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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拾伍章 生辰

    张嬷嬷看着这破败不堪的屋子,心里不禁一阵绝望。

    陈芗荟这般做分明就是不想用她这人了。虽说现在没有用残忍的方式,但不能决定她下一秒不会用更残忍的方式。

    她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纸上为何会出现她的名字?那张纸一定是有人伪造的。可现在陈芗荟不会信她了。

    她不知道她会何去何从。

    张嬷嬷曾经是秦玉淑救回来的。她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即将饿死街头之时,秦玉淑看见了她,见她可怜,便救了她。

    秦玉淑将她带回家中,让丫鬟细心照顾她。张嬷嬷很感谢秦玉淑,秦玉淑便让她来照顾林时清,当了林时清奶娘。

    可惜,张嬷嬷最后还是背叛了秦玉淑。她见正室势力渐渐衰落,便见风使舵,偷偷去了陈芗荟那边。

    那一夜,张嬷嬷还在心里对秦玉淑说了一句:抱歉夫人,今日已不同于往昔,这一切都是您的命运。

    后来,侧室越来越得宠,而正室却越来越失宠。最终,陈芗荟拟定了一切计划,为秦玉淑谋划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杀害。

    侧室被扶为正室,成为了当家主母。而那个曾经的当家主母,早已被人遗忘。

    可从始至终,张嬷嬷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她不过为了荣华富贵罢了,至于秦玉淑,那都是她注定的命啊。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侍卫将蜷缩在墙角的春杓拽了出来。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春杓边哭边喊。

    “砰——”门又被重重关上。

    声音渐渐变小。屋里只剩下了张嬷嬷一人。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胳膊。

    在这屋子里,她总是莫名的冷,不知是不是因为吓成这般的。

    张嬷嬷又想起曾经她那段孤独寒冷的日子,又想起秦玉淑总是对她温和地笑着,又想起秦玉淑最后落魄的模样。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记着它做什么呢?张嬷嬷心道。

    门在这时被一人轻轻推开。

    可能是要来抓她的人吧。

    张嬷嬷依旧低着头,抱着胳膊,缩在角落不言不语。

    那人没来抓走她,反倒是听见了关门声。

    奇怪,这人不是来抓她的么?

    张嬷嬷抬起头,但见一张清秀而冷艳的面容,一袭暗紫衣袍光辉熠熠。

    她嘴唇动了动,愣愣道:“二…二小姐。”

    眼前那人正是林时清。她素来便喜欢紫色,偏这紫色与她又是配得很,无论深色还是浅淡,都能透出一股独特风韵。

    她用玉白发带束发,几缕青丝垂在耳边。发带轻飘,看着盛气凌人,倒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听到张嬷嬷唤她,她也只是轻笑应道:“张嬷嬷。”

    “二小姐,你…是来救老身的吧?”张嬷嬷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充满希望般地看着林时清。

    闻言,林时清很反常地笑了起来。少女的笑声清柔又有带着戏谑,回荡在屋子内,竟让人感到一阵诡异。

    张嬷嬷惊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女,明明是她从小带大的,在这一刻却很是陌生。

    林时清缓缓止住了笑意,她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张嬷嬷,如同看着地上的蝼蚁。她的声音很轻,谑笑道:“我也很想救你啊,张嬷嬷。”

    “可是,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所安排的,我怎么能救你呢?嗯?”林时清缓缓蹲下身,神色温和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瞬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时清,结巴道:“你…你,是你做的?”

    “是啊。那张纸上的名字是我伪造的呢,而那些寒香散,也是我派人放在药房的。”林时清的声音很轻,落在张嬷嬷的耳朵里,却如针扎般刺耳。

    张嬷嬷顿时难以接受,倒趴在干草堆上。她哭道:“二小姐,你这是断了老身的路啊!”

    “断了你的路?哈哈……”林时清觉得这话可笑至极。

    “张嬷嬷,你又何曾不是断了别人的路呢?”

    闻言,张嬷嬷抬起头,看着林时清,问:“二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时清只是浅浅一笑,在张嬷嬷眼里犹如食人的妖女。她道:“之前正室失势时,你又何曾不是断了母亲的路!”

    “二小姐就是在老身临死前,也要污蔑老身吗?”张嬷嬷垂头,几滴眼泪落在干草上。

    林时清仍是温和笑着,可眼眸冰冷。她看着张嬷嬷,道:“当初母亲不受宠,你便偷偷去投奔了陈芗荟。后来,你和陈芗荟一起害死了母亲。”

    张嬷嬷的语气很平静,仿佛理所当然地道:“那只是夫人的命。”

    “命?”林时清又是笑了起来,“既然这也是命,那也是命,那么你今日落到这般地步,那也是你的命!”

