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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有浩然气

    陈高简平伸出手,如梦令便自己飞了过去,乖乖地落在了前者的手心里。

    刚一握住,磅礴的剑气便顺着经脉走入了陈高简的心庭,像是脱缰野马一样横冲直撞,费了好大劲才使之平静下来。

    如梦令还在轻微颤抖着,被从陈高简身上泻出的强大剑意压制着,饶是没有踏上修行的隋心也能看出,如梦令有些抗拒和不安,到底是三字飞剑,已经有了灵识,被一个陌生人用剑意这样压着,能够真切地感到不适和抗拒。

    “它……会疼的吗?”隋心看着不断颤抖发出阵阵低鸣的如梦令,不禁问道。

    “呦,知道心疼自己的剑了,行,有进步。”陈高简笑了,然后松开了如梦令,收起剑意,那柄飞剑像是如获大赦,先是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然后又飞到隋心身边,乖乖浮在半空。

    二人都被如梦令的举动逗笑了,俨然一个孩童的性子。

    陈高简将插在地上的威秀提起,先前已经收敛的剑意再次流出,将手中剑紧紧包裹住,剑身陡然亮起,倾泻而出的剑气清晰可见,铺天盖地。

    远在大齐的老人感受到了这股剑气的袭来,不由得笑了笑,抬手过头顶,金丝再次缠绕,更加夺目,然后猛地向空中飞出,径直冲向空中的林外客,林外客也没有躲的意思,任凭金光笼罩自己,甚至打开了心庭让其进入体内。

    陈高简感叹道:“疯了啊!老不死的要让别人拼命啊!”

    刚说完,耳边就响起来老人的声音:“臭小鬼,你这一剑要是没有让我满意,出去后别认我这个师父!”

    “啊是是是!”陈高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心里还在不停地骂,没见哪个师父拿自己徒弟当棋子还得试试真假的,要不是看在周先生他们的面子上,当时老子就撂挑子不干,让你一人去摆什么阴谋阳谋。

    天上的金光渐渐汇聚起来,紧紧收束在林外客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道金边。

    妈的,怎么这么快?

    陈高简暗自骂道,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隋心,想着这可得好好露一手,刚刚那两剑还是太一般,像这种暂时的门外汉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之前也得弄出什么大场面,反正目的本来就是为此,来他几剑,既斩下飞升的散道圣人,又引出府观出手遮蔽天机,这下仙宫不想来人恐怕都不行了。

    算盘打好,陈高简一手放在耳朵边,调动了几分气,边说话边往天边传。

    不一会儿,一座飞升台正上的尽头处,出现一道人影,细细看上去,是一个好似不至弱冠之年的少年,着一袭青衫,面色红润。

    少年冲着陈高简摇了摇头,然后也捂着一只耳朵说着话。

    “陈公子……您和祁公子就别折腾我了,这一会儿下雪一会儿不下雪的,仙宫的暂且不说,只怕我在如此放肆下去,人间的圣人就要怪罪下来了。”

    “你这什么话?你堂堂仙宫清都苑六位山水郎官之一的雨司大人,还能怕那些圣人不成?再说那圣人多少年不露一次面,要么当睁眼瞎,要么对什么都充耳不闻,再说我也是圣人,你就不怕我怪罪你?”陈高简没好气地说道,还是觉得这是个榆木脑袋,凭什么他祁遥使唤得,我就使唤不得?

    天边的少年长舒一口气,再次传话陈高简:“好吧……那鉴于我堂堂雨司大人的身份,就勉为其难再帮你一次。”

    说罢,少年淡淡隐去,耳边响着陈高简传的最后一句话:“那就劳烦雨司妹妹了!”

    少年听到这,耳根一下子红了,独自骂着:“臭陈高简!谁稀罕听你的!就知道拿我解闷!等到什么隋心哥哥好起来了我非找他给我报仇!”

    仙宫,清都苑。

    一位妇人和一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放了一口半人高的大鼎,鼎的上方浮现着山水交错的画面,还有芝麻大小的黑色,正是现在天下的缩影。

    看着姗姗来迟的少年,妇人笑道:“脸这么红,怕是又让陈家的小鬼给欺负了。”

    中年男子则是一脸冷峻,像是嗔怪少年一样:“你好歹也是仙家,能让那两个混小子给吓成这样,不丢我们山水郎官的脸?都把你当小娘们儿了,还只会红个脸?当初就不该让你进来,堂堂七尺男儿被欺负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少年没有说话,虽然他知道陈高简经常拿自己开玩笑,但终归还是善良的,对自己的关照也着实不少,不仅救了自己的命,当初还力排众议把自己送入了清都苑,掌管天下雨雪大事,享人间香火。

    如今的山水庙,恐怕香火最旺的,就是雨司的庙了。

    少年没有反驳,而是把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走进大鼎,将其横放在上面,等到玉佩散发出青色的光晕时才松手。

    玉佩在少年将手拿开后并没有掉落,而是稳稳当当停在了半空中,微微颤抖着,和自身散发的青光来回碰撞,像是在角逐着什么。

    良久,玉佩停了下来,先前的青光凝聚成了一方砚台的形状,不再晃动,一上一下

    少年又从怀中取出一根玉杆翡翠毛笔,在青光砚台中沾了几下,然后在玉佩上写了个“雪”字,字刚写出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细极细的雪花从中渗出,与放在鼎上的微型天下相比,几乎不可见。

    渗出的雪花缓缓飘落到鼎上的天下,青光砚台消散,玉佩像是有意识一样,自己飞回到少年的腰间别好。

    天下又一次降雪。

    “快看!又下雪了!”

