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开始流动的命运之河
娥曼妲首先向自家前进。她知道母亲和老师现在大概率不在家，而是在仍有一段距离的神社，但她想先顺路确认一下。
一路上，娥曼妲一边小心地躲避着食尸鬼，一边在心中估计着自己的伤势。食尸鬼长期食腐，伤口感染的风险很大，但所幸被咬得不是很深，流血不是很多，她的行动暂时没有太受阻。只能用右手舞剑是个劣势，但若能在家中找到符咒，左手也能派上用场。
娥曼妲风也似的跑着，很快就来到了家附近。她远远地在家的方向上望见了火光，心里一惊——还好，只是隔壁的房子着了火。娥曼妲立刻奔到院子里，先运起力量，把隔壁已经要垮掉的一栋房子斩倒以隔离火情，然后又从井里打了两桶水，把自家房子上零星的火光扑灭。这一通折腾严重消耗了她的体力，但她依旧马不停蹄地捂着因剧烈运动而发疼的肚子检查了自家的各个房间——看起来确实没人回来过。少女急匆匆地拿了一套自卫用的符咒，便立即奔赴神社。
村子遭到的破坏让娥曼妲悲愤不已。她看到了冒着黑烟的谷仓，还望见了远处演武场依然明亮的火光——那火光在阴暗的光线下是那么耀眼。她还见到了除食尸鬼之外的其他魔物——巨型老鼠，巨魔，以及一只看起来像召唤物的魔偶。村民的尸体四处散落着。娥曼妲看到了整户整户的尸体：大人们倒在家门外，孩子被从家中拖出，尸体几乎都被撕成了碎片。娥曼妲停下过一两次，驱散了一两群食尸鬼，但怎奈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驱散一群又有一群……渐渐地，娥曼妲麻木了。她的想象力开始往最坏的方面发挥；她竭力抵抗，可那样的图景仍不停地浮现。
……
可以望见神社的鸟居了。
……有某种黑暗力量的气息——娥曼妲明确地感觉到了。其实，她自从在山里醒来就浸泡在这种气息下；随着她向神社方向的不断前进，这种气息越来越浓烈。而现在，她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让她能明确感受到了！——这股气息来自于某个单一的个体。是谁？
用心感受！娥曼妲发出了探测法术。她从神社的废墟中依稀感受到了两个存在：其中一个是老师，她身为九尾狐的独特气息很有辨识度；而另一个黑色的气息，想必就是这股黑暗的来源了。只是，妈妈妃欧娜依旧不见踪影。
*嗯，那——*
突然，那个黑色的气息向娥曼妲急速冲来。只一瞬，在少女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娥曼妲愣住了。她想尖叫，可提起她的那只手在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一个音节，吐不出一点气息。她感到天旋地转——她在飞，急速地飞向神社！
“娥曼妲？！”少女认出了下方传来老师的声音。那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与平日她所熟悉的声音听上去大不一样。
“哎呀，你们认识呀？我中奖了呢~你可得想好了：要是你自杀，这孩子，就得跟你一起去了。反之，如果你投降，把自己交给我，我就饶她一命。我向来信守诺言~”
说话的女声距离娥曼妲很近！娥曼妲试图抽出右手，拔刀，可她咽喉上的这只手掐的太紧了，逼得她必须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臂。喘不上气……！黑色斑点出现在了娥曼妲的视线边缘，她就要失去意识了。
“……我和她不熟。你休想迫我。”
“是吗？那她就没用了。”
娥曼妲感到自己被松开。然后，她的肚子被狠狠击中，整个人被轰飞出去，撞在已被毁坏的神社的废墟里。躯干的剧痛化为一声呻吟从她的口中传出。
“不要！……”姬川的声音充满痛苦。
“什么嘛？看起来你还是很在乎的嘛。”
如果娥曼妲能够看清姬川此时的样子，她一定会非常震惊：她那位强大而自信的老师，竟然被打得趴在了地上，血污满身，受伤严重到连起身都做不到。她那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已经凋落到只剩两条，而就是剩下的这两条，也已失去了它们平日的光泽。姬川正在用双手拖行，竭力地缩短着她与娥曼妲之间那遥远的距离。
