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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约2时20分,地下城

    在大地下城,魔物的分布其实是比较稀疏的。出于生存的考量,魔物们常常会主动远离群体,独自躲藏在阴暗的角落。很多短命的魔物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同类。而今夜,分散的魔物们却被恶魔的气息所吸引,集体穿过传送门,在地下三层开始处的斗兽场里相聚一堂。在这里,物竞天择暂时停止,捕食与被捕食的活动暂时消失,竞争对手们也暂时不再自相残杀。魔物们团结于“混沌”的旗帜下,好奇地打量着彼此,而后并肩向地表前进——向着那令它们愤恨的,代表了入侵者的地表发起进攻。这样的盛况从午夜持续到了凌晨。

    忽然,魔物们躁动起来。情况发生了某些变化,吸血鬼洛丽塔用血荆棘将斗兽场的一角隔离了出去;短暂的安静过后,咔擦声逐渐响起,裂痕开始出现——荆棘之墙在流血。比较高级的魔物们已经从空气中品尝到了敌对的魔力,它们啸叫着停下脚步,一边警惕地观察那一角的状况,一边调动状态,随时准备战斗。

    **咔擦——轰!**

    巨蟒抬头,土龙咆哮,蜈蚣的口器咔咔作响。荆棘之壁被从内部轰出了一个大洞,里面飞出三个人影。第一个是不停后退的古代吸血鬼洛丽塔,第二个是发起进攻的莉迪娅,第三个是追赶之中的波琳娜。

    莉迪娅周身包裹灼热的烈焰,像一个小太阳般耀眼。炽热的女武神高吼道:“怎么,就这么点实力?!我太失望啦!”

    “……”后退中的洛丽塔默不作声地召唤更多荆棘进行进攻。有一部分躲避不及的魔物被荆棘卷入,它们在刹那间就化为了碎渣。血红的藤曼从四面八方向空中的莉迪娅扑去,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可这却伤不到她。莉迪娅大喝一声,强劲的火即爆发而出,把袭来的荆棘炸得粉碎。

    “哑巴吸血鬼,你就只会这一招吗?面对我这样的敌人还隐藏实力,找死吗!”朱尼珀的锋刃向洛丽塔的脑袋斩去;即时赶到的波琳娜十分勉强地替洛丽塔挡下了这一招。三人落到了魔物群中。

    莉迪娅用力把波琳娜拨到一旁。*情况不妙。那吸血鬼的实力深不可测,这里敌人又太多……*

    “各位!”波琳娜大叫。“快帮助我们,诛杀这人类呀!”

    不用波琳娜说!在莉迪娅背后,一条巨蟒早已张开血盆大口,把高压水弹射向尚未稳住阵脚的莉迪娅。除它之外,还有五六个高级魔物同时向炽热的女武神发难,一时间,酸液、毒液与巨石飞舞,将斗兽场的地面弄得支离破碎。低级魔物们纷纷知趣地退走。

    一只巨大蜈蚣乘着第一轮攻击的烟雾猛冲向莉迪娅,誓要用锐利的口器把莉迪娅切成两截。但,被斩断的却不是莉迪娅。“咔锵咔锵咔锵!”——冲入烟雾的蜈蚣是一整节;飞出的蜈蚣则是一段段的切片。

    莉迪娅无心恋战。她借助烟雾的遮挡,运起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冲着传送门起跳——既然自己无法速胜,那么就要抓紧时间替魔都解围。但是在她身后,从蜈蚣的肉段中射出了无数飞刀,逼迫莉迪娅转身抵挡;那是洛丽塔以血塑成的锐利锋刃。对于密集的投掷物,镰刀无法全数挡下,许多刀刃打在了莉迪娅身上;好在她有上等的装甲保护,暂未受伤。波琳娜又趁机上前骚然,更多的高级魔物则从各个方向切断了莉迪娅的退路。魔人和巨物充斥了炽热女武神的视野。

    “哼,觉得凭数量就能胜过我吗?你们错了!”

    莉迪娅深呼吸,运起力量——杀!

