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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金光龙游,神光冲天

    楚萧的意识沉陷于茫茫黑暗里,并且还在不断地下沉着,仿佛要坠入永恒无尽头的深渊之中。

    从小到大的经历凝聚成一幅幅画面在意识中不断地闪现而过。

    他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阅览着这些画面,一幅、一幅,又一幅……

    他才十七岁,真正说起来,这些画面其实都并不遥远。但在楚萧的感知里,却觉得那全都充满了一种悠远的年代感,并且离他越来越远。

    就仿佛这些画面里的“楚萧”已渐渐与他没了关系、他已渐渐脱离了与那个“楚萧”有关的一切,只是旁观着他所经历的悲欢离合。

    而这样的感觉,楚萧实在是再熟悉不过——死亡,这是将要死亡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楚萧已体会过无数次。

    只不过这一次,这感觉似乎要格外的强烈……是了,他试图挑衅苍天的威严,却低估了天雷的可怕,现在要自食其果了。

    楚萧忽然觉得这世界无比矛盾。

    他只是想好好的活着,尽可能地活得长久一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完整一点。

    他甚至都没有半点的野心。

    可这世界弱肉强食,争端不休,他若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要掌控强大的力量。而在寻求力量的过程中逆流而上,总难免会遭遇凶险和不测。

    他想好好的活着,可偏偏这世上又总有些比生死更加重要的事,哪怕付出生命也总要去做。

    这实在很矛盾,很矛盾。

    就这样死去,也算是早早夭折了吧,想来可真令人羞惭啊……老瞎子那家伙,若是知道自己没死在复仇的路上,反倒死在天雷之下、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恐怕多半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说什么给他送终呢,现在倒真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楚萧转念又想起了自己那从来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父母。

    这些年他从未表在人前表露出对亲情的渴望,即使是在老瞎子那里。或者应该说,当他渐渐长大,那样的渴望其实早已随之淡去,只化作一种浅浅的遗憾潜藏在心底。

    但不可否认,至今为止,楚萧仍是希望能找到他们的。

    这种希冀不再是出于渴望,当然也不是因为孤苦流落十几年而心生怨恨、从而想对他们进行谴责。他只是想找到他们,然后平平静静地问一句:因何生而不养?

    答案不重要。他只需要一个回答,任何回答都可以,如此他便已算对自己有了交代。

    可惜他注定不能如愿了——楚萧已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开始缓缓地破散。于意识中快速闪现而过的画面也渐渐变得缓慢,在这些缓慢流荡而过的每一幅画面中,都有一只黑色的小雀儿。

    这是楚萧今日的经历。他的追忆,已接近尾声,这意味着他已快要死去,所有的所有都将与他无关。

    楚萧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笑并不是表露在外的笑容,而是从意识中传达出的一种在笑的感觉。是一种自嘲的笑。

    楚萧的确觉得颇为好笑。

    若能活着,他不愿死。若非死不可,他赴死从来都坦坦荡荡。

    在仙殁之地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触碰死亡,但从未起过这些杂乱念头,这一次倒似有些矫情地留恋、显得多愁善感了。

    他将念头全部驱散,任由意识迅速地涣散,迅速地破灭——死都要死了,还想那许多作甚?什么都不必再想,千言万语皆可归结成四个字:去他娘的!

    但就在楚萧的意识将要彻底地消亡时,在被无边黑暗所笼罩的空间里,忽然涌进一团柔和的白光。

    这团白光将他的意识包裹,迅速地朝上拉去,像是要将其带离这永恒无尽头的黑暗深渊。

    楚萧隐隐觉得这团白光有些熟悉,却又不敢确定。以往他经历死亡的时候,这团白光好像都曾出现,又好像没有。

    ……

    暴雨如注依旧未曾停歇,不断地击打着上顶上的大坑里一人一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没死么?

    楚萧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里透着些迷茫。

    他感应自己的躯体,发现自己心脏的跳动竟前所未有的痛快。浑身的血液都在酣畅地涌动着,像是奔腾的江河般,充满了勃勃生机。

    受损的肌肤、经络,筋骨等,也都在迅速地新生,变得比以往更加的顽强坚韧,渐渐传出种若有若无的龙吟声。

    伴随着这样的龙吟声,一道金光自他体内透射而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无数道。

    这是他体内的金血在发光。

    不多时,他体内的龙吟声也从若有若无变得浑厚凝实,从低沉变得高亢。声势越来越大,最后竟冲出身体显露实像,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三丈金龙,于他身躯之上穿梭盘桓、钻进钻出循环往复。

    怒龙声声,回荡夜空,皆似在酣畅咆哮这一场劫后余生!