娥曼妲此时也躺在地上，侧着身缩成了一团。还好，落地的冲击并未打断她的脊椎，可她的大部分肋骨都碎掉了，内脏也受伤了。她急促地呼吸着，头脑在飞速运转。*什么人？她动作太快了吧？这力气又是怎么回事？我能逃得掉吗？老师……败了，想自杀？!我是人质吗？*
少女努力抬起头观察四周。然后，映入眼帘的东西让她把其他一切事情都忘记了。
妃欧娜躺在离娥曼妲不远的地上。
“妈妈……！”娥曼妲不自禁地叫着。她使劲用健康的右手把自己拽到母亲的身边……！
妃欧娜平躺在一小片空地上，面对着黑色的天空，睁着那对紫水晶般澄澈的双眼，那副美丽的容颜上，写满了惊讶与不甘。她的脖子断掉了。在她那修长纤细的脖颈上，还留有一点点红色的手印。
妃欧娜已经死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娥曼妲耳旁轰地一声炸裂开来。肉体的痛苦，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对外部世界的感知，都远离少女而去。她死死地盯着面前母亲的尸体。她感到有人在对话，和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被召唤出来——可那都不重要了。
“妈妈……妈妈？妈妈，你醒醒……妈妈……”
娥曼妲轻轻摇晃着妃欧娜。妃欧娜的身体软软的，头部在双肩上无力地晃动着。
“妈妈，醒醒……是我呀，妈妈，我来了呀……”
娥曼妲努力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紧贴着母亲。妈妈一定会拥抱她吧？……或许下一刻，妈妈就会笑，会回应，会安慰她，会帮她梳理乱掉的头发……
“妈妈，你的头发乱掉了呢……我来帮你梳梳……”
姬川老师似乎在哭……可是老师为什么要哭？妈妈不是就在这里吗？她很好，她没事。看啊，她的衣服是那样干净，她的眼睛明明是张开的呀……她一定能看见她的乖女儿……
“妈妈，你累了吗？……妈妈，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呀……看，神社都变得一团糟了……”
“呵呵~似乎就算我不做任何事情，这孩子也会精神崩溃的。”黑色的身影笑道。
姬川哭泣着。“……瑟拉佘儿，你这个畜牲！你……！……”
“那么，赶紧结束这婆婆妈妈的苦情剧吧！我的魔偶们，去吧~”
娥曼妲没听见这些对话。她依然热切地对母亲说着话，抚摸着她，拥抱着她。少女哭着，笑着，颠三倒四地吐着无意义的句子。然而，瑟拉佘儿在娥曼妲周围召唤的三只两米多高的黑暗魔偶可不管她的精神状态。第一个魔偶重重踢到了娥曼妲的后腰。人体的反射让少女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那个魔偶随即弯下腰，把娥曼妲高高举起，扔向远处。
娥曼妲被摔得七荤八素。身体的痛苦又涌现上来。同时涌现上来的，还有怒火——被迫与母亲远离的怒火……
“你们！！咳咳——我要杀了你们！——”
娥曼妲狂怒地运起力量。她先把自己体内的碎骨头固定住——这让她的痛苦更加重到了五脏俱焚的程度——然后，强化肌肉，拔剑！
“哎呀呀，这小猫还有爪子呢~”瑟拉佘儿称赞道。
“求求你……停下……”姬川哀求。
娥曼妲面前的三个魔偶向她迫近过来。那些魔偶的身体是岩石状的几块，被黑色能量形成的纽带系成一个整体。每一块身体都蕴含着魔力与黑暗力量，能爆发出强大的力气。
娥曼妲左手抽出一张符咒。她唤出体内的魔力，念动咒语——“*森垚壵！*”
树木从地下破砖而出，狂滥地把那些魔偶团团缠绕。魔偶的攻击都是钝击，对付这些木制的东西不是很擅长，一时间被阻碍了行动。娥曼妲趁机飞速向前，把剑高高举起、重重斩下——“锵”！为首的魔偶被斩开了一半。很可惜，就算调动全力，力量不足的娥曼妲也没办法一击制敌；但一击不成，还有两击，三击——
魔偶们挣脱了树木的缠绕，开始围攻娥曼妲。少女在它们大力而迟钝的攻击中间灵活地闪避着；她红色的头发如同跳动的火焰，舞动于黑色气息的间隙。
——发现破绽了！娥曼妲用出一记全力以赴的平直斩击。——刚刚被斩开一半的魔偶被这一击完全撕裂，而后崩溃分解。
可惜，攻击意味着回避的停滞。娥曼妲的头被轰中了，然后是手臂，腿部。她想要抓住剑，可是做不到——她的武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努力想要站稳身体，却被魔偶们的攻击掀翻在地。其中一个魔偶对着她的右腿踩了下去；咔擦一声，娥曼妲的腿立刻裂成了四段，扭成了一团。少女痛苦地尖叫，同时从腰间又掏出一个符咒——“*众焱！*”——可是火焰的攻击对魔偶们没什么效果，反而是娥曼妲自己因为距离太近而被烧伤了右臂。那手臂冒着青烟，整个小臂向下的皮肤都被烧黑。
