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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前奏(二合一)

    “也就是说,为了自己,恰好为国,是么?”

    吴钩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不动。

    “你要这么说,也行吧。报纸上的文人动笔杆子骂我,我不在乎,但一听到别人把我形容得很伟大,是个救国殉道者之类的,我就觉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曹用说着,烟斗倒扣盘中,抖满黑灰,“你是个什么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你也差不多懂。本来这次相见就是巧合,两边都是没影子的事儿,但谈天说地聊得还算快活。”

    他这样说着,看了眼腕表,随后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不论如何,交个朋友先。至于后事,期待消息。骄龙重工真到拍马落地的那一天,有一位姜沐霖的亲传徒弟作为技术顾问和实验参于者,我很乐意。只要我乐意了,就不会有别人不乐意。”

    “我喜欢曹老板这样的爽快人。”

    吴钩笑着伸手。

    “以后别叫我老板,不爱听,曹叔曹先生之类的随便伱。”

    “好,我年纪小,还是叫曹叔亲切。”

    “你有高经理的名片,小忙,联系我,没问题。大忙,成事前,没空。要没别的事,我该走了,有一点你说的很对,做生意比他娘的打仗还忙。”

    说罢曹用撑着金属拐杖准备起身,他的身后吴钩眼里却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彩。

    “等等,曹叔,还有件事。”

    “你说。”

    “你是怎么进到六擂现场里去的?六擂期间,国术馆不是不对外开放么?”

    “这天底下,你说有无缝的地方么?”

    “能否细讲,对我有用。”

    “他姜沐霖来江松,连自己带徒弟,一共就那么大几个人。偌大一个国术馆,看门得有人吧,管账得有人吧,做饭烧水打扫卫生得有人吧。是,每件事都不难,但不可能全都自己人做,总要有外人的,哪里有雇佣,哪里就有漏洞——看你这样子,明显是自己早就想到了吧,还要我讲什么。”

    “问一下,就怕不是这个答案,保险一点。”

    “嘿,不送啊。”

    “慢走。”

    目送着曹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边,吴钩的脸色一瞬间阴了下来。

    曹用能轻松混进国术馆里看六擂,那别人呢?

    虽然每次打擂前他都格外谨慎,报名号都尽可能压低声音,四下里也没有见到过霍见锋的影子,但难保下一回他会不会忽然现身。

    并且最致命的是,六擂多半会有一本名册,在姜沐霖或者徒弟的身上,只要霍见锋想到了,早晚有办法弄到手,因为在别人看来,这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他的指尖有些急促地敲打着桌面,却又倏地停止。

    这场和时间的赛跑中,不安的东西太多。

    即便如此,吴钩也没有急于行事的想法,比如说如法炮制,煽动老虎灶的贾书文跟霍见锋再火拼一次,他或许能够从中再次渔翁得利。

    虽然事态火燎,他心里却也冷静得吓人,深知在这人心叵测的年代,能够混出些名堂来的人都不是傻子。

    刘明烨早年走水运时就一身匪气,是个少见的莽夫,而老虎灶那几人组虽然坏事做了不少,但素养也不高,脑袋里头那点智商也确实不够吴钩看的。

    相比起来,贾书文的行事风格看着就比那姓刘的稳当不少,至少不可能因为一句话,第二天就抄家伙跟人干上。

    而霍见锋更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想要在江松混乱的地下社会中混出名堂,光有武力并不够,除非这武力足够他绝临众人。

    最重要的是,同样的计策再用一次,别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多半不再是盯着对方,而是是看向自己这幕后黑手。

    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再让自己的身份参活进去。

    所以说,吴钩并没有任何行动的想法。

    他只需要默默做好准备,然后等,等待已经开出的花自己结果。

    刘疏影约了自己晚上出来一叙,吴钩掐指一算,没想出别的什么原因,多半是在对这个霍见锋的打听上有了些结果。

    晚间,日落后的漆黑宛若一块巨大的帷幕铺盖天地,却又被街道上长蛇般的灯火撑起。

    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丝热意,春夏交接的夜晚,租界的春阳街头是市井小民最喜欢光顾的地段,捏泥塑的手艺家、画糖人的摊贩、吞宝剑的江胡艺人、会喷火的龙皮套,应有尽有。

