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我有错吗
（一）
“你们哥俩是不是都是瘪种子？”一上车曹玲玲就问戴桐城。
戴桐城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昨晚，曹玲玲给戴桐城打电话，你哥戴桐春的亲叔伯舅舅去世了，来了转帖。
“就咱两家近，你跟着明天接着嫂子一块儿随礼去。”曹玲玲在电话里说，“人一倒头，戴桐春就去趴灵了，咱俩当天去就行。”
听着曹玲玲的问话，戴桐城说，“是不是带烧纸？”
他把“瘪种子”听成了“带烧纸”。
去你的，什么耳朵。开车吧。
车一出村，曹玲玲的手就朝着戴桐城关键部位掏了过来……
“别闹别闹，我开着车呢……”
“我是说，你哥俩的这儿的种子不实诚……”曹玲玲说，“我的肚皮到现在不见动静。”
“那是你肚皮不争气……”
“一年你就耩两三回……”曹玲玲“哎”了一声，微皱着眉，“再好的地，也难出苗。”
曹玲玲整理了一下深蓝色女式紧身夹克衫，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乳白色的丝巾。
戴桐城默不作声。
“往那边拐，那边……那边……”
“嫂子，前面是条河沟子，走错路了。”戴桐城停下车，“你到底认不认识路？洼大村稀，连个人影也没有——问谁呢？”
曹玲玲又默不作声起来。
“嫂子，你告诉我村名，我导航……”
曹玲玲还是不做声。
“嫂子，随完礼，我还得赶回去上班。”戴桐城说，“我就请了半天的假。”
“拿着。”曹玲玲递给戴桐城一张画，红线勾勒的披甲人物怒目持剑。
这是？
“你一张，我一张，车上在放一张。”曹玲玲说，“我请的。”
戴桐城仔细看了画作，上面一行字体，也是红色的，写着，“朱砂神判下天宫，手拿宝剑带七星，顶上凭悬一口印，真言五雷将邪烘。有人请到回家去，万倍平安福禄增。”
谢谢嫂子。戴桐城把这张画作叠好，放进衣兜里。
那告诉我村名，咱们这就导航……戴桐城说着，掏出了手机。
“我有错吗？我错在了哪里？”曹玲玲哭了起来，一行鼻涕两行泪。
嫂子，你怎么了？戴桐城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嫌弃嫂子，可是嫂子是真心对你——你看不上嫂子就当帮嫂子行不？”曹玲玲哭着说，“我就想给老戴家生个一男半女，我有错吗？”
戴桐城不知如何是好，就傻愣着。
“我请了‘朱砂神判’，大洼里不干净，怕伤了你，也怕伤了我，更怕伤了你的种子……”曹玲玲一边说，一边解腰带……
戴桐城伸过手去劝，曹玲玲拽住他的手狠命拉，拉不过来就咬……曹玲玲说，“你就是喂不熟的狼！”
戴桐城下了车。
曹玲玲捂着脸大哭。
戴桐城把后座放平，曹玲玲从副驾驶座上爬过来，搂了戴桐城的脖颈就吻……戴桐城站在车外，曹玲玲跪在后座上……
车起起落落，落落起起。晃晃悠悠，悠悠晃晃。
……戴桐城拍拍曹玲玲，“起来呀，咱俩得赶路了。”
“等会儿。”曹玲玲依旧趴着，“颗粒归仓……”
（二）
到了丧事上，灵棚上面的挽联上挂着“泰山其颓”字样。
道爷正在吹坐棚曲。
戴桐城吊唁后，曹玲玲接着吊唁。
上完礼账，曹玲玲问戴桐城，“下面冷不，别扇着，要是让寒气冒了，自己回到家就马上喝红糖姜丝汤。”
“你看你挑的这个好晌，那个地方。”
“这会儿，脸展开了？白吃馍馍嫌面黑。”曹玲玲说，去了市里上班，妖精多，那还看得上乡下小媳妇？
“我太忙。”
