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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参加童生考试

    滁州府衙后院一间稍微简陋的厢房里,南京太仆寺卿兼滁州知府温有道躺在床上,他左脚夹着木制夹板翻看书籍。对明朝历史,尤其是滁州地方志不了解的人很奇怪南京太仆寺卿这个职务怎么和滁州知府联系在一起,没什么奇怪的,南京太仆寺卿是个虚职,如同现代官场实权人物都喜欢挂虚职显示身份一样。

    太仆寺卿是个养马的官职,可以理解为弼马温职务,可滁州地形属于丘陵地貌不适合养马,明太祖朱元璋说可以就可以!滁州是太祖龙兴之地,明朝建立后立都南京,滁州直接归南京管辖,滁州人和南京人一样享有都城户口,但明成祖朱棣起兵靖难推翻侄子朱允炆帝位,随后迁都北京,为了安抚人心设立两京制度,即北京和南京。二座城市政治地位一样高,但权力分配不一样,北京是实权,南京是虚权。

    南京太仆寺卿是虚职的弼马温职务,但官阶高,正二品部级大员,比四品的滁州知府高二阶。过年期间,温有道为了显示自己文武双全,特地去城郊骑马展现的英雄气概,奈何骑术不过关摔下马伤了左腿。滁州城里的名医上门医治细心诊断为骨裂,给伤腿贴了药膏还用夹板固定,开了名贵药材调理,再三叮嘱: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修养三个月,尤其是第一个月不能下床走动,骨伤养不好,以后就是瘸子,

    要成为瘸子就当不了官了,要知道明朝对文官相貌有严格规定,相貌丑陋不授以官职,身体残缺更不能参加科考!温有道谨遵医生嘱托精心修养伤退,发誓绝不能落下残疾隐患。

    温有道喜欢过清廉的日子,不代表他清廉!滁州是个不富裕的地方,意味着他贪腐的机会不多,每年童生考试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捞钱有术的让弟子王君健给人作保,可以有三百两银子的油水,加上各种巧立名目贪腐,每年保证有三千两银子才能将日子过下去,其中二千两银子要送到南京官场走关系,另外一千两银子维持家中一妻三妾和五个子女的日常开销,日子过的难呀!

    清廉是扮给无知百姓看的,当官处处要打点,没钱能行吗?没钱能保住正二品虚职和正四品实职吗,他还想将官职在往上升一升,但没有足够的银子打理,只好困在滁州混日子!

    温知府躺在床上随意翻看童生考试书目,内容早就烂熟于心,给童生资格出考卷难不倒二甲进士,很快出了三份考卷,不能因为低级考试耽误自己养伤大事,童生考试不需要浪费太多人力、物力和财力,就考一天吧!都伤成这样还心念学子,容易吗,不容易。温有道喊来心腹张教谕将考卷递给他就不再过问了,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腿,为此连心爱小妾也不叫过来伺候。

    闵信行原先算计如何逼迫曹士庆帮他报名童生试,没想到异常顺利,只是那天下午,狗子带话要他第二天一早去曹家。闵信行知道事情有变,应该是刘氏要为难他,这位曾经的丈母娘不好对付呀!第二天一早,闵信行又来老郝包子店借衣服却遇到老郝刁难,包子店生意不好,老郝要将前天卖不掉的剩包子都卖给他,不多,菜包子加肉包子一共四十八个包子!

