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武神卡米拉
又一次醒来时，映入娥曼妲眼帘的是璀璨的繁星。篝火已经暗下来，卡米拉在不远处面对着娥曼妲睡着。
娥曼妲又一次试图理清思绪。这一次，她彻底成功了。她明白自己所遭遇的劫难，也清楚自己的损失。心底的悲伤如滚滚波涛，可她暂时能够抑制得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情感——悔恨，自责，愤怒——娥曼妲也都一一理清。她向它们点头致意，把它们暂时收纳在心里。
娥曼妲对卡米拉作出了判断。如此照顾自己，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个人行动而赶跑拾荒强盗，还完全不管自己拿武器的危险举动——她应该确实是女神大人麾下的女武神，而且实力强大。娥曼妲看着睡着的卡米拉，发现她居然流着点口水，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一丝疲倦的微笑爬上了娥曼妲的嘴角。*那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她心可真大。*
娥曼妲躺下了，但她已经睡不着了。过了一会儿，她尝试站起来活动身体。她的右腿除了隐隐作痛外，用来走路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知卡米拉用了何种厉害的治疗法术。她摸了摸右手，也不疼了，于是她索性把绷带拆掉。绷带下的手皱巴巴的，但大体上与原来没有什么不一样。娥曼妲又检查了一下肋骨，它们也愈合得很好。
*真不愧是女武神……*
娥曼妲的左臂倒是未完全愈合。食尸鬼的撕咬在未得到及时处理的情况下确实引起了比较严重的感染。卡米拉已给伤口上了药，但绷带下还是略有脓血流出。少女又低头检查了一下她的其他部位；尽管某些变化令她感到愤怒与羞耻，不过这些地方也称不上受伤。
娥曼妲的目光游走到了初春的尸体上。是了，已接近第六天……初春不能再等了。棺材从哪里来？她是不是应该和她的妈妈——青叶阿姨应该已经被乱葬了——埋在一起？她要穿什么衣服？
*“那种蓬蓬的大裙子真是太漂亮了……”*
是了……就从村子的废墟里捡一些木板吧。初春的房间里可能还能找到一些她的衣服。再找一块石头，刻几个字……初春的一生都在村子里度过，不知她会怎么想。那，妈妈呢？她要怎么下葬……她的遗体呢，为什么遗体都不见了？娥曼妲慌了——她想起二人被分离的那一刻了。拾荒强盗已经把她带到不知哪里去了……
娥曼妲差一点又啜泣起来，但她强行忍住了。若哭得太多，大家都会伤心的。
“姑娘？你醒了？”卡米拉也醒了，正揉着眼坐起来。“身体感觉怎么样？”
“把您吵醒了，真对不起。我想……我还好。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娥曼妲……没有姓氏，因为我是捡来的孩子。谢谢您的照顾……托您的福，我想我会没事的。”
卡米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哈哎……呃，这样吧，我现在给你弄点热水，你泡个澡……”
尽管娥曼妲再三推辞，卡米拉还是行动起来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娥曼妲就坐在一个盛满温水的大水袋里泡澡了。卡米拉接着又煮了一点浓汤，好就着面包吃。娥曼妲不好意思地道谢个不停。她受伤的左臂搭在支起水带的钢架上，拿着碗。
“好吧，既然你已经清醒过来了，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卡米拉把自己的那份食物放在一边，手里拿着硬纸编成的笔记本。
“任何我能记起的东西我都会尽力叙述。”娥曼妲说。
“那好。”卡米拉摆正身体，作出一副办公的样子。“我先介绍一下背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是圣都外派的女武神，具体的职责是调查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魔物袭击事件。娥曼妲，对吗？请先介绍一下你村子的大致情况……”