    天气一般,但街头寻乐的好事者不在少数,大街上攒动的人头遮住火光,从上方遥遥看过去,好似一片起伏不定的深色海浪。

    吴钩和刘疏影两人靠着路牙子,一人一把木头凉凳,手里握个竹草编的破纸扇,清风推动发梢,搔得脑门生痒。

    和他们作了一样姿态的还有不少人,更多没抢上板凳的甘愿站着,目光指着同一个方向。

    不远处是两个小推车,上头挂着几人臂宽的一层窗影,油灯点起,光影交错、白幕透亮。

    一左一右两个二尺有余的人相剪影囫囵上场,伴着马车、兵器之类的道具,后头锣鼓声起,跟着响亮的,是三两句混着山歌和苏滩调的皮影腔。

    “汉妃抱子窗前耍,巧剪桐叶照窗纱。文帝治国安天下,制乐传入百姓家。”

    这开场白说完,窗影上演的,刚巧就是景帝当年七王之乱,战场见兵戈,寒光吊剑影。铿锵过后终见天明,盛世到来。

    白幕之上,成串钱影倒挂,谷仓粮食堆成小山,看得四下里一众平民心驰神往。

    “好时代啊。”

    “你看看,这才是真英雄。”

    “是啊,什么叫英雄,能让老子吃饱饭的就叫英雄。”

    一旁的刘疏影听在耳中,脸上却是嗤之以鼻,喃喃自语道:“前朝亡后,天下疲敝,百废待兴。那文景两帝要么休养生息,要么再亡一朝,别无选择。时势造的,算什么英雄。”

    “那疏影你觉得,谁是英雄?”吴钩瞥过一眼,颇有兴趣地问。

    “当朝不论,过往两千年,那文景之后的另一位武皇帝不就是英雄?英雄造时势,驱胡虏,收故土,大一统合,脾益千年,这份魄力不是谁都能做。”

    “但他穷兵黩武、仓廪既空、民贫流亡,却也是事实,‘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是史书的评价。不过总得还是褒赞,当下之罪,实难盖千秋之功。只是作为一介平民,多半不会想要活在那个时代。”

    “那钩子你觉得,谁是英雄。”

    “我觉得,这武帝确实是英雄,只是不论英雄还是皇帝,都是人罢了。你要封狼居胥,就必有饿殍遍地白骨枯,万家男儿不得归。”吴钩说着,目光游转,“不过说来,当下的时代,倒是英雄诞生的最好时候,洋人磨刀霍霍,十面危机。战会死,不战亦然,则何有不战之理。疏影不要错过名垂史册的机会。”

    “我心里有数,没有那个才能和命。”

    “英雄是不信命的。”

    “嘿不说这个了。”刘疏影笑了笑,身子一侧,不大的声音被淹没在四下的嘈杂中。“你说的那个霍见锋,我又打听到一点消息。”

    “洗耳恭听。”

    吴钩贴过几寸,一只耳朵恨不得塞进刘疏影嘴里去。

    “这事嘛,我只是听说,真假没法确认,你自个判断。城东头那边,有个赖子天天不做事,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想法子骗酒钱。有一天深夜里他说自己随便找个草垛睡着,然后就被老大动静吵醒,于是他抬头一看,见是两个人打架,手上拿着刀子,原因不知道。这其中一个,就是那霍见锋。”

    “然后呢?”

    “那赖子也害怕,他把自己埋在草窟窿里,却还是忍不住瞅了两眼,就看到那个霍见锋浑身上下飘着一股奇怪白气,胸口还跟神仙似的冒蓝光。”

    “蓝光?”

    “嗯,反正那人是这么说的,真假我不知道,也可能只想骗两个酒钱。他还说,那姓霍的,一刀就给对手劈了两半,当头贯穿,爆了一地血肉,好生吓人。”

    “嗯——”

    “就这么多了,我打听到的。”

    “谢了啊,来,看戏。”

    吴钩这么说着,眼睛重新朝前看过去,心里却不在焉。

    那赖子如果是胡编,说得不能这么相似。

    如果是真的,那没有别的答案,只能是霍见锋装了植入体,这也解释他一个土匪出身的人,单打独斗直到现在,却又能在江松混得风生水起。

    但问题是,谁给他的技术?

    国内?有这么成熟的技术?国外?目的何为?

