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古城遗迹
木筏由三个幽天部的男子以木浆划动，眨眼间已经游出几里地之外。
他们身体强壮，嘴里唱着号子。
手臂随着号子起起伏伏，全身肌肉坚硬，散发出古铜色的光泽。
呼呼嘿嘿，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得很。
木浆翻飞如电，在海面上飞驰，竟然无一丝海水没过木筏。
横挂在木筏之后的大鱼海兽被掏空肚皮，以粗绳捆绑，随着木筏行进，在水面翻开浪花，好似又活了过来。
偶尔有成群的鲨鱼来犯，那胖子便潜入海中，赤手空拳，仅凭一人之力竟可以赶跑鲨鱼。
海风突脸而来，天问心紧跟着悬了起来，小脸煞白。
木筏速度不断抬升，天问感觉自己都要飞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不断地冲天抛起，不断直直下坠，颠簸起伏，不一会功夫头脑发胀，肚子里翻江倒海，竟然有些晕船了。
反倒是那小孩咧嘴一直笑个不停，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了。
幽天部众人随着起伏的波浪，身子却笔直挺拔，一个个如同钉子。
小孩笑嘻嘻道：“小哥莫怕，我阿爹他们出海还从未翻过船，驾船对我们来说小菜一碟。”
高武丁听到小孩说到翻船二字，便叽里咕噜一大通，发出一阵长叹。
小孩连忙翻译：最近吞天鱼肆虐北海，到处都是被海啸击沉的大船，很多人落水溺亡，更有很多深海鱼兽也从海底翻了上来，生灵死伤无数，真是一场大灾难啊。
说罢，高武丁表情凝重，朝着北方合起来双手一拜，嘴里念着阿撒。
其余幽天部也纷纷朝北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天问不知这是什么礼仪，向来是幽天部特有的仪式，应当时祭奠死者的话语。
他一想到整个大海漂浮着的都是尸体，便心有余悸。
白羊号虽然是货船，由天魔加固改造，坚不可摧，却如同豆腐一般被海水搅碎了。
能活下来也实属侥幸
幽天部的三个男子发出一声长哨声，停止挥动木浆，木筏稳稳停靠在海面。
冷月悬空，海面昏暗，视线极差，天地朦胧，什么也看不见。
高武丁去木筏一角取出一个火把，火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他拿出打火石点燃火把，火光翻飞，窜起来老高火焰。
火焰照耀，周遭聚齐过来一群萤火虫，围绕木筏周围，发出嗡嗡叫声。
顺着火光照耀方向，天问看到一根绿色藤蔓竖立在海面上。
它粗壮无比，估摸着有数千丈来长，一眼望去根本瞧不见末端。
好似从高空凭空伸了出来，就这么直直扎在海面上。
傲然于天海之间，气势磅礴。
藤蔓之上更是长满了蘑菇，花果等，让人眼花缭乱。
数以千计的海鸟猛兽在藤蔓各处筑造巢穴，休息，生养。
这景象太多神奇，原本互为天敌的鹰隼以及海鸥竟然互相依偎，抱团取暖。
高大凶猛的白虎旁边横躺着数只刚刚新生的牛犊。
……
这里俨然成了鸟兽乐园！
藤蔓好似活物，不时地移动，仿佛一个摇篮，十分神奇。
藤蔓摇动产生了某种韵律，天问听来混乱的心境顷刻间变得澄澈清明。
天问猜想应该是这藤蔓摇摆产生的震动，使得猛兽之间的丛林法则失效了。
这些个猛兽个个表情安详，舒服自在沉睡。
如今已经是深夜，很多鸟兽被人声惊醒，齐刷刷朝着众人看来。
不少鸟兽由于刚刚生产，护崽意识强烈，便要扑身攻击。
好在鸟兽看到是高武丁他们便停止了攻击。
鸟兽对天问不怀好意，扑腾着要来攻击，高武丁双臂张开，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它们仿佛听懂了，从惊慌转为平静，不一会再次沉沉睡去了。
天问大为惊奇，暗暗道这伙人绝非等闲之辈。
尤其为首的这高武丁似乎掌握一门奇异语言，竟可以直接与鸟兽通话，真是个奇人。
高武丁见天问看得发愣，于是道：“孩子，这就是巨藤的一部分了，深夜将有其他蛮族活动，我们得抓紧上去了，耽搁一刻，便危险一分。”
说罢他神情凝重了起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小孩连忙翻译，天问还未曾见过蛮族人长相，倒是心中颇有期待。
抻着脖子，四周张望，想要看看有无他们口中所说的蛮族，却一无所获。
小孩子总是如此，好奇心起来了，恐惧也就抛之脑后了。
旁边的胖子有些恼怒道：“一到了黑夜，那只臭猴子还有臭蛇就要找我们幽天部麻烦，若不是爷爷不让打架，老子非要跟他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胖子撸了撸袖子，握紧拳头，骨节爆响，并不害怕这些蛮族。
那小孩也鼓起嘴巴，气呼呼道：“到了黑夜，他们就猖狂讨厌，辛儿不喜欢他们，如同野兽一般不讲道理。”
这孩子面上露出恐惧，往高武丁怀里钻来。
天问不解其意，便道：“那劳什子猴子与蛇是人是兽？”
他脑海当中浮现出一个全是绒毛的猿猴还有一条碧绿长蛇的形象，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吞咬而来。
话音刚落，高武丁猛地吹了一个响哨声，周围想起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八只蜥蜴不知从藤蔓何处爬了出来，露出碧绿色的脑袋，朝着高武丁献媚一般嘶叫。
这些蜥蜴弓着身躯，四脚挪动，身上的鳞片层层拱了起来，行动之间，缓慢极了，生怕惊扰了诸兽。
这些蜥蜴小心翼翼在鸟兽之间游走，它们身长二丈，彼此鸣叫，以长长尾巴卷住幽天部诸人，唯独把天问落下了。