    “难道现在的天下就这么热闹吗!”

    陈高简嘴角微微上扬,很满意少年的作为,于是伸展双臂,像是在接着迎面落下的雪花一样,握着威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银色的剑刃上也渐渐落满了雪花。

    现在用剑接雪,就像是牵着手玩雪。

    看陈高简没有动静,身后的隋心终于开口:“陈陈,你不冷吗?还光着膀子呢……”

    陈高简这才像是意识到还有正事要做呢,便故作正经地咳了几声,挥了挥威秀,说道:“你急什么?马上就让你看到什么叫做雪中斩飞升!”

    这一剑若真能登峰造极,想必也是天下第二剑招了吧。

    空中的林外客伸手想要去接雪花,还没碰到就被紧紧收束着的金光驱散,暗暗叹气,俯视天下的芸芸众生,好像和这雪花无异。

    看了又看,已然没有了任何留恋,今日无论飞升成功与否,怕都是死路一条,运气好的话还能在于世间逗留些时日,去完成未了夙愿。

    林外客伸出二指竖于眉心前,再次调动天地郡那座刻着“运势齐天”的牌坊里的气运。

    那道牌坊上原本已经暗下去的四字忽地亮起,这一次不同于先前,“运”字当头,从牌坊上分离了出来,飘到了林外客背后,“势”“齐”“天”三字紧随其后,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地上的所有修士和百姓都默默祈祷着。

    陈高简持剑指向天空,收敛起来了刚刚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一遍一遍地想着千年来自己所铭刻在心的所有剑招,无一不是登峰造极的水准。

    同时,地面上数道金光拔地而起,均是全天下名声响当当的修士,直直冲向飞升台的地方。

    “太好了!老子等了几十年了!终于有了!”

    “飞升!飞升!”

    陈高简眉头紧蹙,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多不怕死的想飞升,本来他那两剑除了阻止林外客飞升之外,还想着能给天下的修士作个提醒,当今无论是谁,不是不能飞升,而是不配飞升,倘若真的因为这种事搅乱了天下的势运,放出来棘手的东西可麻烦了。

    难道还能再让他死一次吗?

    陈高简回头看了看隋心,后者还在看空中的异象,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就低下了头,刚好和陈高简的视线撞在一起,笑了笑。

    突然想起来,之前他笑起来,可比现在好多了。

    想借机飞升的修士不下十人,在空中如出弦的箭一般,绕过林外客,只冲着飞升台而去。

    陈高简来不及做反应,已经有几人进入了飞升台,融入了金光中,天边传来一阵强烈的颤抖,紧接着云端不停地响起轰鸣,然后便出现了一道横绝天际的裂痕,里面满是青黛色的气,和祁遥身上的如出一辙。

    “我去!老不死的,怎么办?”陈高简急了,这架势怕是要出来了,如果真这样的话,天下被镇压了三十一甲子的所有杀气就全部倾泻而出了,那几座杀都也肯定镇不住了,说不定,当年所有人费尽的心血会就此付褚东流。

    “啊啊啊啊!陈狗你怎么回事啊!杀气都从天上出来了!”陈高简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宫师厌的声音,仍是咋咋呼呼的。

    “我们这里的杀都快开了,不行,我要进去,外面你们死也得守住啊!”祁遥带着愤恨吼道。

    天地郡。

    祁遥,宫师厌和贺新郎三人正站在一座诺大的宫殿前,里面空无一人,与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同,眼前的这座建筑虽然隐约可以认出是天子的行宫,但看上去却更像是坟冢,死气沉沉,不仅没有人影,就连华表和庭阶都破败不堪,杂草丛生。

    三人都吞了一口气,祁遥站在中央,身体还在轻微颤抖,攥紧了拳头,一直在尝试着舒气。

    刚刚给陈高简传完了话,坟冢似的宫殿在微微地晃动,庭阶最上方的正门朱红色的漆已经剥落了大部分,露出的玄色门环像是受了什么震动一样,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门。

    “你……真要进去?”宫师厌看了看尽力压抑着恐惧的祁遥,不免有些担心。

    “我……”祁遥没了底气,想来想去,这也是自己极少数没有底气的时候吧。

    “我进去压住这里面的所有杀气与杀修,贺新郎你去陈高简那里,协助他处理飞升和大势,宫师厌你就留在这里,”说罢,祁遥顿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又说道:“假如我出来已没有理智,先砸了我的牌坊,然后叫周先生来帮忙,只是不能出任何差错,天下大势不能改,颜素望必须送入仙宫,杀都和杀气也必须镇下来。”

    后面的二人愣了愣,仿佛是被紧张的局势绷紧了弦一样。

    “嗯。”贺新郎简单作了回应,便起身离去,腾空而起,朝着陈高简和隋心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天地郡还有不少修士赶到杀都这里,因为从这里面泄露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相隔千里都能让人感到心里毛骨悚然,更何况就在天地郡内的修士。

    即使普通人也看出了现在天下的异象,虽然正是一甲子天下改势的日子,但现在的情况恐怕是该藏着些许天机,那道云端裂缝中也还隐约透着杀气。

    所谓杀气,也就是死人之气,是时间最受鄙夷之气,因为不管是普通人还是修士,一旦沾染杀气,就会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越来越依赖杀气,一步一步走向杀人取气的不归路,等到修士的本初气完全被杀气裹挟,人性就会完全丧失,沦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杀修在天下不入流的原因,几乎没有人能够压制住杀气对人性和本初气的侵蚀。