    他暗自吸了口气,好在今日的自己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之前的话,他还得真没这个胆子,去动一个有植入体的男人。

    管他霍见锋什么来路,这人在打听自己,那么只要机会来了,他必须死。

    还是那句话,吴钩等果实自己落下,就目前的信息来看,这时间应该快了。

    霍见锋或许从那个活下来的人口中探听到了些许信息,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那天晚上的惨案中,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局外人存在。

    夜里,吴钩坐在床头,面前是一把王八壳手枪、一排映着光的锥形子弹、几个拉绳式的土炸药,以及配套的轴承活扣机关。

    另一边的桌上,是剩下的四分之一颗形意丹药,和已经喝空的一杯药材。

    他刚刚做完一个轮次养气,药调的药力散去,又将剩下的五行丹也服下。

    一顿施为之后,月盘接近正空,他拿出检测器来一量。

    7.61。

    果然涨幅不及第一次用药那么恐怖,但永不嫌少。

    吴钩将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准备先赴姜沐霖的约,只是于此同时那双漆黑的眸中决意浓烈。

    从自己做的功课里,吴钩知道,了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悉索之声传来,他眼扫窗外,黄梅时节雨水说下就下,纷纷细雨打落砖缝边的泥尘。

    两日后,雨渐晴。

    晚间,老虎灶前湿漉漉的泥地上面全是新鲜的鞋印跟车轮印,往来者头上裹着白毛巾,挑着扁担,为平民提供需求的铺子永远络绎不绝。

    新任老板贾书文看上去心情不错,他给自己收拾干净,穿一身黄褐条纹,花豹似的夹克,以及一条宽筒裤,啫喱水抹上一头光亮,看上去就是这年头在江松较常见的,极为土气的暴发户。

    他穿着这么一身上了马车,钢圈裹着橡胶皮的轮胎卷起一地飞溅的泥点子,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新买的车屁股后头,红漆木板上结了厚厚一层泥巴壳子。

    但贾书文丝毫没有心疼的样子,他推开院门,亮棕色的牛皮鞋踩出一地水花。

    抬眼望向面前,只见四周环着山坡,地方偏僻。院墙里头是个灯火通明的牛角大院,顶头通红灯笼照亮的匾头上,是楷书方正的四个大字。

    聚财阁楼。

    呼声鼎沸,透光的窗户纸后面黑黝黝的人头攒动,几点火光顺着门缝迸溢而出,带着新印钱卷的油墨香味。

    不论世道如何,家国兴衰,唯博揜不灭。

    一推门,便看尽人生百态。

    赢得满面春风的光头汉将脏兮兮的外套撩开,声洪如雷,大把银元换成的钱卷雪花一样从掌心里纷纷洒落,脸上扭曲的笑容难说几分滑稽,几分瘆人。

    输红了眼的教书匠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一双干瘦的手臂使劲挠着下巴尖,拉出丝丝血痕亦不自知,身后两个黑衣寸头的汉子眉眼凶横,随时准备在他叫嚣着要拿老婆女儿当赌注时,给拖着扔出去。

    还有脑子笨的山货郎,自小是个出了名的傻子,门口捡着两块大钱,进来乱玩赢到三十个。

    说多吧,也不太多,但人就能停下来,兜里揣着银钱乐呵呵地就出门了,脸上是半点不带翻红血色。

    最里头大房间,一桌麻将四人坐得满当,黄绿相间的竹骨牌子撞在一起,哗哗作响。

    刚码好,还没摸牌,其中一人忽然摁着肚子找厕所去了,贾书文一看这空了位,正好,大步一迈,屁股就做了上去,还有余温。

    “这桌底钱五十块啊,上不封顶。”

    左边一人瞟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

    “五十块底还用得着说?”

    贾书文瞅他一眼,虎皮夹克披在肩膀上,怀里掏出四根烟来,自己点上,剩下三根,甩向三个方向。

    左右两人也不含糊,拿起就点,云雾缭绕盘旋。

    唯独对面那人,一动不动。

    “不抽?不抽还我,怪贵的。”

    贾书文伸出手,眼里倒映着那个瘦脸刀眉的男人。

    “抽,一会。”

    霍见锋嘴角微掠,笑得很应付,藏在裤腿边的厚背刀静静躺着,就像蛰伏的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