高武丁严厉喝道：“老九快把这小哥也带上，这是我的命令！”
被叫老九的蜥蜴很不情愿地把天问卷住放于背上，天问紧紧抓住蜥蜴的皮甲。
还未反应过来，这蜥蜴一个转身咬住木筏一角，沿着藤蔓朝上猛冲，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其余蜥蜴纷纷跟上。
天问只觉天旋地转，险些从蜥蜴背上掉落下去。
嘴里大叫道：“老兄，你慢一些。”
不说还好，天问这一张嘴，这蜥蜴故意甩动腹部，意图将天问甩飞出去。
好在天问反应迅速，抓住蜥蜴鳞甲缝隙，将身子重心压低，才没让这蜥蜴得逞。
这老九故意戏耍自己，心生一计，双手摸着蜥蜴皮肤，找到了一处鳞片脱落处。
那是蜥蜴的弱点，他使劲捏住，那蜥蜴痛叫一声，弓背而行。
这蜥蜴将脖子朝后一卷，露出满嘴的尖牙，想要去咬天问。
天问歪头躲过，蜥蜴尝试要了他几次都没有得逞。
蜥蜴嘴鼻发出热气，双目红光闪烁，便要发狂。
它不住地甩动四肢，甚至故意将身子往藤蔓之上撞击，差点将天问震飞开来。
天问又狠狠戳了一下它的弱点，这蜥蜴这才乖乖就范。
这是阿爹的驯兽法，每一个猛兽身躯之上都有弱点。
蛇，七寸之处便是它的弱点，攻击这一点便会让蛇丧命。
而蜥蜴在后背靠后的鳞片后边有个弱点，是它气血交汇处。
如果捏破，蜥蜴将丧失动力，变成残废。
一想到阿爹，天问鼻子一酸，风吹进眼睛里，沙沙地疼。
他抬手将眼边挤出来的几滴泪擦掉，而后笑嘻嘻道：“老九你若是不听话，我便捏破这里，所以你还是乖乖听话为妙。”
说罢骄傲扬起头颅，大笑道：“这可是阿爹教我的本事，用来对付你，实在大材小用了。”
蜥蜴一直点头，仿佛听了人言，凶性大减，行进速度也转为平缓。
黑夜周围有七个影子紧紧跟随，正是幽天部小队。
周围忽然响起来了一阵猿猴啼叫，数十个怪人点着火把，将天问众人围住。
紧接着便是数不清的怪人层层叠叠涌了上来，他们发出呜呜啦啦的吼叫，血红的眼睛，飞溅的涎水，凶狂暴躁。
众人心底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天黑之时，蛮族潜伏在体内的兽性便被激发出来，唤醒了他们狩猎的本能。
他们原本智商就有限，蛮不讲理，黑夜之下，更加野蛮。
天问环顾他们，仔细打量。
这些怪人长了一个猿猴的脑袋，身穿坚硬的黄色铠甲，个个手里拿着一个铁砂棒。
身体裸露出的却全是人类皮肤，但是面容太过凶恶。
嘴里也说着奇怪的蛮族之语，纷纷举起棒子就要围殴。
这已经是天问听到的第二种鸟语了，完全没法理解当中含义。
天问心道：各位猴大爷，我们是怎么招惹你了，怎么不由分说就要打人。
当然他并没有将话说出来，这帮猴子一看就不是善类，还是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为妙。
高武丁却已身形一动，跳跃到这些个怪人面前，探手一抓。
空气阵阵涟漪，平生一个白色气圈，一把奇异兵刃从中飞出，被他捏在手中。
此物非剑非刀，散发着冰冷厉气。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面具戴上，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这面具乃是一面银色面具，随着佩戴的时间加长，逐渐幻化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面目。
气势庄严，不怒自威，平生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场。
幽天部诸人纳头便拜，神情肃穆。
那些猿猴怪人凶性大减，不少人瑟瑟发抖，甚至不少猿人跪伏在地，膜拜低叫，口里喊着幽离老祖。
领头的一个却发出怒吼嘶叫，全身散发一圈黄色光波，骨骼裂响，那覆盖身上的铠甲也随之变大。
他体格暴涨，竟然变大了三倍有余，嘴里喊着：“汝非老人，安敢如此！”
天问终于听懂了这一句，只不过这猿猴所说的语调晦涩，需要仔细辨别。
心中好奇，不知他口中老人是什么人物？
这猿猴身体膨胀，面目更加可憎，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这能使身体巨大化的本事好生威风，无论如何我也要学来！
天问瞧着眼前的巨大猿猴，饶有兴致。
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战。
黑夜里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
那黑暗阴影里又多出来一群怪人，分不清有多少。
他们将猿猴围困在中间，嘴里同样也是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当中不少人手持长矛，抵住猿猴身躯，嘴里发出示威的丝丝声。
不少人已经搂抱在一处，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这是天问今天晚上听到的第三种鸟语了，他不禁有些烦闷头大。
天问瞧着这怪人，比猿猴更加高大，并且脖子很长，大约有八尺来长。
手上拿着长矛，盾牌，背上背着弓箭，箭袋，穿着粗布衣裳。
他们武装精良，英勇善战。
领头的一个比其余长脖子高出三尺有余，长长脖子上涂满了天问看不懂的蝌蚪文。
他大步流星，走向那巨大化的猿猴首领，按住他宽大的肩膀，说了些什么。
猿猴首领却嘶叫狂吼，竟然抱住这长脖子，下嘴就咬。
长脖子身子一动，灵活躲开攻击，脖子已经如蛇缠住猿猴首领身子，令猿猴首领一时动弹不得。