    好厉害的战士!在或硬或滑的躯体之间,在毒雾与熔岩的封锁之下,在巨钳与利爪的攻击之隙,矫健的身影挥舞着镰刀,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刀气风暴。魔人被砍爆,虫子被肢解,冷血生物的血液流成了河。普通冒险者需要全力对付的高级魔物,在炽热女武神的面前却只是待宰的鸡鱼。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尸体横陈遍野。

    然而,莉迪娅的魔力正被逐渐消耗,“气”的回复速度也变慢了不少。她焦急地战斗着,不停寻找前往传送门的机会;但洛丽塔的血魔法一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每当莉迪娅作出破局的动作,吸血鬼都会用魔物们的血作出相应的阻拦。随着敌人血液的聚集,洛丽塔的战斗资源只会越来越丰富,而莉迪娅则会越来越受困。

    这样不行——莉迪娅一边清理近身的敌人,一边聚集魔力,准备使用炎爆突出重围。

    忽然,几个弱小的敌人使莉迪娅硬生生地停下了斩杀中的朱尼珀。

    *啊?!这是……孩子?*

    不错,正是孩子,四个女孩从不同的方向朝莉迪娅发起了进攻。她们都穿着破烂的圣女服,手持匕首,丧失光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她们头皮上;为首的小朋友哇哇乱叫,挥舞小小的刀刃,向一时乱了阵脚的莉迪娅袭来。然而,丰富的经验令莉迪娅能很快辨别出,那些都是死于女武神分部坍塌事件的女孩——只是被高超的死灵法术复活的“木偶”罢了。

    *喔——糟——*

    片刻的迟疑意味着巨大的破绽。

    比先前锐利许多倍、快速许多倍、强劲许多倍的鲜血荆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中了莉迪娅。虽然她有装甲保护,又已临时运起力量硬化身体,但那些荆棘还是穿透了所有防御,深深地割伤了她的脖子、手脚与躯干。荆棘的作用不止突刺;在得手后,它们又迅速地卷曲缠绕,将莉迪娅绑了个结结实实。

    四个小朋友张开嘴,露出了人类不可能拥有的獠牙,朝莉迪娅暴露在外的身体部位咬下。

    “嘶——给我退!”莉迪娅的魔法毫无慈悲地爆发,把那些可怜的、沦为工具的孩子们,连同困住莉迪娅的荆棘一起,彻底化为了灰烬。然而,挣脱的莉迪娅却仍未脱险。从她的伤口处,浓缩了魔力与“气”的血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其中一部分飞向了远处的洛丽塔并被她吸收,另一部分则在离开莉迪娅身体的几秒钟后变成了带毒的飞虫,来回叮咬她。

    莉迪娅从已被割坏的腰包里拿出一个治愈胶囊囫囵吞下。金色圣光升起,伤口全数愈合,但错误已经酿成,她已虚弱了不少。

    “他妈的卑鄙小人!”莉迪娅一边咒骂,一边唤出火焰清理血液变成的飞虫。“竟然连小孩子的尸体也利用!”

    “真不好意思,这可是战争呢。”波琳娜嘲讽。

    “成功了,加上各种消耗,她已比一开始弱了一成。”洛丽塔说。那吸血鬼依然亭亭玉立,身上不见一点血污或尘土。她的魔导书散发着幽幽红光,显然魔力充盈。

    在战斗进行的时候,魔物们依然在源源不断地从传送门里出现,被莉迪娅除掉的魔物很快就被其他魔物补齐。莉迪娅抬头观望,觉得那传送门还是一样的遥远。

    可是,真正的战士绝不会放弃战斗。在莉迪娅的上方,恐惧与绝望正在蔓延。成百上千个家庭正遭遇着灭顶之灾,无数居民的人生故事面临着过早的终结。炽热的女武神直起身,将朱尼珀横在身前。“别得意——还远没结束!”