魔偶们的攻击接踵而至。岩状的拳头如冰雹般落在娥曼妲的全身；一时间，血肉从各种地方喷射而出。
“曼迪！！坚持住，老师这就帮你……”姬川终于勉强站了起来。她一跃而起，扑向正攻击她学生和养孙女的魔偶。可是瑟拉佘儿弹了下指头，九尾狐就被从指尖爆出的气流轰飞。
“如果你想让她活，就把你自己献给我。”瑟拉佘儿冷冷地说。
姬川已被打得看不清东西了。她又要挣扎着爬起，可体力不支。她仅剩的两条尾巴破布般地挂在身后，似乎有继续凋落的危险。
“呜……”九尾狐啜泣着。
“……不要听她的啊！”娥曼妲突然大叫。
“曼迪……？”
“老师，不要管我！快跑——呜！”娥曼妲的下巴被踢中，随即脱臼。
“勿奥阮沃……勿奥啊应她……”娥曼妲继续用滑稽的发音哀嚎着。
娥曼妲的脸已经无可辨认了。精致的五官已被彻底埋没在又红又紫的肿包下，头发被锤得开始掉落，原本动人的一双大眼睛已经无法完全挣开，只能眯着。娥曼妲的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来，她的肋骨肯定已经完全断掉了，不受保护的肺部剧烈地抽搐着。她的肚子已经被打了太多下，疼痛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新的伤已无法被感受到。她的右腿扭曲，左臂受伤，右臂烧伤。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在用左臂进行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啊啊……”娥曼妲终于被打至无法再发声了。
瑟拉佘儿降落在姬川的面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反正你已经难逃一死，你真的打算拉着学徒兼孙女一起上路吗？”
“……”
姬川看到了被魔偶打得血肉模糊的娥曼妲。她又看到了倒塌的神社和安静地躺在那里的妃欧娜的尸体，以及在远处默默燃烧的村子。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九尾狐把双腿蜷缩起来，作了一个痛苦的下跪姿势，卑微地恳求道：“……我明白了，我会成为您的食粮的。……求求您，大发慈悲，饶那孩子一命……”。
“‘慈悲’吗……真讽刺。不必担心，本宫自然会一诺千金。——魔偶们，停一下吧。”
“……谢谢您的恩赐……”
“那现在，抬起头来。”
*不，老师，不要，不要……！*
娥曼妲的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挣扎。她感到姬川老师的气息逐渐变弱了，而黑色的气息则越变越强。少女无声地哭着，毫无办法地感受着她老师的消失。九尾狐姬川里奈，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失不见了。
“曼迪……保重……”
娥曼妲只能感受到那黑色的气息了。那气息接近了她，贴近了她。
“……还醒着？不错不错。这只九尾狐竟然会为了你而妥协，不知你们是什么关系。不用担心：就凭你这伤势，就算我现在饶你一命，你不久还是会死。除非奇迹出现，你一会儿就可以和亲友们团聚了~”
那气息说完这番话便消失了。娥曼妲感到身边彻底平静下来。她努力把肿大的眼睛张开一条缝——魔偶们已经消失不见。
少女又开始用两条手臂爬行了。短短的路途，却要用上凭生之力；不必说透支干净的体力与坏掉的身体，光是疼痛本身就让少女昏迷了好几次。爬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少女伸出相对干净的左手，帮母亲把双眼闭上。现在，妃欧娜看上去就只是睡着了而已。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和而安详。娥曼妲拥抱着母亲，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她终于允许自己逃离痛苦，逃离噩梦般的现实。她允许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倦意的怀抱。