    紧接着,体表传来“咔咔咔”的怪异响动。

    楚萧感觉到自己的脸庞、躯体,都似乎覆盖了一层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剥落着。

    垂眸看去,目光所能及处,皆覆盖着一层宛如干涸的黑色泥土般的东西,正在破裂、脱落。那其实并不是泥土,而是原本覆盖于他体表的肌肤、遭受了天雷之力而变得焦糊。

    而与此同时,强大的力量自他脏腑、血液,筋骨间滋生、涌出,然后迅速蔓延,势头凶猛蓬勃如江河决堤,很快就灌注到他躯体的每一处。

    楚萧握了握拳头,身躯微微一震,那覆盖于他体表正缓慢破裂、脱落着的焦黑皮肉,直接被震碎成无数细小的碎块,从他身躯上迸射出去,然后显露出一具没有半点伤痕瑕疵的肉身。

    这具新生的肉身魁伟傲岸,肌肉匀称而强健,充斥着一种暴力的美感。

    楚萧感觉体内的力量在汹涌澎湃,远远强于以往,肉身的强悍程度亦是有了质的变化。而原本束缚着他肉身潜能的那一线桎梏,已是荡然无存!

    气血鲜活如江河,筋骨实像化金龙,这是金血龙筋大成境!

    楚萧感到很疑惑。

    他明明都快彻底死去,但在最后关头,却被一股神秘力量救下。

    那股力量护住他意识不散,让他遭受巨大损伤的身躯有足够的时间新生,并且在破后而立的新生中,他的肉身,或者应该说,是他整个“生命体”,都随之再度进化,从而重新焕发了生机。

    那股力量来自哪里?既陌生又熟悉。

    楚萧沉思了片刻。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他突破至金血龙筋大成境,肉身、力道,身法等,都随之迈入一个全新的境地,整体实力已然暴涨。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若是与萧云海对上,已不会再有丝毫的掣肘。无需动用秘法便可与之战个平分秋色,甚至有可能将其击败!

    之所以说是“有可能”,是因为那日他与萧云海只是匆匆交手,依照那日萧云海所展露的手段和压迫感来推断,楚萧现在已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与之分庭抗礼,但他无法判断萧云海还隐藏着多少强大的神通不曾用出。

    修炼之道,越到高深处,所衍生出的奇诡之处便越多,即使是相对而言较为简单粗暴的炼体之道都是如此。

    尽管楚萧也有独属于炼体一道的强大武学技法不曾施展。但除去各自这些手段,楚萧掌控着可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的秘法,而这样的秘法萧云海未必就没有。

    所以楚萧无法直接下定论。

    不过他也不必有什么忌惮。现在的他,已至少都是与萧云海站到了同样的高度!

    金光龙游的异象渐渐平复下去,楚萧站起身来,这才发现黑色雀儿立在他脚边,低垂着脑袋,小小的身子在暴雨中轻轻地颤抖着。

    楚萧隐隐觉得那样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它畏惧这山顶的寒冷,而像是被气的。于是蹲下身将其抓起放到掌心,哂笑道:“小东西生的哪门子气?”

    一句话刚说完,楚萧自己的神色倒是先变得怪异起来。

    暴雨中的黑夜要远比正常的黑夜暗上许多,何况此刻山顶还有大雾,更难视物。但作为修炼者,而且不算弱者,楚萧的目力极为了得,这黑暗与大雾皆无法遮蔽他的目光。

    这正是楚萧神色怪异的缘故所在。他竟从黑色雀儿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种羞怒,一种活灵活现的人类女子般的羞怒。

    楚萧大感惊奇,惊奇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低下头仔细一瞧,他的身躯在先前遭受天雷之力,身上的裈袴也未能幸免,与他的肌肤一般都被天雷劈得焦糊,在刚刚已被他一同震碎。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空空荡荡、已不着片缕……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楚萧瞧着黑色雀儿,有些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是个雌的?”

    他随即皱起眉头沉思起来。造物万般,人类与妖类并不相通,人类的礼法理所当然也就不适用在妖类身上。

    换句话说,黑色雀儿即便真是个雌的,但种族有别,它也不必感到害羞恼怒……除非它已修成人形,曾接触过人类世界的文明,已通晓人伦廉耻。

    楚萧觉得这倒是极有可能的,而且他越是想,就越是肯定这个猜测。

    黑色雀儿的目光似乎从头到尾都很像是个“人”,既然像是个人,像是个女人好像也没什么说不通……

    黑色雀儿立在楚萧掌心,瞧着楚萧并未急于遮羞,反而是一动不动杵在原地自顾自在那里沉思、神色变幻也不知在想什么龌龊事,它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不知羞耻的人类!

