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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恶战

    才历经生死交错的一刀,安知命还在半空之中。

    看到七人一刀过后地上深刻的刀痕连在一起宛如一把勺子。

    他忽然想到在大理寺时看到的一份十多年前的卷宗,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名字——鬼刀七煞。

    鬼刀七煞恶贯满盈,在十多年前就已臭名昭著,虽然销声匿迹多年。但至今仍然有人拿鬼刀七煞的名号吓唬啼哭的小孩。

    那时大理寺组织过两次围捕,可都以失败而告终。失败的真实原因其实是因为大理寺早已腐朽不堪,愿意做事的人实在太少。

    但卷宗上却把原因归咎于鬼刀七煞厉害的七星结阵。就因为七星结阵写的太过详细,图文并茂。所以安知命虽未见过真的七星结阵,却一眼就从地上的刀痕认出七人来历。

    刚刚他虽逃过致命一击,可这里毕竟是山腹,空间有限。才不过轻轻一跃已来到边缘。而鬼刀七煞一击不中,已再次挥刀而上。

    眼看安知命退无可退就要死于乱刀之下。可就在众人挥刀下落之时,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才不过一瞬之间,七人居然连刀都已拿不住,脚下更是连站都站不稳要往地上倒。

    安知命看七把刀掉落在面前惊出一身冷汗。有惊无险度过危机,他努力控制着已经不听使唤的左手不让解药掉落。好不容易把解药放到鼻边猛吸一口,萎靡的精神立刻提振不少。意识虽然已经清醒,但身体却已几乎全麻。很快便跟着七人一同倒下。

    田修远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叫着:“曲,曲,快,快……”

    田修远长得虽壮,武功根基却很差。曲悠然已经控制剂量,但田修远还是晕死过去。

    曲悠然缓缓来到安知命面前,她看着这个曾为她奋不顾身独闯虎穴数次救她的男人。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这些日子她曾无数次想过安知命如果来的话她该如何解释,千言万语早汇于胸中。然而安知命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一时语塞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不出来索性不说,她向七人缓缓走去。

    七人只觉天旋地转,根本没注意走来的曲悠然。

    火光的照耀下,曲悠然离七人越来越近,嘴里冷冷说道:“杀人偿命,我等今天已经足足等了十二年。”

    曲悠然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蹦出来的,她美丽的脸庞阴云密布看来十分吓人。

    七煞这时才注意到曲悠然。七煞老大勉强笑着费劲说道:“姑娘你是谁,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与姑娘素未……”

    曲悠然上去一脚踏在毫无抵抗之力的七煞老大胸口之上,哼了一声,冷笑道;“素未谋面?呵呵,我倒真希望我们是素未谋面,那我爹也就不会死在年你们手上了。”

    安知命听到曲义早已在十二年前就已死去,并不吃惊。他认为一些想不通的事,此刻已能想通。

    看着曲悠然眼睛露出的寒光,难受的七煞老大心中十分疑惑。这样一个美人,他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到底是谁?就在他还在想的时候,曲悠然已经拔出一把匕首。

    安知命叫道:“你不能杀他们!”

    “不能?”曲悠然带着凶狠的目光回头看向安知命冷冷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你知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杀他们忍受了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看曲悠然举刀,安知命很想阻拦,但他身上还有些麻,他再次叫停说道:“有些事你一定要知道,你要是听完还决定动手。我绝不阻拦你,怎么样?”

    看到安知命坚定的眼神,曲悠然也想知道安知命究竟要说什么,想着千里醉一时半会也解不开安知命根本无法阻止她,她答应道:“好,你说。”

    “说之前我先要弄清一件事。”

    “什么事?”

    “十二年前长风镖局保的最后一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长风镖局,在场之人无不动容,都似经历了一场噩梦。

    片刻之后曲悠然终于开口说道:“当年我跟着父亲一起护镖来到八山岭,结果突然遇到这些畜生半路杀出劫镖。我父亲带着仅剩的十几号兄弟护着几辆镖车拼死杀出,最终被这些畜生再次围在河边。父亲为保护我,将我藏入装有半箱镖银的箱子推入江中。我虽侥幸活命,父亲却被他们残忍杀害。十二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

    鬼刀七煞这才知道眼前的小女孩竟然藏在那漂走的箱子之中。当时众人还奇怪,满箱黄金如何能浮在水面。本来不以为然,但看曲义拼死保护,众人又觉得箱中必有大货。可直到最后也没找到这箱子。

