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燕
阳光普照之地,必有阴影。
一座城池,无论它拥有多坚固的城墙,多悠久的历史,多明智的管理者,只要它还在人间,阴影就会伴随城池一直存在。
人间有时是人间,有时是地狱。
周皓掩鼻走在拒虎城的贫民窟内,不忘紧紧拉住满弓的衣角,生怕孩子被拍花子的劫去。
这座雄城的阴影,此时,没有保留的将全部黑暗展现给周皓。
没有什么纨绔恶霸,这条街是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不屑于来这儿。
只有些藏身于破烂街市,努力想活过这个严冬的辽国百姓。
周皓摇摇头,阻止住满弓掏钱的动作。这孩子进城前还嚷嚷着要尝尝城中美食,可当路过这条街巷时,这孩子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满弓从小在自给自足的白山村长大,没见过只穿漏洞袄子,还敢在寒风里苦熬的半大孩子;也没见过满脚紫疮、踩双麻草鞋,就敢出来卖粗陶碗具的白发老翁;更没见过大雪天里,不觉寒冷的露出半个污黄胸脯,瑟缩着等待女票客上门的女娃。
满弓只想帮帮他们。
周皓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银钱不少,可两人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远。
要是将银钱施舍出去,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吃什么?住哪里?又回到林子里过野人生活吗?
周皓吃了二十三天的野兔烤肉,现在想起来就反胃。
“别拿你的牛眼珠瞪我,瞪也没用。”
周皓扳过满弓的脸,拿短刀隔开他摸向腰间钱袋的手。
“哥你看不见吗,他们真的好可怜,你帮帮他们吧!”
周皓无视了满弓的话。
周皓怎会看不见?前世的周皓就是从最底层爬上去的,这些麻木的眼神,周皓看过无数遍。
看得见的人不止他周皓,拒虎城里的县令、太守同样看得见。
但拒虎城头上的青砖,不会有一块来加固这里的黄泥茅草屋。
辽人自己的官员都不管他们,为什么要周皓慷慨解囊,去救助这些辽人?
“怕了你,拿去。记住,悄悄塞他们手里,敢漏出半分银色,屁股给你打烂!”
周皓还是没狠下心,从钱袋摸出一小把碎银递给满弓。
起码,老人能买身棉衣,小孩能得双布鞋,女娃能少挨顿打。
见满弓小心的散尽了银钱,周皓一把拽住他的后脖领拖走,不理会角落阴影里女娃的惊讶。
她还没接过半大孩子的活,更没见过只给钱不进屋的客人。她阿娘说过,只有天生的傻子才会随手扔钱。
小一点的孩子倒是像。但那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公子,虽一身甲胄令人害怕,眉眼却藏了几分南人的柔和,面容俊朗得很,一点儿不像阿娘说的傻子。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好心人?
“二位将军不是本地人吧?”没想到这女娃还缠上来了。
周皓叹气,自己身份是假的,在拒虎城中理应收敛,经不起节外生枝。
“滚。”周皓佯作生气,低声喝骂道。
“嘿嘿,将军,咱辽国的兵,哪有给了钱不上床的理儿?您装的太假了。”女娃嘟起厚厚的嘴唇,促狭的调笑起周皓。
周皓惊怒瞪向女娃,从女娃乌黑泛绿的眼眸里,周皓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活像一个白痴!
周皓实在没想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垃圾国家,做个善事也能立马被人识破身份。
“咕咚”,周皓喉头微动,他悄悄扭过头去回望街巷。
不看不要紧,打眼一瞧,周皓惊骇的发现凡是满弓给过银钱的人,个个都在用隐蔽的眼神,偷偷瞥着自己二人。
此地不宜久留!
“你想做什么?”周皓压低声音向少女发问。
“和将军上床,报答将军呀!”少女回答得理所当然,周皓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脸臊得通红。
满弓这小子不谙人事,居然还问周皓:“哥,你为什么脸红了?”