    “不…不可能!”张嬷嬷抱着头,瞪大双眼,似乎还是不能接受。

    “你还欠母亲一条命呢,张嬷嬷。”

    “可惜母亲心善,她并不恨你,对你只有失望。不过我做不到像母亲那般,你害了母亲还想害我,我自然是要加倍还给你的。大概……”

    林时清站起身,俯视着张嬷嬷,戏谑地说道:“是我随了一半父亲的性子吧。我今日就是来见张嬷嬷最后一面的,既然该说的说完了,那我也该走了。”

    “永别了,张嬷嬷。”

    张嬷嬷却在那一刻疯了一般地想抓住她,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二小姐,二小姐!救救老身吧,二小姐!老身知错!救救老身!”张嬷嬷哀求道。

    林时清依旧没有回头,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张嬷嬷的视野里。

    ……

    翌日。

    林时清从琴雪口中得知,张嬷嬷昨夜已经自缢死了。

    她神情平静,没什么波澜。这让琴雪有些吃惊。

    她今日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但不是因为张嬷嬷。今日要去平南侯府,而陈芗荟定是会借机将叶脩介绍给她,装作为她找个“好姻缘”。

    上一世便是如此。一切便是从这开始。

    “姑娘怎么了?脸色好似不太好。”琴雪正为她梳妆,细心发现了她的脸色不对。

    林时清摇摇头,又问:“我让你送的信送了吗?”

    琴雪点点头。

    “那便好。”

    琴雪正要为她换上一身木槿色暗花杭绸蝴蝶裙,林时清却拿了另一条萝兰紫苏绣水纹烟云裙。

    “姑娘是不喜欢这身么?为何不换这身?”琴雪问。

    林时清看了看那条木槿色暗花杭绸蝴蝶裙,神情隐约有点冰冷。她道:“今日不想穿这身,换这件吧。”

    琴雪有点不明所以,但时间有点紧,便为她换了那身。

    “姑娘快些吧,晚了老爷估计又来火了。”琴雪说道,语气里带了点不满。

    林时清颔首。

    今日是平南侯府举办生辰宴,倒不是叶脩的,而是叶二公子,叶致。

    林时清刚踏出苑门,正好撞见了陈芗荟。

    一身松香姣纱裙,衬得她更为温婉。一支云雨发钗盘发,眉眼间柔情似水。

    林时清只是浅浅一笑,唤了声:“继母。”

    陈芗荟一见她,也是温和地道:“溯娘可真早。”她的语气如常,可是眼中的愤恨难掩。

    林时清故作看不见,很是悲伤道:“昨夜,张嬷嬷自缢死了,不知继母知道否?”

    陈芗荟闻言,手更是攥紧了手帕,笑容都凝了一瞬。

    “自然知道。不过溯娘恐是不知其原因。”陈芗荟走在林时清后面,眼神恶狠狠地看着她。

    林时清佯作不知,问道:“原因?什么原因?”

    “张嬷嬷企图毒害玥娘,我并未罚她,而是将她关入了屋里,谁知她竟自缢了。”陈芗荟将实情说了出来。

    林时清却是难以置信,她摇头否认:“不,张嬷嬷不可能会做此事。”

    陈芗荟眼眸暗了下来,她问:“溯娘这么说,那么凶手另有其人?”

    “我是张嬷嬷一手带大的,张嬷嬷她怎么会做此事呢?”林时清很是悲伤地擦了擦眼角,声音很低弱,仿佛真的感到难过。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溯娘听过这句话么?”陈芗荟冷笑着问。

    “是啊,”林时清的声音不再低弱,“到现在,我还是难明白透一些人的心呢。”

    陈芗荟一顿,感觉她这句话话中有话,可是已经走到了尚书府门口,她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林织玥早已在马车上等候多时,是何原因,不猜也知。

    她今日装扮华丽精致,头上的金簪珠钗夺人眼球,月季红藻纹百合裙,耀眼夺目。

    林时清刚上了马车,便感受到了林织玥对她的那恶意满满的眼神。

    不过林时清佯作不知,静静地坐着,倚着窗看向窗外。

    这次去平南侯府,若是不出意外,陈芗荟会做什么,不就是想让她嫁到平南侯府么。

    父母之命不可违,当陈芗荟的话说出了口,她便不得不嫁。一但她嫁到了平南侯府,那她的自由便会受到限制。

    嫁到平南侯府?同一次的骗局,她不会再闯一次。

    陈芗荟想装作给她做媒,可是却有更为重要的事等着她。不知她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心情?而林织玥又会是什么表情?

    想乱点鸳鸯谱,也得过得了她这关。

    ……

    这一路上,马车内的三人都不怎么言语。只有陈芗荟装作温和地问候几句。

    林织玥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林时清一直佯作不知,林织玥都快怒火冲天了。

    如今林织玥和林时清就差痛快打一架了。

    马车可算是到了平南侯府,打破了马车内的气氛。

    林时清在撩起车帘,准备下车时动作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见到这府邸时,她要控制好情绪。

    随后,她一撩车帘,缓缓下车。可一抬头,看见这金碧辉煌的平南侯府,眼眶总有些湿润。

    她感到悲伤。不是为过去的事感到悲伤,而是为过去的她感到悲伤。

    她在这偌大的府邸里困了这么久,心中一定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