸上隐隐有还几分难言痛楚。可当老人的目光看过来时，
李布又强压下了心中的躁动，淡淡的说道：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口气罢了。”
“一口气？”
苏威有些失神，这个答案实在令人惊讶。
李布断然点头，正色的说道：“嗯，我就是想要争一口气。”
李布回到了山庄，他通常午时回庄，但今天他答应了苏威，要早点回来。所以他提前一刻，踏入了山庄的大门。
山庄的最西边，有一个苍青色的圆顶石屋，石屋西边的墙壁上，特意开了一扇浑圆如月的窗户，正好照见了远方的昆仑，那如人间仙境般的圣地。
圆月窗前，有一个经年日久的青石棋盘，被四扇古朴无华的屏风挡住。这套屏风通体玄黑，木质绵密之极，色泽如金如铁，却正是昆仑独有的高山铁树所制。
四扇屏风上各有一句诗，合起来是。
闲云为挚友，
何惧松山偏。
竹窗落吾家，
自然风月前。
这间清幽雅静的屋子，是一间棋室，也是苏威的卧室。
平日里，这位神秘的老人足不出户，吃饭也在这里，睡觉也在这里。只有做饭和教导李布修行的时候才会离开自己的小屋一会儿，但也会很快的回去。
李布在山下整理好仪容，又在自己的屋子里换了一套新衣，这才从容踏进了苏威的房间。
屋内堂中有一张方桌，上面早已摆上了八道精致的菜肴。
其中两道凉菜，五道热菜，还有一道香味浓郁的鸡汤。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五彩斑斓，颜色鲜艳。尤其是两道小抄的青菜，不知是用什么特别的食材，居然隐隐散发青翠欲滴的荧光，配上蒸腾的热气，看起来仿佛是神仙般的佳肴。
馋人到了极处。
苏威见李布进屋，立时迎了上去，伸手请人入座。
李布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桌边，拿起青瓷碗，从一旁的砂锅里舀了几勺米饭，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苏威见李布吃的猛烈，筷子不停的夹起菜往嘴里塞去，脸上甚是满意，不由多问了一声：
“味道怎么样？”
“好吃。”
李布的嘴巴塞满了饭菜，抽空回了一句。
苏威倍感欣慰，热心的说道：
“那就多吃点。”
李布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接下来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回应。
只见李布张开血盆大口，筷子如风卷残云一般向桌上的菜肴扫去。顷刻间，一碗米饭已经下肚，桌子上的菜也少了将近一半。
直到李布捧起装鸡汤的大盆，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鸡汤后。这才放下了筷子，停了一阵。可转身就拿起瓷碗，又舀了一碗米饭。
苏威见李布如饿虎扑食般将桌上的饭菜囫囵的的咽了下去，眼角微微一颤，不由劝道：
“李布，最好别吃的那么快，快的话就品不出其中的味道了。你看这道素烧白，是新鲜磨成的豆腐制成豆干，包上捣烂的山药，再切成方块，用热油灼之，煎成两面金黄，再加上虾干，香葱，白糖与陈年秋油混在一起，小火缓缓煨透......”