    而早在千年前,所有的杀气和丧失人性的杀修都被镇压了起来,由一位文家仙人挑选了几处好的山水,承受住了这般天大的业障,修了几座杀都,将其镇压了进去,而后那名本已飞升多年的杀修仙人不满,想要再次争夺大道契机,被那名文家仙人联手其徒弟合力封入了天地郡,揉合了所有的圣人气运,修建了最大的一座杀都。

    那名文家仙人也几乎算是倾尽了全力,自毁仙道真身泯灭轮回不说,还将体内的天运燃尽了,却也只是封住了那名杀修仙人五感三十二个甲子。

    这里面的具体缘由和大致牵扯到的人,都被作为天机遮蔽了起来,想来也是仙宫的一次奇耻大辱,本来应该风平浪静地换下一任仙宫正仙上位,没想到却在人选上犯了难,那名文家仙人和杀修仙人同时被钦点,但按照历来的规矩,执掌仙宫和天下的正仙只能有一位,于是尚未退位的正仙将其手中的权力一分为二,将天下改势的权力和五座飞升台给了杀修仙人,把那清都苑和常羡宫给了文家仙人。

    即便是外场人也能看出那名文家仙人受到了挤兑,毕竟其手中的一苑一宫与天下改势和飞升台比起,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全天下最器重的莫过于后两个,而这也向来是仙宫正仙手中的命脉。

    杀修仙人原本安安分分,不惹事生非,虽然是靠杀人取气修道飞升的,但在仙宫中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戾气,甚至成了正仙的左膀,行大小琐事,事必躬亲。

    而右臂,就是文家仙人,作为文家第一位飞升的修士,在人间时不仅走四方云游求学,更是带人修建了一座学宫和数座书院,为后世的文人开辟出了一条通天大路,在那之后,文人飞升也就不再是稀奇事了,而每位飞升到仙宫的文修,也都必定会去造访那名文家仙人,没有飞升的甚至为其造了不少的庙,专供一人而已,香火至今未断。

    但在杀修仙人得到天下改势的权力和飞升台后,便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在每一甲子的改势中,都将天下大势改成了“死”字当头,还肆意开启飞升台,养了一大批杀修,并送他们安稳飞升,在仙宫中为非作歹,指鹿为马,不知道诛杀了多少仙人,又砸了多少庙,搅和得天上和人间都不得安宁。

    最后还是那名文家仙人出面,先是凭借手中的常羡宫,命里面的琢玉郎抹掉了仙宫中所有肆意妄为的杀修的轮回,后又通过清都苑里的山水郎开辟敕造山水,将无数的杀气引入并封存,逐渐平定了已经成一锅粥似的大局。

    但杀修仙人也没有闲着,砸掉了文家仙人的所有庙,还对天下读书人和百姓发难,引得众生不满。

    而后文家仙人一边在仙宫应付杂事,一边分出一缕神魂造出一具躯体,收了两位徒弟,交代了身后事,又顶着压力让他们飞升,将手中的清都苑和常羡宫交给了其中一人,后又以自己仙道真身破碎泯灭轮回为代价,强行封住了杀修仙人的五感一共三十二甲子,并从他手中分出了天下改势的权力,使以后的所有改势都必须经由三位仙人或是府观才行,甚至将飞升台都拿走了三座分给了另一位徒弟。

    迄今为止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记住有多少年了,只是知道那名文家仙人的徒弟也收了徒弟,并且做着再次与杀修仙人交锋的准备,在第二个甲子时,联手镇压了快要冲破封禁的杀修仙人,还将其转入了天地郡,顺势处理了所有的杀修和杀气,此后所出现的杀气基本上都会被引入杀都里。

    现在的形势之严峻不减当年,不少上了年纪阅历丰富的老修士都不愿那种惨状重返人间,便纷纷组织起了年轻一辈的有为修士去镇着杀都,最起码不能让那位杀修仙人出来。

    半空中正飞着的贺新郎起手落下了一道气障,将天地郡诺大的杀都严严实实包裹住了,同时也将姗姗来迟的修士们阻拦在外,头也不回地继续赶向西子湖的方向,只在他们耳边传了句话:

    “有想活命者,不得前进半步!”

    这可吓坏了修士们,本来这些天地郡的为了能够更加顺利地修行,整日整日都呆着不往外远行,再加上天下的大势已经以“和”字当头三十个甲子了,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贺新郎这一句警告算是乱了他们心神,也都不敢再走了,而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为首的一名年长的剑修给贺新郎回了话:“贺公子!莫非今日我等只能坐以待毙?”

    贺新郎没有回话。

    所有的修士默然不语,看着撕裂的天边和蠢蠢欲动的杀都,像是接受审判一样,和天下人一起,承受千年来再次袭来的业障。

    ……

    在贺新郎赶来的时间里,陈高简虽然没有收到“老不死的”的回话,但是肯定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便持威秀腾空而起,冲到了林外客旁,先是一剑斩落了还未踏入飞升台的修士,然后又回头给了“运势齐天”一剑,没成想有了先前的那道金光庇佑,这次林外客竟是分毫未动,而是就这么悬着,却没有继续飞升的意思。

    陈高简暗自叫苦,虽然那“老不死的”给林外客镀上金光纯粹是为了等自己下杀手时能保住山水、运物华运和天运不泄露,好塞给颜素望,现在却倒打一耙,成了阻碍自己的绊脚石。

    而先前已经踏入飞升台的几位修士并没有感到飞升时的畅快,而是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运去长鲸吸水般往外泄,还以肉眼可见的样子飞往那道云端裂缝。

    此刻的场面已经不是单靠陈高简能应付的过来了,整个天下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天上有冒死飞升的修士的欢呼,地上有不知所措的百姓的哭喊,他就不明白了,这已经彻底乱掉的局势,怎么还能让那二位安安稳稳地看下去戏呢?