    “郝叔,您不能随意加价,我就借衣服穿一时,今天要去曹家商讨童生报名事宜,很快结束……。”闵信行还没说完,老郝不耐烦道:“这条街只有我好心借衣服给你穿,别人想借都没有多余衣服,你要是不愿意买包子,那就穿着你那件满是虱子的破羊皮袄子去曹家,你看刘氏赶不赶你出门。”

    明目张胆的威胁,闵信行无奈的答应,心中也决定:要少借老郝衣服穿,要不然,老郝一定将卖不掉的剩包子都卖给他,这家人每天勤快做大量包子卖,他的钱买不起这么多包子。

    刘氏教训完了狗子,闵信行才登门,他估计曹家找他是关于考试报名的事,这次上门不能空着手就买了一些油炸馓子、挂面和鸡蛋,看起来满满一篮子,其实没花多少钱。

    曹家对他的到来并不热情,曹悦和曹成根本不愿见他,一个忍不住要骂他,一个忍不住要打他。曹全倒是很高兴,他昨天准备了不少考题,今天要好好为难一下闵信行。闵信行在曹全书房接受考核,到了吃中饭时间,曹全还没考校完,刘氏只好赏无赖子一碗饭吃,同时派狗子去给曹士庆送信。狗子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一瘸一拐的去了,曹家中午饭都没给他吃。曹家人一致认为狗子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绝对不能对他好,最好趁早卖掉!

    曹全的水平也不是太高,考校的难题都是私塾先生给他出的童生考试备考题,闵信行原先忐忑不安的接受考核,后来应对自如,这些题目对他来说不是太难,他还是有些底子的,曹全勉强认定闵信行还是有些水平的,可以参加童生考试,不过还是比他差一些。刘氏这才点头,带着曹全和闵信行来到南门,轻车熟路的敲开一位老邻居的院门,曹士庆中午就在老邻居家吃饭和休息。

    刘氏带着曹全和闵信行来了,谈判正式开始。曹士庆请来了几户邻居作证,其实早上就准备好了,他向邻居们说了两家现在的境况,同时提及闵信行心智有些问题,曹家打算悔婚。刘氏拿出二十两银子摆在众人面前,这可是一笔巨款。

    “闵信行,今天我们两家做个决断,你要考虑清楚。”曹士庆道。

    \ufeff“二十两银子,买套房子,娶个媳妇,还能有本钱做个小生意,非要去考功名吗。”刘氏劝道。

    “就是,小闵,你别犯糊涂,功名不好考,这钱不能扔进水里呀!”一位老邻居道。

    “老曹说了他会提携你做生意的,你要是把本钱扔水里,到时候,你再去找曹家麻烦,我们可不帮你。”一位邻居正色道。

    “我要读书考功名。”闵信行坚决道。

    “这孩子真是疯了。”一位衣着简朴的老街坊道。

    “我问过了,要二十两银子才能帮你打通关系,这银子我拿走给你走关系,以后你再找我,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曹士庆收回二十两银子。

    “你给我写一份退婚文书,我不想人财两空,以后我们两家没有任何关系,众位邻居做个见证。”刘氏道。

    闵信行毫不犹豫写了退婚文书,曹全确认无误,众位邻居按了手印做了见证,刘氏还是很会做人,每家送了一块粗棉布料做谢礼。曹家终于完美解决了这件事,曹、闵两家算是彻底断绝关系。刘氏一直冷着脸,前前后后一共搭进去近四十两银子,曹家二年不吃不喝的收入。

    “那我走了。”闵信行躬身道。

    “滚!”刘氏铁青着脸、咬着牙道。

    “明天早上在我家门口等我,我带你去府衙报名。”曹士庆冷声道。

    明朝,滁州府管辖来安和全椒两县,童生试也叫县考,要考两轮,第一轮考试在所在府县衙门举行,来安县和全椒县的学子过了本县第一轮童生试要到滁州府衙进行第二轮考试,滁州学子很占便宜,因为他们童生考试都在滁州府衙进行考试,很占主场优势。

    一早,曹士庆带着曹全和闵信行来到滁州府衙报名童生考试,路上,闵信行穿着花费大价钱租来的棉衣刻意和曹士庆保持一段距离,防止自己身上的穷气沾染富人身上,这个行为让曹士庆没有进一步为难他。