    安知命叹息一声道:“你为报仇练就毒功,居然不惜拜师于莫离门下。”

    曲悠然冷笑道:“我并无意学毒功,也根本不想认识莫离。我是被莫离抓去试毒的,阴差阳错之下才习得毒功。若不是我一直假意听话,在一年多前乘机逃出,现在只怕还身在魔窟之中过着非人的日子。”

    曲悠然一想到多年来靠着复仇的心念而坚持下来,她看着眼前七人,眼中满是杀意。她的刀再难忍耐情不自禁向七煞老大刺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安知命展动身形强拦下曲悠然。

    曲悠然惊讶的看着安知命问道:“你,你没事?”她为不让鬼刀七煞痛快死去,才故意控制千里香分量,却不想安知命居然没事。她以为安知命有了抵抗力,却不知道安知命其实有准备。

    安知命说道:“不能算没事,只是症状没有那么严重而已。我已经说了,你现在还不能杀他们。”

    “为什么?他们杀了我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他们本就是十恶不赦之徒,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就是因为他们杀了你爹,你才不能这么便宜就杀掉他们。你爹号称信义无双,背信弃义之事他一生都不耻为之。在有人劫镖时,他不顾生命安危还要护镖。可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他宁愿放弃一生坚守却要给你留下半箱黄金让你生活无忧,他为的是什么?你爹如果在天有灵,他一定是希望你平安健康快乐生活。绝不是不顾一切去为他报仇雪恨。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你爹的一番心意。”

    安知命的话让曲悠然想到她爹,当时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她还清楚的记得他爹最后交代她:“儿啊,你一定要答应爹,要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曲悠然已哭成泪人儿。过了好一会儿,她眼中的凶光已经淡化许多,泪眼中看向鬼刀七煞,复仇的心始终蠢蠢欲动。她抽泣道;“让我忘掉仇恨放过这些天杀的混蛋,我,我做不到。”

    安知命说道:“我可没说让你放过他们。更没说让你忘掉仇恨。你若忘记,你爹泉下有知只怕棺材板都压不住要上来揍你。”

    曲悠然看着安知命问道;“你不让我杀他们,又不能放过他们。你到底什么意思?”

    安知命道:“江湖中关于这件事的传闻很多,是时候还事情一个真相让你爹不再背负骂名。难道你不想你爹沉冤得雪,为他正名?”

    曲悠然知道她爹最看重名声,破涕为笑动容道:“对,对。是不能杀他们,要抓他们见官,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爹没有携银潜逃,我爹是为护银而死。让他们还我爹一个清白。”

    事情基本已真相大白。一年多前曲悠然逃出莫离魔掌,机缘巧合被田修远救下。两人都要报仇,因此一拍即合。田修远答应帮助曲悠然,因此一年多时间不断制造宝藏的消息。等到时机成熟时,再由曲悠然想办法让安知命放出长风镖局的消息,引鬼刀七煞来八山岭,然后一网打尽。

    可令安知命疑惑的是,他容易上当。不溶于黑白两道的鬼刀七煞如何能轻易上当?

    安知命好奇问道:“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想问问你。”

    “安大哥你有什么事尽管问。”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上钩?”

    曲悠然说道:“因为外界都传我们保的是三十万两黄金,但其实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趟保的其实只有五千两黄金。你要是强盗,你能放得下二十九万五千两黄金吗?”

    安知命虽然弄清原因,但嘴中一直念叨着:“不对,不对。”

    曲悠然惊奇的看着安知命问道;“什么不对?”

    七煞老大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说不出的凄惨。

    曲悠然气道:“你笑什么?”

    安知命说道:“他笑,只因他和你爹应该都被骗了。”

    曲悠然惊诧道:“什么?被骗了?被谁骗了?到底怎么回事?”

    安知命说道:“依我看,当年那个骗子实际接保的应该就是三十万两黄金,但却欺骗你爹说只有五千两。骗子故意找借口让你爹把阵仗弄大,再用你爹保的五千两黄金来骗他们说有三十万。”

    安知命转向七煞问道:“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七煞老大惨笑道:“我一直想不通,就算曲义把黄金藏起来也不会没有一点痕迹。我翻遍八山岭前面的七岭都没找到黄金。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一直被人算计,玩弄于鼓掌之中。我说怎么四百来个箱子,装着金子的却不到十箱。”

    安知命说道:“如我所料不错。你们在劫镖完后又遭受重创,几乎死伤殆尽,对不对?”

