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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巨蟒

    巫充言问起王求盗另外的事,但苏景行却有些走神。

    他想着那些忽然出现在脑中的念头和记忆,它们绝非属于自己,而应该是附身张三郎后,残留的属于对方的记忆。

    这并不是说张三郎的神魂依附在苏景行身上,实际上,在张三郎被推入棺木,作为祭品献祭给神灵的那一刻,他的神魂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这些记忆是苏景行附身张家三郎时对方的回忆与思索。

    在梦中,苏景行可以成为另外的人,有自己所处的环境,有自己的性情。当他醒来之后,这些东西都会随着自我意识的苏醒而迅速淡去,甚至连梦境的内容也想不起来。在这一点上,附身梦境和那些荒诞普通的梦境并没有任何区别。

    但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不同,便是附身梦境是真实的,一切都是有凭依的,梦中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有一套内在逻辑。

    就像当人们做出某个看似平常的举动时,其实都是由他或者她的生活环境,成长经历,个人性格,当时情况等多方面因素决定的。只是很多人意识不到,也没有必要意识到而已。

    譬如苏景行曾附身过的小童邓谷栗,最喜欢吃羊肉。羊肉美味本身是一个原因,他在长身体需要摄入高蛋白食物也是一个原因,还有便是幼时生病的经历让他将羊肉与母亲关爱和特殊待遇联系在一起。若在平常,他根本不会去想这些,苏景行就算附身在他身上也无从知道。但苏景行附身时他处于饥寒交迫思维混沌的时刻,这些记忆深处的东西翻涌出来,才会让苏景行知道。

    附身张家三郎的梦境中,背山里的诡异情形让苏景行的印象更为深刻,张三郎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乡亭求盗,头脑清晰,勤观察善思考,让附身于他的苏景行获得了不少信息——与不久前梦中那个脑子里除了吃肉什么也没有的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尽管这个梦境已是十分清晰深刻,可人的思维是极其庞杂而且纷乱的,苏景行得到的信息也不是面面俱到,全然详尽的。

    当时张三郎的注意力更多在背山里的反常上,另一些信息并不是那么直接,只是念头正好转到,一带而过。别说附身他的苏景行,就是他本人,亦没有意识到这极其短暂的念头。但是,这些念头仍然给苏景行留下了隐隐的印象。

    苏景行站在众人身后,集中精力,努力回忆当时张三郎的想法。他的神魂变得活跃,一段模糊的,如同电影片段般缺少真实感的记忆,慢慢从脑海深处浮上来。

    苏景行附身张三郎时,张三郎已经站在背山里外,注意到里中有些太过安静,但还未察觉异样,思绪还有一部分停留着之前的随意。他曾经想到过刘二,只不过是很短暂很散漫的,还夹杂着母亲大兄是否用过晌食等等零乱的念头。然而很快,他就留意到周围的不对劲,没工夫再想其他。

    而那短暂散漫的念头中,只有“回来了……等会儿找刘二……前天他来找我约好……说很重要……”至于为什么找刘二,前天刘二和他说了什么约好了什么,他的念头根本没往这方面转,因此苏景行也无从得知。

    苏景行试图回忆更多,却一无所获,且很快就感到一阵疲惫。回忆本就是模糊的,何况是回忆中的回忆,更是飘忽混沌,想要抓住其中的细节,极其困难,令他十分失望。

    而房中,巫充言对王求盗的询问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在二十日半夜,你是否去过张三郎的房间?”

    谭亭佐所隐瞒的事,便是在二十日晚上,或者准确来说是二十一日凌晨的时候,听到隔壁张三郎的房间有声音。

    他曾从窗户看出去,然而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一团黑影在张三郎房前一晃而过,似乎又只是因为太黑令眼睛发花。连他自己也说不准,他究竟有没有看到,他甚至怀疑之前的听到的响动都是自己的错觉。

    尤其是今天巫充言等人进入姜贵房间,在枕头下找出几个铜刀币,更是令加深这种怀疑。

    因为他知道张三郎每个月的月俸大部分都是拿回家去,自己身上剩不了多少。房间里有几个铜刀币看上去很少,却是很合理的。而枕头下不是什么隐蔽的位置,在他看来,如果真的有人悄悄潜入张三郎的房间,必是知道张三郎出事后想要谋财,又怎么会放着钱财不要呢?