猿猴全身被缠，蛮力使不出来，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
那吼叫愤怒委屈，怒火狂喷，仿佛要把人吃了。
猿猴怪人发了狂，纷纷与长脖子干架。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双方都说着鸟语，语速极快，当中两方频繁提到一个相同的词语“发那莫得”。
天问猜测应该是某种问候对方祖宗的话语。
（注：发那莫得为问候对方亲娘的粗鄙之语，类似于我xx你娘或者我xx你祖宗。）
这猿猴怪人脾气大得很，武力惊人，竟然一对多丝毫不落下风。
而长脖子则更加团结，人数也更多，他们还摆开了阵型，三三一组，将猿猴怪人渐渐压制。
高辛有些幸灾乐祸道：“黑夜来了，这蛮族就要相互争斗，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狗咬狗，一嘴毛。”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烦死了，烦死了。”
“狗改不了吃屎吗？”
一个粗壮的声音凭空响动，在天海之间回荡不息。
这声音极具威慑力，原本打架的双方立马分开，静静站在藤蔓上。
用天问能听懂的话语异口同声道：“爷爷息怒，我们是乖孩子，不打架，不打架。”
这些个蛮族，双手低垂，低着头，一个个大气不敢喘。
天问听他们语气低落，并且以婴孩语气说出来，颇觉好笑。
转念一想，这发话之人必定是个猛人，武力也必定惊人。
“巨耳族尤原，还有蛇人族司马延，你们两个人来爷爷这边，咱们一起坐下喝个小酒，什么矛盾也就化解开来了。”
这声音再次响彻天地，语气中有些慵懒悠闲。
但猿猴首领与长脖子听来身子打了一个哆嗦，面露恐惧神情，显然十分害怕说话之人。
两位首领的手下更是乖乖站着，异口同声道：“我们是好孩子，不打架，我们是好孩子，不打架。”
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是彻骨的恐惧。
天问来了兴致，便问高武丁：“高叔叔，这说话之人好大威风，两句话竟然就让他们这么害怕，不知这人是谁？”
高武丁极为敬重地说道：“他自称宝刀帝王，我们巨藤之上的共同的爷爷，平时我们部族有了矛盾，便是爷爷出手之时。”
联想到爷爷坚硬的铁拳，恐怖的大刀斩击，永远笑哈哈的脸。
高武丁也不禁头骨发麻，面色失常。
天问察觉出高武丁的恐惧，越发好奇。
这等牛人定要好好拜访一番，与他学个一招半式，岂不快哉！
“尤原小儿，你惊扰了爷爷睡觉，快过来陪我喝酒，不然老夫可要拿刀砍了你！”
这声音极为愤慨地说道，话锋一转，“其他人就不必来了，赶紧睡觉休息去吧。”
说是邀请他喝酒，其实便是要用拳头暴揍他一顿，尤原焉能不知？
被点名的猿猴首领尤原原本凶恶的面容变得恐惧，脸邹巴巴成了一团，带着哭腔道：“爷爷饶了我吧，小子不胜酒力，何况今天身体不适，这酒怕是喝不成……”
他对人族之语一知半解，说话磕磕巴巴的，语气中全是恐慌求饶。
“你拥有炼体害怕老子揍你吗？”
“不要讨价还价，因为老子啊，是你爷爷！”
“赶紧滚过来，陪我喝酒！”
这声音全无遣词排句，都是大白话，语气豪爽。
但在尤原听来仿佛地狱咆哮，身子不住发抖，显然不想去，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他又记起了爷爷提着大刀追杀了他一天一夜，那一夜，他遍体鳞伤，险些丧命。
一念此起，冷汗透背，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蛇人族司马延将尤原扶起来，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显然是在安慰他。
尤原恐慌地如同小孩，竟然趴在司马延怀里哭泣。
听到炼体二字，天问眼前不由一亮，看来这说话之人对炼体颇为了解，更加坚定了要与他学习的想法。
他炼体未成，身体气血亏损，随时有生命危险。
修成炼体，他也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周围的蛇人族，巨耳族战士分开一条道路，手拉着手，嘴里说着不打架，好孩子之类的话语，听来颇为好笑。
天问等人骑着蜥蜴飞奔，当中的胖子朝着两方蛮族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轻蔑地大笑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诸人来到了藤蔓的尽头。
一个横亘天地的巨大藤蔓赫然眼前，看不到尽头。
原来那近千丈的绿色藤不过是其微小的一个分支，巨大藤蔓竟然高达到数万丈以上！
仿佛盘踞在天空的巨龙，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
藤蔓细小的枝丫漫天横生，纵横交错间，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撕裂开来。
天问惊讶地看着眼前景象，不由发出了一阵感叹。
怪不得赵五说无论多大的海啸，都将被这巨藤挡住。
原本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即使山海倒悬，海啸滔天，都将被这巨藤拦腰斩断！
巍巍雄观，震撼人心。
他看向幽天部那个胖子背上的布袋，里边是死去的赵五的尸身，心有戚戚。
入土为安，这是每一个死者最后的体面。
天问在心里暗自道，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泛白。