卡米拉首先围绕村庄的人文、物产和矿产进行调查，然后又问了村庄在袭击前一段时间的特殊事件。娥曼妲把她了解的一五一十和卡米拉说了，但后者似乎比较困惑，因为魔物迁徙的特征并没有在袭击前出现。
“嗯……好像没什么。我得说，这一次对你们村庄的袭击是非常特殊的，我从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人员伤亡。”
卡米拉又和缓而小心地询问娥曼妲有关袭击本身的细节。娥曼妲明白，索丽妮小姐是在小心翼翼地不愿刺激到自己；这反而让她下定决心，详细描述袭击的所有细节。她告诉卡米拉，袭击的主要魔物是尸鬼，夹杂着巨魔与巨鼠。另外，娥曼妲仔细描述了“瑟拉佘儿”的特点。
“这个‘瑟拉佘儿’听上去是个恶魔的名字。这……娥曼妲，这很糟糕，上一次的恶魔活动最终导致了一场大战——就是那场大战。但我没明白为什么一个强大的恶魔要来袭击你的村子。”
娥曼妲想起了姬川老师。
“我的老师，姬川里奈，是九尾狐。当时，我被挟持为人质，瑟拉佘儿似乎是想让她屈服。”
“……”卡米拉将这个细节记录下来。“……实话实说吧，我不是研究恶魔的专家。不过我听说，恶魔们能够吸收其他妖怪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可能这个恶魔，瑟拉佘儿，就是冲着你的老师来的。对村庄的毁坏可能只是无意间的行为，因为食尸鬼和巨魔总是追随着恶魔的气息……”
卡米拉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然后才合拢笔记本，端起碗吃饭。此时，天空已经略微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娥曼妲从水袋里出来了，换上了卡米拉的一件衣服。她坐在卡米拉对面，看着这位女武神。在娥曼妲的想象中，女武神应该是威武而庄严的；而面前的这位女武神看上去和普通人似乎没什么不同，完全没有强大的气场，反而是平易近人。
娥曼妲好奇地问道：“索丽妮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的。这片地区离圣都比较远，没什么人愿意来。”
“可是，这里是天使大人的故乡呀。”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但是她本人很少讲她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她对这里的感情。”
“……原来是这样吗……”娥曼妲有点失落。
“怎么了？你好像还有问题想问。”
“……我的母亲……她——”一提到妃欧娜，娥曼妲的嗓子就哽住了。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妃欧娜，是我们村子的巫女。她可能曾是天使大人的朋友，但如果大人本人不愿和他人提起，我想，这谣言也没什么意义……”
“你的母亲怎么了？”卡米拉问。
“我……我昏迷前，似乎拥抱着她。那时，她已经——”娥曼妲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她低下头，不想让卡米拉看到。“——那时，她已经牺牲了。我记得她好像被拾荒强盗带走了，不知您有没有发现我母亲的遗体。”
卡米拉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这里的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你的朋友是唯一一个例外。即使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我也辨认不出来啊。”
“不，妈妈她……我母亲的遗体非常完整。”
“那我就未曾见过。”
娥曼妲迟疑了一下。“索丽妮小姐，我可能会听错。但……好像有强盗评价她是个魔女，让其他强盗不许乱动。您有头绪吗？”
