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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异路

    夜色里,笔直的主干道无限的延伸出去,从朱雀阙往北,数十座宫殿依次排布,如同山峰一般拔地而起,从远处望去,层层叠叠,上接云天,其中最高的一座就是主殿,皇帝所在的帝国枢纽。”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高声放歌之后,皇帝满饮杯中的烈酒,无奈的看着阶下的武将。

    “伟昌,你怎么如此无趣,朕执掌帝国二十年来,所缔造的伟业数不胜数,帝国的光亮穷照四海,庞大的版图旷烁古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高远的王座单台阶就有八丈,结合本就高耸的殿宇,让坐在上面的帝王可以轻松览视自己的帝国。

    伟昌低声应答,“帝国还需要您……至少现在还离不开您。”

    一人之下的武将低头俯首,令人不快的傲人面孔没有往日的嘲弄,看着陛下的身体一日日的衰落,没有像百官、宗室、富商和贵族那样暗自窃喜,一个掌握全部军队又明察秋毫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皇帝,对帝国和百姓来说当然是值得日夜庆祝的好事,可对暗中把握整个社会九成以上资源的上流人士来说,这二十年无时无刻不在背负山一样的压力。

    在街头肆意纵马横行的豪横子弟,所犯下任何微小的罪行,没有像曾经那样一笑而过,而是会被毫不留情的下獄,越是想办法向那位求情,下场便越是惨烈,从前有钱有势的人物在输了那场内战之后,莫要说强占良田私吞公款这样的重罪,就连平日酒会的规格略有逾越都会受到皇帝的责罚,这样的压抑生活,只要皇帝死掉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伟昌知道,陛下才是帝国这头巨兽的灵魂所在,皇帝若是死去,帝国莫说维持现在的辉煌地位,就连疆土都难以守住,没有陛下的强令,指望那些鼠目寸光的贵族掏钱供给自己不能掌控的军队?

    帝王斜眼睥睨着将军,带着那与伟昌如出一辙的傲慢神情,酣畅的大笑,直到血色难以制止的从刚刚还饱饮美酒的口中呕出。

    “凡物有穷,终将朽去,如何能如神明般长盛不衰。”

    “伟昌,朕能创下这份伟业早已经心满意足,没有什么遗憾需要填充。”

    说到这里,对着脚下繁华的京城不屑的笑了笑,继续道。

    “至于之后如何,我懒得管了。”

    斥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领,独自一人欣赏自己所创造的作品。

    “找些诗人来歌颂我的功绩,刻在石碑上,刻下最多的便得以领受嘉赏,真是好主意,工部何在?……”

    或许邻近死亡了吧,皇帝越发得荒淫无度,所有人都在这样评价到,每日宴饮不断,新奇的主意层出不穷,一开始只是工部受罪满足皇帝的奇思妙想,后来六部都被皇帝折腾的鸡飞狗跳,前一刻还因为某个海外岛国进供的美人而龙颜大悦,转眼间便因为几件莫名其妙的小事而大发雷霆,下旨赐死他们的国主。

    一次盛大的宴饮中,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贵宾与侍者交错,皇帝的宫殿华丽显赫,就像在进行什么佳节宴会那样。

    连日的宴饮非但没有陷入财力物资不足的窘境,反而越发彰显帝国的强盛与底蕴。

    一切都在欢声笑语的暖风中显得和睦美好,让矗立其中的人不由自主的挂上微笑,哪怕皇帝一个小时前在欣赏武艺的时候吐血,亦是没有出现一丝慌乱,有条不稳的继续,只是让一些不明所以的外宾难以置信的同时,举着酒杯的手开始带起惶恐不安的情绪。

    刚刚从外地回来的年迈重臣走进喧嚣繁忙的宴场,皱褶眉头入席,向身边的老友发问。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去处理政务,天天在这里玩算什么?”

    老友低声回应到。

    “这些都是陛下的决定,我们只是在执行罢了。”

    重臣瞪大眼睛,“认真的吗?就算陛下真的下达这样的命令,怎么没人劝谏?”

    “陛下从无谬误,他决定的事情,我们身为效忠过的臣子,自然要全力以赴,哪里有什么认真的说法。”

    …

    长饮美酒,任由其流过脖颈和胸膛,满不在乎的长出了一口气后,放声大吼,“伟昌,你弄好没有,朕撑不住,要死了!”