周皓甩手一张干饼糊上满弓的嘴,向女孩问道:“能换个方式报答我吗?”
“行啊,但是我会的不多,将军可得温柔些。”
“咳咳,”周皓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哪儿有卖大邺边防文牒的吗?你告诉我,咱俩两清。”
“简单,我家阿公那里有,权当卖给将军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周皓感激的道谢,在街市中一片“理当如此”的眼神下,随女孩走进茅屋。
茅草屋不大,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破板床,铺了些柔韧的干草,充当床垫和床单,干草上斑痕点点。
女孩视若无睹,没有一点羞愧的神情,掀帘领着周皓两人进了里屋。
一股恶臭立刻传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周皓忍下不适,努力睁大双眼观察。
只见幽暗房间的深处还藏着张小床,躺在上面气如游丝的老人,应是女娃口中的阿公。
“阿公,有两个年轻的燕子来了。”女娃摸着黑,轻车熟路的进房,在老人耳边轻语。
老人半坐在床上,眯眼打量起周皓二人。
“是……燕子?”
周皓被问懵了,这叫什么问题?燕子?我还猪头呢!这老者糊涂了吗?
周皓迟疑的回答:“不是。”
“不卖,钱还他。”
“是!”
“也不卖。”
周皓崩溃了,这老人分明在耍他,周皓如今时间不多,没工夫在这儿耗!
“给我!”寒光出鞘,周皓箭步上前,将刀锋抵住女孩脖子,威胁老人。
气氛当场凝滞,周皓正欲发狠,准备打晕二人搜屋。庚辰的声音适时响起:“告诉他,春燕高飞。”
周皓收起目中凶光,如是说出四字。
老人转忧为乐,拍着手笑道:
“是了是了!是燕子!阿冬,把文牒给他!”
周皓接过图,还未细看,老人便绷起脸教训周皓:
“毛头小子,一代不如一代。拒虎城可是有辽王精锐驻扎的地方,生着张南民的脸,敢在城中此般招摇,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周皓被喷了一脸唾沫,不待还口,老人便缓缓躺下。
之后任周皓如何发问,老人也不作答,口中只喃喃自语。
周皓凑上前才依稀听清,老人反复在唱着一首歌谣:
“春燕,春燕,高飞未有归怨。
声声啼血君不见,
白雪青冢君莫见。
故园谁折柳梢?
梦里枯骨红颜……
来生不复相见!”
一头雾水的周皓懵着进来,懵着出去。
打从进屋时周皓就察觉不对,阿冬在进屋的瞬间,身上的气息像换了个人,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更像一株坚韧的野草花。
再看老人神神叨叨的话,周皓知道其间必有隐情。
但老人如何也不肯说,周皓也意识到时间不多,必须得跑路了。
离开前,周皓不忘多塞了几粒碎银感谢阿冬。阿冬此时又恢复了娇憨的样子,她惊喜的咧开嘴,笑着感谢周皓。
周皓这才发现,阿冬其实是有些娇俏在身上的。
尤其是当阿冬笑起来,露出嘴里的两颗小虎牙,显得尤为可爱。
“多谢将军呀~”阿冬踮起脚,一双丰厚的嘴唇,轻轻在周皓的脸庞上印了一个凉飕飕的吻。
周皓只感觉脸上触感软绵绵的,像是着了火。
两世相加,也只谈过一次恋爱的周皓,拉上满弓落荒而逃。
“将军!”阿冬身子软软的倚在门口,娇声呼唤周皓。
周皓回头,听清阿冬喊的话以后,在众目睽睽下掩面逃走。
“将军下次光临,可得呆久一些!”
辽国女子,彪悍如斯!
周皓狼狈的逃出街巷,满弓犹在不厌其烦的问周皓,阿冬说的话什么意思。
周皓深切体会到了带小孩的痛苦,又是一张饼堵住满弓的嘴,转头拉着孩子就要出城。
“砰!”