平气凝神，回想起赵五照顾自己的一幕幕，他忍不住伤神，好一会缓不过来劲。
若无赵五，只怕他活不过今日，早已葬身大海给喂了鱼虾了。
我定要厚葬了他。
蜥蜴爬行了很久，有些气喘吁吁。
不少蜥蜴吐出长长的舌头，全身热气蒸滕，无精打采。
高武丁一一为蜥蜴们喂下淡水，赞许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这些蜥蜴发出嘎嘎嘎的笑声，双眼微眯，颇为享受高武丁的抚摸。
众人稍微休息一会，高武丁便喝令蜥蜴们继续前行。
蜥蜴们四叫飞奔，跑得飞快。
一路之上，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城池残骸，刀剑长矛散落一地。
天问清晰地看到一排排白森森的骷髅横在地面之上，骨头上插满了飞箭，长矛。
甚至有一片白骨没有了脑袋，身子孤零零斜躺在断壁之上。
当中亦有不少白骨被焚烧成焦黑残渣。
甚至很多尸骨保持弓身低头的预备战斗姿态，还没有冲出去杀地，便被大火烧死了。
显然在很久之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死伤惨重。
在这些尸骨之后密密麻麻蜷缩着许多尸骨，尸骨两大一小，抱成一团。
放眼望去，竟然有数万之众。
一面面高墙倒塌，上面长满了凌乱的杂草。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黑乎乎的炮击痕迹，火焰焚烧的灰烬。
在许多断壁周围横躺着许多尸骸，这些尸骨正面躺着，双腿开叉，不少人头部碎裂，向来死状惨烈。
偌大的城池显得残破不堪，生灵死寂。
这是遗落的战场，是战士的魂冢。
八岁的天问看来心底没来由起来一股怒火，张口询问高武丁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武丁叹息道：“巨藤城原本繁华无比，只可惜在三百年前这巨藤之上来了一只凶兽，将这里化为了地狱战场。”（小孩翻译）
悠悠讲起来一件古事。
三百年前，天下大乱，吞天猿不知从何处降世。
巨猿来到了这巨藤城之上，将这里完完全全摧毁。
生活在巨藤之上的人族为抵挡吞天猿，与它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原本许多巨藤国士兵军团纷纷倒戈，他们成了吞天猿的走狗，反过来帮助它攻击巨藤城池。
无论老少妇孺，大半战死，战况当时极其惨烈。
由人族所建立的巨藤城池如今成了破败之地，人族已经完全抛弃了这里。
巨藤没落，已经被遗忘了。
高武丁望着这一片毁灭城池，悲叹摇头。
天问也不禁心生一股苍凉之感。
“那吞天猿现在何处，它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高辛道。
“吞天猿如今时常会出现在一些人族聚集地帮忙抵抗其他兽族，蛮族，很多人给他起了个尊号大圣猿王。”高武丁淡淡道。
“如今作恶多端，残害生灵的恶兽居然被人族崇拜，这简直太可笑了。”天问冷笑出声，实在难以理解。
如果他有幸游历过斯德哥尔摩这处荒外小国，接触到那里愚蠢至极的圣母国民，天问将更加头疼。
更加难以理解这些人脑袋里灌满了什么屎尿屁，让人见了忙不迭想要逃开。
高武丁盯着他怀中孩子道：“善与恶，并非非此即彼，盲目定义，江湖险恶，十分危险，辛儿你可记住了？”
后一句看似高武丁说与自己孩子，其实也说给天问听。
天问听他说话的语调，姿态像极了阿爹玄北籍，不禁思念起来阿爹。
也不知阿爹现在怎么样了，一念既起，便难以压制。
他咬了一下嘴唇，强忍悲伤情绪。。
一行人又骑行了半个时辰，一座古城赫然眼前。
古城突兀地矗立在地面上，金碧辉煌。
一根直径数百丈的绿色藤蔓缠绕在城池底部，上边结满了亮闪闪的果子，随着风吹声有节奏地闪动，暗淡，瞧来颇为奇异。
古城四四方方，用一种坚硬青黑的石块堆砌而成，古朴简单。
无数七彩流光轮转不息，在黑夜里如同一颗夜明珠一般闪烁着，亮如白昼。
周遭亮光闪烁，光线明亮，照耀着这残破荒野。
仿佛巨藤城仅存的明灯，指引着迷失在这片土地的人们。
周围全是残骸，越发显得古城雄伟。
古城石柱，墙壁，飞檐等处刻画了细细密密的蝌蚪文，蝌蚪文在七彩光芒的映衬下好似化成活物一般，游动不息。
天问极为惊奇，立刻被眼前景色吸引住了。
城门口一个雕像巍然而立，刻画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他盘坐在地，手持一根木鞭，栩栩如生，气势磅礴，大有吐纳天地之意。
风吹雨打，雕像却无半点陈旧，每一处都被人精心打理，雕像之上，更无半点尘埃。
高武丁等人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倒在地，行跪拜大礼，嘴里念叨：“幽离老人在上，保佑我等一世平安。”
天问不禁回想起阿爹在长安旅店所说的一个历史人物，正是这幽离老人。
他来历成谜，有人说他与混鹏同生混沌，在古老的神话时代，是一颗璀璨的明珠。
是了，幽天部！他终于将二者联系了起来，想起了父亲所讲的渊源。
远古时期，幽天部公然反抗人皇，人皇将其镇压，驱逐于北界无名深渊。
当年幽离老人力保，这才使得幽天部保存下来，部族感其诚，更心服其威望，武功，学识，拜老人为祖。
天问看着眼前的老人雕像，胸口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遥遥感想老人当年神姿勃发，指点天下，暗自道：大丈夫当如是。
他豪气上涌，英气勃发。
城墙上守卫的士兵瞧见了高武丁他们回来，喜笑颜开，当即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他们身体强壮，嘴里唱着号子。
