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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羞辱

    英国公府。

    张懋人还没有回来,便已经派人通传了消息。

    张仑得知婚事就定在三天之后,非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是勃然大怒。

    因为按照士昏礼的规定,婚礼一般是六个步骤,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这就是被称之为“六礼”的婚礼传统,更是高门大户必须严苛遵守的规范。

    当然,历朝历代情况不同,风俗也略有变动,可基本上都还大致遵循这个流程与概念。

    不过,也仅仅就是大致遵循罢了,因为真要按照士昏礼的步骤具体到每一个动作朝着哪个方向都来做的话,也未免太脱离实际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只是说媒下聘、媳妇过门这些最基本的主干礼节你得要有吧?

    可是这个天杀的中山侯呢?

    他简直就是个不知礼仪没有丝毫教养的蛮夷野人!

    上门提亲下聘礼这些最基本的流程都没有,这个蛮夷野人竟然就直接将婚事定在三日之后!

    这算什么?

    啊?

    英国公府可是大明第一勋贵!

    你这摆明了就是羞辱我英国公府啊!

    张懋命人传回的原话,是立刻让整个英国公府开始筹备,什么喜帖红灯笼这些立刻准备好。

    然而张仑看了后却是大发雷霆,随即果断找到“当事人”张静姝!

    这位善良的慈父,到底还是逃脱不了那些银子的诱惑。

    他还想趁此机会,再劝一劝自己的宝贝女儿。

    “姝儿,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为父早就说过了,那个中山侯就是个不知礼仪的蛮夷野人,他连上门提亲和三书六聘这些基本流程都没有,竟直接将你们的婚事定在了三日之后,这分明就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啊!”

    人未到,声先至。

    张静姝听到这话顿时一怔,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可不等她开口回答,一旁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艳妇人则是娇笑了起来。

    “咯咯妹妹,看来你这选择也不行啊!”

    “放着好好的武安侯夫人不做,非要嫁给一个蛮夷野人,现在好了吧?竟然反倒是被这个野人给羞辱了!”

    此女正是张仑的嫡女,嫁给了朱晖之子朱麒为正妻,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此女将会顺势成为保国公夫人,暂且称之为朱张氏。

    朱张氏这番话看似是在为自家妹妹打抱不平,实则却是充满了羞辱意味。

    没错,就是羞辱!

    在这个年代,女子名节是大!

    没有上门提亲,没有三书六聘,那就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了!

    张静姝从来没有想过,她削发明志换取来的结果,竟然会是如此惨烈而又可笑!

    那位行事霸道的中山侯爷,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直接将二人的婚事强行定在了三日之后!

    这就好像是,迎娶一个英国公府的庶女,根本不需要他多耗费心思一样!

    张静姝脸色苍白如纸,银牙死死地咬着朱唇。

    她生而聪颖不凡,加上天生丽质,因此饱受朱张氏的嫉妒,打骂之事更是司空见惯,可惜因为是个庶女,又遇上了一个不管事的纨绔父亲张仑,所以不得不一直默默忍受,希冀着早日嫁出去,逃离这洞窟囚笼。

    只是张静姝怎么都想不到,她这一生竟然会如此悲惨,连最后要相守一生的丈夫,都竟然会是这种货色。

    可想而知,她真要是三日后与其成亲了,会是落得何等悲惨的下场!

    朱张氏梳着百鸟朝凤发髻,头上插了一支凤鸟钗簪,留了一绺发丝弧绕香腮,脖颈上戴着金玉项链,对襟襦裙紫貂披风,腰上环佩叮当,显得人高贵优雅,但那张瓜子脸上此刻满是刻薄和快意之色。

    刻薄,是因为嫉妒!

    眼前这个卑贱庶女,明明只是个庶女,却比她这个嫡女还要姿色可人,凭什么?

    一个婢生子,哪里能与她这位真正的嫡脉小姐相提并论,为什么偏偏要在容貌上面压过自己一头?

    所以朱张氏异常痛恨眼前这个庶出妹妹,恨不得直接用簪子划破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儿!

    快意,是因为开心!

    只要一想到这个贱人即将嫁给那个剃发除须的蛮夷野人,然后过着一一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朱张氏就只觉得心里面比吃了蜜饯还要甘甜!

    “我的好妹妹啊!”

    “不如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不定姐姐我亲自去武安侯府走一躺,还能让武安侯回心转意,相信他们也会给我这分薄面的。”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促狭的轻笑声响起。

    朱张氏就是喜欢这般折辱张静姝,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个故作姿态的好妹妹,下一刻就跪倒在自己脚下,恳求自己出手帮助她,帮他逃离那个中山侯的魔爪!

    对于这种嫡女霸凌庶女的事情,张仑也是见怪不怪了,懒得多看一眼。

    他反倒是趁此机会提议道:“姝儿别怕,为父在此,若是你真的不想嫁,为父这就亲自去武安侯一趟,郑宏那家伙可是为父的好兄弟,他肯定不会推辞的”

    张仑话还没有说完,朱张氏立刻就翻脸了。

    她只是说说而已,希冀着能够哄骗张静姝跪在地上给自己求情,伱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还当真了?