卡米拉惊讶地侧了侧头。“她是魔女？我不知道……据我所知，魔女指的是魔力水平很高的女性魔术师，如果是男的则称魔士。如果你的母亲是魔女，那她真的很了不起……不过这个村子里有修成人形的妖怪，有魔女也不奇怪。啊，我想起来了……”
卡米拉犹豫了一下，她看着娥曼妲。
“您说吧。”娥曼妲轻声说。
“在地下黑市，尤其是魔都的黑市上，一直有人售卖和购买魔女的尸体。她们的肉体已经被魔力浸透，所以有独特的魔法特性，还能长时间死而不腐，基本上五六年都不会有变化。有一些恶趣味的人，看重的是她们的外观，而另一些人则会拿魔女们的尸体，做……做魔力道具的原材料……娥曼妲，你的母亲可能是被带到黑市上贩卖了。”
娥曼妲呆呆地听着这番话。她一直知道许多魔物成体浑身是宝，各种部位有各种各样的功效，她从没想过人类其实也是一种魔法生物。她的妈妈现在可能正像魔物一样展出，陈列在巨蟒和拟态怪旁边，供人买卖。娥曼妲的想象力又带她更进一步，走进肮脏的地下工坊，走向分解台……
她感到恶心，刚咽下的面包和汤在受伤的肠胃里跳舞。她把头伸向一旁，吐了出来，卡米拉也上前帮助。
“真对不起……我不该说得那么细。”卡米拉道歉。
“不。谢谢您，索丽妮小姐。”娥曼妲说。
确实，娥曼妲确实感谢卡米拉，因为她原本对接下来的生活完全丧失了目标。但现在，她突然有了个目标，而且不管这个目标是短期的、长期的还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她都绝对要努力实现。娥曼妲下定了决心：她要去魔都，把妈妈的遗体夺回来。
天刚亮，娥曼妲就行动起来了。她从村子的废墟中拾取了许多尚未烧毁的木板，把它们切割成合适的形状再拼接起来，为初春打造了一副简易棺材。她又在初春家已经倒塌的房子里挖出了几件还比较完整的衣服帮初春换上。初春的皮肤已经泛起斑点，又沾了许多脏东西。娥曼妲尽力帮她打理好。
娥曼妲自己的家终于还是被大火烧毁了。对于自己曾经珍视过的衣服、手工艺品和收藏品的损失，娥曼妲已经没什么感觉，但她实在是没有衣服可换，因此她拜托卡米拉在村子里为自己寻找能用的东西。然而，几乎所有东西都已经被拾荒强盗拿走了。卡米拉只找到了一点日用品，并在神社的废墟里找到了许多巫女服——姬川和妃欧娜的巫女服。
娥曼妲把妈妈的衣服整收拾起来自己穿着，而把姬川老师的衣服与她的其他日用品整理在一起。她也为老师制作了一副棺材，里面整齐地摆着这些遗物。遗物中最特别的应该是几束九尾狐的毛发，它们是姬川从自己身上收获的魔法材料之一。娥曼妲不希望把老师仅剩的这点身体部分用掉，她把这些毛发包在衣服的中间。
然后，她拖着初春与姬川的棺材，来到卡米拉埋葬其他村民的地方。这是村子的北边，能清楚地看到演武场、谷仓和神社。卡米拉为众人堆砌起了一个土堆，上面插着几块石碑。娥曼妲就在这集体公墓旁边挖了两个坑，把初春与姬川安顿在里面；由于体力不支，她不得不干干停停，这活她忙了一整天。
在娥曼妲干活时，一小群小山妖们又聚集起来了。它们一定也知道发生了何等的悲剧，安静地悬浮在周围，为村子默哀。娥曼妲终于把土填好。她拿了两块比较圆润的大石头，当作墓碑。她用剑在上面刻下了好友与老师的墓志铭：
```
青叶初春
女儿，玩伴，习武者，小山妖的好朋友，开朗之人
愿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
```
姬川里奈
母亲，教师，九尾狐，魔法师，斗士，爱村子的妖怪
愿她能转世为人
```
最下面则是她们的生卒年月。雕刻完毕，傍晚的太阳已经下山。小山妖们落满了墓碑。它们的身体又一次集体发出荧光。仿佛天上的星星决定提前出来，降落在这小小的墓地里。娥曼妲收集了一些野花，妆点了大家长眠的地方。
“你确定吗？”当晚，卡米拉担心地望着收拾行囊的娥曼妲。
后者对她苦笑着答道：“如果不这么干，我也没地方待啊。”
“临近的村子肯定会接纳你，听你说，他们都曾受过你母亲的好处。”
“即便他们会，我也不想再待在山里。妈妈还流落在外，于情于理我都必须把她找回来。更何况，在我们的村子被毁、作物被烧光之后，其他村子今年也不会好过了。除了路费之外，我不想给他们添更多的麻烦。”
“……一路上真的很辛苦，而你还发着烧。你会照顾好自己吗？”
“我必须得照顾好自己了。谢谢您提供的路线，。”
“那么我祝你好运。愿女神的慈悲保佑我们。”
就这样，在村子被毁后第七天的早晨，娥曼妲离开了家乡。
