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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蔫土匪

    乌黑油亮的发辫飘扬在风中,雪白的羊羔皮坎肩前方一只红色箭袖高高挽起,司马青梅只手驾驭“月照玉狮子”挥舞动马鞭沿途官道一路奔驰有若流星赶月:“驾!驾!这怎么可能?真个见了鬼!”

    策马忽忽又追一时,四下全无踪影痕迹,二人一马消失不见,环顾唯有四野茫茫:“吁——”

    马儿一声长嘶,渐渐慢了下来。

    须臾蹄声定止,司马大小姐一咬银牙翻身下马,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将出来:“好你个莫小姐,敢跟我耍花样?识相的话你就赶紧给我滚出来!不然等小姑奶奶逮到你看我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哭喊声远远回荡,只可惜无人应答。

    诡异的是朱莫二人组双双不见了踪影,连同那一匹额头长瘤的黄马也失去了影踪,这人在荒郊野地趴身好藏,一匹高头大马又怎生藏匿?

    主要是气味,气味消失了。

    人的气味、马的气味、蛇皮口袋的气味、油渍与烧酒的气味,此时全部消失不见。

    司马女侠已然闯荡了三年的江湖,且不说骑马坐车仅凭两脚也走过千万里路,这匿身藏形以及追踪之术乃是行走江湖之人的必备技能,关键司马青梅虽说一路赶得匆忙但沿途之上并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那么问题就来了:以司马大小姐的能力要找到那两个臭小子外加一匹赖皮马完全没有悬念,此事可谓轻而易举外加手到擒来,可现如今偏生死活就是找不见,你说这人究竟“死”去了哪里?

    时间回到一个半小时之前。

    司马青梅一觉睡醒,看到脸部上方的拉锁缝里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有一行字:山高水长,路在前方,有缘再会,马金奉上。

    五千两的银票是用信封装好插在睡袋旁的褡裢当中,另外还有十两银票的饭费以及住宿费,此外莫虚还留给司马青梅一样精美的礼物,那是一枚大如鸽卵的海真珠,或说产自于无尽海的“鲛人泪”。

    很讲究呀,司马青梅心说,然后就着囊中清水开始洗漱打扮,顺便还吃了一块蜜饯糕点当作早餐。

    跑?

    在一头饥饿的雌狮面前任何食草或是食肉动物都有跑掉的机会,但一只小白脸能跑掉吗?一只家猪或是一头蠢驴能够跑掉吗?绝无可能!

    一个都跑不了,司马大小姐根本就不着急追甚至都想睡个回笼觉,当时不紧不慢收好睡袋套上马鞍择一秘处方便完后这才上路,一路之上徐徐策马前行,观赏风景还要哼着小调:“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方向不会跑错,路也没有跑偏,浸染了烧酒的蛇皮口袋正是那指路的明灯,而风是逆着吹着,前方气味骤然消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糟糕!“

    司马青梅一拍额头,赶忙上马调头回返:“好你个莫小姐,骗死人不偿命!“

    方才来时路上,是有一辆牛车。

    车上垛满秸秆,堆得比天都高。

    ……

    ……

    “人呢?人呢?“

    赶车的是一老大爷,穿着厚实的羊皮袄:“银?什么银?”

    司马女侠绝望了,因为那麦秸垛里分明掖着一只折叠起来的蛇皮口袋:“一个红衣服一个绿衣服,还一匹土黄色的马,两个人一匹马你见到没有?老伯这一路你可见过?”

    “木有!”

    那大爷打怀里摸出一管烟袋,一脸肯定地说:“这口袋是俺搁半道儿上捡下的,里头还有半拉个熏鸡,可都臭了,俺给丢了。”

    “哪里捡到的?你在哪儿捡的?老伯你快说!你好好想想!”

    “俺不是说了嘛,就那搁半道儿上,哎呀你这女娃子废话肿恁多?哟!这啥?这个嘛……好好好,你待老伯俺给你好好想想口袋这个事儿哈,约莫着肿么也得有俺抽上这个两三袋烟的功夫,嗒、嗒、啊哟这可急死人,真个毛燥货,你说他这破玩意儿它是真个不好使,还没俺这火镰子七吃咔嚓打着个实在~~”

    司马青梅简直都要疯了,关键这十两银子的银票不在话下,那一次性不防风的打火机又怎么解释:“不说这口袋,老伯你就说,您老几时抽一袋烟?”

    “呃……三四袋的功夫,指多弄哈一袋。”

    ……

    ……

    头疼,还要做算术题!