    “曹老板,你也来参加童试,我听说你字都认不全。”有熟人道。

    “去,我来帮曹全报名,我儿子读书可好了,先生都夸奖,这次应该能考中童生。”曹士庆提到儿子很自豪。

    “咦,这是谁,哦!您的乘龙快婿!”有人打趣道。

    小城发生的事情人人尽知,这人存心看笑话,曹士庆脸色不悦道:“滚,哪凉快哪呆着去。”接着大度道:“我家和小闵已经解除婚约啦!小闵自诩读书人,非要参加童生考试,正好曹全也要参加,我这个当叔叔顺便帮他报名参加考试,也算报答当年闵兄对我家的恩情了。”

    三人顺利进了府衙来到张教谕房间报名,教谕相当于现代教育局长,此人面相四十多岁、微须、长圆脸、温润儒雅,曹士庆满脸堆笑,两人寒暄几句,张教谕拿过两份文书交给曹全和闵信行填写,

    首先要填写“亲供”,包括姓名,籍贯,体貌特征,以及曾祖父,祖父母,父母三代存役履历,如果是过继者,还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接着还要找到与你一同参考的四位,五人相互结保,一旦有人作弊,五人连坐都取消考试成绩。

    这让闵信行为难,他最多让曹全为他作保,可还是差三人呀!问题卡在这里解决不了,他为难的看着曹全,曹全也解决不了,只好将实情告诉父亲。

    “这孩子非要来考一次,死心后才老实。张教谕,您看怎么好。”曹士庆讨好的问道。

    “你我也算老相识,你家的情况我了解,这样吧,我就不为难这小子了!我网开一面,不计较这么多,这里算是通过了。”张教谕大度道。

    “好,好,谢谢您,您那份孝敬明天下午来澡堂子拿,顺便洗个热水澡,我亲自帮你搓背,小闵还不跪下给张叔叔磕头,谢谢他不为难你。”曹士庆拽过闵信行道。

    “不必了,好好考试。”张教谕摆手道,显得很大度,接着皱眉,用手敲了敲桌子,同时示意曹士庆凑近些,低声道:“事情有些变化,王君健只同意帮曹全作保,不同意给这小子作保。”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曹士庆瞪大眼睛问道。

    “他要二十两银子才肯松口。”张教谕接着道:“此人最是假仁假义,小闵身份有缺陷,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敲诈银子,要多给钱才行。”

    “小伙子,你免不了要遭受一番刁难,年轻人气盛,我怕你忍不住发脾气将事情弄僵,记住:该低头就低头,该跪下服软就跪下!不要逞一时气盛。”张教谕好心提点道。

    “谢谢您指教,我一定压住性子。”闵信行道,张教谕算是一个好人。

    王君健坐在独自的一间暖房等着给人作保,这是禀生的一种特殊福利,没有他签写的保书,学子门就不能参加考试,他穿着一件棉长跑,腰间挂着一块泛着羊脂的玉佩,价值应该不菲,眼神蔑视的看着进来的三人。

    要多加十两银子,曹士庆面色不好看,刁难果然来到,曹全很顺利拿到签名保书,这是证明你提供的资料属实有了考试资格。

    “不行,他是娼妓之子,”王君健面色不善的指着闵信行道。

    “我母亲已经死了,再说她从良很久了。”闵信行辩解道。

    “朝廷规定:娼妓之子不能参加科考,更何况父母双亡要守孝三年,你简直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还要我给你作保,做梦去吧,滚!”王君健叫骂道。

    一般少年人是忍不住这番凌辱的,但闵信行忍得住,只见他面朝王君健跪下,留着眼泪,哭道:“我三岁启蒙,父亲教导我多年学业,但资质驽钝,一直浑浑噩噩活着,如今父亲病死了,临死前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知道他心有不甘。我就是想完成父亲最后的心愿,就一次,童生考试完了,我就去曾经的岳父家澡堂当搓澡工,再也不胡思乱想。求求你了,给一次机会吧!不参加这次考试,我没脸给父亲上坟。”

