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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行宫

    “好啦好啦,我不出去就是啦。”蓝娅颓然又关了门,直接倒在铺了厚实驼绒的美人榻上,无趣地看着头顶藻井和房梁上的美人图。

    刚才门外的武士直接说:要是看不住公主,牧术将军就要他们的头。

    她这个远房表姐杀人从来不眨眼,蓝娅也不舍得为难武士们。

    海拉的沙矢汗是真的会享受,这仿照华族建的温泉行宫,恢弘又大气,古朴又精致。橡木的地板隔开潮气,松木的屋顶挑得很高,整个殿宇冬暖夏凉。

    沁尔什科几个月前打下了纳尔逊河下游和整片盘岭,就把这座行宫直接送给了战功最盛的牧术。连同女儿也托付牧术教导照顾,所以前两天蓝娅一身伤的逃回来的时候,牧术是真的暴怒,就要去砍霍尔乞的头去。

    蓝娅被关了几天静心思过,“过”是一点没思出来,倒是隐隐听说那个救他的华族也在行宫里,就很想溜去看一眼。

    小旅鼠在木笼子里吱吱吱的叫,蓝娅起身给它喂了些水,眉毛耷拉成八字,一脸无奈地说:“你别闹,我没笼子钥匙,我也出不去门呀。”

    小旅鼠也被牧术关了禁闭,和蓝娅组成一对难兄难弟。

    殿中温暖,蓝娅放弃挣扎,脱了刚刚准备出门穿的狐裘鹿靴,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兜兜转转静不下来,一不小心踩在什么尖锐硌到了脚心,哎呀一下跳了起来。

    脚心划了个口子,蓝娅弯下身小心地在地毯的长毛里摸索“凶器”,摸出来一个边缘锋利的金属片从下面刺穿了地毯。

    蓝娅正好左右无事,把摊在地毯上的机关小狗、孔明锁等一群杂七杂八的东西通通收拾了扔到一边去,跑到屋子一边掀开了巨大又厚重的地毯。

    忍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尘土味,蓝娅发现那段“凶器”居然是从木地板下面刺出来的。她跪伏下来,趴在地面上细细地看,找到了附近地板缝隙颜色的轻微差异。

    ——这是一道暗门,看上去木地板下面还大有乾坤!

    牧术打完了那场毫无波澜的仗,好好洗了个温泉澡,头发湿漉漉地裹在鹿皮帽子里。在室外寒风一吹,直接冻成了冷硬的冰晶。

    旁边并排走着大巫,还在耿耿于怀那个华族少年的伤该怎么治,为什么伤那么重不能多留几天,就被那个皇子裹起来带回去了……

    牧术瞥了他一眼:“一会儿在阿娅面前你少说两句,华族人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漏!”

    大巫撇嘴:“知道啦。”

    他虽然心下不以为然,觉得牧术对华族男子太过草木皆兵。但牧术的话他也不敢当耳旁风,这个女人狠起来谁都拉不住,大汗亲自求情都不一定有用。

    牧术约了蓝娅一起晚饭,拉着大巫作陪。这样那两个健谈的人可以自成结界的从天地玄黄聊到旅鼠喂养,不太需要牧术费心搭话。

    正好大巫也想来和蓝娅告个别,明早他准备启程回萨厥湖畔,去找精神力融合的方法。得对人家负责,不能坠了草原神医的名声!

    蓝娅的寝殿前,武士行礼开门。牧术简单问了几句,看武士挠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扬了下眉峰。

    武士就扑通跪倒了一片,低着头说:还是将军亲自进殿看看吧,公主也不让我们进去。

    两人推门而入,同是一怔。大巫手腕上的天珠串子嗡嗡震动,牧术已经直接腰刀出鞘了。

    寝殿像是遭劫一样各种小东西散落四周,包括地毯都掀开了扔在一旁。正中立着一个足有两人高的怪物:像是极南之地的巨猿,乌黑健壮,但有三只手臂。一只持剑、一只持弩、一只是五个手指的爪子,平平举向正前,正在机械单调地开合手掌,一下一下一下。

    伴着夕阳西下的灰暗,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而蓝娅,不在殿里!