    清养殿。

    看着空中再次落下的雪花,周纯阳不禁笑道:“还得是你徒弟啊,老是出其不意。”

    另一名老人没有接话,看着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颜素望,想着这副狼狈样日后还要上仙宫,就笑了。

    “师弟啊,你不打算出手,你要不动的话我可得掺和一把了,这可是当年我徒弟用命拼出来的大道,即使今后还要继续下这盘棋,可我还是不能……”周纯阳眼神暗淡。

    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徒弟是如何死在自己面前,浑身是血,肉身没有几处是完整的,皆是被扑面而来的杀气肆虐了个遍,已然没力气说话了,就那么瘫软在祁遥的怀里,手指只能微微抬起,碰到后者垂下的黑发,周围站着的几人包括自己,都没能控制住心中的那个恨和哀。

    “我原也活了那么久了,和师哥你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不过是一局棋,布下的棋子也不少,可要真说亏欠的,还真就是隋心那小子,我是对我的徒弟无所谓,不给我添麻烦流行,但就是这个陈高简偏偏不让我省心,”老人开口说道,“那今日,你帮你的徒弟,我帮我的徒弟,若是日后你我身陷囹圄而不能破除,希望带着他们走的每一步,都能看到脚印。”

    周纯阳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这大概就算是我们的后事了吧,这次的大势改得失败,不仅不成,还有这这么大的风险,不还是得咱们去救。”然后化作淡淡的荧光,和原也一同离去。

    二人转瞬间就分别来到了各自的徒弟身边,像是看着血肉一般。

    隋心看到身边的周纯阳,显得十分高兴:“先生!您刚刚去哪了?现在天下是怎么了?”

    对于徒弟抛出的问题,周纯阳并未做解答,而是轻轻抚了前者的头,说道:“先生我都好久没仔细看你了,真长大了,不仅知道给先生送吃食,还知道担心先生的安危了。”

    隋心有些不好意思,就用手指刮了刮脸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今日碰上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合常理,不管是突然出现的像神仙一般的阿遥,还是手持威秀斩下圣人的陈高简,好像在冥冥之中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好像再怎么糟,只要周先生还站在自己旁边,就会觉得安心。

    周纯阳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隋心的眉心,后者感到一阵清凉的感觉袭来全身,与先前传山水运的感觉几乎完全不同,此刻更多的是安逸与舒适。

    当隋心彻底放松下来后,周纯阳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和方才陈高简的一模一样的签牌,递给了隋心,说道:“你跟了先生我这么多年,好日子没过几年,吃的净是苦,到最后我也没有东西送给你,这块签牌你好好收着,不论何时都置于身边,留作念想也好。”

    “那……先生你这是……”

    “哈哈哈,你可还记得答应先生的事?”周纯阳笑道。

    隋心接过签牌,立刻点了点头:“嗯!当然记得,我会替先生走接下来的路,去替曾护过我的前辈们问好,也会传下我们文家墨门的学说!”

    周纯阳心中甚是满意,说道:“这就对了,先生我啊,很久之前做错了一件事,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弥补,接下来我就也走了,去看看这天下是否还有我们值得为之赴死的地方。”

    这一句话给隋心说得云里雾里,但他从周纯阳的话语中听出来了自责、懊悔和无奈。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最敬爱的先生,最对不是的便是自己。

    “记住,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周纯阳最后又说道,这是他对隋心说的最后几句话中的一句。

    原也看周纯阳这边差不多交代完了,起手给了陈高简一记栗子,骂道:“成天在外面给你师父我当现世宝,每次都他妈等着老子给你擦屁股!”

    说罢,原也觉得不解气,还用手使劲拧了陈高简的耳朵,疼得后者直咧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不死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动起手来还真狠,也就是仗着是自己的师父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否则自己兵家剑修圣人的名号传出去谁不得退避三舍?

    “哎好了好了好了,谁知道那么多人掺和,这下好了,彻底坏了改势时的天道气运,我能怎么办,而且你给那姓林的上的护气金光也太硬了,不就是要护住三道气运给颜素望吗,这都有点过了吧。”陈高简抱怨道,一想到刚刚自己那一剑跟没砍一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还反过来怪老子?整天没个正样!”原也气不过,又给了陈高简一下。

    四周的修士都被刚刚陈高简的几剑逼退了,再加上现在来的这个老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本来抱着如烈火般的飞升心情,此刻已经灭了大半,而飞升台中的几位修士感到自己像是被强行架了起来,然后只能任凭体内的气运被抽往云端裂缝。

    “救……救命……”

    渐渐的,有人开始求救了,但林外客没有动,原也和陈高简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看看!刚刚不还吵着要飞升吗?还等了多少多少年,说不去不害臊?没本事不靠飞升台飞升还装个什么劲?现在知道后悔了,真当老子不给你们开飞升台是怕有人到仙宫当大爷?不还是怕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把自己多年的修道之路给作没了!”原也气的破口大骂,他不明白怎么还能有人趁火打劫后还想全身而退,毕竟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若是气运被抽取殆尽,想必也是九死一生。

    虽然想给这些不要命的一些教训,但只怕要是这些气运都进了那里,恐怕会招致更加难对付的人,真的是,原也想的头都疼了,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

    但虽说棘手的杀修仙人还在杀都里出不来,但天际的那位是自己怎么也不想招惹的,此刻也差不多没有了理智,若是真放出来了,天下应该就会彻底被颠覆。

    贺新郎赶来时,先是看到周纯阳站在隋心身边,然后又看见原也教训陈高简,顿时觉得安心了许多,这个时候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两位老人就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原也也注意到了贺新郎,皱了皱眉头,便说道:“既然你来了,就先帮着这个臭小子吧,我只交代几句话,还有事要处理,也不能一直跟在你们左右,往后才真正要看你们自己了。”