    抽旱烟的功夫儿、两管烟之间的间隔、牛车行走的速度、沿途藏身的地点,在返程途中的司马青梅一个头有两个大,只觉生平从未有过如此之挫败,不由得狠狠再次灌下一口囊中烧酒:“果然这小白脸儿,就没个好心眼儿,靠!“

    ……

    ……

    跑路需要技巧,更加需要觉悟。

    在强大的狮群面前孱弱的牛犊只能依靠野牛群保护,而狮子幼崽暴露在狂暴的野牛群面前同样难以生还,落荒而逃绝对下策,藏匿才是明智选择。在露营地点与官道的相反方向三五里处是有一片枣树林,稀疏的枣树林边上又有一片坟头,四下枯黄的芦苇茅草足有半人多高,藏下两个人一匹马没有任何问题。

    “走了吗?“

    “再等下。“

    “她肯定找不到,这一次我们赢定了!“

    “未必。“

    “咦?我的蛇皮口袋呢?“

    “呶。“

    “唔唔不错,里面居然还有一整只熏鸡,来虚虚,来!我分给你半条鸡腿。“

    “大哥,这个部位叫作鸡肋,鸡肋的意思你懂不?“

    “不吃拉倒,就你事儿多!”

    “很好,她走远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唔唔~~要走岔道儿是吧?她会追上来吗?”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老赖!”

    “噗噜噜、噗!噗~~”

    ……

    ……

    这个世道变化太快,马吃花生都会吐皮,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吃花生只吃花生仁,两个人一匹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的方向正对着早上的太阳。

    实际上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岔路,就像是每一条路都不存在尽头,又好比每一个人都是向死而生,那么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答案就是吃饭、劫道、分赃、睡女人,然后再吃饭、劫道、分赃、睡女人,如此无限循环,直至生命终点。

    至少对于高家庄的高大上来说,人生就是这个样子。

    高大上虽然说家里头很穷,而且是被他爹娘直接拿着镐把给轰出来的,但高大上绝对不会认命,因之姓名里头天生带有,兼且至少到目前为止高大上成功的匪生业已完成了泰半:“呔!”

    就是吃饭和劫道,分赃他都没有资格,更不要说睡女人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财!”

    阵前演练完毕,高大上仍然保持着一个类似于“白鹤亮翅”的姿势,双目直视前方一脸虚心问道:“豹六哥,小弟此番气势如何?”

    他的身后是一棵横在路上的断树,树干上跨坐一条满脸横肉的大汉:“唔~~气势尚可,霸气严重不足,继续。”

    “是!”

    于是操演继续,一遍又是一遍,要知道年仅十七岁的高大上极为珍惜这一次实战抢劫的机会,作为一名此前在山寨之中苦苦磨练(负责铲马屎倒马桶等一应勤杂工作)过足足两年的编外匪徒:“呔!”

    三天了,整整守了三天硬是没有一笔生意,关键高大上的正式匪编今日必须拿下,否则的话立时就会被匪帮扫地出门:“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肥羊啊,身娇肉贵的肥羊此时一定就在赶来的路上,高大上眼望前方那一条笔直土道心中默默祈祷,枯瘦的身体里面瞬间又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若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财!吼~~!!”

    ……

    ……

    “豹六哥,你快看!”

    那远方,不紧不慢行来二人一马,那二人一红一绿中间夹匹黄马,搁老远打眼一看就像是一组交通信号灯:“豹六哥,快隐蔽!”

    豹六哥一眼横过:“去去去,瞎嚷嚷个毛?跑他不了!”

    说话起身,打一唿哨儿:“去,上去会会那俩羔子,也好给你练练胆子。”

    “是!“

    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呐,高大上狂喜:“哇呀呀呀呀呀、呔!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号!”

    “俺叫莫二。“

    说话人已近前,却是那绿衣服的走在前面:“俺见这位大哥龙眉虎目,气度不凡,可是传说中的绿林好汉?“

    当时高大上手提一根枣木棍,面如凶神恶煞,眼瞅举棒便打:“你这肥羊,莫与爷爷套那近乎,识相的话你就乖乖把钱……呔!此山是我开!留命买棺财!“

    只能说是太紧张了,此言一出高大上登时追悔莫及:“甭特么废话!银钱掏出来、嗳?嗳嗳,你这是干嘛?哭什么哭啊?我可警告你啊不要动手动脚……“

    当一只肥羊眼泪汪汪地望着你,并且动情地扯过你的双手紧紧攥在他的手心,高大上一张老脸委实无法禁受那二道炙热倾慕的眼神:“大哥,你误会了,俺们是来入伙的!“

    啪嗒一下棍棒落地,两只眼球蓦地鼓凸:“入!入伙儿?这——“

    ……

    ……

    终于见到活土匪了,莫虚心里这个美呀,如此跟着混上几顿吃喝,再到土匪窝里头体验一下生活,岂不相当巴适,直接爽到飘飞!

    朱大没有意见,所以有了莫二,年轻人嘛总是很任性,老赖又能有什么话说?

    “豹六哥!他说他俩想要入伙,你看这种异常状况?咝——“

    高大上拄着个棍子抓耳挠腮,思考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悟空:“啪!废物老八,入你个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