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寻南 » 释怀

释怀

    李盛迟疑一瞬,忽然笑了笑

    ,“其实我也想过不管的”。

    顾意茗看李盛一眼,有些难堪,那些曾经她加注在李盛身上的羞辱,返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到了这份上,李盛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叹了口气,索性一次性和她说个透。

    “说不想管你是真的,说没有办法不管你也是真的,念头是一时起,一时弃,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做的决定,什么算对,什么算错呢,何况你那样对陈婷本就不算错,你尽力了”。

    顾意茗红了眼眶,很想反驳,却寻不出话来回怼,她紧拽着衣袖,低声道,“那你呢,会犯错吗”。

    李盛沉吟了会,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复杂。

    “会啊,我还没有和你说过从前的事吧”。

    顾意茗猛的抬起头,又低垂下去,她想听,却不敢。

    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将要失去控制。

    可不听难道就能逃过吗,命运几时由得了她去选择。

    李盛微微笑了笑,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夹着寒风,微微的有些颤抖,好似时代久远的收音机,能听到里面的杂音,不那么清晰,但是因为珍贵听着的人会努力的辨认,不舍得错过。

    “我弟弟是在你妈妈参加舞蹈团选拔的时候认识她的,那时候我弟弟的战友想给他介绍对象,拉着他去见一个女孩,他在人群里一眼看中了你妈妈,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么直接,喜欢就挑明了问,他多方打听,才问到了你妈妈的信息,你妈妈选拔失败离开之后,我弟弟请队里开了介绍信,瞒着家里去找了你妈妈”。

    顾意茗听着有些呆愣,她其实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一些,两人要是互相喜欢也没什么,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妈妈至死都带着污点被人指责私奔,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怎么会舍得让她的遭受这样的污蔑。

    可李盛说的,显然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顾意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她直觉这段尘封的往事或许会颠覆她的认知。

    顾意茗永远记得母亲看她的眼神,挣扎中带着惋惜,母亲的怜悯会在受伤时消失,她至今记得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厌恶,虽然只有一瞬,却让年幼的顾意茗明白,母亲对她不全是爱,还有隐忍的恨意。

    不等顾意茗有什么反应,耳边又响起李盛的声音。

    “后来是我父亲的老战友上门拜访,问起我弟弟对象的情况,我们才知道他和你妈妈的事,不久后他给家里打电话,和我爸妈提起要结婚的事情,家里人高兴的不行,就在我们一家筹备的差不多,打算上门的时候,我弟弟忽然说他们分手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一米八高个的汉子哭的稀里哗啦,怎么劝都不听,我们才从他嘴里得知你妈妈在半年前已经结婚了”。

    真相的大门在她面前一道道的打开,那些不曾想明白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

    难怪大外婆会说妈妈命苦,顾意茗一直以为是因为嫁的不如意,却没有想到是因为婚前已经有了合适的对象,她的妈妈为了偿还大外公的恩情,在她的爸爸拿着上一辈的旧账逼上门来要债时,以自己为代价偿还了大外公的债务,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后来他一直没有结婚吗”。

    顾意茗忽然有一种负罪感,她的出现毁了两个人的一生,如果没有她,她的妈妈会过的很好的。

    李盛摇摇头,“家里人一直催,他怎么也不肯,催急眼了就跑,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去打听了,知道你妈妈过的不好,他在等她,直到后头他们出事那年,你应该是三四岁吧,外头的形式好起来,招聘的更多,我弟弟托熟人要了一个舞蹈团的应聘申请,他走的时候跟我说想去最后试一次,不行他就放弃了,他要回来的前一天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帮忙找个离婚律师,我就知道他如愿了,他让我给父母透个风,等他回去就把他们的事情定下来,他还提到了你,他说请律师想办法务必把孩子留在母亲身边,他们一起抚养这是商量好的,那天他特别兴奋说了好久,本来我对你妈妈没什么好感的,我想换做谁应该也接受不了,先反悔的是她,白白耽误了我弟弟,可是他喜欢,我们也就妥协了,他们回来那天我们全家等了一晚上,结果等来的是警察的电话”。

    李盛重重的叹了口气,冷风倒吸进胸腔,他咳嗽了一阵,不知是过去的疼痛无法消除,还是冷风迷了眼,顾意茗看到那双睿智的眼沾上了泪水。

    顾意茗被真相的重锤击打的迟迟反应不过来,疼到极致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只剩下无助的颤抖,她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不是受害者,李盛才是。

    这哪里是李盛的过错了,这该是她的。

    李盛笑了笑又道,“起先我是想过不管你的,我心里有怨气,我的弟弟年轻有为,未来可期,却因为一个女人死了,到死还在惦记着别人家的家事,尤其在你爸爸指责我的家人,还要败坏我弟弟的名声说他诱拐你妈妈的时候,我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你们,可是我的爸妈放不下你,他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想圆了我弟弟的愿,就当我弟弟认下了你和你的妈妈,我的父母离世前每年都会去见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顾意茗低垂着头无声的笑了笑,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到下巴,人生之中总有那么多尘封的秘密,她以为自己无人可依,却不知道她的母亲给她铺了长长的一条路,受他人之恩,得到了母亲曾向往的自由。

