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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百里师

    自从有一个孩童掉进河里,稷诹就再也不和学塾中的幼学一起去河边了。单为了捕上鱼儿,却险些溺了一个孩童,稷诹便不教他们去吃鱼了。

    他的水性一般,幸亏有黄蛇暗中潜游,助他早些捞上人,不至于害苦几个小孩。

    少了一项聚餐活动,稷诹早睡也无聊极了。他看夫子的屋子点着灯,再看老夫子的屋子也同样亮光,只有他屋子里漆黑一片。

    学塾中只有两个夫子,学子私下称一个百夫子,一个里夫子。他们便是百里内唯二的教书先生。但是这个学堂不大,甚至称不上一所学校,所教之事无非使幼子识字,再教德行举止。

    这些事情对稷诹来说都是简单之事,除了费时间学些不认难写的文字,他的字甚至比长者来得明辨工整。

    因此,他有时被派至里宰家中,重新整理收录邑中众人信息、政事。载于册上的文字简陋极了,只是何人,何物,何数之分。

    里宰偶尔会给稷诹几枚钱币,铜钱圆币,小小轻轻,里宰有意关照孤童,以令他知钱币不易,可也是以圆币娱人而已。稷诹收到现在也只赚四枚,他估计着买不了什么东西,更别说攒成路费了。

    而夫子从不给钱,虽然他天天叫稷诹抄书,收下的书拿去当了教书的用材,稷诹也没收到任何关照。

    稷诹觉得再待下去好像也不是个办法,不过他年岁尚小路费赚不来,他也不能不辞而别,可难道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升学?

    待幼学启蒙后,有十多岁的孩童若有意愿,且学有余力,就能被推举到其他官学去。而百里之内,能往而上学的学子也只多不少。若是稷诹多学几年,想来能到其他地方公费游学,就不必为日后花销发愁。

    但稷诹有些等不得,他常握木简发呆,有时想让黄蛇直带他往其他地方找去。然而没有依凭,他也只能算负累,不能急于一时。

    稷诹今日一大早就被夫子唤起,他站在院中,连饭都未吃,就听夫子道:“你书已通读,平日偏好贪懒嗜睡,今后每日我便教你三艺。”

    “三艺是什么?”稷诹眼巴巴望着夫子,他站于中庭,顶着刺眼的光照问。

    “先习射也,此为其三艺也。”夫子答。

    他拿着的新尺板,可比戒尺的长宽高多上一截。

    “不是要射箭吗?”稷诹站在烈阳底下,汗流浃背。他时不时被夫子打上一板,苦心苦力地站好军姿。

    “当要正其内志,直其外体。”夫子用尺板直正稷诹的站姿,“腿略屈膝。”

    稷诹暗自叫苦,他高高兴兴地等着尝试新东西,哪里想到要迈弓步。

    他被夫子打了好几下,手不叫苦,反而腿脚叫衰,他一早受的罪比堂上瞌睡挨罚还要难以忍受。

    正午和入夜他终于有了大把时间在院中站桩,身体的酸痛成功提高了他的睡眠质量。

    很长一段时间,稷诹都在学射礼,进行各种准备,夫子只教繁琐的礼节,不早使稷诹碰弓箭。

    稷诹见院中摆上靶子,等到又练好姿势,他才有闲隙问夫子:“夫子,我能习如何射箭了?”

    “不日便可。”夫子答。

    稷诹的一腔热血在拉弓的时刻全化成了苦痛。每日双手颤抖,连字也写不好。

    初时弯不成弓,何谈射出箭矢。

    老夫子坐在廊下,笑看稷诹弯弓习射。稷诹在昏白入夜的时间心想,这要是给他一把箭矢,不要说能射中靶子了,可能先偏到老夫子头上去了。

    老夫子年过半百,须发皆白,连眼瞳也变白了。稷诹不知他年岁多少,但知道他的视力已经坏到稷诹站在他跟前,他都瞧不见人影。

    可惜了一双眼睛,稷诹瞧那一层灰白晶体,却无什么办法能安然无恙去除白障。

    老夫子虽年纪很大,却比夫子要风趣活力得多。他教稷诹乐理之时,见稷诹躁动,先令稷诹畅然奏乐一曲。

    稷诹哪里会弹琴,不过随手拨弄,他姿态端正好像真能奏乐,然而从手中流出的声响嘈嘈切切,手弹自成一曲。

    老夫子竟也能忍耐稷诹层层叠叠的魔音。他非但不阻止稷诹乱弹琴,而且待稷诹尽兴,他还称赞道:“此曲奔放,一抒子之感怀。夫可历登高之疲,见山之嵯峨,凌山始得其乐景。”

    稷诹瞠目结舌,就差信了老夫子的鬼话,真要信心膨胀地以为自己在乐理上颇有造诣。要不是听过曲儿,知道自己的斤两,连山间林鸟所啼音调都要比他胡乱弹琴还来得有节奏、有音律。

    “夫子如何奏乐?”稷诹问,他将琴交还老夫子膝上,“夫子也奏一曲。”

    “夫仅存先人乐谱,人已至耄,老而无能为力。”老夫子将手置于弦上,“见笑。”

    老夫子不需一板一眼地盯琴不放,他已熟悉手中短琴多年,所弹琴曲清幽回荡,稷诹撑着手慢慢回味琴曲,只觉得听来几分古韵回声,想不出曲中之意:“这是什么曲?”

    “终南。”老夫子答。

    “终南?”稷诹皱眉,他欲言又止地扫了老夫子几眼,终是没道不佳之语。

    他摇摇头:“我觉得悦耳,却不知需要再学多久,能否奏出如夫子一样的乐声?”

    老夫子反问:“子已学六书,又学三艺许久,可知为何不能学有所成?”

    “因为我力量不足?”稷诹边说边问,“还是我不够认真?”

    见老夫子不说话,稷诹小心翼翼说:“还要多学上一段时日?”

    “心中可想学?”老夫子问。

    “能学当然好啊。”稷诹道,“我知夫子好意,使我多长学识。”

    “可有操之过急?无心向学?”

    “学之道难,不辍其事。”稷诹挠头,“每日都练,哪能弃之不顾。”

    “只是不知何必要学这些礼节?射艺不是讲箭无虚发?”

    “子志不在此。”老夫子道,“习此不过君子约束,完其德行。讲求循序渐进,心志合一,才能掌其发,发而中。”

    “要是能快些就好了。”稷诹道,“我总觉得时间太慢,什么也学不全。”

    他叹气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寻人呢?待我再学许久,又是多久,要是错过人岂不太糟?”

    “所以心好动不能静学。”老夫子抚须道。

    “近日之中,有一游子归。”老夫子提说,“子若想去,可由人带往城邑,言告其师,若得消息可再请询,若不得则还待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