    机会那么好给吗?不能轻易给,每年童生考试作保都是发财机会!王君健不松口但面色不难看,相反很享受别人跪地祈求的乐趣,老于世故的曹士庆趁机掏出二十两银子偷偷塞过去,王君健这才和颜悦色的叹口气,道:“谁让我心善,起来吧,就给你一次机会,记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更要发奋自强,我都十多年未中举,还不是好好求学考功名!你就是当搓澡工也可以继续求学。”

    最后一关终于有惊无险过去了,只是一下子多花十两银子,这让曹士庆很不爽,出了衙门再也忍不住脾气,一脚踹在闵信行身上,骂道:“非要考,老子给你二十两银子花,不是更快活,”

    闵信行突遭一脚,向前奔了十多步才没摔倒,稳住身体鞠躬笑道:“谢曹叔大恩,我一定好好考试,争取获得童生资格。”

    “好好考,要是考不取就来澡堂当搓澡工。”曹士庆摆摆手拉着曹全离去,闵信行也飞速逃走,这时候的曹家人不能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闵信行没有合适的衣服参加考试,想再向老郝借衣服,但看到卖不掉的剩包子决定放弃,因为快没钱了。考试前一天,闵信行没有继续读书,也没有温习功课,他从邻居胡婶子家借来一个木盆,打了一盆井水关着门在屋里仔细擦拭身体。落水至今还没洗过一次澡,当然也从不换洗衣服,不是不想,而是穷的没有条件,口袋里的钱只够吃饭。

    当你改变不了生活,就让生活改变你!闵信行认真的擦洗身子,穿上衣服才发现不妥,从当铺买回来的羊皮袄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了,可以用衣衫褴褛来形容,实在是不能穿了,他已经没有多余钱再买一件衣服了。闵信行想了一个办法,他偷偷将泛色的擦澡水倒了,拎着木盆来找胡婶子,他还有一件厚夹袄,准备将身上的长衫和夹袄拆补为一件衣服,胡婶子收了五十文钱答应帮闵信行改衣服。

    闵信行躲在家里从门缝将两件衣服塞给胡婶子,衣服长时间不洗都有人味了,又加了五文钱请她帮着将改好的衣服用毛巾擦洗一下减轻人味。闵信行光着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小身板,细胳膊、细腿、肋骨突出,就是一个人骨头架子!身子骨感到一阵哆嗦,闵信行急忙钻到被窝里取暖,这具身体羸弱不堪,又长期营养不良,受凉了是不得了的事,生了病是要丢掉性命的。

    曹士庆对闵信行的现状了如指掌,他不愿意为闵信行再花一文钱,闵信行也不愿意求助曹家,两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他跪在地上祈求曹家人施舍也讨不来任何怜悯,只会被奚落、讽刺、挖苦。这次童生考试是闵信行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考不取!残酷的命运将等待他品尝。

    闵信行是被胡婶子吵醒的,胡婶子将衣服改好就急着过来收钱,当然根本没擦洗衣服表面,她改衣服的手艺不行,这件衣服穿在闵信行身上就如同套个加长的麻袋,麻袋上还打了八个大小不同的补丁,闵信行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万分感谢的支付了手工费和擦洗费,然后自己动手擦洗衣服表面减轻人味,接着穿着这件半干衣服到老郝那里烤火吃包子,毫不在意路人看法,老郝看到他穿的这件怪模怪样的衣服笑的直打跌。

    第二天一早,闵信行将考试用到的物品放进篮子里,提着篮子先到包子铺吃早饭,吃完饭再买一些馒头带到考场做午餐,童生考试时间长,吃包子会有异味引人反感。

    \ufeff“小闵呀,馒头硬了不好吃,我特地给你做了四个糖心馒头,就收你二十文钱,你可要好好考。”老郝道。

    “谢谢郝叔。”闵信行丢下饭钱,拎着篮子离开,心中腹诽:老郝宰人的刀真是又快又狠。

    一位穿着满是补丁的“麻袋”衣服,拖着露出脚趾头的棉布鞋,在衙役鄙视中大摇大摆很有气势进入考试,凭着就是一股光棍无赖的心态!无产阶级不可怕,怕的就是无赖无产阶级,更何况还是一个有文化的!

