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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悠悠百年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梅间苦参剑阵,不知日月流转,光阴变幻,悠悠百年,一晃而过。

    这一百年,入云江两岸,乾南乾北,苍茫大地间,发生不少大事。

    ……

    谭渊十五年,七月,晶玉海深处。

    绯颜银牙轻咬红唇,捂着血淋淋的左肩,与玉璃彼此依靠。

    她们身后的沙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

    梅间已经消失五年!

    倘若不是同心蛊仍旧有着一丝牵连,两女都以为他葬身沙海。

    四年前,两女修为晋入宗师,冒险深入飞鱼眼探索。

    九死一生,却并未寻到梅间,也未寻到谢晓峰尸骸,甚至连遗物都未曾找到。

    梅间不知去了何处。

    同心蛊之间虽然有着联系,但却很微弱,无法确认彼此之间的方位。

    两女只能在雾月湾苦等。

    三人之间的联系,早就无需依靠同心蛊来束缚。

    可梅间既然活着,为何不来见她们姐妹?

    不来相见也就罢了,竟然还利用某种手段屏蔽了同心蛊之间的大部分联系!

    倘若这种手段再做的决绝一些,同心蛊之间的联系甚至会断开!

    也许,他未曾将事情做绝,只是不想让自己死掉而已。

    也许,她们姐妹的性命,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吧?

    绯颜时常如此想。

    一年,两年……

    一晃,四年已过。

    某一日,早就枯竭的雾月湾灵眼,竟然重新喷吐出了灵气!

    沙漠中,降下一场百年来未曾一遇的大雨!

    周围干枯的沙子,经过雨水和灵气的洗涮,竟然换发了生机,长出不少植物。

    众人庆贺不已。

    但仅仅过了两日,几个修士还没好生体悟变得充盈的灵气,就遭逢大劫。

    黑水剑宗的修士入驻雾月湾,手段强硬,见人就杀。

    只是半日,就把武者修士杀了个干净。

    绯颜两女因为外出寻找晶沙,侥幸躲过一劫。

    黑水剑宗占据雾月湾之后,布置封灵阵法,不让一丝灵气外泄,也不让任何人进入雾月湾百里。

    两女只能另觅他处作为落脚之地。

    在晶玉海讨生活的,要么是土著,要么是走投无路穷凶极恶之辈。

    比如今日,她们就遭遇一伙沙匪。

    虽然敌人已经全部被杀,但她们也同样身受重伤。

    “绯姐姐,梅师弟他究竟在何处?”玉璃看着被染了血色的沙子,苍白的俏脸上挂着一颗晶莹泪珠。

    “我不知道……如果他出现了,不给一个万全的理由,我一定杀了他!如果他修为高深我杀不了,那我就自杀,引动同心蛊,叫他陪葬!”

    “绯姐姐,我……”

    “我什么我?记住,若能再见,不许哭,也不许喊他师弟!”

    嘴上虽然如此说,但绯颜还是带着玉璃一起在沙漠探索求生。

    她们本可以回掩赤城,去玉州,过上安稳的日子,享受家族提供的修行资源。

    但她们还是选择留下来。

    梅间坠入飞鱼眼,倘若真的困在某处,那也是晶玉海,不可能是乾南玉州。

    她们留在沙漠,寻到梅间的概率要大很多。

    但……

    时间流逝,岁月匆匆,一晃,五年再度过去。

    两女在晶玉海苦寻十年未果,早已心灰意冷。

    因为缺少修行资源,两人的修为也停滞在宗师之境,一直未曾突破。

    绯颜看着夕阳下的沙漠,怔怔出神。

    曾经娇俏柔媚的容颜,经过岁刀月剑的雕琢,已经染上几分风尘,却也多了一丝成熟女人才有的风韵。

    她喃喃自语:“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是你写的诗啊!你年纪轻轻,为何就有如此感悟?”

    “还是说,你已经活了无数岁月,早就云淡风轻,看惯生死,超然物外?”

    “玉璃,我不寻他了,我要回玉州,潜心悟道。不管成与不成,这辈子,都不再与他相见!”

    “绯姐姐,你……你真的不找了?同心蛊如何处置?我们三人永结同心,一人身死两人陪葬,如何分得开?”

    绯颜解下腰间的酒壶,咕噜咕噜灌上一大口,丝毫不顾流淌的酒液打湿衣襟。

    “这世上,真正能不死的人,又有几个?我们姐妹,只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死到临头,如何避的开?”

    “你不愿意随我回玉州,那就留下来,继续找寻吧!”

    “反正我们三人,会死于同一天。而这一天,就在不远的将来。不管你我愿也是不愿,它终会到来……”

    绯颜走了,倩影被残阳沾染上一抹血色。

    显得既寥落,又凄美。

    玉璃选择留下。

    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想要问个明白,问那无信之人,为何十年不见!

    真的只是十年吗?

    十年之后,又是十年。

    玉璃登高临下,看着苍茫沙海。

    她容颜依旧清丽,只是两鬓染了白霜,眼角多了些许皱纹。

    对于启灵期的修士而言,岁月也是不饶人的。

    她老了。

    此前多次历劫,险死还生,留下不少暗伤,容颜衰老,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家族资源,她的修行进境极为缓慢。

    前几日收到绯颜的传讯符。

    绯颜一共释放了百枚传讯符,但只有一枚成功寻到被传讯人。

    符箓上写道:

    师妹,近来可好?可已启灵?

    师姐我一切安好,昨日已至启灵五层,亲手制得传讯符,喜不自胜,立刻以同心蛊为引释放所得百枚传讯符。

    师妹若是收到传讯,如有能力,切记传讯与我。

    如今,天地动荡,灵脉不稳,晶玉海成了是非之地。

    师妹所寻之物,倘若寻之不得,切莫辜负大好年华,回来与我一并修行……

    两人早在梅间之前就已缔结同心蛊,此事绯玉两家老一辈人都知晓,绯颜并不担心会因此暴露梅间存在的秘密。

    她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实际上,心中并未彻底放下梅间,言谈举止,无不为其保守秘密。

    但也仅此而已。

    绯颜如今已经是家族的中流砥柱。

    文气传承断绝,流光簿与照心符无法被家族掌控,绯玉两家在苏国的地位一落千丈。

    倘若玉璃能够回去,她们姐妹二人将会执掌家族,一并追寻长生之道。

    可玉璃并不打算放弃。

    现在不会,以后不会,至死不渝!

    她捏碎符箓,眸光涣散,失神许久之后,才闭眼打坐,开始参悟功法。

    玉璃是个善良的女子,这点毋庸置疑。

    同时,她也是一个专情至极的女子。

    认定一人,此生不渝。

    倘若自己死的时候,梅间依旧未曾出现,那他也会随着自己一并死去吧?

    这样也好,阴冥道上可相伴。

    玉璃常常如此想。

    ……

    十年之后,还是十年。

    寻之不得,日月轮换。

    一晃,百年时光,悠悠而过。

    “梅师弟,你究竟在何方?”

    “师姐就要死了,你还不肯现身一见吗?”

    白发苍苍的玉璃住着拐杖,浑浊的眼珠盯着夕阳落下的方向。

    天地之间,最后一缕光辉,也暗淡下来。

    玉璃丢开拐杖,展开双手,拥抱即将降临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