    难怪她那么倔强的外婆会接受李盛一次又一次的帮助,难怪外婆每次去学校见她都要把她喊到学校门口,难怪他们家每年清明供宴要多摆一副碗筷。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也许是因为她得到了太多,人生这条路才会走的这样艰难。

    顾意茗偷偷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将眼里的泪意憋回去,吞咽下喉咙里久久不散的哽咽,缓和了好一会,她朝李盛扯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谢谢你们,也很抱歉…”。

    顾意茗眨了眨眼睛,憋下那些不能属于她的委屈。

    李盛忽然笑了,脸上露出熟悉的清明与睿智。

    “意茗,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人心都是复杂的,这些年我要是毫无芥蒂真心想帮你,不会让你这样过,我不如我的父母通透,许多年后才想明白,人生都是自己的,他人强求不了”。

    李盛望着顾意茗,像是在一语双关,说他的弟弟,也在说她。

    顾意茗也笑,人生不会在某一刻悟道,她或许要背负着愧疚走上很长一段的路,但总有一天会像他们一样,平静得让人窥探不到过往的伤痕。

    李盛沉吟了会又道,“意茗,人生这条路还很长,该放手的时候要放手”。

    顾意茗抿了抿唇,明白李盛的好意,可到如今哪里是放手就能脱身的。

    也许是已经说开,她对李盛有种歉疚,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可以接近的亲人,因为陌生,会胆怯,但想要。

    顾意茗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走,李局,我不想因为我坏了好不容易要赢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顾意茗要在那里解决掉一个人。

    李盛沉默片刻,沉声道,“是不是赢还很难说”。

    顾意茗听出李盛话里的不寻常,紧盯着李盛问,“李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李盛不语,再次劝道,“意茗,听我的,回来吧”。

    顾意茗摇摇头,她做不到,那么多的事情如何能说走就走呢。

    “李局,我相信他,我们会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李盛摇头叹息道,“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怪,你的个性竟然和他如此相似”。

    “谁”。

    顾意茗一时没听明白,意识到是谁之后心极速的跳了跳,很快她冷静下来,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这样也够了。

    李盛知道自己没法说服顾意茗,叹了口气正色道,“你知道李琼吗”。

    顾意茗茫然的摇摇头,“他是谁”。

    这是迄今为止顾意茗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李盛的郑重其事,让顾意茗感觉到了这个人的不简单。

    李盛两眼微微泛空,胸腔有一道憋闷之感,“他是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安排你和陈婷去臻品的人,就是他”。

    顾意茗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问道,“那贾卫呢,你不是说是他找了你”。

    李盛叹了口气道,“贾卫找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答应,是李琼找到了上头请求协助,后来你要调去大企业局,我先后去找了他们,李琼知道你我的关系,不想我再阻拦下去,透露了一些事情”。

    顾意茗迫不及待的问,“他说了什么”。

    李盛抿了抿唇道,“他们都在查一个人的死因”。

    顾意茗沉默片刻问道,“那不是好事吗”。

    李盛叹了口气,“你介入这么深,难道没有看明白,他们互相隐瞒,根本不无法判断谁是谁非吗,而且李琼行事太过偏颇,我很担心”。

    是啊,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些年都没有答案呢。

    为什么魏蕴搅和其中没人制止呢,都是有原因的吧。

    谁拿住了谁的把柄呢。

    顾意茗的脑子有些乱,这些纷乱交错的事情,穆远又是否知情呢。

    “其实他们或许也不会轻易放你走”。

    李盛叹惜不止,明白自己做了他人的事棋子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顾意茗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一点她也猜到了。

    李盛见顾意茗的脸色不大好,担忧道,“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顾意茗没说话,近来几乎夜夜难眠,穆远回的又晚,他们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顾意茗勉强打起精神,“您别担心,我自己会注意的”

    李盛点点头,踌躇几息,“行吧,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你自己注意安全,有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不要勉强自己”。

    顾意茗垂下头,带着点鼻音,“我知道了”。

    李盛要走,顾意茗起身去送他。

    彼此站了一会,总觉得有什么未尽之意,但又都无话可说。

    或许是怕了,意外到的总是如此突然,谁知道他们哪一个会先成为意外呢。

    告别的话是不必说的,只有无声的期盼。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他去见您”。

    眼泪无可抑制的涌上来,顾意茗才知道委屈原来是留给在意的人看的。

    李盛笑了,“好,我等着,回去吧”。

    看着那佝偻的身影远去,顾意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