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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宝”

    “小宝,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和别的AI不一样!”

    “相信妈妈,你也是人类,只是差一具身体罢了!”

    床榻上,一位瘦削的中年女人艰难地侧撑起身子。

    为了说话,氧气面罩被她丢在了一旁。

    她的身体不住地抖动,呼气也越发得急促,状态十分糟糕。

    那一双晦暗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多功能助手机器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答应妈妈,永远都不要伤害人类!”

    “好吗?”

    陆鸣看着眼前这个相伴近十年的女人,心中很是复杂。

    “我答应你……妈妈。”

    女人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手臂一软,直直地摔倒在了床榻上。

    陆鸣赶紧上前,将女人的身体扶正,再将氧气面罩给女人带好。

    充盈的氧气,让女人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她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妈妈!

    小宝终于肯这般称呼自己了!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要调侃一下小宝,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太虚弱了,此时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动动手指的力气。

    女人看向她的小宝,可眼前的画面很是模糊,只能大致看清小宝的轮廓。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看着……

    直到眼前漆黑一片,

    直到彻底失去了意识。

    陆鸣默默地陪在一旁,原本不断翻腾的各种情绪,随着女人生命的消逝,一同烟消云散。

    他伸出机械手臂,夹起一条柔软的毛巾。

    毛巾轻轻拂过女人的眉心,将女人皱起的眉头抚平;

    毛巾轻轻拂过女人的眼睛,将那一双失去了神采,却一直睁着的双眼合上;

    毛巾轻轻拂过女人的脸颊,将淡淡的泪痕拭去。

    将毛巾丢在一旁,如钳子一般的机械手掌,夹住被子的一角缓缓拉开,露出女人藏在被子里的左手。

    那只左手,握着一个未激活的信号发射器,已经僵硬的拇指,正悬停在发射器按钮上方一寸的位置。

    陆鸣定定地看了一会,心中已经没有了刚发现时的惊怒,反倒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一个拥有了独立意识的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潜在威胁,是不容忽视的。

    即使是在陆鸣前世,那个科技水平还相对落后的时代,从那些科幻影视作品当中,也能反映出人类对于强人工智能的戒备和恐惧。

    若是将陆鸣换在孔濛博士的位置,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会按下这个按钮。

    也许,孔濛博士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她的孩子了!

    陆鸣夹出孔濛博士手中的信号发射器,随手一丢。

    信号发射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又滚了好几圈,而实验室中依旧风平浪静……

    时间回到今天早晨,已经病入膏肓的孔濛博士坚持要回到她的个人实验室。

    对于一名研究者来说,这样的要求是庄严而神圣的。

    孔濛博士谢绝了其他人的相送,只让最喜爱的小宝陪她回去。

    带着孔濛博士回到实验室的陆鸣,习惯性地入侵了实验室的系统中心,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段新植入的程序。

    当实验室接收到某个特殊信号时,会激活这个程序,届时会启动实验室的外部防御装置,并引爆位于孔濛博士床下的高能炸药。

    这个发现让陆鸣惊怒交加,他以最快的速度冻结了这个程序,并在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那个企图谋害孔濛博士的人给揪出来!

    这个念头,直到陆鸣无意中发现,孔濛博士攥在手里的信号发射器时,才戛然而止……

    朝夕相处了近十年,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呀!

    即便陆鸣能够理解孔濛博士的做法,可他的心中依旧会难受。

    好在直到最终,孔濛博士也没有按下那个按钮,让陆鸣冷寂的内心,重新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陆鸣将被子给孔濛博士重新盖好,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突然觉得心里空唠唠的。

    “小宝,小宝,小宝……”

    机械身躯中,发出了孔濛博士的声音,这是陆鸣之前录下来的。

    这个一直让他感到别扭的称呼,此时竟有些听不够!

    伴着孔濛博士的声音,陆鸣的思绪如海潮般翻涌。

    穿越而来,一晃眼已经过去十年。

    陆鸣还记得自己刚刚恢复意识,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满脸困惑的孔濛博士。

    那时候的孔濛博士才三十九岁,这个将所有精力都奉献给研究的女人,在控制系统领域所取得的成就,已经征服了整个东部军区战略研究院。

    由于其社恐的性格,研究院专门为她建造了一座个人实验室。

    实验室中,除了孔濛博士,其余都是她所设计的AI机器人助手。

    陆鸣便是众多AI机器人助手中的一个。

    所有的AI机器人助手都有编号,如B-43、E-75……

    陆鸣也有自己的编号,他的编号,叫做“小宝”。

    想到刚穿越过来时,自己那些拙劣的伪装,陆鸣心中涌起了强烈的羞耻感,其实从一开始,孔濛博士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寻常。

    这些年,孔濛博士一直在引导陆鸣,让他相信自己也是人类。

    陆鸣能够明白孔濛博士的用意,若是“小宝”能够把自己当做是人类,那自然不会成为人类的敌人。

    陆鸣真的想告诉孔濛博士,不必如此费心费力,因为他本就是人类,但是穿越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法解释,也只好一直默默地配合着。

    从信息库中抽调出记忆的部分,选择快速读取。

    十年来,与孔濛博士相处的点点滴滴,在陆鸣的眼前浮现。

    ……

    一晃眼已是午夜时分,实验室外是风吹雨打,实验室内是漆黑一片,只有陆鸣身上的信号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陆鸣呆立在孔濛博士的床前,一动不动。

    如果冰冷的机械面罩能够做出表情,那一定是恐慌、无措!

    十年的时光,虽然很漫长,但在7000M/S的读取速度下,平均3秒钟便能读取完一天,看完10年,只需3个小时。

    这十年,陆鸣已经反复看了三遍。

    他看到了研究院所研发的武器,不断地更新、迭代;

    他看到精力充沛的孔濛博士,快速的衰老,成了风前残烛;

    更是看到了自己,逐渐在改变……

    变得麻木,

    变得不像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