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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开

    这日清晨,学堂里,关闭了月余的大班里,四个新鲜出炉的童生围着李希言,叽叽喳喳不停。

    李希言苦口婆心的劝慰他们去府学读书,备考院试得秀才功名,她这里已经交不了他们想要的了,她不擅长这里的应试科考啊。其实若真勉强的话还行,不过是个秀才嘛,只是备课太麻烦了,又要耗费心神,她近来有些体力不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死去。童生试考的是学子们的基本常识,她闭着眼睛都能应对,不必耗费精力也不必备课,但又能填满每日的时间。参加院试考,那是竞争秀才之名,十里八乡也出不了一个,可见多难。

    她想活命,也想这些孩子能成才,就得给他们指明道路。孩子们是她费尽心机才留下来的可造之材,心性纯良质朴又不那么蠢笨,能坚持下来的,每个孩子都能跟在她身边五、六年,这几年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相信这几年的时光是可以影响他们一生的。

    那些淳朴憨厚的孩子她重点教授识字和人情之理及算术,以后成家能够自己立足,养家糊口即可。但凡聪明伶俐点的她都要将他们推上科举之路,本朝的政治还算清明,起于贫寒的官员还是有发挥余地的。这边关苦寒,每隔几十年就要有战乱,当地的有识之士若能起来,将非常利于边关的稳定与发展。

    “先生,学生不想去府学,能不去吗?”

    “先生,我也不想去,您难道不能教了吗?”

    “是啊,先生,学生觉得您在藏拙,不想教我们……”

    “就是,先生,我们只信服先生您,别的先生,我们信不过……”

    “合着,为师刚刚的对着空气说了半天,你们没在吗?”希言一人给了一个脑瓜栗子。

    “哎呦,先生,您想想,若是您一直教导我们,过了乡试,考上了举人,我们这辈子都是您的弟子,再往京城里去参加会试,我们的授业恩师栏里写的就有您,不是别人,有您的名字……”

    大卫国所有官员童生试之后的先生才能记入履历,童生试之前的先生都无名无分。故而大卫蒙学很少,有的也只是先生为了糊口,若为了名没有傻到去教蒙学,南方战乱少,诗礼传家的氏族多,故而基本以家族为单位开设蒙学。北方历经战乱,世家大族少,氏族蒙学更少,有点积蓄的家庭想附学都找不到地方。她只是闲的发慌,找点事做,然后就有了这边关第一所面向老百姓的学堂,虽然人不多名气不大,但不急,待明年看秀才榜。

    “你从哪儿看出来为师需要这虚名?”

    “前天京城里的抵报上说新任的青州通判是三年前的探花郎,他的授业恩师栏里的名字,您不是看了半天吗?”

    “对,先生,学生也看见了,您发呆了好久。”

    “哦,这个啊,为师只是刚好看到那里走神了,对了,探花郎叫什么?”

    “啊?先生,您真没看啊。……探花郎叫唐之牧,授业恩师是李贺。”

    李贺,曾经也是她的开蒙先生,是被他爹强掳到边关的,要不是自己并不是真的小孩子,用计收服了他,如今的李贺也不会这么有名,他因她而成名。他如今已过古稀之年了,居然还能教出探花郎来。真是精力充沛啊,比不得啊。

    “……哦,那你们还挺自信,觉得自己能上抵报,这是好事,为师很是欣慰。不过府学还是要去的,你们要知道,科考的路上不只是考诗词文章……,为师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帮不上你们什么忙,这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哎,知道了,先生。”几人瞬间如落败的斗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参差不齐的应答。

    “到了府学,你们要相互扶持,见到你们的师兄罗一,代为师问好。”

    “是,先生。”

    “抬起头来,看着我,”几人立即抬头挺胸,“应考的文章诗赋,你们不怕,现在倒怕起人了?”

    “先生,这世上,人心最可怕。”

    “……”他们是不是理解错了?“为师让你们去府学,除了习学科考文章制义,更是为了开拓眼界,见识更多的人情世故,多见多听少言,为以后铺路,你们想哪里去了?虽说去了府学,但为师又不是与你们断交,若有需要,尽管来找为师即可。你们的师兄罗一前年独自一人去府学都不怕,你们几个结伴,怕什么,去了先找你们师兄探听学里的情况。”

    李希言很是感动,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这几个少年心性很好,也都聪明,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她很放心。

    “是,谨遵先生教诲”六人执弟子揖礼齐声应答,望着先生转身走出房门,几人中,年龄最小的韩淹终是忍不住低低抽噎起来,其他几人虽说年长几岁,但到底都不过十四五岁,听见韩淹的哭泣声,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固然有对未知的恐慌,但更是对这个学堂对先生的不舍。

    他们几人本都是边关贫民百姓,祖辈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大字不识几个,五六岁就在大街上与乞丐们抢生意,是先生说服自己爹娘,免束脩笔墨才能来读书。与先生相处的这些年,先生亦师亦友亦母,是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都猜到先生的女子之身,先生也没有刻意装扮男人特点,除了整日带着面具着长衫,他们不问,先生不说,大家心知肚明,出了学堂不提。先生那样博学多才,仪态绝绝,来历定然不简单,不知在什么样的大家族里受了何等磨难,才流落到这边陲小镇。虽然心疼先生,但他们很是庆幸,受尽磨难的先生能来这里,教他们识字读书做人做事的道理,还给他们找了一个武学师傅,学些拳脚自保,先生说是强健体魄,甚至找了府城的抄书活计改善家里的生活,与他们而言,先生是五彩的光,照亮他们本来一眼能看到头的一生。

    “先生,保重”几人对着转过门看不到身影的李希言郑重的一拜。

    ……

    下学后漫步往家走,路过一个胡同,胡同口停着一辆马车,里面吵闹哭喊围满了人,再看一眼车顶边挂着的红灯笼,咯噔一声似乎是心里大石落了地,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又往里扫了眼,退回到大街上,在一个瓦罐陶盆的地摊前撩衣蹲下与张麻子平视,“麻子哥,里边闹什么呢?”,“咳,天杀的孙才,把闺女卖了,卖给府城的红楼了,哎,先生,您可别再去管了,您好心,可您管不了,那就是个无赖。他那闺女得您半年的教导,已是撞大运了。没办法,咳。”“好的,麻子哥,多谢你提醒,走啦”,“哎,慢走啊先生”。

    孙才,逻叶城为数不多的好吃懒做之人,家有薄产,老宅一座,店铺三间,租赁给来往客商,一家子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有一子一女,妻子操持家宅干净整洁,只是生产时伤了,气虚体弱。妻子送女儿孙莺在学堂读了半载,孙才几乎得闲就来学堂捣乱,不过有安海在,他就是个跳梁小丑。好不容易妻子怀了孩子,但是他要把刚出生的儿子卖了,吓得孙莺不得不回家日夜看着弟弟。七八年过去了,几间铺面也被他卖了。孙莺该说亲了,说一个黄一个,孙才都嫌弃给的彩礼少。

    叹了口气,继续往家走,下一个胡同进去最里面就到家了。

    院子里脚步声响起时,厨房里一身黑色布衣短打的安海佝偻着身子头也不抬的说道,“公子,廖婶子送了两块豆腐过来,属下用白菜炖了,再焖一会儿就好,堂屋水打好了,您先去洗漱。”

    身后没有回音,转头见公子已经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公子,出了什么事?”安海惊慌的直起身。

    “阿海,这几日你盯紧孙才,找机会杀了他,”除了声音降低了,李希言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日吃什么。

    “是”,安海一顿,立即应声。

    “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你发热了,出不了门,我明日去给你买药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