娥曼妲又一次试图理清思绪。这一次，她彻底成功了。她明白自己所遭遇的劫难，也清楚自己的损失。心底的悲伤如滚滚波涛，可她暂时能够抑制得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情感——悔恨，自责，愤怒——娥曼妲也都一一理清。她向它们点头致意，把它们暂时收纳在心里。
娥曼妲对卡米拉作出了判断。如此照顾自己，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个人行动而赶跑拾荒强盗，还完全不管自己拿武器的危险举动——她应该确实是女神大人麾下的女武神，而且实力强大。娥曼妲看着睡着的卡米拉，发现她居然流着点口水，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一丝疲倦的微笑爬上了娥曼妲的嘴角。*那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她心可真大。*
娥曼妲躺下了，但她已经睡不着了。过了一会儿，她尝试站起来活动身体。她的右腿除了隐隐作痛外，用来走路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知卡米拉用了何种厉害的治疗法术。她摸了摸右手，也不疼了，于是她索性把绷带拆掉。绷带下的手皱巴巴的，但大体上与原来没有什么不一样。娥曼妲又检查了一下肋骨，它们也愈合得很好。
*真不愧是女武神……*
娥曼妲的左臂倒是未完全愈合。食尸鬼的撕咬在未得到及时处理的情况下确实引起了比较严重的感染。卡米拉已给伤口上了药，但绷带下还是略有脓血流出。少女又低头检查了一下她的其他部位；尽管某些变化令她感到愤怒与羞耻，不过这些地方也称不上受伤。
娥曼妲的目光游走到了初春的尸体上。是了，已接近第六天……初春不能再等了。棺材从哪里来？她是不是应该和她的妈妈——青叶阿姨应该已经被乱葬了——埋在一起？她要穿什么衣服？
*“那种蓬蓬的大裙子真是太漂亮了……”*
是了……就从村子的废墟里捡一些木板吧。初春的房间里可能还能找到一些她的衣服。再找一块石头，刻几个字……初春的一生都在村子里度过，不知她会怎么想。那，妈妈呢？她要怎么下葬……她的遗体呢，为什么遗体都不见了？娥曼妲慌了——她想起二人被分离的那一刻了。拾荒强盗已经把她带到不知哪里去了……
娥曼妲差一点又啜泣起来，但她强行忍住了。若哭得太多，大家都会伤心的。
“姑娘？你醒了？”卡米拉也醒了，正揉着眼坐起来。“身体感觉怎么样？”
“把您吵醒了，真对不起。我想……我还好。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娥曼妲……没有姓氏，因为我是捡来的孩子。谢谢您的照顾……托您的福，我想我会没事的。”
卡米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哈哎……呃，这样吧，我现在给你弄点热水，你泡个澡……”
尽管娥曼妲再三推辞，卡米拉还是行动起来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娥曼妲就坐在一个盛满温水的大水袋里泡澡了。卡米拉接着又煮了一点浓汤，好就着面包吃。娥曼妲不好意思地道谢个不停。她受伤的左臂搭在支起水带的钢架上，拿着碗。
“好吧，既然你已经清醒过来了，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卡米拉把自己的那份食物放在一边，手里拿着硬纸编成的笔记本。
“任何我能记起的东西我都会尽力叙述。”娥曼妲说。
“那好。”卡米拉摆正身体，作出一副办公的样子。“我先介绍一下背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是圣都外派的女武神，具体的职责是调查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魔物袭击事件。娥曼妲，对吗？请先介绍一下你村子的大致情况……”
卡米拉首先围绕村庄的人文、物产和矿产进行调查，然后又问了村庄在袭击前一段时间的特殊事件。娥曼妲把她了解的一五一十和卡米拉说了，但后者似乎比较困惑，因为魔物迁徙的特征并没有在袭击前出现。