“再忙，你闲不住了那个事？”曹玲玲说，你在车上的那种熟练劲儿，就是老手……蒙谁呢。
“兄弟。这边路场上行两遍礼，入乡随俗吧。”戴桐春过来告诉戴桐城，“行完两遍礼，你就回去上班，你嫂子跟我车回去。”
“今儿风大，我跟着桐城车回去吧，让桐城绕个弯。回到家刷刷洗洗的，给你做饭。”曹玲玲对戴桐春说，“你还得跟着上坟，早不了。”
“那就麻烦兄弟了，行不？”
“绕个远的事。”
道人十香经后，开始行堂祭。曹玲玲行礼时，万福状作揖，下跪磕头，四礼八拜。白色的孝服映衬着白皙的皮肤，蓝色的牛仔裤赫然着婀娜……戴桐春一时看呆了，在农村，曹玲玲确确实实一个百里挑一的俏媳妇，里里外外一把手，厅堂厨房样样光鲜……
鞭炮响起来，前面一人提着灯慢行，
孝子们中长子抱纸股肚子，次子抱牌位，三子抱遗像，众孝子和至亲跟着，从灵棚出发托魂报庙后，沿主要街道到村子的一个十字路口。
路场上摆供桌，上供牌位和供品，桌后有一把椅子，椅子上面有褥子、脸盆、毛巾、梳子……男亲戚们冲着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戴桐城不会磕四礼八拜，就磕懒头，作揖跪下，直接就是四个头。行完礼，戴桐城看着人群中的曹玲玲一直盯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曹玲玲看着他笑着点点头。
道爷吹奏“鬼门关”、“望乡台、”“思乡岭”，给死者指路，烧车马纸草。道人们灵前念完经文，棺材上车，加棺罩，出村后第一个十字路口，亲友们再次路祭——戴桐城还是磕了懒头。
“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戴桐春叮嘱戴桐城与曹玲玲。
呜哇声声，鞭炮不断，孝子和至亲步行护送着灵车，戴桐春就在里面……助杠、填土的，执事劳忙的，坐着拖拉机、三轮车在土路上行驶，尘土飞扬……
“人活着有嘛意思。”曹玲玲说，“早早晚晚，都得走到这一步！”
（三）
一上车，曹玲玲就坐在了平铺的后座上，脸有点儿红，低着头。
戴桐城被她的小心思撩拨得狼烟滚滚。
往回去的路很顺畅，戴桐城打开车上的音响，放着“难忘今宵”的音乐……
“人活着有嘛意思。”曹玲玲还是那一句，“一转眼，就像打了一个闪，人就老了，再打个闪，人就没了……没意思。”
“没意思，你坐在后面干嘛？闻闻刚才留没留下气味？”
“胡说八道。”曹玲玲的美人拳按摩似的砸在了戴桐城的后背。
戴桐城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前面的环境……
“死样，还不停车？”
“不停，嫌冷。”戴桐城故意说，“没有情调。”
“你想嘛样的情情调调？”曹玲玲声音明显小了，“情调”这个高度，她望之弥高，仰之弥久，不知道戴桐城到了城里有了哪样的口味，“你可以说吗——我又不笨。”
戴桐城彻底被这句“我又不笨”刺疼了，这个女人心里真真切切地有自己——为了自己，放下平常的骄傲，拾捡起卑微与乞求……
从后视镜里，戴桐城看到了曹玲玲乞丐样的眼神。
戴桐城开着车突然右拐，奔着一条取土留下的干涸的河床奔去，河床上面是一个铁道桥梁。
“这儿过不去的……”
“这儿背风。”戴桐城停下车，直接从驾驶座上面越过来。
曹玲玲被他的主动感动了，紧锣密鼓地迎合着……
铁道桥下，熄火的车颠颠簸簸。
铁道桥上，火车咣当咣当通过……
“你们哥俩是不是都是瘪种子？”一上车曹玲玲就问戴桐城。
