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父的先见之明（发病与节气）
人以天地之气生，以四时之法成。君王众庶，尽受其用。
江南某地福宁镇永青山的一座庭院里，一位长者负手而立，蹙眉望着天空，似有心事。此人是镇上的郎中蒲林。片刻，他对身后的少年问道：“清枫，今日可是春分？”
“是的，师父。”少年回应，声音清朗却不失恭敬与柔和。
“一会儿你和清槐得下山去，那小子呢？又野哪儿去了？”
“师父，我在这儿呐。嘿嘿，看我弄到什么好吃的。“话音刚落，又一位少年从竹篱门外闪了进来，手中晃着一个竹篓。
“哥，这么早就去河里抓鱼呀？“
“哎呀，没办法，今早起来就特馋这口，待会儿给你们做个香煎翘嘴鱼。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年这个时候，冰雪都快融化了，可今年，河床上的雪还有这么厚。”叫清槐的少年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着。
“已是春分而天仍未回暖，节令已到而阳气却未渐甚，天气有异，必生他疾。你俩去多备些舒肝理脾的药材，以防万一。”
“师父，您怎么知道病在肝脾呀，这要是错了，病在肾在心，可怎么办？”叫清槐的少年一脸坏笑。
“哼，臭小子没大没小。敢不敢打个赌，接下来几天看病的人，多以肝脾失调为主。我要是赢了，你俩替我洗一个月衣服。”
“这感情好啊，师父你要是输了呢？”清槐一听打赌，来了兴致。
“笑话，我会输？好好，如若我输了，便放你俩兄弟下山到镇上玩一天，如何？”
“就这么定了。”听说能到镇上去玩，清槐便乐得什么也不顾了。而清枫则安静地站一旁，微笑看着师徒二人的对话。
……
近几日，这座松柏环绕的小院里拜访者络绎不绝，师徒三人每天鸡鸣接诊，一直忙碌到夜间戌时。
“下一位。”
“蒲大夫”一位老农满脸愁容，慢慢踱进了庭院东侧的诊室。只见他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此人原来是这永青山中的一个樵夫。
“哦，是陈大哥。您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痛”。
“可曾进食过什么异常之物？何时痛起的？”蒲林问道。
“没有，吃的就跟往常一样，从昨日傍晚至今，当中偶尔会减轻，还以为要好了，可没曾想，不一会儿又痛起来了，哎哟喂……”
“嗝……”说话间，老樵夫打了个长长的嗝，随即又呻吟起来。
“陈大哥，你这肚子是怎么个痛法，是如腹中火烧般灼痛，如针扎般刺痛，还是如有东西堵住一般的胀痛？口内可有干苦之感？”
“是胀痛，撑得厉害。可我昨日至今水米未进，就觉肚子里有一团气跑来跑去，搅得我不得安宁。早上刚起床嘴里有一点干苦，想喝水但喝不下去，唉……”老樵夫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师徒三人这才发现，这老人虽坐在地垫上，但双手却向后支撑身体后仰，仿佛很害怕挤压到肚子。
一摸脉象，跳动有力，端直且硬，如按琴弦，弦脉多主肝病。再看舌头，舌质淡红，舌苔薄白。蒲林心里大致梳理了一番：新发腹部胀痛、走窜痛，不可触按，时轻时重，脉弦数有力，晨起口干苦。
“这是肝气不舒，气机不畅，壅于上腹内导致的胃部胀痛啊，要治疗需用疏肝解郁，行气止痛之法。药方可选柴胡疏肝散再配伍行气要药木香以增效。清枫，照方子抓药去。”说罢，将一张字迹清秀的纸张递给了身旁的徒弟。
年轻人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清枫便抓好了药。
“陈大哥，此药到手先冷水浸泡两刻钟，中火煮沸片刻即可。服后应当缓解，后续有何疑惑可再到这寻我。”
“诶诶，多谢蒲大夫。”老樵夫忙起身接过徒弟递给的药包。