    往常童生考试三天,期间休息一天,也就是考五天,但今年特殊,因为滁州知府温有道骑马摔伤了,为了不耽误修养伤情就压缩考试时间和阅卷时间。

    \ufeff闵信行先要参加童生第一轮考试,合格才能继续参加第二轮考试,他一早穿着“麻袋”衣服引来很多人侧目,但光棍的无产阶级毫不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衙门口衙役笑着搜身让他进考场,排队期间,闵信行目测考生不下二百人,当然也看到曹全,但曹全不愿意理睬他。

    进了府衙前院,二百人站着院子里等张教谕挨个点名,念到名字的人上前领取考卷,同时呈上禀生秀才开具的保书,核对无误后,张教谕这才将一份卷起的试卷交到考生手里,考生接过试卷,带着私人物品去考试房间考试。

    轮到闵信行时,张教谕惊异看着他怪异的穿着,但很快稳住情绪将一份考卷塞到他手里,同时指了考房的位置。一共八间考试用房,每间房间有二十多人考生,里面二十多张桌子和板凳隔开考生彼此间距离,还有两名衙役在里面维持考场纪律,和现代考场差别不大!桌子右角有纸条写的考生名字,闵信行找到属于自己考桌坐下来,先将考卷放在桌子上,再将篮子放到脚边,从里面拿出文房四宝,接着从瓷水壶倒些温水研磨砚台,毛笔吸满墨汁后,这才放手打开试卷看题型和难度!很好,不是很难,估计也就是现代初中生的文化水平,但二者学习内容完全不同。

    考试要注意的是:试卷不能有错别字和涂改,另外考试时间没有限制,可以从早考到晚,天黑了也可以继续考,但考场不提供照明灯具,寒天也不提供被子,太阳落山后还不交卷,衙役将锁上考试房间,里面的考生在漫漫黑夜将会被冻死!

    期间有考生陆续向维持考场纪律的衙役请求上茅房,这种行为有些扰人考试,但闵信行还是用不到一个时辰(二小时)写完卷子,审视一番,感觉很满意,就是字写得难看!他交卷同时上茅房轻松一下,再拿第二场考试的卷子继续考。

    卷子交到考场衙役手里,他们不收考卷,示意可以出去找张教谕交卷同时拿第二份考卷回来考试。闵信行拿着写好的卷子来到院子,张教谕不善的声音传来:“连一泡屎尿都憋不住,这些人能成什么事,我都给他们的名字戳上屎戳子,今年就别想录取童生。”

    乖乖,屎戳子!即在考生试卷上盖上一个黑印,无论考生试卷答得多么完美,文章写的多么有才华,阅卷官都不会看,试卷直接以“涉嫌舞弊”的缘由弃之不用。

    闵信行乖乖走到张教谕面前,点头哈腰道:“张叔。我来交卷,顺便上一趟茅房,您可千万别给我卷子盖上屎戳子。”

    张教谕接过考卷放到一边,教训道:“你是交卷子,和他们情况不一样,乱瞎想!还有,你怎么穿这样来考试,简直有辱斯文,我是念在曹老板面子才放你进来考试,要不早让衙役用棍棒将你叉出去了。”

    “谢张叔留情,没法子!我没有换洗衣服,只好将就一下。”闵信行诺诺道,见张教谕摆手,迅速朝茅房跑去,方便的同时,告诫自己不要吃喝,考试期间尽量不上厕所!