“嗯……好像没什么。我得说，这一次对你们村庄的袭击是非常特殊的，我从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人员伤亡。”
卡米拉又和缓而小心地询问娥曼妲有关袭击本身的细节。娥曼妲明白，索丽妮小姐是在小心翼翼地不愿刺激到自己；这反而让她下定决心，详细描述袭击的所有细节。她告诉卡米拉，袭击的主要魔物是尸鬼，夹杂着巨魔与巨鼠。另外，娥曼妲仔细描述了“瑟拉佘儿”的特点。
“这个‘瑟拉佘儿’听上去是个恶魔的名字。这……娥曼妲，这很糟糕，上一次的恶魔活动最终导致了一场大战——就是那场大战。但我没明白为什么一个强大的恶魔要来袭击你的村子。”
娥曼妲想起了姬川老师。
“我的老师，姬川里奈，是九尾狐。当时，我被挟持为人质，瑟拉佘儿似乎是想让她屈服。”
“……”卡米拉将这个细节记录下来。“……实话实说吧，我不是研究恶魔的专家。不过我听说，恶魔们能够吸收其他妖怪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可能这个恶魔，瑟拉佘儿，就是冲着你的老师来的。对村庄的毁坏可能只是无意间的行为，因为食尸鬼和巨魔总是追随着恶魔的气息……”
卡米拉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然后才合拢笔记本，端起碗吃饭。此时，天空已经略微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娥曼妲从水袋里出来了，换上了卡米拉的一件衣服。她坐在卡米拉对面，看着这位女武神。在娥曼妲的想象中，女武神应该是威武而庄严的；而面前的这位女武神看上去和普通人似乎没什么不同，完全没有强大的气场，反而是平易近人。
娥曼妲好奇地问道：“索丽妮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的。这片地区离圣都比较远，没什么人愿意来。”
“可是，这里是天使大人的故乡呀。”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但是她本人很少讲她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她对这里的感情。”
“……原来是这样吗……”娥曼妲有点失落。
“怎么了？你好像还有问题想问。”
“……我的母亲……她——”一提到妃欧娜，娥曼妲的嗓子就哽住了。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妃欧娜，是我们村子的巫女。她可能曾是天使大人的朋友，但如果大人本人不愿和他人提起，我想，这谣言也没什么意义……”
“你的母亲怎么了？”卡米拉问。
“我……我昏迷前，似乎拥抱着她。那时，她已经——”娥曼妲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她低下头，不想让卡米拉看到。“——那时，她已经牺牲了。我记得她好像被拾荒强盗带走了，不知您有没有发现我母亲的遗体。”
卡米拉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这里的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你的朋友是唯一一个例外。即使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我也辨认不出来啊。”
“不，妈妈她……我母亲的遗体非常完整。”
“那我就未曾见过。”
娥曼妲迟疑了一下。“索丽妮小姐，我可能会听错。但……好像有强盗评价她是个魔女，让其他强盗不许乱动。您有头绪吗？”
卡米拉惊讶地侧了侧头。“她是魔女？我不知道……据我所知，魔女指的是魔力水平很高的女性魔术师，如果是男的则称魔士。如果你的母亲是魔女，那她真的很了不起……不过这个村子里有修成人形的妖怪，有魔女也不奇怪。啊，我想起来了……”
卡米拉犹豫了一下，她看着娥曼妲。
“您说吧。”娥曼妲轻声说。