……或许在黄泉路上，大家还能再相见……
一路上，娥曼妲一边小心地躲避着食尸鬼，一边在心中估计着自己的伤势。食尸鬼长期食腐，伤口感染的风险很大，但所幸被咬得不是很深，流血不是很多，她的行动暂时没有太受阻。只能用右手舞剑是个劣势，但若能在家中找到符咒，左手也能派上用场。
娥曼妲风也似的跑着，很快就来到了家附近。她远远地在家的方向上望见了火光，心里一惊——还好，只是隔壁的房子着了火。娥曼妲立刻奔到院子里，先运起力量，把隔壁已经要垮掉的一栋房子斩倒以隔离火情，然后又从井里打了两桶水，把自家房子上零星的火光扑灭。这一通折腾严重消耗了她的体力，但她依旧马不停蹄地捂着因剧烈运动而发疼的肚子检查了自家的各个房间——看起来确实没人回来过。少女急匆匆地拿了一套自卫用的符咒，便立即奔赴神社。
村子遭到的破坏让娥曼妲悲愤不已。她看到了冒着黑烟的谷仓，还望见了远处演武场依然明亮的火光——那火光在阴暗的光线下是那么耀眼。她还见到了除食尸鬼之外的其他魔物——巨型老鼠，巨魔，以及一只看起来像召唤物的魔偶。村民的尸体四处散落着。娥曼妲看到了整户整户的尸体：大人们倒在家门外，孩子被从家中拖出，尸体几乎都被撕成了碎片。娥曼妲停下过一两次，驱散了一两群食尸鬼，但怎奈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驱散一群又有一群……渐渐地，娥曼妲麻木了。她的想象力开始往最坏的方面发挥；她竭力抵抗，可那样的图景仍不停地浮现。
……
可以望见神社的鸟居了。
……有某种黑暗力量的气息——娥曼妲明确地感觉到了。其实，她自从在山里醒来就浸泡在这种气息下；随着她向神社方向的不断前进，这种气息越来越浓烈。而现在，她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让她能明确感受到了！——这股气息来自于某个单一的个体。是谁？
用心感受！娥曼妲发出了探测法术。她从神社的废墟中依稀感受到了两个存在：其中一个是老师，她身为九尾狐的独特气息很有辨识度；而另一个黑色的气息，想必就是这股黑暗的来源了。只是，妈妈妃欧娜依旧不见踪影。
*嗯，那——*
突然，那个黑色的气息向娥曼妲急速冲来。只一瞬，在少女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娥曼妲愣住了。她想尖叫，可提起她的那只手在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一个音节，吐不出一点气息。她感到天旋地转——她在飞，急速地飞向神社！
“娥曼妲？！”少女认出了下方传来老师的声音。那沙哑而虚弱的声音与平日她所熟悉的声音听上去大不一样。
“哎呀，你们认识呀？我中奖了呢~你可得想好了：要是你自杀，这孩子，就得跟你一起去了。反之，如果你投降，把自己交给我，我就饶她一命。我向来信守诺言~”
说话的女声距离娥曼妲很近！娥曼妲试图抽出右手，拔刀，可她咽喉上的这只手掐的太紧了，逼得她必须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臂。喘不上气……！黑色斑点出现在了娥曼妲的视线边缘，她就要失去意识了。
“……我和她不熟。你休想迫我。”
“是吗？那她就没用了。”
娥曼妲感到自己被松开。然后，她的肚子被狠狠击中，整个人被轰飞出去，撞在已被毁坏的神社的废墟里。躯干的剧痛化为一声呻吟从她的口中传出。
“不要！……”姬川的声音充满痛苦。
“什么嘛？看起来你还是很在乎的嘛。”
如果娥曼妲能够看清姬川此时的样子，她一定会非常震惊：她那位强大而自信的老师，竟然被打得趴在了地上，血污满身，受伤严重到连起身都做不到。她那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已经凋落到只剩两条，而就是剩下的这两条，也已失去了它们平日的光泽。姬川正在用双手拖行，竭力地缩短着她与娥曼妲之间那遥远的距离。
娥曼妲此时也躺在地上，侧着身缩成了一团。还好，落地的冲击并未打断她的脊椎，可她的大部分肋骨都碎掉了，内脏也受伤了。她急促地呼吸着，头脑在飞速运转。*什么人？她动作太快了吧？这力气又是怎么回事？我能逃得掉吗？老师……败了，想自杀？!我是人质吗？*
少女努力抬起头观察四周。然后，映入眼帘的东西让她把其他一切事情都忘记了。
妃欧娜躺在离娥曼妲不远的地上。