    张教谕等他走后好奇的打开闵信行的考卷,看着丑字直摇头,本想直接放下,但好奇的又看了一下内容,文章才华横溢,见解远超一般学子,好文章呀!就是直接给个案首也行,可惜,字太丑。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闵信行轻松过后,来找张教谕领取第二份试卷,张教谕道:“文章写的很好,但字太差,我都想直接作废你的成绩。”

    “叔,您手下留情,我最近才发奋读书,字没有练好,都是蘸水在桌子上用毛笔比划的,换在考卷上写字还不适应,求求你,千万别作废我的成绩。”闵信行跪下哀求。

    “那就写工整一些,快去考试!”张教谕将考试卷子塞到闵信行手里,闵信行起身拿过考卷跑回考试房间继续考试

    字写的本来就不好,手指头冻僵不灵活,字写的更加难看,闵信行将右手伸进左边胳肢窝,顿时身体有些发抖,但手指感到暖意,捂一会,手指灵活后,立刻拿起毛笔沾着墨汁一笔一划书写起来,时刻提醒自己:一定注意不能写错别字!为什么,因为现代人习惯简化字,这在古人看来就是错别字,这个习惯今天一定要改正!

    手指很快又不灵活,闵信行再次发狠将左手伸进胳肢窝,这种迅速取暖的方法用过三次就有些不灵了,因为取暖时间越来越长,不得不换取暖地方,地方十分不雅但暖和,就是裤裆!他心中默念时间,早上估计九点钟开考,第一份试卷用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现在应该快十一点钟了,因为字要书写工整,依照目前写字速度估计要二个多小时,即下午二点前结束,他要稍微歇息一会拿第三份考卷继续考试,估计也要二个小时,下午四点前一定要结束,一定,一定!

    为什么要在下午四点之前结束,因为冬天寒冷,今天天气虽然晴好,暖和的日光也就在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钟,过了这段时间,天气又转寒,意味着考试将结束。

    闵信行用心写第二份试卷期间,有考生打开带来的篮子取出食物充饥,闻食物味道是面饼和熟肉,他也饿了,但强忍着不吃不喝,绝不当屎戳子!预计的时间交了卷子,张教谕先是打开扫了一下字这才放一边,递给他第三份卷子,叮嘱道:“好好考!”等他走后才细读卷子,点头继续称好。

    闵信行又用了二个多小时写完卷子,没法子,字要写的工整,但塞胳肢窝和裤裆取暖很费时间。交完三份卷子,意味童生考试对于闵信行结束,他利用交卷机会试探问道:“叔,我考的怎么样,能中吗?”

    “废什么话,三天后衙门公布名单,等消息吧!”张教谕再次摆手,闵信行点头哈腰出了滁州衙门。

    出了衙门长舒一口气,同时感到腹内很饥饿,饥寒交迫就是这种感觉,闵信行坐在衙门口靠边的台阶上,取出老郝特意为他准备的糖馒头,馒头早已变硬,闵信行细看确定是卖不掉的剩馒头,他撕掉发硬的馒头皮,大咬一口馒头瓤子,确定就是寻常馒头,没有嫌弃继续吃。

    钱财是不分新旧,生意人赚钱也不分熟客还是生客,老郝是一位生意人,确定闵信行考不取童生才如此骗他。

    硬馒头噎人,两口下去,闵信行取出瓷水壶里的水,细饮一口冷水含在口中,等冷水被体温暖和才咽进肚子,接下来慢慢吃喝。府衙考试房间传来哭声,接着二位衙役用棍棒叉出一位年纪不小的考生丢出来,一位衙役骂道:“哭什么哭,搅乱考场纪律,找死呀!”

    “往常都是五天考三场,今年怎么变了,一天考三场,我还有好多题没写……。”老学子看到闵信行,对着他哭道:“这位同学你评评理!”