手臂随着号子起起伏伏，全身肌肉坚硬，散发出古铜色的光泽。
呼呼嘿嘿，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得很。
木浆翻飞如电，在海面上飞驰，竟然无一丝海水没过木筏。
横挂在木筏之后的大鱼海兽被掏空肚皮，以粗绳捆绑，随着木筏行进，在水面翻开浪花，好似又活了过来。
偶尔有成群的鲨鱼来犯，那胖子便潜入海中，赤手空拳，仅凭一人之力竟可以赶跑鲨鱼。
海风突脸而来，天问心紧跟着悬了起来，小脸煞白。
木筏速度不断抬升，天问感觉自己都要飞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不断地冲天抛起，不断直直下坠，颠簸起伏，不一会功夫头脑发胀，肚子里翻江倒海，竟然有些晕船了。
反倒是那小孩咧嘴一直笑个不停，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了。
幽天部众人随着起伏的波浪，身子却笔直挺拔，一个个如同钉子。
小孩笑嘻嘻道：“小哥莫怕，我阿爹他们出海还从未翻过船，驾船对我们来说小菜一碟。”
高武丁听到小孩说到翻船二字，便叽里咕噜一大通，发出一阵长叹。
小孩连忙翻译：最近吞天鱼肆虐北海，到处都是被海啸击沉的大船，很多人落水溺亡，更有很多深海鱼兽也从海底翻了上来，生灵死伤无数，真是一场大灾难啊。
说罢，高武丁表情凝重，朝着北方合起来双手一拜，嘴里念着阿撒。
其余幽天部也纷纷朝北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天问不知这是什么礼仪，向来是幽天部特有的仪式，应当时祭奠死者的话语。
他一想到整个大海漂浮着的都是尸体，便心有余悸。
白羊号虽然是货船，由天魔加固改造，坚不可摧，却如同豆腐一般被海水搅碎了。
能活下来也实属侥幸
幽天部的三个男子发出一声长哨声，停止挥动木浆，木筏稳稳停靠在海面。
冷月悬空，海面昏暗，视线极差，天地朦胧，什么也看不见。
高武丁去木筏一角取出一个火把，火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他拿出打火石点燃火把，火光翻飞，窜起来老高火焰。
火焰照耀，周遭聚齐过来一群萤火虫，围绕木筏周围，发出嗡嗡叫声。
顺着火光照耀方向，天问看到一根绿色藤蔓竖立在海面上。
它粗壮无比，估摸着有数千丈来长，一眼望去根本瞧不见末端。
好似从高空凭空伸了出来，就这么直直扎在海面上。
傲然于天海之间，气势磅礴。
藤蔓之上更是长满了蘑菇，花果等，让人眼花缭乱。
数以千计的海鸟猛兽在藤蔓各处筑造巢穴，休息，生养。
这景象太多神奇，原本互为天敌的鹰隼以及海鸥竟然互相依偎，抱团取暖。
高大凶猛的白虎旁边横躺着数只刚刚新生的牛犊。
……
这里俨然成了鸟兽乐园！
藤蔓好似活物，不时地移动，仿佛一个摇篮，十分神奇。
藤蔓摇动产生了某种韵律，天问听来混乱的心境顷刻间变得澄澈清明。
天问猜想应该是这藤蔓摇摆产生的震动，使得猛兽之间的丛林法则失效了。
这些个猛兽个个表情安详，舒服自在沉睡。
如今已经是深夜，很多鸟兽被人声惊醒，齐刷刷朝着众人看来。
不少鸟兽由于刚刚生产，护崽意识强烈，便要扑身攻击。
好在鸟兽看到是高武丁他们便停止了攻击。
鸟兽对天问不怀好意，扑腾着要来攻击，高武丁双臂张开，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它们仿佛听懂了，从惊慌转为平静，不一会再次沉沉睡去了。
天问大为惊奇，暗暗道这伙人绝非等闲之辈。
尤其为首的这高武丁似乎掌握一门奇异语言，竟可以直接与鸟兽通话，真是个奇人。
高武丁见天问看得发愣，于是道：“孩子，这就是巨藤的一部分了，深夜将有其他蛮族活动，我们得抓紧上去了，耽搁一刻，便危险一分。”
说罢他神情凝重了起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小孩连忙翻译，天问还未曾见过蛮族人长相，倒是心中颇有期待。
抻着脖子，四周张望，想要看看有无他们口中所说的蛮族，却一无所获。
小孩子总是如此，好奇心起来了，恐惧也就抛之脑后了。
旁边的胖子有些恼怒道：“一到了黑夜，那只臭猴子还有臭蛇就要找我们幽天部麻烦，若不是爷爷不让打架，老子非要跟他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胖子撸了撸袖子，握紧拳头，骨节爆响，并不害怕这些蛮族。
那小孩也鼓起嘴巴，气呼呼道：“到了黑夜，他们就猖狂讨厌，辛儿不喜欢他们，如同野兽一般不讲道理。”
这孩子面上露出恐惧，往高武丁怀里钻来。
天问不解其意，便道：“那劳什子猴子与蛇是人是兽？”
他脑海当中浮现出一个全是绒毛的猿猴还有一条碧绿长蛇的形象，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吞咬而来。
话音刚落，高武丁猛地吹了一个响哨声，周围想起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八只蜥蜴不知从藤蔓何处爬了出来，露出碧绿色的脑袋，朝着高武丁献媚一般嘶叫。
这些蜥蜴弓着身躯，四脚挪动，身上的鳞片层层拱了起来，行动之间，缓慢极了，生怕惊扰了诸兽。
这些蜥蜴小心翼翼在鸟兽之间游走，它们身长二丈，彼此鸣叫，以长长尾巴卷住幽天部诸人，唯独把天问落下了。
高武丁严厉喝道：“老九快把这小哥也带上，这是我的命令！”
被叫老九的蜥蜴很不情愿地把天问卷住放于背上，天问紧紧抓住蜥蜴的皮甲。