清槐默默记录着，尽管平日里他看似吊儿郎当，喜欢跟师父嬉皮笑脸，但他是打心底里敬佩这个中年男子，特别是他对病患的态度，无论何人，师父都一视同仁，不对权贵奴颜，不对贫寒冷脸，总是耐心听其诉苦，温和解答病情。且治学严谨勤勉，常翻阅其他医家书作。听闻同行有医术高明者，上至宫廷医官，下至江湖铃医，他不妒不怨，还会携礼登门探讨。看病时颇有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自己的弟弟清枫在这方面倒是同师父有几分相似。
可他平日里对徒弟就不是这样了，跟催命阎罗似的动不动就罚。自己以前在大雪天里被师父关在门外背诵《药性赋》，一想到这，清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正出神间，突然额头一痛。
“你小子神游什么呢，让你记的医案都记上了没。”抬头一看，结结实实吃了师父一记糖炒栗子。
“哦哦，记上了，师父。”清槐说罢丢开毛笔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口气：“哎哟，累死人了，可怜我的手哦。“
“师父，您真是料事如神。近日病患中，除了方才的陈老伯，还有胃部痞满不食的王大娘，颈部如有异物堵塞的郭姑娘，腹痛腹泻不止的徐掌柜……他们虽症状不同，但摸及脉象皆是弦脉，疾病机理都是因肝气不舒，脾气壅滞带动整体气机运行失常所导致的。幸好您叫我们提前准备了香附、柴胡、陈皮之类的理气药，否则，按照往年的存量必然不够的。师父，您何以提前知晓呢？“清枫翻动手里的医案诊集，很快就发现了规律。
蒲林面对弟子的提问总是倾囊相授，循循善诱，毫无留一手的私心。此次也不例外，他说道：“人乃天地之气所化生，天有四时变换，昼夜更替，人之生理亦随之改变，此谓天人合一。同理，天气有异，人易生疾。你们想想，今年春分的气候比照往年有何不同呀。“
清枫很聪慧，一点就通：“师父，我明白了。春、夏、长夏、秋、冬分别对应人体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肾水。此次春分，本应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可如今阳气并未回暖。春季所对应的肝木必虚，按照五行相克的规律，肝木虚则不能克脾土，脾气必然盛而壅滞，以至于脾胃气滞胀痛。“
清槐似乎得到了点拨：“我也明白了，《金匮要略》里说：冬至之后，甲子夜半少阳起，少阳之时，阳始生，天得温和。以未得甲子，天因温和，此为未至而至也；以得甲子而天未温和，为至而不至也。咱们今年这种春分的节气到了，但温度还没上来的情况就属于至而不至吧。”
蒲林笑到道：“不错，今年正是天气影响了发病。书里说木曰曲直，指的是木本植物在生长过程中具有的能伸、能曲、条达、舒畅等的特性。如同人体内的肝，肝便有维持全身气机舒畅条达的功能。肝气一旦虚弱，就会导致原本正常运行的气机得不到正确地疏导，如此一来便会生病。此类病人常常伴随情志低落，喜叹息。”
蒲林接着说道：“你们切记。临诊看病不可头痛医头，需作整体考量。天气、地域、饮食、甚至是身份地位有时都会影响病程的转归。譬如东方傍海而居之人易得痈疡，南方阳热潮湿之地易生挛痹。秋冬慎用寒凉，春夏慎用辛热。可知晓了？“
“唉，那我俩不就赌输了？不就不能去镇上玩了吗“清槐愁眉苦脸地说道。
“还想呢，快洗衣服去吧。”
……
翌日清晨。
“师父，看，门口有担柴。太好了，今天不用砍柴了。”清枫指着门外整整齐齐的柴垛高兴地喊着。
病案来源：
本人因学业等原因，曾长期处于压力状态，一日傍晚，渐觉胃部胀满疼痛，时轻时重，水谷不下，以为可以自愈，并未处理。以至夜卧不安，清晨疼痛胀满更严重，不能走路，只好同医院告假。结合所学及症状特点，自我诊断为肝气郁结横逆犯胃。外卖购一盒柴胡疏肝散，冲服两包，约半小时，疼痛胀满感尽消。