    说罢,原也又扯着陈高简的耳朵,低声耳语了几句,又伸出手指在威秀上弹了一下,剑身微微颤抖,还发出了阵阵嗡鸣。

    陈高简听后则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面前的原也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嘴角生硬地往上扬了几分,挤出了一个极为难看且不自然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后,陈高简愣住了,记忆中这应该算得上是他对自己为数不多的笑了。

    交代完,原也看了看地面上负手而立的周纯阳,后者冲着自己微微颔首。

    他们二人,最后也无非和无数人们一样,除了被遗忘,没有别的下场。

    周纯阳看了又看自己的徒弟,叹了一口气,作了最后的道别。

    隋心一愣,问道:“先生您还是要走吗?”

    “嗯。”

    “去往何处呢?我今后定是还要去与您再见的,只是不知道那时我应该如何寻到您?”

    “那时啊……”周纯阳心中突然一阵刺痛,“你的先生我,也有先生,并且他是为了天下而牺牲了自己,我作为徒弟没能救下他,那到最后也要争取为先生争取到最后的安宁。”

    “这样啊……”这是隋心第一次听周纯阳提到他的先生,想来也是,周纯阳那么博闻广识的一位夫子,行遍江河洋湖海,也在天地间讲学,那自然也是会有一名更为重要的引路人。

    但周纯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又说了一句:“你是喜欢儒学还是墨学?”

    隋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语无伦次道:“我……嗯……这个……先生教得都可……”

    记忆中自己面前的这个老先生最开始是一名墨生,后来不知道何故开始捧起了儒家,并将二者兼之,夜以继日地钻研,还常常和自己分享心得。

    但老先生也会叹息,偶尔会问隋心是想做遗世独立的君子还是兼爱天下的贤人,每当这时隋心也都会作认真思考状,可想半晌也不明白该怎么回答。

    难道做君子就不能兼爱天下了吗?

    此刻的隋心仍是没有琢磨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周纯阳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免笑了笑,说道:“我本只求墨学,想着能和我先生一样,做那兼爱天下的贤人,而后我又犯下了滔天大罪,彻彻底底地害了一个人,就觉着之前走的路错了,便决定今后要自己走出一条大道。”

    一通话说完,周纯阳像是不满意似的,对着空中的原也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说道:“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步了我的后尘,还是做遗世独立独善其身的君子吧,怎么也要好过现在的先生我。”

    隋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您这些年可没少教我墨学,虽说着想让我走条别的路,但其实还是不想我们文家墨门一脉香火断绝吧。”

    其实对于文家修士来说,很少有人能够真真正正读得下去墨经,虽和儒学一起被称为“显学”,却并没有能够摆在朝堂之上人人拜读的荣光,反倒是愈发惨淡,就连全天下的四座学宫都不曾有过墨家修士讲经,寥落的惨状清清楚楚地刻在周纯阳眼中,想当年自己的先生是如何在人间讲学,又是如何意气风发,谈笑间,尽是身为墨门后人心中的傲娇,可到如今,却从人们的眼中慢慢淡去了。

    “我墨门后生,只管前去,不管身后路,”周纯阳说了这么几句,可他心中又何尝不是隋心说的,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重振墨学,“我的衣钵,是有人继承的。”

    隋心低下了头,这些话倒像是给自己掏心窝子了。

    周纯阳摇了摇头,最后说了一句:“浮生应知天地广,君子莫逆春秋长。”

    说罢,这位走了一辈子的老先生再一次走了,和原也一起,起身直向云端裂缝而去,就像是去赴宴一般,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会回来,回来时是否能够了却心中未完之事。

    陈高简也颇为失落,虽然他不喜欢那个经常教训自己的“老不死的”,但说到底还是他先生,真出了事还是会和他站在一块儿,如今匆匆交代了身后事,就走了。

    也是直到现在,陈高简才明白,自己的先生也是有先生的,自己在先生那里的胡闹,或许后者也都做过不少,可这么看来,自己至少还被原也疼了不短的时间,那原也呢?当问起时,只说自己的先生死了,还是被人逼死的。

    那样平静,就像是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陈高简想着,要是自己先生被人甩脸色给不快,非用自己的威秀给那人祖宗十八代的坟给掘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灌的泔水。

    天边的修士和林外客看着周纯阳和原也进入了云端裂缝,忍不住笑意,给周围还在愣着的修士传了话:“现在正是飞升的大好时机,我来为你们护住左右,都进飞升台!”

    但修士们却是心里直犯嘀咕,看着飞升台内还在持续的惨状,并没有一人愿意上前,这可着实气到了林外客,他没想到刚刚还吵着要飞升什么的一群人,转眼间就跟孙子一样当了缩头王八。

    “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那点天劫抗过去,入了仙宫还不过上好日子?”林外客无奈道,但还是压住了心中怒火,毕竟现在能忽悠几个忽悠几个,虽然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根本比不上一旁的陈高简。

    这话听的陈高简都笑了,故意提高嗓门说道:“哎你别老是忽悠人啊,你自己当年飞升时有过这样的架势吗,这不往虎口送食吗,还说的多好听,仙宫真好你怎么还下来了。”

    那群修士虽然都是十五六品,但这样的形势也确实没见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飞升台里的几人惨叫声依然没有断绝,再加上陈高简这么一煽风点火,顿时没了底气,更不敢动了,还有的人悄悄地退了回去。