    “我坚决支持温知府做出的决策,这位大爷,我们没有一文钱关系,别和我套近乎。”闵信行从衙役不善的目光中赶紧撇清关系。

    “还是小闵识时务。”一位眼熟的衙役点头,接着教训老头,用手指着骂道:“一把年纪还不识时务,只知道死读书,温知府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不服,你也去考个二甲进士,也去当父母官改回来。”

    另一个衙役接着骂道:“考试磨磨唧唧的,茅房就上了不下五次,告诉你,张教谕早就在你的试卷名字上给你盖上屎戳子记号,今年别想考中童生。”

    老头哭着离开,闵信行赶紧向衙役解释道:“饿的慌,吃完馒头就走,叔,你们也要吃吗,只能一人给半个馒头,可好!”

    “吃完,快滚!”一位衙役掉头回衙门,丝毫不接受冷馒头利诱。

    馒头吃完,水也喝了几口,身上有了力气,但身体有些发冷,闵信行决定运动取暖,他一口气从衙门跑回北门简易出租屋,迅速关上房门,脱掉鞋子,没脱衣服钻进被窝取暖,想着心思:这次童生资格考试要是过不去,可怎么办!与其活的痛苦,不如痛快死去,他也会像悲惨少年一样去清流河寻死!也许能考取童生,张教谕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但不能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被窝暖和起来,闵信行很快睡着,梦中做起好梦。

    \ufeff童生第一场考试结束,闵信行心中的一块小石头落地,一晚上睡的很香甜,公鸡打鸣声都没有吵醒他,日头高照,巷子口传来高亢的妇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骂街声才将他吵醒。

    闵信行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其实就是用双手揉脸同时擦掉眼屎,套上鞋子去附近茅房解手,回来后,他坐在简易稻草板床边想心思:睡得香说明这具小身板很弱,只能通过睡觉弥补身体亏空,但省钱对他已经没有意义!心中下定决心:要是考不好就去南京讨饭,不在穷地方呆了,过年都要不到吃的,在这地方乞讨会饿死人,好像城里就没见过乞丐!

    要是考取童生就去曹士庆澡堂子,这是手段,目的是让曹家继续供养他,手段很简单:当搓澡工,当然不会好好干,要当大爷一样让曹士庆父子难受。童生当搓澡工,这是对读书人的羞辱,滁州读书人的吐沫星子绝对骂死曹家人,对,就这么干!逼迫曹家继续出钱供养他。

    现在的状况是:自己决定不了命运,唯一的保障是活着,健康的活着!

    闵信行将藏在陋室的钱都取出,细数一共八十三文,决定买肉吃滋补身体,想到这里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好像一双手伸出要肉吃,他揣上钱就出门,太阳高挂的位置判定接近午时(十一点到一点),估计十二点左右,迅速来到尊阳街卖熟肉的摊子上,穷人喜欢吃肥肉,闵信行三十五文钱买了一斤瘦肉很多的猪头肉,这在穷人眼中看来不合算,两人各有心思,卖猪头肉的摊贩有意欺生,给的肥肉少,瘦肉多。闵信行不想要肥肉,肥肉是脂肪,他的身体更需要瘦肉补充蛋白质,接着来到卖散酒店铺买了二两散酒用瓷水壶装上,这才大摇大摆拎着篮子来到老郝包子店,奸商还用的着,不能将关系弄僵。

    闵信行进门大喊:“郝叔在吗?今天称了一斤猪头肉,我请你吃肉。对了,我还打了二两酒,咱爷俩好好喝一盅。”

    老郝本来不想理会无赖子,都准备叫儿媳妇赶人走,但听到吃肉喝酒才露面,高叫:“是小闵呀,来厨房。”

    闵信行没有计较老郝骗他糖馒头多赚钱,当别人轻视、讥讽、甚至作弄你时,说明你俩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不要太在意,更不要生气,这样只会让你身心不健康,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反抗,如果活的比对方长久,那你就赢了。

    闵信行进了厨房,将手里的篮子递给老郝,老郝拿出一个碟子将猪头肉倒进去,道:“这肉买的不好,太瘦了。”