江南某地福宁镇永青山的一座庭院里，一位长者负手而立，蹙眉望着天空，似有心事。此人是镇上的郎中蒲林。片刻，他对身后的少年问道：“清枫，今日可是春分？”
“是的，师父。”少年回应，声音清朗却不失恭敬与柔和。
“一会儿你和清槐得下山去，那小子呢？又野哪儿去了？”
“师父，我在这儿呐。嘿嘿，看我弄到什么好吃的。“话音刚落，又一位少年从竹篱门外闪了进来，手中晃着一个竹篓。
“哥，这么早就去河里抓鱼呀？“
“哎呀，没办法，今早起来就特馋这口，待会儿给你们做个香煎翘嘴鱼。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年这个时候，冰雪都快融化了，可今年，河床上的雪还有这么厚。”叫清槐的少年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着。
“已是春分而天仍未回暖，节令已到而阳气却未渐甚，天气有异，必生他疾。你俩去多备些舒肝理脾的药材，以防万一。”
“师父，您怎么知道病在肝脾呀，这要是错了，病在肾在心，可怎么办？”叫清槐的少年一脸坏笑。
“哼，臭小子没大没小。敢不敢打个赌，接下来几天看病的人，多以肝脾失调为主。我要是赢了，你俩替我洗一个月衣服。”
“这感情好啊，师父你要是输了呢？”清槐一听打赌，来了兴致。
“笑话，我会输？好好，如若我输了，便放你俩兄弟下山到镇上玩一天，如何？”
“就这么定了。”听说能到镇上去玩，清槐便乐得什么也不顾了。而清枫则安静地站一旁，微笑看着师徒二人的对话。
……
近几日，这座松柏环绕的小院里拜访者络绎不绝，师徒三人每天鸡鸣接诊，一直忙碌到夜间戌时。
“下一位。”
“蒲大夫”一位老农满脸愁容，慢慢踱进了庭院东侧的诊室。只见他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此人原来是这永青山中的一个樵夫。
“哦，是陈大哥。您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痛”。
“可曾进食过什么异常之物？何时痛起的？”蒲林问道。
“没有，吃的就跟往常一样，从昨日傍晚至今，当中偶尔会减轻，还以为要好了，可没曾想，不一会儿又痛起来了，哎哟喂……”
“嗝……”说话间，老樵夫打了个长长的嗝，随即又呻吟起来。
“陈大哥，你这肚子是怎么个痛法，是如腹中火烧般灼痛，如针扎般刺痛，还是如有东西堵住一般的胀痛？口内可有干苦之感？”
“是胀痛，撑得厉害。可我昨日至今水米未进，就觉肚子里有一团气跑来跑去，搅得我不得安宁。早上刚起床嘴里有一点干苦，想喝水但喝不下去，唉……”老樵夫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师徒三人这才发现，这老人虽坐在地垫上，但双手却向后支撑身体后仰，仿佛很害怕挤压到肚子。
一摸脉象，跳动有力，端直且硬，如按琴弦，弦脉多主肝病。再看舌头，舌质淡红，舌苔薄白。蒲林心里大致梳理了一番：新发腹部胀痛、走窜痛，不可触按，时轻时重，脉弦数有力，晨起口干苦。
“这是肝气不舒，气机不畅，壅于上腹内导致的胃部胀痛啊，要治疗需用疏肝解郁，行气止痛之法。药方可选柴胡疏肝散再配伍行气要药木香以增效。清枫，照方子抓药去。”说罢，将一张字迹清秀的纸张递给了身旁的徒弟。
年轻人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清枫便抓好了药。
“陈大哥，此药到手先冷水浸泡两刻钟，中火煮沸片刻即可。服后应当缓解，后续有何疑惑可再到这寻我。”
“诶诶，多谢蒲大夫。”老樵夫忙起身接过徒弟递给的药包。