    这可真的是彻底把林外客惹毛了,本来自己故意不还手让陈高简出剑,想着能扰乱改势时微弱的天道大运,提前打开云端裂缝,然后往里面多喂几个修士,反正自己挨完那几剑后就被原也罩上金光了,自然也就不怕泄露的杀气了,虽然带着侥幸,但接下来恐怕真要打起来,二人谁都占不到好处。

    话音刚落,天边云端再次响起轰鸣,从里面陡然冲出了一道黑色的杀气,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朝向隋心飞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在陈高简想要冲到隋心身旁拦下来时,那道黑色的杀气已经贯穿了后者的胸膛,触目惊心的血液喷薄而出,大片大片的殷红渗出。

    林外客,贺新郎和陈高简三人瞠目结舌,甚至有些愣住了。

    那道黑色的气在洞穿了隋心后,立刻将其缠绕了起来,后面还直直通向云端裂缝。

    “妈的!”陈高简大骂,冲着一旁的贺新郎说道,“你赶紧化回来,就这架势,只用威秀怕是徒劳,根本挡不住杀气,两位先生刚刚才进入,这会儿应该还没站稳脚跟,外面的只能靠我们!”

    贺新郎没有说话,一手抵住下巴,点了点头,然后到陈高简身旁,伸出了手臂,后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威秀收到了心庭里,不停地默念默念“就当是容容了”。

    “嘁,用大爷我还亏着你了?”贺新郎翻了个白眼,然后顺势闭上双眼,整个身体逐渐透明了起来,周围亮起阵阵青色的光芒,最终收敛在陈高简握着的手腕处,成了一柄剑的形状。

    等到光芒完全凝成剑,隋心已经被完全包裹住了,活像一只黑色的茧,里面无数的杀气寻找着隋心身体上的缝隙,甚至直接刺破钻入经脉,还堵上了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围的修士在云端裂缝响时就已经迅速后撤,不少人已经落到了地面,狼狈逃跑,林外客刚想逮几个回来做冤大头,只觉得一阵刺眼青光袭来,等到回过神时,陈高简已经持新剑而立。

    贺新郎化的剑相比于威秀来说要更加夺人眼目,通体呈青色,剑身上还印有花纹,发出阵阵嗡鸣,剑柄尾端坠着玄色的玉质坠饰。

    陈高简果断挥剑斩向连着隋心的那道杀气,一剑落,竟直接将正上方的云层劈开了,与云端裂缝相撞,一时间,连雪都停止了,只有不尽的雷声滚动。

    云端裂缝里似乎还在往外面泄露着杀气,逐渐攀上了连接隋心的那道,像是参天古树衍生出来的枝丫。

    而那道杀气却没有丝毫影响,反而缠上了剑身,犹如索命的白绫一般,任陈高简怎么挥怎么释放剑意都无济于事,只能感受到剑体在轻颤。

    林外客十分满意现在的情况,不仅隋心被困在杀气中,陈高简还脱不开身,想着祁遥大概进了杀都里,宫师厌还得在外面守着,两个老东西进入算是送死,碍事的都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

    特别是祁遥,这次从杀都里出来恐怕会完全丧失人性,要是看到隋心身上里里外外都沾满了杀气,不得连人带骨地啃个干净,到时候自己再拿隋心的三道气运献给那位,岂不美哉?

    正想着,林外客准备趁人之危,好报了刚刚陈高简的几剑之仇,却又迎来了变故,只得在心中暗骂,什么情况都得留给自己善后,要是能有陈高简一半忽悠人的水平他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落魄。

    可不是嘛,现在陈高简手中的三字飞剑贺新郎,当初才化成人形,不就让他给忽悠走了,可着实是走到哪忽悠到哪。

    没有办法,此刻自己就是孤立无援,陈高简还在被杀气缠着,越陷越深,便赶向了发生变故的隋心的方向。

    原本应该被杀气裹得严严实实的隋心却突然惨叫一声“救命”,然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仍在茧一般的杀气中,眼前的黑色逐渐褪去,方才周纯阳给的签牌竟亮了起来,驱散了一小部分杀气,最起码没有堵着自己的嘴了,拼命往自己体内钻的也收敛了。

    隋心愣了,那支签牌浮在面前,不断释放着白光,对着自己的一面写着“上上签”,想要伸手去拿才发现四肢都被紧紧地缠住了,稍微一动就会有撕裂的痛感。

    外面的陈高简听到了那一声呼救,更急了,疯狂调动剑意才勉强逼退了几丝杀气,但很快就又有源源不断的杀气缠上来,只好硬着头皮,闭上双眼,准备好借剑了。

    “隋心!你叫出如梦令!”

    这一吼,隋心才想起来还有如梦令,先前给了陈高简试剑,后一直在自己身旁跟着,方才被杀气袭击,如梦令就不知道怎么了,在自己被裹住的最后一刻进了自己的眉心,他还以为是害怕。

    现在也只能叫出如梦令了,陈高简想着,反正那柄剑听话好养活,最重要的是不怕杀气,最初被养的时候多多少少沾了杀气,因为主人没有丧失人性,便能够自行控制让人望而生畏的杀气,想来这么久还是能派上不小的用场,先解救隋心,再来自己这边,换贺新郎为如梦令,这才应该可行。

    该死!刚刚怎么没想到?

