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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赌徒

    此后一连三天,烦燥是主基调。

    只这一条朝向正东方向的官道,三天走下来便就足足撞见了七队人马,不消说,尽皆回返自剑壑。

    哀莫大于心死,莫虚忘不了辞行之时司马青梅空洞的眼神,她说:“哦,再见。”

    郁闷呐,老赖也很郁闷,只因更加郁闷的朱富贵经常借故甚至无故辱骂殴打老赖,还总是和老赖抢花生吃。两个人外加一匹马,三天赶了二百里路,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老赖也不让骑,虚虚还总是唉声叹气,在这种情况之下同样心情不好的朱大少爷终于爆发了:“我说莫虚,你有完没完?”

    请注意,当大少称呼莫虚全名的时候就表示事态已经很严重了:“怎么一天到晚哭丧个脸?她大哥死了又不是你大哥死了,你大哥我可还活的好好哒……我呸!晦气!”

    “大哥,你想揍人吗?“

    “啊?揍人?揍什么人?”

    “不知道,我就想找个人,狠狠揍他一顿!”

    “唔~~不错!好主意啊虚虚,你这个想法不错,相当之不错!”

    “那好,走!找人去。”

    “走走走,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听我命令!全速前进,预备——”

    ……

    ……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一匹马来到了一座小县城,三者全部呼哧带喘狗样耷着舌头:“我嘞了个去,可累死本尊了,这是哪儿啊虚虚?”

    县城西门口立有一座石牌楼,上书二字:周县。

    时于正午,在周县县城里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老赖之后两个人便就一路打听着赶往本县最大最上档次的“鸿运酒楼”,准备吃顿饱饭,然后找个人打。

    当然这个被打的人必须是男人,且不是好人,譬如坑蒙拐骗作奸犯科此等败类人渣,这样动手之时才不会有心理负担,并且能够博得一个行侠仗义的美名。

    于是吃饭,两个人要了一大桌子菜,以及整整八屉大肉包子。

    反正朱大少爷能吃,莫虚索性也不装了,一锭整整十两的银子拍下去店小二嘴都乐歪了,那是一口一个爷,叫滴那叫一个亲。

    结果刚刚开吃,菜还没有上齐,讨打或说欠揍的就主动找上门来了:“二位小哥,可要算命?”

    当时朱莫二人就座于三楼临窗位置,里首一桌独坐一算命老先生,这老先生头顶一方青色儒生巾,穿一身浆洗到灰白的长筒棉袍,满头花白长发梳得整整齐齐,身形瘦高面庞白净,眉宇间有浩然正气:“呵呵,老朽姓陈名孰是,人称铁口神算陈。贸然叨扰,失礼失礼。”

    话虽如此,人已就座,并且把自家餐具连同茶水杯子都端了过来,外加一碟盐水花生:“我观这位小哥是准头边青灰,印堂间有晦,只怕近日逢有血光之灾,只不过嘛——”

    说话毫不客气地拈起一条汤汁淋漓的鸡腿,大口撕咬咀嚼:“已然逢凶化吉,当得否极泰来。”

    这蹭吃蹭喝也就罢了,不用筷子就直接下手?

    朱大少爷可不惯他这个,当场撸起袖子便就要打,但莫虚给他一把摁住:“陈老先生,您说的这血光之灾,请问是于何日何时?”

    “七日之前,约莫此时。”

    “哈哈差不多,您再算算我,我家住在哪里?兄弟姊妹几个?”

    “名州莫府嘛,你是家中独子,一双父母健在,岁数儿嘛今年腊月底年满一十七,满意了?”

    “啧啧啧,有道行,大少你吃你的,我来会一会‘它’。”

    “唔~~”

    朱大少爷早吃上了,他是心大量宽,不觉此人有异:“哟!瞅出来啦?”

    仅一个同声异体的“它”字,那铁口陈算陈竟是立时听了出来,莫虚心说好妖怪:“那必须的,哪路大仙?”

    “呵呵不敢,小鱼小虾。”

    ……

    “原来是河妖,你有证儿吗?”

    “你先说说看,你咋识破的?”

    以上两句话二者共同开口,然后各自一怔:“有啊、你身上有一股鱼腥味儿。”

    ……

    首先这个道貌岸然的算命老先生不可能是渔夫或是鱼贩,而且他立在自家桌边廊柱旁的布幡上黏着几片青色鱼鳞,他分明是故意的,那一片鱼鳞就有拳头大小。

    其次,它的瞳孔是黄绿色的,两只眼球只有极少的眼白,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眼睛。

    再次,证件。

    自称陈孰是的老河妖终于把它的妖居证拿了出来:蟒江鳞族,青鱼所化,寿二百一十七,蟒江江神离落属辖,现居江州高县周边,限于江州境河陆内围居存,出即剿杀。

    面前是一烫了玺文及授印的纸封,类似于通关文牒式样,这东西莫虚看过,劳伯也有,当然瞪圆了眼的朱大少爷是生平首次睹见:“你是妖怪?真的假的?”