    其实,谭亭佐心底多多少少意识到,自己当时看到的,应该是亭中的其他人。而半夜去到他人房间,行径实在可疑。他选择隐瞒,选择自我怀疑,也是不希望为了一件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让亭中同僚背上污名。

    巫充言他对谭亭佐所说的这一点十分在意。毕竟高亭这边,张三郎这边,是他们如今为数不多的线索来源之一。

    王求盗听巫充言问起二十日晚上,愣了愣:“没有啊,小人没在……”他脸色有些讪讪,“小人没在亭中住……这不是,亭中房间有限,小人家离得近,有时就回家住,也让其他人住得宽敞点。那天夜里,小人在家,并不在亭中,更没去过张三郎的房间。何况小人身为乡亭求盗,熟悉律令,半夜去别人家这种偷鸡摸狗说不清楚的事,绝不会做。”

    他虽然心粗,却并不笨,见巫者阁下没有追究他回家住不合规矩,立马思索着是不是那天晚上有人悄悄去过张三郎房间,但他可不敢开口问巫者阁下,打算等这几位巫者阁下走了,提两斤酒去吏卒中问问。

    王求盗之后,几个亭卒口中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俱不知道二十日晚上有人去过张三郎的房间。

    到了亭中负责烧火做饭的亭卒,却是又有收获。他证实了十四日刘二找张三郎的事,说看到两人在房间里说话。

    “……那是下午的时候。”这亭卒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被称作黑伯,脸上皱皱巴巴的,“小人当时打算去庖厨准备晡食,从房间出来去庖厨的时候,从窗户里看到刘二和张求盗说话。”

    “当时张三郎和刘二的神情如何?”

    “这……刘二看上去很高兴,跟捡了金子一样。张三郎皱着眉头,好像高兴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小人也没太在意。”

    “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

    “没。他们在房间里,也没很大声。小人就走院子里过,隔得远,而且小人的耳朵还有点背,听不到啊。”

    “他们说了多长时间?”

    “小人不知道,亭中众人的饭菜都要小人做,小人忙着做饭,也注意刘二什么时候走的。”

    巫充言又问:“你在二十日,就是驻守巫者来过之后的那天半夜,去过张三郎的房间吗?”

    “没有,小人怎么会去张求盗房间,而且小人也进不去啊,张求盗的房间是锁了的。”

    “那你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小人晚上一向睡得早睡得沉。小人要为亭中众人做朝食。亭中这么多汉子,个个胃口都大得很,朝食吃得多。小人天不亮就得起来烧火做饭,不然来不及。”

    问过了黑伯,巫充言又让亭长过来,问起他二十日半夜,二十一日凌晨的事。

    亭长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并不惊讶:“巫者阁下,下吏绝对没有去过张三郎的房间!依下吏看,此事或许有些误会。我们高亭虽偏,但从下吏到亭中吏卒个个都是良家子,好男儿,遵纪守法,绝没有这种行事鬼祟之辈!”

    巫充言点点头:“我们自会分辨。”他从坐榻上站起来,“若日后有人报告可疑之事,或是你们想起什么,一定要尽快通知谷林乡执玉司。”

    亭长连忙应道:“是是,下吏明白。”

    苏景行他们往回走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们没吃晡食,高亭亭长周到地为他们准备了烤肉和饼。苏景行怕骑马颠吐了,不敢多吃,草草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便上马往云和城走。

    路上,巫侍厉对巫充言说起谭亭佐:“我觉得此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