周皓扭头迎面撞上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
一座城池,无论它拥有多坚固的城墙,多悠久的历史,多明智的管理者,只要它还在人间,阴影就会伴随城池一直存在。
人间有时是人间,有时是地狱。
周皓掩鼻走在拒虎城的贫民窟内,不忘紧紧拉住满弓的衣角,生怕孩子被拍花子的劫去。
这座雄城的阴影,此时,没有保留的将全部黑暗展现给周皓。
没有什么纨绔恶霸,这条街是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不屑于来这儿。
只有些藏身于破烂街市,努力想活过这个严冬的辽国百姓。
周皓摇摇头,阻止住满弓掏钱的动作。这孩子进城前还嚷嚷着要尝尝城中美食,可当路过这条街巷时,这孩子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满弓从小在自给自足的白山村长大,没见过只穿漏洞袄子,还敢在寒风里苦熬的半大孩子;也没见过满脚紫疮、踩双麻草鞋,就敢出来卖粗陶碗具的白发老翁;更没见过大雪天里,不觉寒冷的露出半个污黄胸脯,瑟缩着等待女票客上门的女娃。
满弓只想帮帮他们。
周皓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银钱不少,可两人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远。
要是将银钱施舍出去,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吃什么?住哪里?又回到林子里过野人生活吗?
周皓吃了二十三天的野兔烤肉,现在想起来就反胃。
“别拿你的牛眼珠瞪我,瞪也没用。”
周皓扳过满弓的脸,拿短刀隔开他摸向腰间钱袋的手。
“哥你看不见吗,他们真的好可怜,你帮帮他们吧!”
周皓无视了满弓的话。
周皓怎会看不见?前世的周皓就是从最底层爬上去的,这些麻木的眼神,周皓看过无数遍。
看得见的人不止他周皓,拒虎城里的县令、太守同样看得见。
但拒虎城头上的青砖,不会有一块来加固这里的黄泥茅草屋。
辽人自己的官员都不管他们,为什么要周皓慷慨解囊,去救助这些辽人?
“怕了你,拿去。记住,悄悄塞他们手里,敢漏出半分银色,屁股给你打烂!”
周皓还是没狠下心,从钱袋摸出一小把碎银递给满弓。
起码,老人能买身棉衣,小孩能得双布鞋,女娃能少挨顿打。
见满弓小心的散尽了银钱,周皓一把拽住他的后脖领拖走,不理会角落阴影里女娃的惊讶。
她还没接过半大孩子的活,更没见过只给钱不进屋的客人。她阿娘说过,只有天生的傻子才会随手扔钱。
小一点的孩子倒是像。但那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公子,虽一身甲胄令人害怕,眉眼却藏了几分南人的柔和,面容俊朗得很,一点儿不像阿娘说的傻子。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好心人?
“二位将军不是本地人吧?”没想到这女娃还缠上来了。
周皓叹气,自己身份是假的,在拒虎城中理应收敛,经不起节外生枝。
“滚。”周皓佯作生气,低声喝骂道。
“嘿嘿,将军,咱辽国的兵,哪有给了钱不上床的理儿?您装的太假了。”女娃嘟起厚厚的嘴唇,促狭的调笑起周皓。
周皓惊怒瞪向女娃,从女娃乌黑泛绿的眼眸里,周皓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活像一个白痴!
周皓实在没想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垃圾国家,做个善事也能立马被人识破身份。
“咕咚”,周皓喉头微动,他悄悄扭过头去回望街巷。
不看不要紧,打眼一瞧,周皓惊骇的发现凡是满弓给过银钱的人,个个都在用隐蔽的眼神,偷偷瞥着自己二人。
此地不宜久留!
“你想做什么?”周皓压低声音向少女发问。
“和将军上床,报答将军呀!”少女回答得理所当然,周皓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脸臊得通红。
满弓这小子不谙人事,居然还问周皓:“哥,你为什么脸红了?”
