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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议事堂上

    吕展在关好门后,直接一个转身,跪在祝赉面前。

    “姐夫,这次都是我送去的奴隶有问题,这是当初莱夷的奴隶,他们知道离开无望,就暗中挑拨。这事,要罚就罚我吧。”

    说罢,吕展就要扣头。不过祝赉双臂运力,直接把吕展给拉了起来。

    “放心吧,阿翁他并没有要我休掉阿敦。我这是来接你姐回去的。”看着吕展此刻的表情,祝赉在情感上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次事件是吕敦和吕展提前安排的,毕竟这么想,他就不用去怀疑吕敦。

    但是,祝赉他的理智也在分析,确实没有办法去相信这些背后,没有吕展的影子。他常年在外为家族打拼,祝引重的教育全落到吕敦身上,这次吕敦肯定难辞其咎。

    此刻,祝赉静静的看着吕展,虽然一言未发,吕展却觉得浑身发毛,仿佛自己已经被一头饿狼死死盯住了一般。现在的吕展,一点也不敢动,仿佛自己稍一动弹,就会被这头猛兽给生死活吞,一命呜呼。

    良久,还是祝赉先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先让我跟阿敦见面再说吧。”说罢,走向了吕家的会客厅。而吕展则是掏出一个手帕,不知道一头的汗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刚才被震慑到了。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活着,真好。

    吕骏听手下汇报了情况后,沉思了良久,最后不得不从自家的院子中走出,向着会客厅走去。看着祝赉正在慢悠悠的看着手上的瓷器,吕骏便刻意咳嗽了一声,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祝赉看了一眼,见是岳父来了,便起身行礼。吕骏见祝赉神色间有些许不悦,自是知道此事不能shàn了,便先开口说道:“此事,是岳父的不对了。”

    “岳父大人何错之有啊?这次本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自己的问题,也怪我,这几年经常跑到西戎通商,闲暇时又一直在为东伯侯办事,哎,确实疏忽了对这个小子的管教啊。”祝赉开口定性,却是将话语引到自己身上,以此来威胁这位丈人。

    听祝赉这么一讲,吕骏确是有些憋不住了。心说好歹我也是你长辈啊,现在你膝下儿女双全,就借着这次来折损我吕家了?抛开事实不谈,这不还是你儿子闯的祸?现在倒好,推诿自己不在家,要我女儿承担全部的过错?

    吕骏心中有气,但是此刻也是不敢多说。毕竟今天祝赉直接剔除了徐家等家族参与铜矿的事宜,并乾纲独断的要将份额由四大家族一起吃掉。虽然最后分配给了其余家族,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给其余大族一个警告,在告诉他们,谁才是这祝柯城的无冕之王。

    吕骏想到这里,也是气恼。更是一直暗骂吕展办事不力。不过随即眼珠转了转,想好了一套说辞:“我想,可能是致远命数过旺,引起了鬼神觊觎,所以附身上了引重身上吧。”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摸了摸眼睛,仿佛已经要哭出来一样:“贤婿,我接下来一定得把那赵鄙师请来,让他给引重做三次的祭天仪式。而且我记得,致远那孩子,六岁的时候就在城外遇到了野狼。而且那野狼还是一群,最后祝致远被蔡家的蔡寮救了回来。”

    随即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埋怨道:“这祝致远,鬼神嫉妒他,一直给他降灾。降灾也就降了,怎么这次还借我那外孙之手害他啊。”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老旺头是不是想要给祝致远也做一次祭天?让鬼神别老给他降灾?那给祝引重祭天所要的材料,我吕家也出了。”

    说罢,吕骏更是握着祝赉的手,表现的义愤填膺,仿佛他吕家才是受害者一般:“以后我会督促小女多多为引重祈福,让鬼神别再借着我家外孙的手来害那祝致远了。”