    “如……如梦令?”隋心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确定怕疼像小孩子一样的飞剑能不能救自己,没想到话音刚落,银白色的光就从眉心闪过,紧接着如梦令就浮在了自己面前,和那支签牌并列。

    隋心努力伸了伸右手,如梦令便乖乖落在手中。

    “你……我是让你动手……啊不,动剑把这个黑色的东西砍开带我出去啊,你到我手上做什么?我又不会用剑……”隋心无奈道。

    如梦令像是听懂了一样,立刻又飞离了隋心的手,却蹭了蹭那支签牌,签牌则一动不动。

    “你在干什么!要是不会用的话让如梦令飞我这儿!我救你!别……”陈高简“浪费时间”几字还没说出口,新的杀气又扑面而来,现在的他不仅要释放出凛凛的剑意脱身,还得护着自己的本初气,不然挨一下可不是好受的。

    陈高简用气传来的话清晰可闻,但隋心却不会这样,说的话都被杀气给隔绝开了,宛如石沉大海一般。

    杀都。

    宫师厌一人在外面等着,虽然早已看到了远方的异象,也知道此刻陈高简定是陷入了困局,但自己却不能移步分毫,生怕前脚刚走,后脚祁遥就迷迷糊糊地出来了,万一后者体内的杀气压不过杀都的杀气,那这次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也之前要拦住祁遥,就算护不了天下周全,也要有脸面体体面面地赚个来生。

    正想着,宫师厌背后响起了声音,清脆动听,又像是两只银环相撞,还带着些俏皮:“宫师弟,想不到许久不见,天下竟是这样的颓势,幸好师父让我提前下山,特来看看能不能助上一臂之力。”

    听到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宫师厌立刻回头,在自己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穿青衫的少年,还带着斗笠,眼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纱,体形修长,远看上去比起当年迷得大姑娘小闺女神魂颠倒的祁遥,竟是也不输分毫。

    “我去你妈的!裴折意!你个下贱的东西!你这倒是听我师叔的话了?当时怎么一意孤行,要不是你,我……”宫师厌的眼泪一下子涌到了眼眶,不停打着转,硬生生将“我师哥怎么会死”几个字咽了下去。

    裴折意叹了一口气,继续走来,说道:“师厌,这么久了还怪着我吗?”

    看着已经快要贴上来的裴折意,宫师厌一把推开,大声骂道:“去你妈的!要不是看在我师父和师叔的面子上,我当时就把你送下去给我师哥陪葬了!你个狗娘生养的下贱东西,还敢出来!这要是隋心和祁遥随便一个在,哪个不当场动起了手?”

    裴折意虽被推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任由面前的少年发泄的自己的怒火,他心中虽有千万道涟漪,此刻也只能强行使其风平浪静,想着自己也有很多年没有再看到他们一行人了,不论是谁,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只停留在官崖的日子。

    人生不乏好聚好散,只是对于坏结果执着了起来,才觉得之前走的路都那么崎岖,甚至是不讲道理。

    “那……我只说几句便离开……”裴折意还是觉得心痛不已,现在的他俨然过街老鼠,被同门嫌弃痛恨时的心情,比起自己亲手了解心爱之人的生命时,也差不了多少,一个是自己满身伤痕,一个是心爱之人满身伤痕,都是如此狼狈。

    宫师厌擦了一把没有涌出的眼泪,说道:“快说!说完就滚!”

    裴折意见宫师厌有了松动的样子,便舒了一口气,心想着不管是谁,自己都不想再让自己被厌恶了,眼前能听自己说话的师弟就很好。

    “颜素望的哥哥找到了,大齐的人费了不少力,最后找到了官崖上。”裴折意说道,声音有些低落。

    “哦……什什什什么?”宫师厌本来觉得不耐烦,想着他一个颜素望算什么角色,不也是你师父布下的一颗棋子。

    但听到后面实在是镇定不下来了,脑海中仿佛将有什么在不停地捶打着“官崖”二字。

    “是谁!”宫师厌立刻问道,他在官崖那么久了,还没听过一个姓颜的,既然颜素望有那么大的资质,甚至需要自己的师叔去亲自看着,那他的哥哥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哥哥隐去了姓名,至少目前为止,叫作兰素闻,”裴折意不情愿地说出这个名字,就仿佛是在剜下自己的血肉一样,“之前我们都忽略了他,也想不到竟是他……”

    “不……不会的……怎么又是他?”宫师厌颤抖着,不相信这个事实,“那……师兄定是知道他的身份吧……为何还要一直袒护着……”

    “阿微他……”

    “去你妈的!你他妈配这样叫我师兄?”宫师厌大吼,着实吓到了裴折意。

    “那……我走了……还有,”裴折意扶了扶斗笠,转过了身子,“阿心那边,兰……颜素闻已经插手了,不过像是解围,不必担心。”

    说完,裴折意就离开了,走出了宫师厌的视线,朝着的方向,正是官崖。

    ……

    隋心看着来回蹭签牌的如梦令,满是无奈,就在想要放弃抵抗认命,给周先生道歉没有完成交代的事情时,那支签牌再次亮起。

    不同于刚才的微弱光芒,这次签牌像是倾尽了浑身解数,爆发出刺眼的光,闪得隋心睁不开眼。

    这道光冲破了包裹着隋心的杀气,将外面也照得夺人眼目,陈高简大叫:“你在干嘛!这怎么回事儿!”

    隋心也不知道,只能无助地闭紧双眼,任凭着从签牌上泄露的气钻入自己体内,但这种感觉和刚刚的杀气比起来,就像是一双手在轻抚自己。

    外面的陈高简和林外客不知道什么情况,后者担心是周纯阳留下的后手,现出法相天地,金身一拳砸向隋心。

    陈高简破口大骂,奈何不能从这杀气中脱身,并且他不明白云端另一边的老怪物到底吸没吸道隋心的气运,还是说只是虚张声势,不然这里的杀气没有一点长进。

    操!这要是让打出一拳,我不得跟隋心姓啊?