    它忍无可忍狠狠一口啄在楚萧掌心,然后从他掌心跳下去,到悬崖边去觅食去了。楚萧刚刚曾对它说,在那下面一尺之处,生长着七株灵花。它现在的确有些饿了——当然,最主要的缘故还是想离这个人类远一点,免得再次玷污了它的双眼。

    楚萧对于自己有碍观瞻的不雅形象倒是坦然得很——出于某种意外,从而导致这样的状况,怎么都不能算是登徒子。

    他从大坑里跳出去,拾起先前被他丢到地上的兽皮衣衫,却是见鞍而思马,越看越来气,忍不住低骂道:“什么狗屁炼体之道,历经曲折才将衣衫做好,又要去寻找材料来做裈袴,我倒像是个缝衣匠!”

    他说着便想将兽皮衣衫缠于腰腹之间,忽然一物从衣衫里掉落出来、坠到地上。却是今日得自于那无事找事、被他一拳轰杀的青年身上的乾坤袋。

    楚萧心中微动。

    今日遭遇几人衣着皆极为华贵,想来都是有身份之人,衣食住行应当极为讲究。如此的话,这乾坤袋里面必然会备有换洗的衣裤袍服,而且多半还不止一套。

    楚萧虽无法在不损毁其中收纳之物的情况下将其打开,但若是用蛮力将其打碎却是轻而易举。若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能保留下一些衣裤袍服,如此便可省去他一番功夫。

    楚萧想到便做,也不管一二四五六,一脚便将那乾坤袋踏成碎片。

    各种残碎物件随之迸射出来。

    楚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团显然是服饰之类的东西。凝目细看,毫无折痕,全是崭新。他里里外外各选一件套在身上,余下的便随意丢弃到地上。

    目光转动,在七零八落的残碎物件中,仍有两样物件还保留完整——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刀,一个卷起来的卷轴。

    楚萧拾起长刀,然后微微用力、劈在那杆被他插在地上的长枪之上,“铿”的一声脆响,长刀干干脆脆便断成了两截。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楚萧顿觉意兴索然,丢掉手里的半截长刀,又拾起那个卷轴来打开。

    卷轴打开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中之人他还见过,是他今日遭遇的几个青年男女中、那个看起来有些刁蛮的女子。

    楚萧对于儿女情长的事即使再木讷,此刻也明白过来、因何之前那名青年会突然对自己下杀手。

    他必然是深深爱慕着画像中这名女子,不愿她受到半点委屈,甚至都不容许旁人对她说一句重话,而自己的性命则显然是被他当成了用来对那女子示好的工具。

    卷轴很快被雨水打湿,画像渐渐变得模糊,楚萧随手往身后一丢,冷笑道:“呵!世界之大果真千奇百怪、怎样的人都有!为了心爱之人免受委屈而动手杀人,说起来倒的确是一件放恣洒脱的痛快事,可惜有眼无珠不具备识人的眼力,到头来枉送性命!”

    他大踏步走到悬崖边站定,刚换上不久、极为华贵的黑色长衫也渐渐彻底湿透。他满不在乎地立在那里,遥遥地眺望着,同时沉思着。

    破坏萧家的婚事只是他复仇的开始,他下一步将要对萧家的矿山下手。

    矿山在镇魔井地界各大家族传承延续的筹划和图谋中,从来都是作为战略之地般的重要存在,守卫极为森严,毋庸置疑当然也少不了强者坐镇。

    但那所谓的“强者”,亦只是对于镇魔井地界、一种普遍存在的强弱现象而言,不会超出神脉境。

    楚萧不曾突破前都不会太顾忌,如今突破至金血龙筋大成境、实力暴涨之后就更不用说。他若是一心想走,三五名高阶神脉境联手都留不下他。

    而高阶神脉境又并非山间草芥随处可见,萧家的矿山也并非只有一座,如此分布下去,一座矿山能有两名高阶神脉境便已是顶天了。

    楚萧来去都可自如。

    他现在思虑更多的是,萧家沉寂这几日,究竟在干些什么。

    他隐隐似嗅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这样的阴谋不像是针对他,但他总感觉这对他而言,也绝不是一件好事。

    楚萧正沉思着,在那遥远的黑暗天际,忽然一道光柱冲霄而上、贯入苍穹!

    远远看去,那道光柱五彩斑斓如虹霓,上达九天、下抵厚土,即使相隔千山之遥,依然显得无比的巨大,宛如是一挂星河坠入人间。

    而那个方位……是镇魔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