    “没错!没错!”七煞老大的眼中似已有泪。

    曲悠然已听得惊住。

    安知命叹道:“好毒的人!这人早就已经想好让长风镖局和鬼刀七煞永远消失,替他把一切罪名担下,他好独享荣华。真是够歹毒的。”

    曲悠然问道;“是谁?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

    安知命说道:“除林长风外,还能有谁?”

    “林伯伯?你说是林伯伯?不,绝不可能!你,你瞎说。怎么可能是林伯伯?”

    曲悠然的叫声越来越小。她虽不愿意相信,可能在她爹护镖之前就将几百箱黄金悄无声息掉包的,也只有监守自盗的林长风才能做到。

    况且能让长风镖局倾巢而出只为保护五千两黄金的人并不多,而要让鬼刀七煞愿意合作,也非林长风亲自出马才能够以示真诚。但要运走几百箱黄金,需要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么多人能守口如瓶,林长风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训练有素之人?曲悠然不得而知问安知命。

    安知命思来想去说道:“能做出这么大手笔的可能只有龙门。不过时隔多年,无迹可寻,我也不敢断言就是。”

    鬼刀七煞一听,全都浑身颤抖,老大吓得哆嗦道:“对,对,是龙门。”

    安知命已不用再问,从鬼刀七煞几人恐惧的神情已可知道答案。

    鬼刀七煞这些年为躲避龙门不敢露面,过着难以想象的生活。他们一直不知道哪里得罪龙门,直到今天方才了解原由。

    曲悠然并未涉足江湖,不禁问道;“什么龙门?”

    安知命说道:“关羽龙门的大多都是传说,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具体什么样,要干什么。龙门是近二十年间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组织。”

    曲悠然从安知命口中听到可怕两字,顿觉龙门让人不寒而栗。

    林长风在龙门究竟是什么角色,没人知道。元凶首恶虽已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但好在鬼刀七煞已落入法网。曲悠然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久之后林长风也必定可以缉拿到案。

    安知命把鬼刀七煞身上几处大穴封住,然后给七人闻了解药,就让七人在前走,他则去扛起田修远。

    “你,你扛他做什么?他醒了可是要杀你的。”说出这话,曲悠然有些后悔,因为杀安知命她也是帮凶,这本是她和田修远谈好的条件。

    安知命叹息一声道:“其实我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曲悠然这才知道为何田修远如此了解安知命,一步步算的如此准。“但是他师妹因我而死,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自此把我当做死敌,他虽不断找我报仇,可我却并不能视他为敌。”

    曲悠然不禁问道:“他师妹一定很喜欢你吧?要不怎么会为你而死?”

    安知命尴尬笑道:“他师妹要是真的喜欢我,他也许就不会找我报仇了。”

    曲悠然听的奇怪问道:“为什么?”

    “因为当时情况危急。他师妹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如果我死了,她师哥也会死。我是他们当时唯一的希望。她保住我,也就是保住她师哥。所以她才飞身帮我挡住那一箭,而他也就因此认定他师妹的死跟我有摆不脱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我说过,可他根本不信。他不相信她师妹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我。”

    曲悠然道:“我要是他我也不信。”

    “为什么?”

    “他长得其貌不扬,你长得玉树临风。明眼人都会选择。”

    安知命苦笑道:“可是真正的爱不是用眼睛的,与长相是无关的。”

    爱没为什么,真正的爱是不讲道理的。不会在意一个人的外表,也不会在意一个人的内在。在意的只是你是不是他或者她中意的那个人,仅此而已。就和讨厌一样,根本不需要理由,根本没有道理。所以爱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用心。

    闲谈间,很快几人便已来到洞口,曲悠然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扳动机关。

    石门打开,月藏云后,夜色更深。

    民间有传言说夜鸮一叫,厉鬼索命。恐怖的叫声平添了几分诡谲,黑夜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曲悠然第一个走出山洞,回身就用火把帮着在最后走的安知命照路。火光照在安知命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十分迷人。