“妈妈……！”娥曼妲不自禁地叫着。她使劲用健康的右手把自己拽到母亲的身边……！
妃欧娜平躺在一小片空地上，面对着黑色的天空，睁着那对紫水晶般澄澈的双眼，那副美丽的容颜上，写满了惊讶与不甘。她的脖子断掉了。在她那修长纤细的脖颈上，还留有一点点红色的手印。
妃欧娜已经死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娥曼妲耳旁轰地一声炸裂开来。肉体的痛苦，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对外部世界的感知，都远离少女而去。她死死地盯着面前母亲的尸体。她感到有人在对话，和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被召唤出来——可那都不重要了。
“妈妈……妈妈？妈妈，你醒醒……妈妈……”
娥曼妲轻轻摇晃着妃欧娜。妃欧娜的身体软软的，头部在双肩上无力地晃动着。
“妈妈，醒醒……是我呀，妈妈，我来了呀……”
娥曼妲努力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紧贴着母亲。妈妈一定会拥抱她吧？……或许下一刻，妈妈就会笑，会回应，会安慰她，会帮她梳理乱掉的头发……
“妈妈，你的头发乱掉了呢……我来帮你梳梳……”
姬川老师似乎在哭……可是老师为什么要哭？妈妈不是就在这里吗？她很好，她没事。看啊，她的衣服是那样干净，她的眼睛明明是张开的呀……她一定能看见她的乖女儿……
“妈妈，你累了吗？……妈妈，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呀……看，神社都变得一团糟了……”
“呵呵~似乎就算我不做任何事情，这孩子也会精神崩溃的。”黑色的身影笑道。
姬川哭泣着。“……瑟拉佘儿，你这个畜牲！你……！……”
“那么，赶紧结束这婆婆妈妈的苦情剧吧！我的魔偶们，去吧~”
娥曼妲没听见这些对话。她依然热切地对母亲说着话，抚摸着她，拥抱着她。少女哭着，笑着，颠三倒四地吐着无意义的句子。然而，瑟拉佘儿在娥曼妲周围召唤的三只两米多高的黑暗魔偶可不管她的精神状态。第一个魔偶重重踢到了娥曼妲的后腰。人体的反射让少女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那个魔偶随即弯下腰，把娥曼妲高高举起，扔向远处。
娥曼妲被摔得七荤八素。身体的痛苦又涌现上来。同时涌现上来的，还有怒火——被迫与母亲远离的怒火……
“你们！！咳咳——我要杀了你们！——”
娥曼妲狂怒地运起力量。她先把自己体内的碎骨头固定住——这让她的痛苦更加重到了五脏俱焚的程度——然后，强化肌肉，拔剑！
“哎呀呀，这小猫还有爪子呢~”瑟拉佘儿称赞道。
“求求你……停下……”姬川哀求。
娥曼妲面前的三个魔偶向她迫近过来。那些魔偶的身体是岩石状的几块，被黑色能量形成的纽带系成一个整体。每一块身体都蕴含着魔力与黑暗力量，能爆发出强大的力气。
娥曼妲左手抽出一张符咒。她唤出体内的魔力，念动咒语——“*森垚壵！*”
树木从地下破砖而出，狂滥地把那些魔偶团团缠绕。魔偶的攻击都是钝击，对付这些木制的东西不是很擅长，一时间被阻碍了行动。娥曼妲趁机飞速向前，把剑高高举起、重重斩下——“锵”！为首的魔偶被斩开了一半。很可惜，就算调动全力，力量不足的娥曼妲也没办法一击制敌；但一击不成，还有两击，三击——
魔偶们挣脱了树木的缠绕，开始围攻娥曼妲。少女在它们大力而迟钝的攻击中间灵活地闪避着；她红色的头发如同跳动的火焰，舞动于黑色气息的间隙。
——发现破绽了！娥曼妲用出一记全力以赴的平直斩击。——刚刚被斩开一半的魔偶被这一击完全撕裂，而后崩溃分解。
可惜，攻击意味着回避的停滞。娥曼妲的头被轰中了，然后是手臂，腿部。她想要抓住剑，可是做不到——她的武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努力想要站稳身体，却被魔偶们的攻击掀翻在地。其中一个魔偶对着她的右腿踩了下去；咔擦一声，娥曼妲的腿立刻裂成了四段，扭成了一团。少女痛苦地尖叫，同时从腰间又掏出一个符咒——“*众焱！*”——可是火焰的攻击对魔偶们没什么效果，反而是娥曼妲自己因为距离太近而被烧伤了右臂。那手臂冒着青烟，整个小臂向下的皮肤都被烧黑。
魔偶们的攻击接踵而至。岩状的拳头如冰雹般落在娥曼妲的全身；一时间，血肉从各种地方喷射而出。