    她可是不想见到,这么一出好戏却被父亲张仑给破坏了!

    朱张氏就是想要看到,这个令人生厌的妹妹坠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父亲,您可别胡乱开口!”

    “妹妹先前可是都削发明志了,好大的决心呢,您现在再去找武安侯,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听到这话,张仑一时间也犯了难。

    要是之前就简单的拒绝的话,那他确实还可以厚着脸皮去试试。

    可是这丫头上次不知好歹地削发明志,张仑也被那武安侯郑宏搞得不耐烦了,所以上次喝酒的时候直接说了出来,结果双方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现在要是真个让他上门的话,那好像确实有些丢脸!

    “姝儿呐,你是怎么想的,为父是绝对不会”

    张仑这个“慈父”角色还没扮演完毕,张静姝就豁然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两位亲人。

    “我嫁!”

    “诶,这就对了,只要你不想嫁你说什么?!”

    张仑先前还得意洋洋地开口,结果话还没有说完,直接就愣在了原地,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这个庶女!

    “你说什么?”

    “我说我嫁!”张静姝目光平静地直视着生父,“这是祖父大人的命令,姝儿相信祖父大人,即便那中山侯再如何不知礼仪,再如何霸道蛮横,既然婚期已定,那姝儿就是汤家妇了!”

    “父亲大人,还请您注意体面,不要再说什么武安侯一事了,事关姝儿贞洁!”

    前面这句话,直接表明了张静姝的态度,或者说是对张仑的辛辣嘲讽。

    这是英国公府掌权人张懋的意见,你张仑就算再如何不满,那又能如何呢?

    至少在你张仑袭封英国公爵位之前,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废物,甚至都不敢违抗张懋的命令!

    后面这句话,则是提醒张仑了,你不要脸,我张静姝还要脸!

    张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和聊天吹牛的本事那是头一等的。

    因此他很难听不出自己这个庶女的话外之音,紧接着就变得满脸铁青,满脸怒容地盯着张静姝。

    “好啊!”

    “真是好得很啊!”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觉得自己攀上了中山侯的高枝儿,敢嘲讽你的生父了吗?”

    张静姝面容依旧非常平静,不见任何波澜起伏。

    “父亲大人说笑了,姝儿安敢对您不敬?”

    “毕竟,姝儿的娘亲,就是死在父亲大人您的手里啊!”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所有婢女仆人全都跪倒在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朱张氏却是急忙捂住了嘴,因为她都快要笑疯了。

    真是没想到啊!

    今日回府一趟,还能看到这种父女决裂的大好戏!

    只是如此一来,张静姝这个贱人就等同于自断后路,哪怕她在中山侯府被凌辱死了,也不会有人给她伸张正义!

    因为,这个贱人,没有娘家人了!

    张仑满是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庶女,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底还是想要维持一下父亲的脸面,所以强忍着心中的火气,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厉声呵斥道:“为父不知道你究竟听了些什么传闻,但是你这样跟为父说话,那就是大不敬,你的女德学到什么地方去了?为父看来还是平日里管教得少了”

    “呵!”张静姝终于爆发了,“你何时管教过姝儿?”

    “你这个做父亲的,整日里除了争勇斗狠夜宿青楼玩女人外,你有几时是在这个家里的?又有几时管教过你的儿女?”

    “张静姝!”张仑都快要被气疯了。

    在这么多的下人面前,庶女当众顶撞他这个国公世子,要是传扬出去,他张仑只怕会沦为京师之中的笑柄!

    “为父好心帮你斡旋婚事,让你有一个更好的将来,结果你却”

    “你那是好心吗?”张静姝咬牙切齿地怒喝道:“你分明就是收了那武安侯的银子,想把你的女儿当成货物一样卖掉!这天下间哪有你这般无情无义的恶毒父亲!”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张仑终于是忍不住动手了,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老子管教女儿,天经地义!

    就算今日把这个庶女杖毙,也没人能说出个不字!

    张静姝捂着红肿的面庞,满是恨意地盯着张仑。

    朱张氏却在此刻假意惊呼一声,上前关切道:“好妹妹,让姐姐看看!”

    “父亲大人,您怎可下如此重手?”

    “妹妹三日后就要成亲了,难不成您要让妹妹这般出去见人吗?”

    话说到最后,朱张氏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厌恶这个庶女。

    可能,是因为她容貌比自己更艳丽?

    可能,是因为她遇事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恶心模样?

    但不管如何,厌恶就是厌恶!

    朱张氏巴不得这个该死的庶女,现在就嫁给那个剃发除须的野人,然后饱受凌辱折磨!

    张仑怒气冲冲地呵斥道:“你这孽障真是跟你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贱骨头”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亲?!”张静姝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见此情形,张仑再次扬起了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匆匆赶到。

    “世子爷,宫里面来人了,说是有旨意!”

    宫里来人,有旨意!