    说时迟那时快,曲悠然忽然看到安知命身后一点银光亮起,她吃了一惊,一指洞中大叫一声,那一点银光在她的叫声中霎时间已化为一杆银枪向安知命后心飞来。

    好在安知命注意到曲悠然脸上惊恐的变化,不等曲悠然发声提醒,他已先一步做出反应,猛地一步跃出,及时闪开躲避危险。

    安知命虽然躲过一劫,鬼刀七煞却有三人像糖葫芦一样被串在一起。三人的惨呼声夹杂着四人的悲鸣,深夜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安知命回头就看到一杆硕大而熟悉的银枪。江湖中能拿得动这杆银枪的人并不多。这杆银枪的主人正是江湖中号称银枪大侠的林怀仁。

    男人的好胜心通常都很强,有了上一次被发现的经历后,这一次林怀仁格外小心。所以安知命竟丝毫没发现林怀仁一直跟来这里。

    而林怀仁对安知命动手的原因自不必问,当然是因为听到他爹林长风当年的所作所为。当年谣言四起他已苦不堪言,如今他又怎能让真相被公之于众?

    林怀仁这一枪本该万无一失,可山洞虽大,毕竟下了断龙石变成密闭空间。千里醉他吸入不多,可影响还是有一些的。

    林怀仁一句话也没说,黑暗中飞身掠出,抽枪就奔曲悠然而去。本来他原定计划是悄无声息先杀掉最有威胁的安知命,再把所有人解决掉。可现在既然他已暴露,最有威胁的便不再是安知命,而是伤人于无形的曲悠然。

    安知命轻功盖世可以跑,曲悠然不会一点武功却是跑不了的。安知命要是袖手旁观,他正好收拾掉曲悠然再来想办法对付安知命。安知命要是来救,则正中下怀,他可将两个一起干掉。

    曲悠然虽有毒功,可室外不似室内,风向极为重要。而林怀仁又用的是长枪,她心中无底,只是本能的要去转动手镯。

    看到曲悠然危险,安知命肩膀一耸,田修远还未落地。他一个箭步已冲上前。不过不是防御,而是主动进攻。

    林怀仁知道安知命打不过他,根本没想过安知命居然敢主动迎上。

    长枪优势就是进攻时攻击距离长,但长枪的劣势也正是攻击时的攻击距离过长,回防较慢。

    就是安知命的这一主动让林怀仁没想到,才使林怀仁措手不及,让安知命抢得先机占据主动。

    林怀仁的枪法登峰造极,霸道凌厉。可再厉害的枪法如果被人近身施展不开,非但不会形成强有力的攻势,反而会变为拖垮自己的累赘。

    安知命的逍遥诀本就是近身短打一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林怀仁一时间竟处于下风。

    林怀仁虽心有不甘,却不敢恋战。他知道再耽搁下去必被生擒。此一去虽身败名裂,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卖了个破绽,林怀仁一步跳出,临走前恨恨喊道:“安知命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算账的。”说罢从不离身的银枪他都丢下不要,落荒而逃。

    林怀仁在洞里偷听之后才知道他爹从未抛弃他。所以逃走的他准备去找他爹。他因为是杀入江湖榜的,所以仇家甚多。

    有一天仇家找上林怀仁,情况万分危急,在决定生死之时,忽悠人跳出及时出手相救。救他的人自称是龙门中人,一直管他收取着高额的保护费,对此他苦不堪言才一直苦练枪法。

    不过现在他才知道那也许只是他爹找人保护他的同时想逼迫他一下,希望他变得更有出息。

    看到林怀仁逃跑,安知命并没有追上去。他本就没完全恢复,刚刚近身相搏之时,那杆银枪着实让他累的不轻。看到林怀仁连影子都已看不见,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休息。

    曲悠然看见安知命忽然坐倒,神色紧张,连忙上来关心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伤着了?快给我看看。”

    安知命看着曲悠然关切的模样,心中甜甜的,咽了咽口水,一指嘴巴。

    曲悠然定睛看去,安知命的嘴巴完好无损,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安知命趁着曲悠然看的入神,突然上前偷袭一口,微微一笑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又怎么舍得有事呢?”

    曲悠然先是一愣,怒容乍现,随即回了一口,微微一笑道:“现在好点了么?”

    月出云开,家人绝代。

    一直悬而未决的长风镖局,终于有了定论,告一段落。麻烦虽然已经结束,但安知命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