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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哭是个体力活

    大凉历代皇帝都是女皇,不得不说,大凉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国家,但是就这么称之为女权社会也不尽然,大凉的统治阶级,官僚,在往圣先贤的著作中插入了大量圣人没有说过的话,并且订立了许许多多的社会规则来约束她们。

    大凉的女人们过得,还不如草原上的狗。

    运送尸体的马车慢慢驶近了雁城用黄土碎石夯制而成的城门,高大的城门外面,用砖头构造出来的雁城两字,慢慢出现在阿岷的眼中。

    两个少年现在有了姓氏,阿岷回看了一眼身后一车的尸体,那个胖胖的商人就躺在其中,老柴的遗言就是让阿岷继承他的一切。

    白狼部最终还是派人将尸体送到了商队的手中,同时也带回了一眼,暂且不提老柴原本就有他们的友谊,单单凭借与白狼王同归于尽这一条,就能够获得整个草原的尊敬。

    草原人,历来都是尊敬强者的。

    有了姓氏的阿岷对于老柴甘当义士的献身精神以及白狼部这种看似仗义实则虚伪的小人行径嗤之以鼻,相信性恶论的阿岷相信等回到旺财口中那个老柴富丽堂皇的家里,老柴还会不会坚持自己的举动。

    白狼部的使者的的确确是哭着送来了老柴的尸体,那时躲在旺财身后的阿岷很想问一问那个白发苍苍的使者,我哭着捅你刀子你会愿意不?

    人有时候真的是一个复杂的物种,眼里掉着眼泪,嘴上说着对不起,手里的刀子却是一刀又一刀地捅进你的肚子里面。

    现在阿岷摇身一变变成了岷老板,旺财富贵作为家仆,对于主家的遗愿当然是执行地异常彻底,除了行了跪拜大礼之外,旺财怀里的狗头金也到了阿岷的怀里。

    小柴老板怀疑旺财是不是打算谋杀自己,金子还没有焐热,一路上保持悲怆表情,脸上的肌肉快要抽筋的一众护卫们眼里开始冒出凶光。

    阿岷第一次觉得与旺财搭档的富贵是个可爱的,三两把将几个表情最猥琐的护卫扔下了马匹,也不管有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打马就到了阿岷身边。

    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摸着头憨憨道:

    “小主家,这个,人家的工钱还没有结清!”

    旺财满意地看了富贵一眼,看来老主家死了之后,富贵顿时变得开窍了。

    阿岷哪里有钱,跟留在草原上的阿肖不一样,等到用钱的时候已经跟阿肖开始称兄道弟,他从来没有买过单,付过钱。

    也许二十年后,这会是阿岷梦寐以求的生活。

    阿岷有钱,但是只有一块狗头金,阿二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自己楞的本性,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银子,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富贵怀里。

    一两银子十贯钱,那些大一些的银子怎么看都有三四两之多,旺财手疾眼快地将银子从富贵怀里抢了过来,挑出几块扔给坐在地上喊着冤屈的几名护卫。

    拿钱走人,毫不拖泥带水。

    好气魄,阿岷心里赞叹一声。

    突然发现阿二给多了,毕竟马是他们自己的。

    草原上面的战时当然很快就传到了大凉的朝堂之中,而处于大凉北部京北道治所的雁城,则是一切消息的来源。

    京北道大都督李章抱着胳膊看着手下幕僚不断在地图上面的指指点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女皇的旨意几乎是在自己的信使刚到京城的一刻就开始上路。

    上面写着四个凤舞龙飞的大字:“攻灭草原!”

    李章苦笑,一州之力,何以攻灭草原,女皇陛下又开始了。

    东面的东海道现在正在向扶桑用兵,西南的西莞道听说邪教泛滥,已经快有向附近的安胖道,剑南道,淮水道蔓延的趋势,西边的西域人据说也在对加勒万将军驻守的加勒万地区虎视眈眈,李章仰天长啸,这是要满世界地拉仇恨啊。

    草原人早已不是当初的草原人,随着三百余年的休养生息,大凉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而草原人却是在不断地恢复着元气,要是在这个时候跟草原人来一场大战,汉人怕是又要人人披麻,家家缟素。

    李章的担忧不无道理,至少宣正街里的大户柴家,现在已经是哭声一片。

    阿岷跟阿二两人坐在门槛上面,静静地看着面前柴老板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表演,就是柴二,也能够看出来这些家伙一个个哭地假地真实。

    富贵站在人群之后,伤感地落下了眼泪,他与旺财两人自小就生活在柴家,老主家过世,硬汉子也难过。

    旺财已经进入了角色,并没有去劝慰自己的兄弟,他俯身在阿岷的耳边不断介绍着柴老板的家人,谁是真情实意,谁是假戏真做,谁是装模作样,在旺财的眼中清清楚楚。

    哭声最凄厉的是柴老板的表兄,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能够哭的这么卖力的人,湛蓝色的布衣上面沾满了尘土,兴许是接连的大哭,表兄的体力有些不支,从仆役手中接过来一大碗水,咕噜噜地灌进了嘴巴,安静了片刻,哭声又接了起来。

    “声音好像比之前更大了些。”

    阿岷手撑着下巴,发出自己的见解。

    也许是与阿岷还不够熟络,听阿岷这样说旺财也有些讪讪,毕竟这是老主家的亲人,还没正式见面就让小主家看了笑话。

    这位是柴老板的二舅,一声羊皮袄子裹在身上,活脱脱一个放羊的老倌儿,二舅别说眼泪,就是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听着周遭的哭声,时不时地从腰间的酒葫芦里面灌上一大口酒水。

    看见小主家的目光从二舅身边移了过去,旺财也随之转移的目光。

    哦,这位,这位是老主家的小侄子,别看他长得仪表堂堂,实际上人模狗样,小主家您可千万不能分给他家产,这家伙最是好赌,老主家帮他擦了不下数百两的屁股。

    阿岷赶紧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跪在人群正中间一个憨憨的胖少年身上。

    发觉阿岷的目光放在了柴老板亲儿子身上,旺财叹了一口气,开口介绍道:

    “这位是小少爷,老主家的亲儿子,今年十二岁了,小时候沾染了风寒,脑子不太灵光。

    ......”

    阿岷也看出来他脑子不太灵光,谁家儿子在自家爹爹的尸体面前吧唧着嘴美美地啃一只猪蹄?

    哭是个体力活,在场的人要么不哭,要么哭地起劲儿,真哭的人早早地苦累之后找地方歇息去了,大凉的灵堂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只要灵前有人守着就行。

    只有柴老板表哥跟侄子的哭声还在继续着。

    一哭更比一哭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