周皓甩手一张干饼糊上满弓的嘴,向女孩问道:“能换个方式报答我吗?”
“行啊,但是我会的不多,将军可得温柔些。”
“咳咳,”周皓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哪儿有卖大邺边防文牒的吗?你告诉我,咱俩两清。”
“简单,我家阿公那里有,权当卖给将军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周皓感激的道谢,在街市中一片“理当如此”的眼神下,随女孩走进茅屋。
茅草屋不大,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破板床,铺了些柔韧的干草,充当床垫和床单,干草上斑痕点点。
女孩视若无睹,没有一点羞愧的神情,掀帘领着周皓两人进了里屋。
一股恶臭立刻传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周皓忍下不适,努力睁大双眼观察。
只见幽暗房间的深处还藏着张小床,躺在上面气如游丝的老人,应是女娃口中的阿公。
“阿公,有两个年轻的燕子来了。”女娃摸着黑,轻车熟路的进房,在老人耳边轻语。
老人半坐在床上,眯眼打量起周皓二人。
“是……燕子?”
周皓被问懵了,这叫什么问题?燕子?我还猪头呢!这老者糊涂了吗?
周皓迟疑的回答:“不是。”
“不卖,钱还他。”
“是!”
“也不卖。”
周皓崩溃了,这老人分明在耍他,周皓如今时间不多,没工夫在这儿耗!
“给我!”寒光出鞘,周皓箭步上前,将刀锋抵住女孩脖子,威胁老人。
气氛当场凝滞,周皓正欲发狠,准备打晕二人搜屋。庚辰的声音适时响起:“告诉他,春燕高飞。”
周皓收起目中凶光,如是说出四字。
老人转忧为乐,拍着手笑道:
“是了是了!是燕子!阿冬,把文牒给他!”
周皓接过图,还未细看,老人便绷起脸教训周皓:
“毛头小子,一代不如一代。拒虎城可是有辽王精锐驻扎的地方,生着张南民的脸,敢在城中此般招摇,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周皓被喷了一脸唾沫,不待还口,老人便缓缓躺下。
之后任周皓如何发问,老人也不作答,口中只喃喃自语。
周皓凑上前才依稀听清,老人反复在唱着一首歌谣:
“春燕,春燕,高飞未有归怨。
声声啼血君不见,
白雪青冢君莫见。
故园谁折柳梢?
梦里枯骨红颜……
来生不复相见!”
一头雾水的周皓懵着进来,懵着出去。
打从进屋时周皓就察觉不对,阿冬在进屋的瞬间,身上的气息像换了个人,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更像一株坚韧的野草花。
再看老人神神叨叨的话,周皓知道其间必有隐情。
但老人如何也不肯说,周皓也意识到时间不多,必须得跑路了。
离开前,周皓不忘多塞了几粒碎银感谢阿冬。阿冬此时又恢复了娇憨的样子,她惊喜的咧开嘴,笑着感谢周皓。
周皓这才发现,阿冬其实是有些娇俏在身上的。
尤其是当阿冬笑起来,露出嘴里的两颗小虎牙,显得尤为可爱。
“多谢将军呀~”阿冬踮起脚,一双丰厚的嘴唇,轻轻在周皓的脸庞上印了一个凉飕飕的吻。
周皓只感觉脸上触感软绵绵的,像是着了火。
两世相加,也只谈过一次恋爱的周皓,拉上满弓落荒而逃。
“将军!”阿冬身子软软的倚在门口,娇声呼唤周皓。
周皓回头,听清阿冬喊的话以后,在众目睽睽下掩面逃走。
“将军下次光临,可得呆久一些!”
辽国女子,彪悍如斯!
周皓狼狈的逃出街巷,满弓犹在不厌其烦的问周皓,阿冬说的话什么意思。
周皓深切体会到了带小孩的痛苦,又是一张饼堵住满弓的嘴,转头拉着孩子就要出城。
“砰!”
周皓扭头迎面撞上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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