    战了——又一次。

    在成功地削弱了莉迪娅后,洛丽塔开始乘胜使用召唤术。她挑选的召唤物是对斩击与高温有极高耐性的石像鬼。古代吸血鬼的魔力当真是深不见底,三个一组的石像鬼,竟被她召唤了十一次。相应地,莉迪娅也只能一次次地将它们杀尽。漫长的战斗消耗着莉迪娅的体力。她的气息逐渐紊乱,刀光逐渐迟钝,火焰亦逐渐式微;而不论她驱散了多少个洛丽塔的召唤物,击退了多少次攻击,消灭了多少魔物——魔物的尸体已堆成了小山——战斗都始终不见进展。

    与莉迪娅的处境不同,洛丽塔可以躲藏在打手们身后,安稳地操控荆棘进行攻击与召唤,还能间或吸食倒下的魔人的血液来恢复状态。猩红的双瞳在黑色的面纱后若隐若现,搜寻着莉迪娅的破绽。

    终于,破绽出现!洛丽塔蓄势已久的荆棘之矛突破了莉迪娅的防守,从她的左肩贯穿而过。

    “……!咳咳……”莉迪娅艰难地稳住身形,用尽全身力气将矛粉碎,可是攻击已经废掉了她的左臂与左肺。不止如此——从那巨大的伤口处,大量血液如瀑布般喷发而出,残余在肉里的荆棘也纷纷吸血成长,赐予钻心的疼痛。

    莉迪娅眼前发花。她艰难地倚着朱尼珀站立,试图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拿取治愈胶囊。在她的周围,巨蟒吐信,土龙低吼,蝎子们把它们的钳子夹得咔咔作响。

    “结束了。”波琳娜降落在莉迪娅的身前,举起短剑。在方才的战斗中,她曾多次遭到重创,只是身为吸血鬼眷属,她可以被洛丽塔轻松治好。“还有什么遗言吗?”

    “……可以动手了。”莉迪娅喘息道。

    “那么,再见。”

    “——我说琳,你可以动手了!”

    “!!”洛丽塔的荆棘忽然缠绕在波琳娜的腰间,把她极速拉离莉迪娅。直到这时,波琳娜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经被冻僵了。

    与总是伴随巨响爆开的烈焰不同,冰雾的降临常常是悄无声息的。

    在莉迪娅的周围,原本在耀武扬威的高级魔物们,忽然置身于一场超低温的暴风雪中。产自地下城的魔物大多数都是冷血动物,寒冷的攻击对它们格外有效。痛苦的嚎叫与挣扎声立刻此起彼伏。

    轰隆!在救援波琳娜的焦急之下,洛丽塔破绽大漏,而莉迪娅则当机立断地抓住机会,不顾伤势地全力出击!一道流星般的火光以千钧之势飞射向洛丽塔,比波琳娜后发先至——镰刀朱尼珀已几乎触碰到了敌人的脖子!——那吸血鬼只能抬臂抵挡。结果是,洛丽塔的右臂被完全斩断,脖子被划开一半,暗红的血液溅了一地。

    “呃……”洛丽塔踉跄后退。

    “哈!吸血鬼也会喷血吗!”自己也在飙血的莉迪娅,此刻却在畅快地大笑。

    “洛丽!”波琳娜甩动略有点不听使唤的胳臂,把莉迪娅迫离洛丽塔身旁。

    在她们周围,魔物们的声响已销声匿迹,暴风雪便在这宁静中消散开来。留在原地的,是由未能及时逃掉的魔物所冻结而成的巨大冰雕;这些冰雕,加上被莉迪娅杀得七零八落的魔物尸体,正好形成了一堵厚实的围墙,将其他魔物阻挡在外。

    “魔女魔偶”伊芙琳·蒂拉克从天而降,将圆锥状的双臂置于莉迪娅受伤的肩膀之上。圣光升起,莉迪娅停止流血,巨大的伤口开始被治愈;不仅如此,琳还分给了莉迪娅一部分自己的魔力——这是血亲之间的特殊优势。

    “琳……”远离了敌人,莉迪娅终于允许自己稍微露出痛苦的神情。“……曼迪也来了,对不对?”

    琳与莉迪娅可以心意相通。*“……抱歉。她一再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勇敢的傻孩子。”

    远处,洛丽塔已经再出生了右手,正在波琳娜的帮助下用魔法把喉咙重新缝好。忽然,一股不好的感觉驱使她急速转向传送门。

    “!”