李布将盘中剩下的豆干一股脑的倒进了自己的碗里，几口吞了半碗米饭后，才翻了翻眼睛，看着苏威说道：
“你知道的，我赶时间，黄昏前要将三十捆柴砍完，晚上还要修炼悬丝御剑术。”
“唉，你不用这么心急的。”
苏威还要继续劝说。
李布却挥了挥手，认真的说道：
“我不是心急，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苏威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望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李布，这位来自天外的年轻人，神情冷峻，周身环绕无形的气流，隐隐现出丰神如玉的荧光。
他居然在吃饭时，也不忘记修炼。
为什么？
他为何却如此着急？
苏威望着身边的年轻人，他的神情冷峻，他的眼神淡漠，他的内心仿佛是黑暗的深渊，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忽然间，老人感觉到了孤独。
这个男子的背影，透过圆月窗户，映着远处的雪峰与青天。
仿佛化作了一朵白云，
飘渺不定，聚散无常。
他是世间的浪子。
离天空很近。
却离人间很远。
石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李布依然在大吃大喝，依然在不知疲倦的修炼。依然莫名的执着，不知道在坚持着什么。
苏威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
“李布，还记得你来到这个世界多长时间了吗？”
“为什么一直问我这个问题？”
李布感到有些奇怪。
苏威说道：
“因为我好奇。”
“六十三天。”
李布一边吃，一边回答。
苏威在心中盘算，六十三天前正是李布降临到这方世界的那天，一天也不差。
老人轻轻一声长叹，心中已有所触动，他静静望着李布，缓缓说道：
“李布，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我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说你没有留意时间。一个月后，我又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说可能二十多天了。
这是第三次我问你。你却能清楚的记得是多少天。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来的越久，就越怀念以前的世界。”
李布身子一顿，突然向苏威看过去，那一双沉静的眼光，正好对上苏威苍老的眼眸。
他凝视良久，缓缓放下了青瓷碗，一字一字说的坚决：“那是我的家。”
苏威点了点头，轻轻的低语：
“我相信你的家一定很美好。”
“我的家并不美好，但我一定会回去。”
李布的态度无比的坚定。
苏威看到李布执着的眼神，对他想要回家的强烈渴望也感同身受。
可是，
真的能够回去吗？
苏威神情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摇了摇头，又轻轻的说道：
“也许，你可以留下来的。”
李布皱皱眉头，斜着眼睛，撇向身边的老人，忽然说道：
“你是怕我死吗？”
“什么？”
苏威的脸色有些惊讶。
李布却将目光望向虚空的深处，略带些茫然，道：
“今天，我看到了那道天之痕。”
提及天刀，苏威骇然变色。
李布自然能感受到老人的恐惧，天刀确实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自己也心有余悸，可即便如此，李布还是郑重说道：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天刀的厉害，可我还是想在天之痕愈合之前，去昆仑，闯一次。”
石屋内，
气氛忽然安静得有些古怪。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之前还谈笑风生的老人，此刻已经有些不自在，沧桑的脸上渐渐呈现出一派凄凉之色。
但李布还是那般泰然自若，独自在饭桌前大吃大喝。
过了一会。
五碗米饭已经下肚，李布也吃饱喝足了，正想要离开时。
身后老人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三十年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想要去挑战天刀，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
李布抬头望去。只见苏威目光凄凉，神色悲痛到了极处。
两个月来，李布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位豪迈硬朗的老人，竟有如此哀伤无力的一面。
这时李布的心中恍然醒悟。
可能老人的心中，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莫非，那门同归于尽的剑法，也正是为了......天刀么？
李布紧皱眉头，沉默了半晌才缓慢开口，语气极其的慎重：
“我没想过要挑战天刀。
我修炼道法，是为了解决昆仑的猛兽，我修炼悬丝御剑术，是为了穿过那道天之痕。
我只想回家。”
苏威见李布的心意已决，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几番迟疑后说道：
“你要知道，天之痕下的云台峰是天刀的隐居之所，那是人间的地狱。至少有百万生灵葬身此地，却从未有人能够活着离开。”
李布明白绝世大魔头的恐怖，但依然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他坚持道：
“总会有办法的。从未活着离开云台峰的，都是天刀的敌人。他的昆仑国民，不也有活着离开云台峰的例子么。只要有一个机会，我总要去试试的。”
见李布执迷不悟，苏威已经有些着急的喊到：
“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穿过了那道天之痕，还是回不去你的家乡。到时你惊动了天刀，深陷绝境，哪里又会有什么活路呢。”
李布性情孤僻，冷的阴沉。
表面上，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对什么都不在乎。
但他的心中，始终压抑着一团火焰。
冷的像是，但在苏威面前，还是有些温和与平静。
苏威的一再挽留，让李布不禁回想起一些难堪的往事，他心中的那团火焰又开始蠢蠢欲动，一双眼眸更是隐隐透射出几分危险而又暴戾的精芒。
直到苏威连声的呼唤，李布霍然惊醒，才将藏在内心深处的执着，缓缓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一定要回去的。
神奇的世界，我不迷恋，
玄妙的道法，我不贪婪，
皇帝的命运，我也不在乎。
哪怕是我的命，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回去的路上。”
苏威身躯一震，直勾勾的盯着李布，他不明白，这个冷漠的年轻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执念？
“你的家乡到底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让你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去，连命都可以不要。”
李布轻轻抬头，脸上的神情复杂，脸上隐隐有还几分难言痛楚。可当老人的目光看过来时，
李布又强压下了心中的躁动，淡淡的说道：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口气罢了。”
“一口气？”
苏威有些失神，这个答案实在令人惊讶。
李布断然点头，正色的说道：“嗯，我就是想要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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