    祝赉冷冷看着吕骏的表演,随即也复合一声:“是啊,那这四份材料麻烦岳父大人准备一下,我等会直接取走。另外阿敦再哪?我这次是顺便接她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吕骏本能的想要暴雷,没想到刚才只是自己随便一说,确是让自己木棍打蛇,蛇随棍上,让祝赉要了四份材料。毕竟祝旺也只是要一份而已啊。

    这一下要多给出去三份,虽然不舍,但是也只能在心中滴血。但面上还是笑道:“好,好,我那外孙有福气啊,有这么一位繁忙但还能抽空管教他的爹爹,这样老头子我就放心了。”

    祝赉听着这老头话中带刺,饶是涵养足够,确是生出了要杀人的心思。也就没多说,只是朝吕骏拱了拱手,道声:“那岳父大人,我先去找阿敦了。”

    吕敦这两日也是过得心绪不宁,留在祝家的话,恐怕会被愤怒的祝家人直接活剥了,祝旺让她给祝致远赔礼,让她来吕家讨要材料,本意都是为了保护她,这她自然是晓得的。

    正在吕敦纠结的时候,祝赉走到了她所在的客房。刚进来时,吕敦觉得完全不可思议,毕竟在她看来,这次祝引重不被送到战场上赴死就是祝家格外开恩了。至于自己,以后很可能的带着祝祥欣回吕家过日子。而当祝赉进到吕敦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她,随即说道:“等吕家把东西准备好后,跟我一起回家吧。”

    这句话虽然很轻,但是在吕敦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随即哭诉,言及都是自己教子无方,愿意替祝引重上战场。祝赉看着吕敦的模样,也不瞒她了,当即说出了祝旺的决定。

    听到孩子只要在祖坟处悔改,吕敦当下表示,自己以后定然要跟吕家断绝关系,不再给他们类似的机会。祝赉随即把自己跟吕骏间的对话说了一下,给吕敦搞得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说吕骏有问题吧,会被人说自己不孝;可是不说些什么吧,又仿佛是自己不懂感恩。

    祝赉看着夹在中间的吕敦,轻声调戏道:“阿敦,你现在可是那被堵在风箱里的硕鼠一般,进退不得啊。”这一说,可给吕敦来了个大红脸。不过随即她想了想,说道:“赉郎,那我这次可得再要辆大车,一起带回祝家。理由就是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以后会被祝家的人欺负死。”

    “那可不必了,昨日吕家已经赔了一套刻有《归藏》的石碑,这已经很多了。刚才为夫又搞了四套祭天的材料,只要再出点牲畜,那就随时可以祭天,这一次,我们已经掏空了吕家将近半年的盈余,够本了。”祝赉看着吕敦的面庞,极为认真的说道。毕竟这一次赔偿也赔了,自己也给吕骏台阶了——把此次事件定义为鬼神嫉妒祝致远所为。

    “况且,我们把此次事件,定为鬼神所为,然后宣扬出去。其中再隐藏下重儿的事情,不仅可以让外面的人,更相信致远他将来必为至人。到时候其中一套祭天的事物直接送给赵州长,让他代表的巫师来做个认证,也能让我祝家的声望更胜从前。”

    “赉郎,这样听起来确实是极好。但是……但是,赉郎你以前不是一直反对如此吗?难道我们祝家,这次有什么机遇?”吕敦自然是知道从前的祝赉一直是反对祝家大规模的扩张的。确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祝赉会如此轻易的决定提升祝家的名望。

    “当然有了,不过是什么,等回家再告诉你吧。阿敦,以后你对吕家,也要如之前一般,那吕展给你送了什么,你也直接收下就好。”随即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

    “既然这次祥欣要给你打造一件首饰,我听说还是致远那孩子给了祥欣四个大贝才买了下来。你这次不如顺便找吕展,要两个精巧工匠带回祝家,然后就把这工匠一直留在我祝家吧。”

    吕敦想想也是,毕竟祥欣的年纪还很小,自然是需要别人帮助她来打造的,随即先去找吕展说了一声。吕展见到了吕敦,心里虽然不愿,但是还是喊了一句“姐”