    听到这句话,张仑顿时眼前一亮。

    英国公府作为靖难勋贵世家,深受皇室器重信任,所以宫里降下旨意那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都是在正统朝之前。

    自从土木堡之变,一代英国公张辅他老人家战死沙场后,英国公一脉就和皇室存在了某些莫名的隔阂,反正自那以后,历代英国公都是失去了统兵出战的机会。

    张懋这辈子也就做了一些监修史书的表面工作,与皇室渐行渐远。

    换句话说,这可是许久不见宫里来旨意了啊!

    张仑不敢怠慢,立刻下令道:“开中门,备香案!”

    英国公府到底是老牌勋贵世家,所以接旨这套流程那还是很熟悉的。

    不过张仑临走之前,却是对着下人厉喝道:“将这孽障关在房间里面,严禁她外出,三日之后,与中山侯府完婚!”

    既然你自己非要选择一条不归路,非要嫁给那剃发除须的蛮夷野人,那就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了!

    张静姝冷冷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只是觉得悲哀,又或者说可笑。

    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而且还是个庶女,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她这一生,生来就注定会成为高门大户联姻的工具,只是她运气一向不好,这次遇上了一个霸道蛮横的中山侯!

    张仑带着朱张氏及府内众人匆匆赶到现场,然后跪倒在香案前,满脸希冀地看向宫中来使。

    这一次,来的人,可是两个“大人物”。

    一位,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宽,他是负责代表皇帝陛下宣读旨意的。

    另外一位,则是坤宁宫的掌事秋蝉,兼尚宫局尚宫,无可争议的女官第一人,皇后娘娘的绝对心腹。

    张仑毕竟是国公世子,所以还是认识陈宽的。

    这也就意味着,今日之事肯定是一件大好事!

    不如为什么陈宽这位内廷第一相亲自前来啊!

    值得陈宽如此出场的人或事情,真的不多了!

    他忍不住耐心追问道:“大珰,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陈宽脸上原本还带着些许笑容,可是环顾一周后却没有见到正主儿,顿时收敛起了笑容。

    “仑世子,旨意是给贵府小姐的!”

    小姐?

    听到这话,朱张氏顿时神情一振,激动得浑身发热。

    如果是给她的旨意,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诰命!

    绝对就是诰命!

    从宋代开始,凡文武官员的迁改职秩、追赠大臣、贬乏有罪、封赠其祖父妻室,都用诰命。

    在大明王朝,五品以上的官员,如果功绩超群都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封赠命令,就是这诰命,而六品以下的官员所得到的则被称为敕命。

    获得诰命的妇人被称为“诰命夫人”,而且还有森严的等级,一二品高官的正妻叫做“夫人”,嫡母叫做“太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诰命夫人可在重大节庆日子到后宫,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宴会,换而言之这是天下所有妇人都渴望得到的一种至高荣耀!

    就连张仑也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女儿,暗叹那女婿朱麒是真爱啊,这么快就想办法给女儿捞到诰命了?

    陈宽看着眼巴巴的张仑和朱张氏,忍不住无语地摇了摇头。

    “咱家说的是贵府小姐,不是妇人!”

    “仑世子,立刻把正主请出来吧,别耽搁时间了!”

    此话一出,张仑和朱张氏顿时愣在了原地,神情呆滞地面面相觑。

    好在陈宽的提醒起了效果,张仑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快去把二小姐请过来!”

    小姐,不是妇人!

    那这英国公府还能有几个小姐?

    二小姐,张静姝!

    朱张氏神情恍惚地愣在原地。

    她甚至很想质问一下这个太监,是不是弄错了。

    可是随着张静姝匆匆赶到现场,陈宽当众宣读起旨意后,众人这才发现人家确实没有弄错,这封圣旨就是指名道姓给张静姝的。

    这是一封册婚圣旨,婚期就在三日之后。

    天子册婚,何等殊荣!

    并且在圣旨最后,也确实出现了诰命,不过却是给张静姝的。

    皇帝陛下鉴于中山侯对大明立下的卓著功勋,因此册封张静姝为一品诰命夫人!

    而且这还没有结束,因为一旁还有位宫中的大人物正在等着。

    坤宁宫掌事秋蝉笑着宣读了皇后娘娘的懿旨,除了降下大量让人眼红的赏赐之外,则是立刻召张静姝入宫。

    似乎皇后娘娘对这位中山侯亲自开口请求赐婚的英国公府庶女,充满了兴趣。

    旨意宣读完毕,张静姝接旨谢恩。

    但正当她就要起身离去的时候,目光触及那些皇后娘娘的赏赐,张静姝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秋蝉尚宫,请将这些赏赐送去中山侯府,那里以后才是臣妇的家!”

    秋蝉闻言先是一愣,当她注意到张静姝那红肿的脸颊,以及张仑如丧考妣的模样后,心思电转间大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好,小事罢了。”

    “现在随我入宫吧!”

    张静姝大步起离去,留下深受震撼的张家众人。

    张仑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天子赐婚,皇后召见!

    不管哪一样都预示着张静姝受到的重视!

    “该死的!”

    “我之前做了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