戴桐城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昨晚，曹玲玲给戴桐城打电话，你哥戴桐春的亲叔伯舅舅去世了，来了转帖。
“就咱两家近，你跟着明天接着嫂子一块儿随礼去。”曹玲玲在电话里说，“人一倒头，戴桐春就去趴灵了，咱俩当天去就行。”
听着曹玲玲的问话，戴桐城说，“是不是带烧纸？”
他把“瘪种子”听成了“带烧纸”。
去你的，什么耳朵。开车吧。
车一出村，曹玲玲的手就朝着戴桐城关键部位掏了过来……
“别闹别闹，我开着车呢……”
“我是说，你哥俩的这儿的种子不实诚……”曹玲玲说，“我的肚皮到现在不见动静。”
“那是你肚皮不争气……”
“一年你就耩两三回……”曹玲玲“哎”了一声，微皱着眉，“再好的地，也难出苗。”
曹玲玲整理了一下深蓝色女式紧身夹克衫，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乳白色的丝巾。
戴桐城默不作声。
“往那边拐，那边……那边……”
“嫂子，前面是条河沟子，走错路了。”戴桐城停下车，“你到底认不认识路？洼大村稀，连个人影也没有——问谁呢？”
曹玲玲又默不作声起来。
“嫂子，你告诉我村名，我导航……”
曹玲玲还是不做声。
“嫂子，随完礼，我还得赶回去上班。”戴桐城说，“我就请了半天的假。”
“拿着。”曹玲玲递给戴桐城一张画，红线勾勒的披甲人物怒目持剑。
这是？
“你一张，我一张，车上在放一张。”曹玲玲说，“我请的。”
戴桐城仔细看了画作，上面一行字体，也是红色的，写着，“朱砂神判下天宫，手拿宝剑带七星，顶上凭悬一口印，真言五雷将邪烘。有人请到回家去，万倍平安福禄增。”
谢谢嫂子。戴桐城把这张画作叠好，放进衣兜里。
那告诉我村名，咱们这就导航……戴桐城说着，掏出了手机。
“我有错吗？我错在了哪里？”曹玲玲哭了起来，一行鼻涕两行泪。
嫂子，你怎么了？戴桐城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嫌弃嫂子，可是嫂子是真心对你——你看不上嫂子就当帮嫂子行不？”曹玲玲哭着说，“我就想给老戴家生个一男半女，我有错吗？”
戴桐城不知如何是好，就傻愣着。
“我请了‘朱砂神判’，大洼里不干净，怕伤了你，也怕伤了我，更怕伤了你的种子……”曹玲玲一边说，一边解腰带……
戴桐城伸过手去劝，曹玲玲拽住他的手狠命拉，拉不过来就咬……曹玲玲说，“你就是喂不熟的狼！”
戴桐城下了车。
曹玲玲捂着脸大哭。
戴桐城把后座放平，曹玲玲从副驾驶座上爬过来，搂了戴桐城的脖颈就吻……戴桐城站在车外，曹玲玲跪在后座上……
车起起落落，落落起起。晃晃悠悠，悠悠晃晃。
……戴桐城拍拍曹玲玲，“起来呀，咱俩得赶路了。”
“等会儿。”曹玲玲依旧趴着，“颗粒归仓……”
（二）
到了丧事上，灵棚上面的挽联上挂着“泰山其颓”字样。
道爷正在吹坐棚曲。
戴桐城吊唁后，曹玲玲接着吊唁。
上完礼账，曹玲玲问戴桐城，“下面冷不，别扇着，要是让寒气冒了，自己回到家就马上喝红糖姜丝汤。”
“你看你挑的这个好晌，那个地方。”
“这会儿，脸展开了？白吃馍馍嫌面黑。”曹玲玲说，去了市里上班，妖精多，那还看得上乡下小媳妇？
“我太忙。”
“再忙，你闲不住了那个事？”曹玲玲说，你在车上的那种熟练劲儿，就是老手……蒙谁呢。
“兄弟。这边路场上行两遍礼，入乡随俗吧。”戴桐春过来告诉戴桐城，“行完两遍礼，你就回去上班，你嫂子跟我车回去。”