还未反应过来，这蜥蜴一个转身咬住木筏一角，沿着藤蔓朝上猛冲，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其余蜥蜴纷纷跟上。
天问只觉天旋地转，险些从蜥蜴背上掉落下去。
嘴里大叫道：“老兄，你慢一些。”
不说还好，天问这一张嘴，这蜥蜴故意甩动腹部，意图将天问甩飞出去。
好在天问反应迅速，抓住蜥蜴鳞甲缝隙，将身子重心压低，才没让这蜥蜴得逞。
这老九故意戏耍自己，心生一计，双手摸着蜥蜴皮肤，找到了一处鳞片脱落处。
那是蜥蜴的弱点，他使劲捏住，那蜥蜴痛叫一声，弓背而行。
这蜥蜴将脖子朝后一卷，露出满嘴的尖牙，想要去咬天问。
天问歪头躲过，蜥蜴尝试要了他几次都没有得逞。
蜥蜴嘴鼻发出热气，双目红光闪烁，便要发狂。
它不住地甩动四肢，甚至故意将身子往藤蔓之上撞击，差点将天问震飞开来。
天问又狠狠戳了一下它的弱点，这蜥蜴这才乖乖就范。
这是阿爹的驯兽法，每一个猛兽身躯之上都有弱点。
蛇，七寸之处便是它的弱点，攻击这一点便会让蛇丧命。
而蜥蜴在后背靠后的鳞片后边有个弱点，是它气血交汇处。
如果捏破，蜥蜴将丧失动力，变成残废。
一想到阿爹，天问鼻子一酸，风吹进眼睛里，沙沙地疼。
他抬手将眼边挤出来的几滴泪擦掉，而后笑嘻嘻道：“老九你若是不听话，我便捏破这里，所以你还是乖乖听话为妙。”
说罢骄傲扬起头颅，大笑道：“这可是阿爹教我的本事，用来对付你，实在大材小用了。”
蜥蜴一直点头，仿佛听了人言，凶性大减，行进速度也转为平缓。
黑夜周围有七个影子紧紧跟随，正是幽天部小队。
周围忽然响起来了一阵猿猴啼叫，数十个怪人点着火把，将天问众人围住。
紧接着便是数不清的怪人层层叠叠涌了上来，他们发出呜呜啦啦的吼叫，血红的眼睛，飞溅的涎水，凶狂暴躁。
众人心底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天黑之时，蛮族潜伏在体内的兽性便被激发出来，唤醒了他们狩猎的本能。
他们原本智商就有限，蛮不讲理，黑夜之下，更加野蛮。
天问环顾他们，仔细打量。
这些怪人长了一个猿猴的脑袋，身穿坚硬的黄色铠甲，个个手里拿着一个铁砂棒。
身体裸露出的却全是人类皮肤，但是面容太过凶恶。
嘴里也说着奇怪的蛮族之语，纷纷举起棒子就要围殴。
这已经是天问听到的第二种鸟语了，完全没法理解当中含义。
天问心道：各位猴大爷，我们是怎么招惹你了，怎么不由分说就要打人。
当然他并没有将话说出来，这帮猴子一看就不是善类，还是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为妙。
高武丁却已身形一动，跳跃到这些个怪人面前，探手一抓。
空气阵阵涟漪，平生一个白色气圈，一把奇异兵刃从中飞出，被他捏在手中。
此物非剑非刀，散发着冰冷厉气。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面具戴上，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这面具乃是一面银色面具，随着佩戴的时间加长，逐渐幻化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面目。
气势庄严，不怒自威，平生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场。
幽天部诸人纳头便拜，神情肃穆。
那些猿猴怪人凶性大减，不少人瑟瑟发抖，甚至不少猿人跪伏在地，膜拜低叫，口里喊着幽离老祖。
领头的一个却发出怒吼嘶叫，全身散发一圈黄色光波，骨骼裂响，那覆盖身上的铠甲也随之变大。
他体格暴涨，竟然变大了三倍有余，嘴里喊着：“汝非老人，安敢如此！”
天问终于听懂了这一句，只不过这猿猴所说的语调晦涩，需要仔细辨别。
心中好奇，不知他口中老人是什么人物？
这猿猴身体膨胀，面目更加可憎，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这能使身体巨大化的本事好生威风，无论如何我也要学来！
天问瞧着眼前的巨大猿猴，饶有兴致。
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战。
黑夜里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烁着。
那黑暗阴影里又多出来一群怪人，分不清有多少。
他们将猿猴围困在中间，嘴里同样也是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当中不少人手持长矛，抵住猿猴身躯，嘴里发出示威的丝丝声。
不少人已经搂抱在一处，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这是天问今天晚上听到的第三种鸟语了，他不禁有些烦闷头大。
天问瞧着这怪人，比猿猴更加高大，并且脖子很长，大约有八尺来长。
手上拿着长矛，盾牌，背上背着弓箭，箭袋，穿着粗布衣裳。
他们武装精良，英勇善战。
领头的一个比其余长脖子高出三尺有余，长长脖子上涂满了天问看不懂的蝌蚪文。
他大步流星，走向那巨大化的猿猴首领，按住他宽大的肩膀，说了些什么。
猿猴首领却嘶叫狂吼，竟然抱住这长脖子，下嘴就咬。
长脖子身子一动，灵活躲开攻击，脖子已经如蛇缠住猿猴首领身子，令猿猴首领一时动弹不得。
猿猴全身被缠，蛮力使不出来，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
那吼叫愤怒委屈，怒火狂喷，仿佛要把人吃了。