“在地下黑市，尤其是魔都的黑市上，一直有人售卖和购买魔女的尸体。她们的肉体已经被魔力浸透，所以有独特的魔法特性，还能长时间死而不腐，基本上五六年都不会有变化。有一些恶趣味的人，看重的是她们的外观，而另一些人则会拿魔女们的尸体，做……做魔力道具的原材料……娥曼妲，你的母亲可能是被带到黑市上贩卖了。”
娥曼妲呆呆地听着这番话。她一直知道许多魔物成体浑身是宝，各种部位有各种各样的功效，她从没想过人类其实也是一种魔法生物。她的妈妈现在可能正像魔物一样展出，陈列在巨蟒和拟态怪旁边，供人买卖。娥曼妲的想象力又带她更进一步，走进肮脏的地下工坊，走向分解台……
她感到恶心，刚咽下的面包和汤在受伤的肠胃里跳舞。她把头伸向一旁，吐了出来，卡米拉也上前帮助。
“真对不起……我不该说得那么细。”卡米拉道歉。
“不。谢谢您，索丽妮小姐。”娥曼妲说。
确实，娥曼妲确实感谢卡米拉，因为她原本对接下来的生活完全丧失了目标。但现在，她突然有了个目标，而且不管这个目标是短期的、长期的还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她都绝对要努力实现。娥曼妲下定了决心：她要去魔都，把妈妈的遗体夺回来。
天刚亮，娥曼妲就行动起来了。她从村子的废墟中拾取了许多尚未烧毁的木板，把它们切割成合适的形状再拼接起来，为初春打造了一副简易棺材。她又在初春家已经倒塌的房子里挖出了几件还比较完整的衣服帮初春换上。初春的皮肤已经泛起斑点，又沾了许多脏东西。娥曼妲尽力帮她打理好。
娥曼妲自己的家终于还是被大火烧毁了。对于自己曾经珍视过的衣服、手工艺品和收藏品的损失，娥曼妲已经没什么感觉，但她实在是没有衣服可换，因此她拜托卡米拉在村子里为自己寻找能用的东西。然而，几乎所有东西都已经被拾荒强盗拿走了。卡米拉只找到了一点日用品，并在神社的废墟里找到了许多巫女服——姬川和妃欧娜的巫女服。
娥曼妲把妈妈的衣服整收拾起来自己穿着，而把姬川老师的衣服与她的其他日用品整理在一起。她也为老师制作了一副棺材，里面整齐地摆着这些遗物。遗物中最特别的应该是几束九尾狐的毛发，它们是姬川从自己身上收获的魔法材料之一。娥曼妲不希望把老师仅剩的这点身体部分用掉，她把这些毛发包在衣服的中间。
然后，她拖着初春与姬川的棺材，来到卡米拉埋葬其他村民的地方。这是村子的北边，能清楚地看到演武场、谷仓和神社。卡米拉为众人堆砌起了一个土堆，上面插着几块石碑。娥曼妲就在这集体公墓旁边挖了两个坑，把初春与姬川安顿在里面；由于体力不支，她不得不干干停停，这活她忙了一整天。
在娥曼妲干活时，一小群小山妖们又聚集起来了。它们一定也知道发生了何等的悲剧，安静地悬浮在周围，为村子默哀。娥曼妲终于把土填好。她拿了两块比较圆润的大石头，当作墓碑。她用剑在上面刻下了好友与老师的墓志铭：
```
青叶初春
女儿，玩伴，习武者，小山妖的好朋友，开朗之人
愿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
```
姬川里奈
母亲，教师，九尾狐，魔法师，斗士，爱村子的妖怪
愿她能转世为人
```
最下面则是她们的生卒年月。雕刻完毕，傍晚的太阳已经下山。小山妖们落满了墓碑。它们的身体又一次集体发出荧光。仿佛天上的星星决定提前出来，降落在这小小的墓地里。娥曼妲收集了一些野花，妆点了大家长眠的地方。
“你确定吗？”当晚，卡米拉担心地望着收拾行囊的娥曼妲。
后者对她苦笑着答道：“如果不这么干，我也没地方待啊。”
“临近的村子肯定会接纳你，听你说，他们都曾受过你母亲的好处。”
“即便他们会，我也不想再待在山里。妈妈还流落在外，于情于理我都必须把她找回来。更何况，在我们的村子被毁、作物被烧光之后，其他村子今年也不会好过了。除了路费之外，我不想给他们添更多的麻烦。”
“……一路上真的很辛苦，而你还发着烧。你会照顾好自己吗？”
“我必须得照顾好自己了。谢谢您提供的路线，。”
“那么我祝你好运。愿女神的慈悲保佑我们。”
就这样，在村子被毁后第七天的早晨，娥曼妲离开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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