“曼迪！！坚持住，老师这就帮你……”姬川终于勉强站了起来。她一跃而起，扑向正攻击她学生和养孙女的魔偶。可是瑟拉佘儿弹了下指头，九尾狐就被从指尖爆出的气流轰飞。
“如果你想让她活，就把你自己献给我。”瑟拉佘儿冷冷地说。
姬川已被打得看不清东西了。她又要挣扎着爬起，可体力不支。她仅剩的两条尾巴破布般地挂在身后，似乎有继续凋落的危险。
“呜……”九尾狐啜泣着。
“……不要听她的啊！”娥曼妲突然大叫。
“曼迪……？”
“老师，不要管我！快跑——呜！”娥曼妲的下巴被踢中，随即脱臼。
“勿奥阮沃……勿奥啊应她……”娥曼妲继续用滑稽的发音哀嚎着。
娥曼妲的脸已经无可辨认了。精致的五官已被彻底埋没在又红又紫的肿包下，头发被锤得开始掉落，原本动人的一双大眼睛已经无法完全挣开，只能眯着。娥曼妲的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来，她的肋骨肯定已经完全断掉了，不受保护的肺部剧烈地抽搐着。她的肚子已经被打了太多下，疼痛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新的伤已无法被感受到。她的右腿扭曲，左臂受伤，右臂烧伤。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在用左臂进行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啊啊……”娥曼妲终于被打至无法再发声了。
瑟拉佘儿降落在姬川的面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反正你已经难逃一死，你真的打算拉着学徒兼孙女一起上路吗？”
“……”
姬川看到了被魔偶打得血肉模糊的娥曼妲。她又看到了倒塌的神社和安静地躺在那里的妃欧娜的尸体，以及在远处默默燃烧的村子。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九尾狐把双腿蜷缩起来，作了一个痛苦的下跪姿势，卑微地恳求道：“……我明白了，我会成为您的食粮的。……求求您，大发慈悲，饶那孩子一命……”。
“‘慈悲’吗……真讽刺。不必担心，本宫自然会一诺千金。——魔偶们，停一下吧。”
“……谢谢您的恩赐……”
“那现在，抬起头来。”
*不，老师，不要，不要……！*
娥曼妲的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挣扎。她感到姬川老师的气息逐渐变弱了，而黑色的气息则越变越强。少女无声地哭着，毫无办法地感受着她老师的消失。九尾狐姬川里奈，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失不见了。
“曼迪……保重……”
娥曼妲只能感受到那黑色的气息了。那气息接近了她，贴近了她。
“……还醒着？不错不错。这只九尾狐竟然会为了你而妥协，不知你们是什么关系。不用担心：就凭你这伤势，就算我现在饶你一命，你不久还是会死。除非奇迹出现，你一会儿就可以和亲友们团聚了~”
那气息说完这番话便消失了。娥曼妲感到身边彻底平静下来。她努力把肿大的眼睛张开一条缝——魔偶们已经消失不见。
少女又开始用两条手臂爬行了。短短的路途，却要用上凭生之力；不必说透支干净的体力与坏掉的身体，光是疼痛本身就让少女昏迷了好几次。爬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少女伸出相对干净的左手，帮母亲把双眼闭上。现在，妃欧娜看上去就只是睡着了而已。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和而安详。娥曼妲拥抱着母亲，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她终于允许自己逃离痛苦，逃离噩梦般的现实。她允许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倦意的怀抱。
……或许在黄泉路上，大家还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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