猿猴怪人发了狂，纷纷与长脖子干架。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双方都说着鸟语，语速极快，当中两方频繁提到一个相同的词语“发那莫得”。
天问猜测应该是某种问候对方祖宗的话语。
（注：发那莫得为问候对方亲娘的粗鄙之语，类似于我xx你娘或者我xx你祖宗。）
这猿猴怪人脾气大得很，武力惊人，竟然一对多丝毫不落下风。
而长脖子则更加团结，人数也更多，他们还摆开了阵型，三三一组，将猿猴怪人渐渐压制。
高辛有些幸灾乐祸道：“黑夜来了，这蛮族就要相互争斗，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狗咬狗，一嘴毛。”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烦死了，烦死了。”
“狗改不了吃屎吗？”
一个粗壮的声音凭空响动，在天海之间回荡不息。
这声音极具威慑力，原本打架的双方立马分开，静静站在藤蔓上。
用天问能听懂的话语异口同声道：“爷爷息怒，我们是乖孩子，不打架，不打架。”
这些个蛮族，双手低垂，低着头，一个个大气不敢喘。
天问听他们语气低落，并且以婴孩语气说出来，颇觉好笑。
转念一想，这发话之人必定是个猛人，武力也必定惊人。
“巨耳族尤原，还有蛇人族司马延，你们两个人来爷爷这边，咱们一起坐下喝个小酒，什么矛盾也就化解开来了。”
这声音再次响彻天地，语气中有些慵懒悠闲。
但猿猴首领与长脖子听来身子打了一个哆嗦，面露恐惧神情，显然十分害怕说话之人。
两位首领的手下更是乖乖站着，异口同声道：“我们是好孩子，不打架，我们是好孩子，不打架。”
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是彻骨的恐惧。
天问来了兴致，便问高武丁：“高叔叔，这说话之人好大威风，两句话竟然就让他们这么害怕，不知这人是谁？”
高武丁极为敬重地说道：“他自称宝刀帝王，我们巨藤之上的共同的爷爷，平时我们部族有了矛盾，便是爷爷出手之时。”
联想到爷爷坚硬的铁拳，恐怖的大刀斩击，永远笑哈哈的脸。
高武丁也不禁头骨发麻，面色失常。
天问察觉出高武丁的恐惧，越发好奇。
这等牛人定要好好拜访一番，与他学个一招半式，岂不快哉！
“尤原小儿，你惊扰了爷爷睡觉，快过来陪我喝酒，不然老夫可要拿刀砍了你！”
这声音极为愤慨地说道，话锋一转，“其他人就不必来了，赶紧睡觉休息去吧。”
说是邀请他喝酒，其实便是要用拳头暴揍他一顿，尤原焉能不知？
被点名的猿猴首领尤原原本凶恶的面容变得恐惧，脸邹巴巴成了一团，带着哭腔道：“爷爷饶了我吧，小子不胜酒力，何况今天身体不适，这酒怕是喝不成……”
他对人族之语一知半解，说话磕磕巴巴的，语气中全是恐慌求饶。
“你拥有炼体害怕老子揍你吗？”
“不要讨价还价，因为老子啊，是你爷爷！”
“赶紧滚过来，陪我喝酒！”
这声音全无遣词排句，都是大白话，语气豪爽。
但在尤原听来仿佛地狱咆哮，身子不住发抖，显然不想去，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他又记起了爷爷提着大刀追杀了他一天一夜，那一夜，他遍体鳞伤，险些丧命。
一念此起，冷汗透背，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蛇人族司马延将尤原扶起来，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显然是在安慰他。
尤原恐慌地如同小孩，竟然趴在司马延怀里哭泣。
听到炼体二字，天问眼前不由一亮，看来这说话之人对炼体颇为了解，更加坚定了要与他学习的想法。
他炼体未成，身体气血亏损，随时有生命危险。
修成炼体，他也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周围的蛇人族，巨耳族战士分开一条道路，手拉着手，嘴里说着不打架，好孩子之类的话语，听来颇为好笑。
天问等人骑着蜥蜴飞奔，当中的胖子朝着两方蛮族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轻蔑地大笑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诸人来到了藤蔓的尽头。
一个横亘天地的巨大藤蔓赫然眼前，看不到尽头。
原来那近千丈的绿色藤不过是其微小的一个分支，巨大藤蔓竟然高达到数万丈以上！
仿佛盘踞在天空的巨龙，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
藤蔓细小的枝丫漫天横生，纵横交错间，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撕裂开来。
天问惊讶地看着眼前景象，不由发出了一阵感叹。
怪不得赵五说无论多大的海啸，都将被这巨藤挡住。
原本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即使山海倒悬，海啸滔天，都将被这巨藤拦腰斩断！
巍巍雄观，震撼人心。
他看向幽天部那个胖子背上的布袋，里边是死去的赵五的尸身，心有戚戚。
入土为安，这是每一个死者最后的体面。
天问在心里暗自道，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泛白。
平气凝神，回想起赵五照顾自己的一幕幕，他忍不住伤神，好一会缓不过来劲。
若无赵五，只怕他活不过今日，早已葬身大海给喂了鱼虾了。
我定要厚葬了他。