“今儿风大，我跟着桐城车回去吧，让桐城绕个弯。回到家刷刷洗洗的，给你做饭。”曹玲玲对戴桐春说，“你还得跟着上坟，早不了。”
“那就麻烦兄弟了，行不？”
“绕个远的事。”
道人十香经后，开始行堂祭。曹玲玲行礼时，万福状作揖，下跪磕头，四礼八拜。白色的孝服映衬着白皙的皮肤，蓝色的牛仔裤赫然着婀娜……戴桐春一时看呆了，在农村，曹玲玲确确实实一个百里挑一的俏媳妇，里里外外一把手，厅堂厨房样样光鲜……
鞭炮响起来，前面一人提着灯慢行，
孝子们中长子抱纸股肚子，次子抱牌位，三子抱遗像，众孝子和至亲跟着，从灵棚出发托魂报庙后，沿主要街道到村子的一个十字路口。
路场上摆供桌，上供牌位和供品，桌后有一把椅子，椅子上面有褥子、脸盆、毛巾、梳子……男亲戚们冲着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戴桐城不会磕四礼八拜，就磕懒头，作揖跪下，直接就是四个头。行完礼，戴桐城看着人群中的曹玲玲一直盯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曹玲玲看着他笑着点点头。
道爷吹奏“鬼门关”、“望乡台、”“思乡岭”，给死者指路，烧车马纸草。道人们灵前念完经文，棺材上车，加棺罩，出村后第一个十字路口，亲友们再次路祭——戴桐城还是磕了懒头。
“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戴桐春叮嘱戴桐城与曹玲玲。
呜哇声声，鞭炮不断，孝子和至亲步行护送着灵车，戴桐春就在里面……助杠、填土的，执事劳忙的，坐着拖拉机、三轮车在土路上行驶，尘土飞扬……
“人活着有嘛意思。”曹玲玲说，“早早晚晚，都得走到这一步！”
（三）
一上车，曹玲玲就坐在了平铺的后座上，脸有点儿红，低着头。
戴桐城被她的小心思撩拨得狼烟滚滚。
往回去的路很顺畅，戴桐城打开车上的音响，放着“难忘今宵”的音乐……
“人活着有嘛意思。”曹玲玲还是那一句，“一转眼，就像打了一个闪，人就老了，再打个闪，人就没了……没意思。”
“没意思，你坐在后面干嘛？闻闻刚才留没留下气味？”
“胡说八道。”曹玲玲的美人拳按摩似的砸在了戴桐城的后背。
戴桐城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前面的环境……
“死样，还不停车？”
“不停，嫌冷。”戴桐城故意说，“没有情调。”
“你想嘛样的情情调调？”曹玲玲声音明显小了，“情调”这个高度，她望之弥高，仰之弥久，不知道戴桐城到了城里有了哪样的口味，“你可以说吗——我又不笨。”
戴桐城彻底被这句“我又不笨”刺疼了，这个女人心里真真切切地有自己——为了自己，放下平常的骄傲，拾捡起卑微与乞求……
从后视镜里，戴桐城看到了曹玲玲乞丐样的眼神。
戴桐城开着车突然右拐，奔着一条取土留下的干涸的河床奔去，河床上面是一个铁道桥梁。
“这儿过不去的……”
“这儿背风。”戴桐城停下车，直接从驾驶座上面越过来。
曹玲玲被他的主动感动了，紧锣密鼓地迎合着……
铁道桥下，熄火的车颠颠簸簸。
铁道桥上，火车咣当咣当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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