    等吕敦说明了来意,这给吕展听得只觉得眼前一黑,家里已经因为这事赔了一套《归藏》,现在还被多坑了三套祭天的资源,如今还得再赔上几个能工巧匠,心中自然是已经在滴血了。但是这能工巧匠又不得不给,毕竟人家名义是小祥欣有孝心,要给自家母亲做一件首饰。

    吕展心中骂道:你们倒好,母慈女孝的,到让老子这边出人出力。最后rěn痛,给了两个技艺尚可的工匠。随后灰头土脸的去跟吕骏报告,其结果自然是又挨了一脚,给吕展踹的半天没爬起来。

    眼看时间过了中午,吕展把所需的玉石四套、丝布四匹、当下新鲜的果蔬若干、一人高的酒坛足足搬了四坛,然后还牵出四头牛。若说玉石、丝、酒这些,多弄些奴隶去做,不要多久就能再生产出来。但是牛这种牲畜,每年就生产那么几头,这才是吕家最心疼的地方。

    吕骏在吕敦走的时候都不敢出门去看,生怕自己会晕死过去。结果吕敦确是过来拜别。随后父女之间也没说几句话,吕骏就让吕敦抓紧回去吧。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而等祝赉携手吕敦回了祝家,发现祝家不论是祝旺和祝令所代表的嫡系子弟,还是周边的旁系子弟,都已经到齐了。而且赵州长带着赵鄙师也一起来了祝家。随即打探了一下情况,祝格则是说明了前因后果。

    按祝格说,起初,祝令还说:“原来是赵州长和赵鄙师,您二位大驾光临,真让我祝家蓬荜生辉。不过,我家今天实在是……”

    赵鄙师则是嘿嘿一笑,拱了拱手:“放心,赵州长同我三天前夜观星象,算出了你祝家当下家中有邪祟作恶,今天是特意来为祝家来拔出那恶灵的。”

    说罢,祝格还说:“我祝家能有什么恶灵啊,这赵鄙师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祝赉则是大概猜到了两人所为何事。随即去议事堂上见过祝旺和赵州长。

    祝旺作为族长,自然是要秉公决断诸多事件的而这一次,本身就是祝赉嫡子,祝旺嫡孙要杀同辈兄弟,这自然不论是嫡系还是旁系,都恨不得将祝引重立刻处死。

    祝家,在南庚元年之后,就因为自家要强势崛起,而一直和外族战斗。到了南庚七年更是被数个部族一起攻打,最后这些部族更是纷纷被灭族,男的全部杀死,女的不论年岁,统一卖到其他地域去为奴。然后更是全家族出动了很多的人,将附近上百个部族盘查了三遍,确保那几个被灭的部族,没有活着的人再来报仇。

    甚至于还和霍家一起在附近的驿站搜索几家的商队,半路设伏,把那两个商队的头目活生生的折磨了三天,最后一个商队的头目实在撑不住了,只能说出一些路线,以求速死,结果被祝家当时把人四肢砍去,由三个祝家子弟带着游历了一遍所走路线,直到确认路线无误,才给了那人一个痛快。

    而那个不肯说出路线的头目,则是在被折磨三天后,被霍家带来的几条细犬活活咬死。

    其中有一个小部族,收留了两个女人,这件事开始被瞒的很好,结果在祝家的人来建立起祝柯城后,其家有一个人随家族一起到允市上做生意。结果被其他部族告了秘,祝家的人知道了,当时直接集结三大家族把那一个家族给彻底毁了不说。

    而且这一次,四大家族并没有留下活口当奴隶卖掉,而是把这些人一个个都钉在木桩上,然后派后辈子弟守着,看他们活活渴死。

    这件事在外人眼中终究是所谓的有伤天和,但是对祝家、吕家、蔡家和霍家来说,他们中的多数人早就亲身验证过,所谓的有伤天和并没有什么事。但是为了面皮,也是请赵鄙师给做了一场所谓的祭地仪式。这场仪式,对四大家族的多数人来说,并无所谓,甚至认为这就是浪费东西。不过对四大家族来说,能让祝柯城内的各家安心,浪费了也就浪费了。