蜥蜴爬行了很久，有些气喘吁吁。
不少蜥蜴吐出长长的舌头，全身热气蒸滕，无精打采。
高武丁一一为蜥蜴们喂下淡水，赞许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这些蜥蜴发出嘎嘎嘎的笑声，双眼微眯，颇为享受高武丁的抚摸。
众人稍微休息一会，高武丁便喝令蜥蜴们继续前行。
蜥蜴们四叫飞奔，跑得飞快。
一路之上，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城池残骸，刀剑长矛散落一地。
天问清晰地看到一排排白森森的骷髅横在地面之上，骨头上插满了飞箭，长矛。
甚至有一片白骨没有了脑袋，身子孤零零斜躺在断壁之上。
当中亦有不少白骨被焚烧成焦黑残渣。
甚至很多尸骨保持弓身低头的预备战斗姿态，还没有冲出去杀地，便被大火烧死了。
显然在很久之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死伤惨重。
在这些尸骨之后密密麻麻蜷缩着许多尸骨，尸骨两大一小，抱成一团。
放眼望去，竟然有数万之众。
一面面高墙倒塌，上面长满了凌乱的杂草。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黑乎乎的炮击痕迹，火焰焚烧的灰烬。
在许多断壁周围横躺着许多尸骸，这些尸骨正面躺着，双腿开叉，不少人头部碎裂，向来死状惨烈。
偌大的城池显得残破不堪，生灵死寂。
这是遗落的战场，是战士的魂冢。
八岁的天问看来心底没来由起来一股怒火，张口询问高武丁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武丁叹息道：“巨藤城原本繁华无比，只可惜在三百年前这巨藤之上来了一只凶兽，将这里化为了地狱战场。”（小孩翻译）
悠悠讲起来一件古事。
三百年前，天下大乱，吞天猿不知从何处降世。
巨猿来到了这巨藤城之上，将这里完完全全摧毁。
生活在巨藤之上的人族为抵挡吞天猿，与它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原本许多巨藤国士兵军团纷纷倒戈，他们成了吞天猿的走狗，反过来帮助它攻击巨藤城池。
无论老少妇孺，大半战死，战况当时极其惨烈。
由人族所建立的巨藤城池如今成了破败之地，人族已经完全抛弃了这里。
巨藤没落，已经被遗忘了。
高武丁望着这一片毁灭城池，悲叹摇头。
天问也不禁心生一股苍凉之感。
“那吞天猿现在何处，它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高辛道。
“吞天猿如今时常会出现在一些人族聚集地帮忙抵抗其他兽族，蛮族，很多人给他起了个尊号大圣猿王。”高武丁淡淡道。
“如今作恶多端，残害生灵的恶兽居然被人族崇拜，这简直太可笑了。”天问冷笑出声，实在难以理解。
如果他有幸游历过斯德哥尔摩这处荒外小国，接触到那里愚蠢至极的圣母国民，天问将更加头疼。
更加难以理解这些人脑袋里灌满了什么屎尿屁，让人见了忙不迭想要逃开。
高武丁盯着他怀中孩子道：“善与恶，并非非此即彼，盲目定义，江湖险恶，十分危险，辛儿你可记住了？”
后一句看似高武丁说与自己孩子，其实也说给天问听。
天问听他说话的语调，姿态像极了阿爹玄北籍，不禁思念起来阿爹。
也不知阿爹现在怎么样了，一念既起，便难以压制。
他咬了一下嘴唇，强忍悲伤情绪。。
一行人又骑行了半个时辰，一座古城赫然眼前。
古城突兀地矗立在地面上，金碧辉煌。
一根直径数百丈的绿色藤蔓缠绕在城池底部，上边结满了亮闪闪的果子，随着风吹声有节奏地闪动，暗淡，瞧来颇为奇异。
古城四四方方，用一种坚硬青黑的石块堆砌而成，古朴简单。
无数七彩流光轮转不息，在黑夜里如同一颗夜明珠一般闪烁着，亮如白昼。
周遭亮光闪烁，光线明亮，照耀着这残破荒野。
仿佛巨藤城仅存的明灯，指引着迷失在这片土地的人们。
周围全是残骸，越发显得古城雄伟。
古城石柱，墙壁，飞檐等处刻画了细细密密的蝌蚪文，蝌蚪文在七彩光芒的映衬下好似化成活物一般，游动不息。
天问极为惊奇，立刻被眼前景色吸引住了。
城门口一个雕像巍然而立，刻画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他盘坐在地，手持一根木鞭，栩栩如生，气势磅礴，大有吐纳天地之意。
风吹雨打，雕像却无半点陈旧，每一处都被人精心打理，雕像之上，更无半点尘埃。
高武丁等人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倒在地，行跪拜大礼，嘴里念叨：“幽离老人在上，保佑我等一世平安。”
天问不禁回想起阿爹在长安旅店所说的一个历史人物，正是这幽离老人。
他来历成谜，有人说他与混鹏同生混沌，在古老的神话时代，是一颗璀璨的明珠。
是了，幽天部！他终于将二者联系了起来，想起了父亲所讲的渊源。
远古时期，幽天部公然反抗人皇，人皇将其镇压，驱逐于北界无名深渊。
当年幽离老人力保，这才使得幽天部保存下来，部族感其诚，更心服其威望，武功，学识，拜老人为祖。
天问看着眼前的老人雕像，胸口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遥遥感想老人当年神姿勃发，指点天下，暗自道：大丈夫当如是。
他豪气上涌，英气勃发。
城墙上守卫的士兵瞧见了高武丁他们回来，喜笑颜开，当即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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