清槐默默记录着，尽管平日里他看似吊儿郎当，喜欢跟师父嬉皮笑脸，但他是打心底里敬佩这个中年男子，特别是他对病患的态度，无论何人，师父都一视同仁，不对权贵奴颜，不对贫寒冷脸，总是耐心听其诉苦，温和解答病情。且治学严谨勤勉，常翻阅其他医家书作。听闻同行有医术高明者，上至宫廷医官，下至江湖铃医，他不妒不怨，还会携礼登门探讨。看病时颇有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自己的弟弟清枫在这方面倒是同师父有几分相似。
可他平日里对徒弟就不是这样了，跟催命阎罗似的动不动就罚。自己以前在大雪天里被师父关在门外背诵《药性赋》，一想到这，清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正出神间，突然额头一痛。
“你小子神游什么呢，让你记的医案都记上了没。”抬头一看，结结实实吃了师父一记糖炒栗子。
“哦哦，记上了，师父。”清槐说罢丢开毛笔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口气：“哎哟，累死人了，可怜我的手哦。“
“师父，您真是料事如神。近日病患中，除了方才的陈老伯，还有胃部痞满不食的王大娘，颈部如有异物堵塞的郭姑娘，腹痛腹泻不止的徐掌柜……他们虽症状不同，但摸及脉象皆是弦脉，疾病机理都是因肝气不舒，脾气壅滞带动整体气机运行失常所导致的。幸好您叫我们提前准备了香附、柴胡、陈皮之类的理气药，否则，按照往年的存量必然不够的。师父，您何以提前知晓呢？“清枫翻动手里的医案诊集，很快就发现了规律。
蒲林面对弟子的提问总是倾囊相授，循循善诱，毫无留一手的私心。此次也不例外，他说道：“人乃天地之气所化生，天有四时变换，昼夜更替，人之生理亦随之改变，此谓天人合一。同理，天气有异，人易生疾。你们想想，今年春分的气候比照往年有何不同呀。“
清枫很聪慧，一点就通：“师父，我明白了。春、夏、长夏、秋、冬分别对应人体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肾水。此次春分，本应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可如今阳气并未回暖。春季所对应的肝木必虚，按照五行相克的规律，肝木虚则不能克脾土，脾气必然盛而壅滞，以至于脾胃气滞胀痛。“
清槐似乎得到了点拨：“我也明白了，《金匮要略》里说：冬至之后，甲子夜半少阳起，少阳之时，阳始生，天得温和。以未得甲子，天因温和，此为未至而至也；以得甲子而天未温和，为至而不至也。咱们今年这种春分的节气到了，但温度还没上来的情况就属于至而不至吧。”
蒲林笑到道：“不错，今年正是天气影响了发病。书里说木曰曲直，指的是木本植物在生长过程中具有的能伸、能曲、条达、舒畅等的特性。如同人体内的肝，肝便有维持全身气机舒畅条达的功能。肝气一旦虚弱，就会导致原本正常运行的气机得不到正确地疏导，如此一来便会生病。此类病人常常伴随情志低落，喜叹息。”
蒲林接着说道：“你们切记。临诊看病不可头痛医头，需作整体考量。天气、地域、饮食、甚至是身份地位有时都会影响病程的转归。譬如东方傍海而居之人易得痈疡，南方阳热潮湿之地易生挛痹。秋冬慎用寒凉，春夏慎用辛热。可知晓了？“
“唉，那我俩不就赌输了？不就不能去镇上玩了吗“清槐愁眉苦脸地说道。
“还想呢，快洗衣服去吧。”
……
翌日清晨。
“师父，看，门口有担柴。太好了，今天不用砍柴了。”清枫指着门外整整齐齐的柴垛高兴地喊着。
病案来源：
本人因学业等原因，曾长期处于压力状态，一日傍晚，渐觉胃部胀满疼痛，时轻时重，水谷不下，以为可以自愈，并未处理。以至夜卧不安，清晨疼痛胀满更严重，不能走路，只好同医院告假。结合所学及症状特点，自我诊断为肝气郁结横逆犯胃。外卖购一盒柴胡疏肝散，冲服两包，约半小时，疼痛胀满感尽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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