    迟了——趁着洛丽塔分心,娥曼妲潜伏而过,初春已经成功刺入了五边形传送门的左上门角。

    “*靐刕*!”

    符咒的力量经由护手上的魔力水晶在初春的剑刃上完全爆发。闪电四射,雷光乍泄。一声巨响过后,传送门的一角被完全破坏,黑曜石的碎屑洒落一地。传送门危险地闪烁起来;在门的另一边,尚未通过的魔物们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推推搡搡地加快了行进速度。

    只破坏一个门角还不能让娥曼妲满意,她乘着爆炸的气浪飞扑向最上方的那个门角——

    带刺的血鞭从少女的侧面狠狠地抽了过来,巨大的力量把她抽飞。所幸,娥曼妲已及时作出防御。她在空中调整姿态,落在莉迪娅身旁。

    “曼迪。”莉迪娅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迪迪,你受伤了!”娥曼妲说。

    “啊对,我能感觉得到……我是受伤了,又不是傻了……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并肩作战就是这种状况。……敌人是古代吸血鬼,她的魔力不下于玛姬,力量不下于任何一届首席女武神。即使是放在恶魔大战里,她也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这样啊。不过我早就知道会遇见强大的敌人——我已作好了觉悟。迪迪,我们共同作战吧。”

    娥曼妲警惕地注视着远方的敌人。此时,波琳娜已不情愿地后退至传送门,指挥依旧在涌出的魔物浪潮立刻离开斗兽场。洛丽塔则留在原地,准备作战。按照计划,她本应在地底休息,保存实力,并恭候重量级嘉宾的到来。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为了保护传送门以及自己和波琳娜的生命安全,她不得不全力作战。

    洛丽塔抬起左手,将魔导书高高举过头顶。在她的裙摆下方,大量血液潺潺流出,形成了一个圆形血池;血池不停扩张,很快就来到了娥曼妲等人的脚下,并最终将整个斗兽场的地面淹没。当血液触碰到已死魔物们的尸体时,无数食尸鬼即从那些残骸上剥离而出;它们挣扎着,如新生的婴儿般在血池上爬行,然后逐渐站起,逐渐高大,直至变成三五米高的成熟魔物。散发着恶臭、刺耳地嘶叫着的食尸鬼大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娥曼妲和莉迪娅。

    发出红光的魔导书缓缓开启。数条粗壮的荆棘枝条从中伸出,其中三条在洛丽塔的身后落地生根,迅速成长为一堵直达天花板的厚实墙壁,把斗兽场分割为一大一小两部分。其中小一点的场地归传送门;针对大一点的场地,也就是娥曼妲等人所在的这一侧场地,洛丽塔利用从魔导书中伸出的其余荆棘,把各个出口一一封死。同时从魔导书中出现的还有四条黑色的蛇;它们在空气中游动,撕咬着自己的尾巴。血液从撕咬的伤口处飘散而出,在环形的蛇身里均匀铺开,形成了四面如红宝石般通透的镜子。

    在洛丽塔施法的功夫,莉迪娅终于恢复完毕。

    “曼迪,你有信心对付这些食尸鬼吗?”

    “没有问题。”

    “好姑娘。”莉迪娅轻轻捏了捏娥曼妲的肩膀以示鼓励。她缓步上前,面对洛丽塔,摆出战斗姿态。琳紧随其后,那魔偶漂浮在莉迪娅的正上方,在她的机械手脚上,长而锋利的冰刃已经凝结而成。娥曼妲则转身面对吸血鬼大军;她了深吸一口气,作出中段准备姿势。

    洛丽塔已准备完毕。她放下左手,同时伸出右手,从一条蛇的“血镜”中取出一条泛光的银鞭。

    “吸血鬼用银质武器,真稀奇。”莉迪娅评论。

    “我没必要和敌人废话。”洛丽塔说。

    “说得好。”莉迪娅赞同。“那么——来战吧!”

    话音刚落,人即冲出。大镰刀与银鞭碰撞,擦出阵阵火花。战斗的号角已又一次奏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