    牧术右腿回撤了半步,长刀虚引,已做好攻击的蓄力。就听巨猿身体一阵吱吱嘎嘎地响,胸腹处裂开一道长缝,里面有人一脚踢开不太灵光的舱门,跳下落地,正是完整无缺的蓝娅。

    蓝娅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笑眯眯的,眼角的小痣飞扬起来,就要去挽牧术的手臂:“表姐、大巫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牧术眼神里的戒备还没放下,蹙眉看着蓝娅,确认了她脸上身上蹭的是泥不是新伤,才略略放松了身体。

    大巫已经凑过去围着巨猿打转,啧啧称奇:“阿娅这是哪儿弄的?”

    蓝娅跳过去跟着他一起转,指了指寝殿地板:“我发现了下面的暗室,打开来居然躺着这么个大家伙。我把它拼起来了,大巫你看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将风?”

    大巫已经随手抄起了案边的灯笼,拿在手里上上下下地看:“我不知道呀,压根没见过。但看上去和书中记录的很像。”

    他说着把灯笼放下,自己爬进去巨猿胸腹里的座位,里里外外细细地看。蓝娅也凑过去,两人兴奋地讨论着设计细节,眼睛里像是点燃了。

    牧术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叫小奴进来收拾寝殿,布上晚餐,她在转着的念头是为什么这座行宫里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就藏在地板下面?海拉还有没有更多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能不能上战场?

    大巫笑她:“这东西价值连城,倾海拉全族财力也不一定能从河络那儿买上俩三个。上战场可太糟蹋啦。”

    牧术的眉头仍是锁着,一个人在桌案前慢慢喝汤,沉默地看着大巫和蓝娅兴致勃勃地围着将风上蹿下跳。

    一大一小两人组又用了大半个时辰,还是勉强只能让巨猿手指简单开闭,剩下的全都控制不了。蓝娅略有些沮丧,也回到案前喝已经冷掉的羊肉羹。

    大巫还动力满满,研究着每一个细节,试着引导精神力共鸣——可惜也没什么进展。

    最后,大巫也回到案边的时候,菜早就凉透了。蓝娅唤了小奴端下去热热,顺便带些苍阳醇来,邀请大巫今晚秉烛夜话,共研将风。

    大巫当然是一口答应,举杯一饮而尽。

    三杯下肚,大巫脸颊上已见了颜色,明显更健谈了起来。搜罗了自己肚子里这三十多年的见闻,把所有关于将风的散碎故事,一股脑讲给蓝娅听。

    他是萨厥族人里最博学的巫师,故事里光怪陆离的远方,让蓝娅听得热血沸腾。

    天启、南淮、南疆、明洛火山……这些遥远的地名茫远又确实,对年轻人有着不可言说的魔力。

    牧术也在听着,一边就着烛火用一帕麂皮细细擦着自己的长刀,清理雕纹里的血污。她还记得母亲会唱的那两句南淮小调,婉转又软糯。

    大巫的故事,最后停在半年前天启开阳门的那个帝都传说上。故事一点也不具体,是来做皮毛生意的大晁商人在帝都酒楼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大巫最后尽了杯中酒,摇头感慨了一句:“早知道今天就该问问那个大晁皇子开阳门的故事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有大半个城墙那么高的将风!”

    他自顾自说着压根没注意,只觉得脚面被牧术带甲的马靴狠狠跺了一脚,哎呦叫出了声。

    蓝娅眼睫一扬,伸手按在大巫胳膊上:“什么皇子?是不是救我那个华族人?”

    大巫苦笑,斜眼偷看牧术。牧术没什么好气:“华族的男子个个油嘴滑舌、浑身心眼,没一个好东西。阿娅你就不要惦记了。”

    蓝娅扯着嘴角眉毛又耷拉下来,偷偷向大巫做了个鬼脸。

    “喝酒喝酒,我才没有惦记!”

    大巫难得地沉思了很久,又仰脖灌了一口酒,抬头郑重地和蓝娅说:“大汗正要派个使团去大晁天启,阿娅其实你可以跟着去看看。去看看高山大海、宫阙雕楼。听说天启有不夜的灯会,有分门别类的市场,有各族人混杂的酒楼。华族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生才不算虚度。”

    他已经做好了挨牧术攻击的准备,谁知牧术这次只是低着头继续擦着刀,轻轻长长地叹了一声,没有开口。

    寒风撞着窗棱,单调地呼啸。蓝娅觉得自己内心里也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撞着,要破土而出。

    她想去看看远方的世界,看看同一片天空下,别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