    马蹄声如约而至的响起,穿过御道,登上台阶,最后来到寿数将尽的皇帝身前。

    铠甲滴着鲜血,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外地赶回来,毕竟京城周遭百里都没有能够发生战斗的敌人,慑服于皇帝的威严,无论想要什么都会被心甘情愿的献上。

    一个带着繁杂花纹的玉箱被呈上来,光华闪过,玉箱从中间裂开,好似果冻一样的淡绿色固体摆放在中央的盘子上。

    没有在意浑然一体的玉箱,毕竟以帝国的繁华,这种程度的宝物数不胜数。

    皇帝盯着那个淡绿色的果冻,没有传说中仙丹自带的出场香气,甚至平凡到有些过于质朴。

    “这就是你恳求朕不顾脸面,挺着昏君的名声,坚持到现在的理由?”

    “你要知道生命和时间河的本质是一样的,单向流逝,从未有过逆转,目前所有的长生之法都不过是截取一流死水,苟延残喘罢了。”

    “陛下,这不是常规凡物,是寄托一切的奇迹之物,使人不在受到死亡的束缚,失去寿命的概念,永远活下去。”

    沉默了片刻,皇帝捻起仙丹,感慨道。

    “伟昌,人性真是丑恶啊!”

    将军呆滞的抬头,未曾理解皇帝的意思,只得等待下文。

    皇帝服下仙丹之后外表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神情放松了不少,“奇迹这种东西,本来不就是渴望以原本不可能不存在的方式来改变自身的命运吗?全然不顾这样做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麻烦,满足于私欲,沟槽世界,最后也只不过得到梦幻泡影一样的东西,迎来自身绝望的结局罢了。”

    疲惫的长叹。

    “退下吧,伟昌,朕已经满足你最后的愿望,不要继续留在这里碍眼了。”

    没有获得新生的喜悦,更没有对功臣给予赏赐和褒奖,无情的驱逐之后,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

    永生的帝王对谁来说,最为煎熬痛苦了?

    是被压迫的百姓?还是监狱里不见光明的罪犯?

    那当然是太子了!

    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获得永生,无论农夫,侠客,仙师,但唯独皇帝不可以。

    哪怕他多么正确与完美。

    …

    寂静的晨曦,太子拜访了京城最为年轻的将军

    “殿下,我生在帝国,长在帝国,将军把我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抱出来,教我如何使用武器保护自己,陛下教我如何讨伐蛮夷,扩土立功。”

    “在帝国最为昌盛繁华,甚至以后也会永远荣耀的时候,你要我去帮你造反?”

    清晨的露珠沿着房檐滑落。

    面对锋芒毕露的军中新贵,太子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火光照热。

    “我们都是同一类人,伟德。”

    “只要我们的父辈还在天空发光,就永远不会有我们升起的那一天,你所追求的并非是效忠冠冕,而是自身的抱负。”

    “更何况,陛下真的还活着吗?”

    韦德顿了一下,回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双手摁在桌子的两边,毫不避违的直视韦德,“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让人永生不死的仙丹,就算真的有,昔年秦皇武帝都没有做到做成的事情,我们陛下就做到了?”

    “有些什么东西骗了我们所有人,韦德!”

    武将颤抖着发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殿下。”

    太子拔出长剑,递到韦德是手中,微笑道:“当然是去纠正这一切到原来的轨迹了。”

    “由我登基,你当元帅的轨迹!”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更何况我只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去吧,韦德。”

    “一生成败,在此一举。”

    黑夜中,无数披甲锐士暗中围绕着宫墙前进,就像二十年那场内战那样,士兵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战斗,他们只知道为谁战斗,如何战斗就可以了。

    暗淡的月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一场场无声的厮杀,蜿蜒的血迹,折断的箭矢,尸体和刀剑的残片,就像艺术家随意泼墨创作而出的巨作,凄惨绝美。

    虽然这里不是值得士兵死亡的战场,所发生的斗争更远远称不上是一场战争,做多只能称为一片浸透死亡的沼泽。

    最终,若大的皇宫安静下来,太子骑着硕壮的骏马来到最高处的宫殿之前,这里面就是帝国权力的中心,绝对的王座。

    “父皇,我来救你了。”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来了吗?过来吧。”

    皇帝独坐在王座上,看着进来的太子没有任何惊讶,而是淡然的打着招呼。

    “看那边,怎么样。”

    此时恰逢红日东升,刺眼的红光透过帘纱,又被高耸的屋檐压了一头,最终坎坎走到脚下便又退了回去。

    太子赞叹道:“不错,配得上美景这样的词语。”

    皇帝颔首,“那就动手吧,朕累了。”

    画面至此而终,而曾经的帝王就站在林霞面前,“死亡就是死亡,没有什么好坏之分,不过我对自己的死法还是挺满意的。”

    帝王这样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