    闵信行则拿过一个碗,自己到了一碗温开水解渴,道:“有肉吃就不错了。”

    古时读书人不多,因为读书是一件周期很长的投资,没有十年以上不间断投入,是见不到任何效益,就是寒窗苦读十年也不一定能考中!金榜题名下的荣耀,掩盖的是无数郁郁不得志的士子。

    “小闵呀,这次童生考试要是考不取,你打算做什么营生,你这个小白脸去妓院做相公倒是不错。”老郝不明白这个少年穷的都快要饭了,为什么还非要考功名。穷苦人家是不会让子女读书的,就是家有余财也要慎重考虑,在他看来读书都是大富大贵家子女闲的没事干才读书,老郝家温饱有余也不同意让小孙子读书,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捏几个包子卖,穷人家的孩子还是安分守己好。

    \ufeff“郝叔,我请你吃肉,你倒是诅咒我。”闵信行不高兴道。

    \ufeff“嘿嘿,关心你呀,你那个岳父不是好人,我怕到时候他会把你卖了换钱花。”老郝吃了一块肥猪头肉,就一口小酒乐道。

    “卖就卖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烦恼明日忧,管不了那么多了。”闵信行转身端来一笼肉包子,今天的肉馅经过他仔细辨认还算是好肉。这个行为让老郝不开心,原以为这顿饭只要贴进去两个菜包子就将无赖小子打发掉,他赶紧将肉包子端回,换了两个菜包子,闵信行勉强接受。

    “不和你多接触就不了解你为人,你这个小无赖估计到哪儿也不会吃大亏。”老郝大口咬着夹肉馒头。

    “这话我爱听。”闵信行道。

    一声很响亮的哭声传来,听声音像是狗子发出的,老郝和闵信行对狗子的死活不关心,一人拿热馒头夹猪头肉吃,另一人则吃菜包子,老郝的儿子的责骂声接着传进来:“晦气,滚远点!”。

    狗子哭声小了,渐渐听不到了。闵信行酒足饭饱后从厨房水缸里舀点清水冲洗瓷水壶残留的酒水,接着又装了一壶热开水离去,老郝伸个懒腰回房间睡觉。闵信行走出包子店才看见狗子蹲在路口的蔑器店门口,狗子也同时见到他,立刻奔过来。

    狗子头发散乱,脸上青肿一片,嘴角还有伤痕,一看就是被人打了,跑过来道:“曹成打我!”他见闵信行不关心,接着道:“刘氏把我钓鱼的私房钱都抢走了,还不给我吃饭,中午把我赶出来,规定以后早上在曹家干活,午时出来钓鱼,要我一天交八斤鱼才准回去!”

    “你是曹家人,仆人犯了错,主人怎么教训都行,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再说这样不是更好,曹家不要你,你自由了,以后想到哪里就去哪里。”闵信行抬脚要回出租屋睡觉。

    狗子却拽着他不放,喊道:“那是逃奴,官府抓到是要坐牢的!闵少爷,求求你别走!我饿,给口吃的吧,我向包子店讨两个馒头吃,但小郝把我赶出来,附近也没人给我饭吃。”

    “麻袋”衣服不结实,要是撕坏了就麻烦了,还要花十几文钱请胡婶子缝补,可闵信行连一文钱都不想为狗子花!他突然想到寄放在老郝家包子,这些肉料来源不明的包子是坚决不吃的,不如便宜狗子!

    闵信行带着狗子重回包子店让小郝热剩肉包子,对狗子道:“肉包子二文钱一个,五个就是十文钱,你不能白吃我的肉包子。吃完包子就去钓鱼,然后煮价值十文钱的鱼汤给我喝,不许再拿肉少刺多的小杂鱼糊弄我!我先回去睡一觉,一个时辰后去喝鱼汤,鱼汤要是烧的不好吃,以后你就别想吃肉包子。”说完再次离开,留下等着吃重新加热的剩肉包子的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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