    那一次,祝锡和祝格正好去了周部贸易,所以没参与这一次的“围猎盛宴”,自然还是对天地鬼神有所敬畏。祝锡也不过是事后听说了一些当时的描述,不过并不清楚类似的细节。

    正是这样一件件的事情,让祝家老一代,中年一代的人异常的团结,而当下,他们也是担心——担心那些小辈,没经历过他们的风风雨雨,在最后会因为内乱而毁了祝家。而当下祝引重的行为,无疑是触碰到了所有上一辈和上上辈的逆鳞。

    看着祝赉也回来了,还带着足够四次祭天的物品,心中不禁得意了一下,随即咳嗽一声:“阿四,把祝引重给带过来。今天要让他当着所有族人的面,说说自己做了什么。”

    祝旺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感,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祝旺也是很愤怒的,都直接称呼祝引重的名字了。

    阿四已经押着祝引重到了议事堂,让祝引重跪在祝旺面前。而祝旺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赵州长和赵鄙师则是全都起身,看了看祝引重后,随即对四周说道:“祝引重这个孩子,身上具有一具邪灵,我今日就是为了降服这个恶灵,才过来的。”

    赵州长说的这番话,让周围年轻一些的祝家人都略有吃惊,有的人则是心中信了几分,毕竟祝引重现在太过于狂妄,甚至于不把本家放在眼里。这一切都是半年内发生的,以此来解释,似乎也是很合理的。

    但是对祝家多数的中年人和年老的那些人来说,这话就是无稽之谈。毕竟就连吕家的吕展都敢借着祭祀的名义搜刮各族呢。

    对他们来说,我祝家不敬天地,不敬鬼神,也没见过鬼神对我们有过什么惩戒,反而如今我们祝家如日中天,你这一套,不过是糊弄孩童的方法罢了。

    随着祝令端起桌边的瓷杯喝了一口水,祝格则是开口:“赵州长,你一外人也这么肆意评议我祝家之事?你当你是我祝家的族长不成?”

    “我祝格倒是要看看,今天谁能保下祝引重这头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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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前可公开的情报:

    州长,是先秦前的一个行政单位,具体单位如下:

    乡大夫:乡的行政长官。四郊之内设六乡,每乡辖一万二千五百家。

    州长:州的行政长官,辖两千五百家。

    D正:D的行政长官,辖五百家。

    族师:族的行政长官,辖一百家。

    闾胥:闾的行政长官,辖二十五家。

    比长:比的行政长官,辖五家,

    媒氏,掌管谋合民众的婚姻之事。类似于今天的民政部门,一般一个媒氏下有两个副手,掌管十个平民中征调到官府供役使的勤杂人员。

    鄙师:一鄙之长,掌管一鄙五百家之政令、祭祀。对应官职由小到大分别是邻长、里宰、酂(zàn)长、鄙师、县正、遂大夫,依旧是邻长管五家、里宰管五邻。

    像是乡大夫、州长等职务,属于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鄙师负责的则是掌管本鄙的政令和祭祀。在祝柯城,之所以没有出现县正,是因为祝柯城这里的赵鄙师,自身没有足够功劳成为下大夫,但是因为赵州长的缘故,所以一直以鄙师的身份掌管着祝柯城的具体政令、统计人口、牲畜、摊派各种劳役任务等任务,还要兼顾负责各种祭祀。

    东伯侯并不乐意看到一个鄙师做着县正的工作,但是当下大巫们势力很强,而此刻的商朝正处于九世之乱中,大巫们也借此在各种层面上跟王族公侯们掰手腕,所以东伯侯只能借助自家的白手套——祝家影响祝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