    “呵呵。”

    准确地说,陈孰是乃是江妖,而非河妖,化形已有百年,早通人情世故,因此自打来到周县便就活得谨小慎微,等闲也不会如此高调地露出马脚。

    只有一个原因,周县以东六百余里是有一条蟒江,蟒江江神离落即将渡劫化龙升天,因此前日里便就发旨宣召驻巡周县境内河道水域的陈孰是,一是前去观礼,二是托付后事。所以老先生今天很高兴,特意跑来鸿运酒楼喝上二两小酒儿,岂不知刚刚坐下便就撞见了朱莫二人,也就跟他小哥儿俩开个玩笑:“这话怎说的?自是老夫请,来来来二位小友,陪老夫喝上一杯,啪!”

    一锭十两的金元宝拍下,又唤来两坛陈年的美酒,结果酒坛子还没有破开封启,那姓莫的小哥已然出了幺蛾子:“陈老先生,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

    ……

    酒不着急喝,人必须得揍,陈老先生近日来自也见得剑壑回返的大队人马、以及神州军将士们的遗体,只不过蛮荒大陆的妖族和神州大陆的妖族完全就是两回事儿:“中啊!要说到这个揍人,现成儿他就有一个,我是一直想揍却又一直不敢,只因他是赌——”

    “赌神?!”

    朱莫二人同时惊了,因为周县有一赌神:“他不姓高,叫作周进。”

    ……

    ……

    陈老先生说的对,这世上吃喝嫖赌四字,赌字最不能沾。

    就说前三样耍到极致能让人倾家荡产,也不至于欠下八辈子都还不完的高利贷,江州周县的赌神周进不仅开赌场,而且经常“借”钱去给别人赌,利息按日计算,每日十一,复利。

    高进的赌场开在县城西南,只有一个场子,仅有五张桌子,一桌可以容纳三十名赌客。

    赌法只有一种,押字或是押花,杯状的铁筒和一枚铜钱就是所有赌具,胜负五五开,赌场不抽成。

    开元通宝,正面是花。

    类似莲花,只一朵花。

    背面才是开元通宝四字,以及制成年份。

    这很公平,越简单越公平,周县以及周边村镇的赌客趋之若鹜,赌场的生意一直都很红火。

    但是莫虚知道,如果按照概率学来计算的话,胜负五五开的赌场庄家百分之百肯定赔钱,因为即使不包括房租和茶水费,摇筒的荷官、豢养的打手、账房打杂以及雇来的拖儿,这些人都靠谁来养活?

    结论就是只能作弊,出老千。

    岂不知,错!

    ……

    ……

    莫虚和大少来到周进的赌场,陈老先生说你们只要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要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结果这一看,完全没毛病。

    这座赌场占地约有三四亩,一溜儿青砖大瓦房隔开了前院后院,居中一间即为赌场大厅赌客聚集所在,打眼一瞅三四百平,总共设有五张赌桌。即左二右二,中间一张最大,是一将近十米长、四米宽的花梨木大板桌,上面整铺了一层绣有云纹的浅白色毛毯。整间大厅里面没有一张椅子,陈设可说非常简单,几扇门窗大开四敞,白日里显得极为亮堂。

    此时厅中赌客乌泱泱足有二百余人,几乎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基本上都是兜里有几个闲钱的青壮汉和老爷们儿,而围聚在中间赌桌周匝的二三十人其中不乏有钱老板以及土豪,个个面色淡定,说话底气十足。只因赌场之中唯独这一张主桌不收铜板以及碎银,只收金锭银锭金票银票,至少十两银子起步。

    说了规矩很简单,装了铜钱的铁筒摇晃一时,然后瞬间扣上,少顷买定离手,庄家当场亮开,“花”面朝上则押花者赢,“字”面朝上则押字者赢,每一局赌完赌资当即兑现,不接受任何形式赊欠,只能由赌场的人坐庄。铁筒不是透明的,且内壁绷了衬布,筒沿以及铜板落定于毯面之上一般悄然无声,那么想要凭借眼睛和耳朵断定结果的可能性为零,只能依靠运气,或者说是看点儿。

    旁观一时,莫虚并没有看出任何门道,确实很公平,胜负五五开。

    开朝自中州皇城至各州府衙皆不禁设民间赌局,在名州城中也有赌场,大大小小接近上百家,而单就这“猜字花“一种玩法可谓茶楼酒肆皆有遍布赌场街头,因其简单,相对公平。只能说是相对公平,是有为数不多的赌术高手可以凭借过人的耳朵力倾听声响,听出飞旋的铜板磕碰筒壁以及落定于桌面那一瞬间”花“与”字“的细微差异,然而这一取巧的手段在周进的赌场里面完全行不通:“诸位亲友,买定离手——字、花!字!花、字字字!花花花——开!欧——哗——“

    四下赌桌喧声时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押中赢钱的当然很高兴,输光赔净的也自没话讲,周进的赌场绝对公平地道,一向声誉极佳,在这里无论赢了多少钱你都可以安全带走,并且离开之后保证没有人半路尾随打黑棍。你要输个精光也无所谓,想要回本他还可以借钱给你继续赌,实际上对于一家赌场来说一成的利钱并不高,而对于一名赌徒来讲更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明白了。“

    隔着绝不设防的后门及窗,莫虚望着后院的草棚笑道:“原来赌神不赌钱,一门心思当债主。”

    “啪!”

    同一时间,真正的赌神在中间的主桌上面拍下了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第一把,我押花!”

    花与字都无所谓,本就是来找茬的,那后院的三间草棚里面牲口一样关着的男女老少都有,加起来足足得有百十来号,那些都是近年来欠了周进一屁股赌债的赌徒及其家人,当然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买定离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