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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白袍飘渺客 红衣玉兰香

    可是他不清楚自己的年龄,他只记得小时候饭量很大,整天叫饿,口水一直擦不干净,虽然在过年时母亲拿了家里仅有的一只老母鸡,去员外家换了一只猪尾巴,可是他在嘴里嚼来咬去,来来回回漱了三天,把嘴都弄了几个大泡,口水却比以往更多了。

    邻里孩子笑话他是馋猪尾巴所以口水才变多的,他们不仅笑话他,还喜欢欺负他打他,拿他当猪骑,一直到八九岁,开始父母还不以为然,以为是小孩子见的玩笑,可是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的孩子还是一直流口水,还是一直傻笑,还是一直被欺负,一直被更小的孩子当猪骑,还是一直叫饿,而吃的却赶上全家其他五口人。

    为此,父母不知在他面前背后偷偷流过多少泪,可是看到他嘿嘿傻笑的模样,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可是在他十岁那年,他离开了家,笑嘻嘻离开了哭红了双眼的父母,跟着一位念经化缘的胖头和尚来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少林寺。在这里至少他不会被饿死,全家人也不会被饿死。

    寺里发现他虽然十岁,可心智却停留在四五岁,但是力气却大的惊人,寻常十七八岁的僧人竟也敌他不过。于是便教了他一些粗浅的拳法和棍法,他看胖头和尚的铁头功特别好玩,所以就缠着他教自己铁头功,练得多了竟然慢慢也就有了小成。

    在他进寺的七八年里,家里一直没有人来看他,突然在一个下雪的早晨,打扫庭院的小僧一推寺门发现门外卧着一个衣衫褴楼脏头土脸冻僵了的瘦脸汉子,慌忙禀告院里救了进去。

    瘦脸汉子醒了之后,说要找自己的哥哥丁破天,也就是后来的“呆霸王”。瘦脸汉子对自己的哥哥道全家被人陷害,生死未卜,只有他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

    寺里问起缘由,原来是去年秋天老家遭受了水灾,家里没有吃的,借了员外家的粮食,今年过了秋被催着来还。

    可是今年老天又是旱灾欠收,地里的野菜都被挖光了,村皮也都被扒光了,哪里还有粮食去还,说员外发发善心,宽缓一年明年有了收成再还,可是员外不允,说没有粮还就要把家里最小的妹妹拉走去卖钱。

    父母哥哥们心疼不许,硬是被拉走还被员外给糟蹋了,六十几岁的老母亲一心急就气绝身亡了,父亲和三个在家的哥哥们气不过去找员外理论,想要要回妹妹,结果被家丁一顿毒打,结果最大的哥哥一失手打死了一个家丁,结果父亲和兄弟三人遭到十几名家丁围攻,只有他一人跑出来,其余均被捉住生死未卜。

    “呆霸王”听着听着就呜呜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不对,就是一个孩子在哭。

    他还记得母亲在他生日时,给他剥的白水煮鸡蛋,其余的鸡蛋都被母亲拿到集市上去卖了。

    那时全家都不舍得吃,存满一篮后,母亲小心的提到三里外的集市上,放到马路边去卖,他还记得自己跟妈妈一起去卖鸡蛋,鸡蛋躺在篮子里的草窝里,母亲头上抱着头巾,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他在一旁地上斗蚂蚁,然后流着哈喇子对妈妈说饿。

    晌午了,妈妈望着天上挂着的圆圆的太阳,在怀里一块破布片包着的碎币里摸索出一文钱来,在路边买了一个热乎乎的烤烧饼递到他的小脏手里,妈妈不舍得吃一口,全部给了他。

    至今他还记得,那烧饼抹着糖稀,好甜好香……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妈妈再也不会给他买烤烧饼吃了。

    听到哥哥哭,弟弟哭得更厉害了,弟弟好像想到了什么,停止了哭泣,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脏兮兮的布片,慢慢展开,里面是半块干瘪了的像老树皮一样的烧饼。

    弟弟说烧饼是妈妈偷偷把攒的仅有的一点棺材板钱拿出来让自己带上,嘱咐给你买的,说你二哥爱吃,让我去找你来救妹妹,见到你后给你吃,我是路上饿得实在撑不下去了,禁不住吃了半个。

    弟弟又说开始父亲还不让我来,后来母亲死了,父亲和大哥、三哥也被人给捉走,妹妹也一样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他只好一路打听一路乞讨来到了这里。

    说着说着弟弟又哭了起来,“呆霸王”拿着烧饼在嘴里嚼,泪水流进了嘴角烧饼变得更咸了,他一边哭着叫妈妈,一边抹着鼻涕和泪花,而妈妈瘦削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了……

    他也哭累了,烧饼也嚼不动了,慢慢睡在了弟弟的怀里,只是梦里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妈妈。

    “呆霸王”把没吃完的烧饼小心翼翼地裹好塞到怀里,他不是嫌烧饼硬不好吃,他是不舍得吃,是不舍得妈妈,只能拿这个给自己留个念想。

    他辞别了寺庙,流泪辞别了胖头和尚,带上干粮和水袋拉着弟弟的手向老家的方向急切飞奔而去,渐渐的,渐渐的陪伴自己的暮鼓晨钟也成了曾经的回忆……

    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偷偷潜入家中,与其说家,不如说两间破草屋,被雪盖的严严实实。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在快要没膝的大雪里推开了家门,却看到披头散发的妹妹头发上扎满了红头绳,一张干瘪酱紫的脸半掩在柴草堆里,他们撕心裂肺的大喊,等翻开妹妹身上的柴草,却看到妹妹已经四肢不全,身上内脏和皮肉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副骨架。

    后来才知道,妹妹经人强暴,又得知母亲气绝身亡,自己不久也发了疯,哪里还有人买,狠心的员外就把她赶回家,一个人疯疯癫癫无依无靠,没几天就昏迷过去,快要饿死冻死了。

    邻里饿的两眼放绿光,哪管她有没有死透,就把她身上的肉割下来吃,内脏掏出来吃。

    相对易子而食,她应该是幸福的,父母是爱她的,哥哥们也是爱她的,就像山谷里的小野花,成群的蝴蝶蜜蜂围着她。

    她有稠稠的米饭粒喝,过生日时鸡蛋也比别人多一个,过年了会有父亲卖完豆腐挑着空担子买回来的红头绳,她让母亲给她扎起,撅着小嘴问妈妈自己漂不漂亮、可不可爱,所以即使她疯癫后心里还是记得她那心爱的红头绳。

    这也许是她临死前仅剩下的唯一的一丝安慰——你看她那酱紫的脸上仿佛还挂着一抹微笑,她或许期望在那个世界见到妈妈,让妈妈再夸一下她的漂亮吧。

    可就是这漂亮还死了她,也害了全家。

    不对!悲惨世界里愚昧嫉妒阴狠毒辣狼心狗肺的人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