    就在林外客快要砸中隋心时,裹挟后者的杀气陡然亮起,紧接着散发出了骇人的光亮,刺的二人完全睁不开眼,只觉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隋心那边在光芒亮起时爆发出一阵巨响,然后地面像是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震动惊起的尘烟飘在空中久久不散。

    “隋心!”

    光芒散去。

    虽然看不到,但林外客那一拳还是准确地砸到了隋心,前者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的成果。

    但随即,林外客就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随之而来的,是没有由来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恐惧,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自己。

    这种感觉陈高简也感受到了,而且他清清楚楚地从强势的压迫中察觉到了一丝剑意,还是非常熟悉的剑意,立刻驱散了自己周围的杀气,贺新郎得以喘口气,立刻变回人形,一把甩掉陈高简的手骂道:“你他妈差点害死咱们知道吗?不知道大开大合一下,拿着我还畏畏缩缩,当缩头王八久了不知道怎么做人?”

    刚骂了个开头,贺新郎为感觉到不对劲,低声问道:“是隋心吗?”

    陈高简呆滞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到满是烟尘的地方,传来几声咳嗽声。

    “咳咳……真受罪……”

    抱怨着,隋心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起来竟成熟了不少,脸上也没了之前的青涩,一手拎着如梦令,信步而行,吊儿郎当的,一手拿着签牌,躯赶着灰尘。

    变化最大的是如梦令,剑身的花纹不仅比之前明显,整体还长了许多,就这么被隋心拎在手里。

    隋心正了正衣冠,然后将签牌拿在眼前看着,另一面上也刻这几个字,和陈高简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换了内容而已。

    “我有浩然气,”隋心轻轻念着签牌上的字,笑了笑“陈陈,阿遥呢?”

    “你……”陈高简还没缓过来劲,“怎么回事,你手中也有上上签?那官崖的不是说做不出来吗?”

    “周先生给的啊。”隋心将签牌收了起来,执如梦令而行。

    说罢,隋心抬起如梦令,向下用力一挥,其余的三人都感觉如大潮般的剑气袭来,还伴有令人噤若寒蝉的剑意,径直冲向云端裂缝。

    磅礴的剑气和剑意奔杀而去,与滞留在空中的杀气相撞,后者竟是连距离都没缩短多少就被驱散了,刚刚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杀气此刻就像是落魄乞丐一样四处逃散。

    等到和云端裂缝相撞,天地竟是颤抖了几分。

    紧接着,一柄巨剑从裂缝里出现,倒悬于天地之间,无穷的剑气奔泄而出,紧紧围绕着巨剑。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啊!”

    “我我我我还没娶妻生子呢!不想死啊!”

    地面上的百姓不明所以,只能抱头哀嚎。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就像是蝼蚁一般,没有反抗能力,只能苟活在世间,不管那些修士圣人仙人怎么折腾,来来回回多少年,最终受苦的还是普通人,想躲又没地方躲,无能地发泄就已是最好的办法。

    颤抖结束,巨剑消失,那道云端裂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立刻收缩了起来,连同着里面的不尽的黑色和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就像是看着伤口愈合一般。

    裂缝彻底合上后,飞升台的光芒散去,留在半空中的修士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气若游丝,被陈高简撑死了一道气,送到了天地郡。

    天边恢复了平静,只有方才陈高简劈开的云层,由于是顺着隋心挥砍的方向,倒是没收到多大波及,停滞在空中倒还显得突兀了许多。

    杀都也平静了,外面的宫师厌还未反应过来,祁遥就推门走了出来,虽然遮不住疲惫,可还是能看到笑意,说道:“隋心……好像回来了……”

    宫师厌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确认眼前的这位还有清醒的意识,舒了一口气,看向隋心的方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甚至没有说裴折意的到访。

    整座天下,彻底陷入了沉静,天边奔涌的天道大运也静了下来,也就意味着,天下改势完成。

    无数修士瞠目结舌,本应由仙人或府观完成,可不知道是哪位于天地间倒悬一剑,竟是硬生生镇住了纷乱不已的天道大运和杀气,稍微懂点道行的都知道,每当改势之时,天道大运都是最弱的时候,也是天下所有杀气最为嚣张之时,虽然经历了多次改势没有大变故,但今天可着实让众人开了眼,圣人相攻不说,还有三座飞升台齐开,再加上这架势,宛如仙人发难一般。

    陈高简还在震惊中,语无伦次道:“你……这……怎么……”

    “都说了,我有浩然气嘛,对了对了,你还没说呢,阿遥在哪儿?”隋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有啊,今天是第几个甲子?”隋心将如梦令收回心庭,看着微微发愣的陈高简。

    贺新郎乜斜了一眼二人,接过话答道:“第三十一个甲子,隋心你来的刚刚好。”

    “不早也不晚,但我好像并不会待太久,这一剑虽然平定了接下来一甲子的气运和杀气,但仍不能高枕无忧啊。”隋心感叹道。

    虽然目前来看天下的局势大起大落,但总体仍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就如今日,让逃出生天的修士和安下心来的百姓谈起来,只会有种一梦黄粱的感觉,后人提起,也多离不开最后一剑。

    说是陈高简最初的两剑,破开散道圣人的法相天地,磅礴剑意不容小觑,势绝山川河湖。

    而隋心的那一剑,则是势从天落银河倾,倒悬于天地中央,观者无不投地以膜拜,驱散了杀气不说,还顺势平定了天道大运,倘若剑道有最高,怕只如此便足矣。

    此后天下,第三十一个甲子,仍是以“和”字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