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狐狸 其四
吴夕背倚着床头，手上拿着纸笔。上面记录的，乃是狐狸刚才趴在他大腿上所讲述的故事。在各种电子设备已十分先进的当下，纸张和笔墨仍是他最爱的纪事方式，这一点多半是从师父那儿继承来的。
反正对方并不介意他边听边记，所讲的内容也并非全是干货，他写字的速度完全跟得上。索性就把重要的地方全记下来，他可没有师妹那样变态的记忆力，要想不错漏什么事，只能用一些笨方法。
据梨梨所言，幻狐，原本是生活在华北一带的妖兽族群。出于一些特殊原因，曾被道盟打击过一次。之后举族迁徙至华中地区，由于被制裁也确实有其内部原因，加上道盟当时也并未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所以之后的幻狐家族长期处于中立派，对人类和妖兽都还算友好。
幻狐一族在幻术领域向来颇有造诣，放眼整个华夏也无人能及。到其聚居地造访“朝圣”一番，是每个幻术研习者的追求。而幻狐们也从来不吝于向外人传授技术——只要他们能学得懂。整个族群也由此繁荣兴盛，直到七十年前……
说到这里，梨梨先前介绍自己族群时的自豪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忧伤，以及憎忿。吴夕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原因。
七十年前的某一天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没了整个幻狐氏族的领地。梨梨的族人无一幸免，全都葬身于那一晚的火海之中。她当时也几乎被烧了个半死，幸得一位强大的妖兽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存活至今。她狐狸形态身上那些丑陋不堪的烧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整整七十年来，那些伤痕无时无刻不在向外释放热量，能直接把肉烤熟的那种。
“等等，我能提个问题吗？”吴夕抬起握笔的手，打断了梨梨的讲述。这躺在被窝里听故事的环境太过安逸，不知不觉中，他连抑郁心法都维持不住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高度紧张的必要，双方的实力差距好比人类和蚂蚁，对方的那种随意使用幻术的能力，连温果都束手无策，自然也不是他一个普通人动动脑筋就能应付得了的，再给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用。
“当然啦，你问。”狐狸爽快地答应道。
“你刚才说，是一位相当厉害的妖兽把你从大火救了出来，方便透露一下是哪位吗？”七十年的时间并不算太过久远，那时能被称作强大的妖兽，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现在应该都还活着才对。吴夕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很多大妖兽的名号和事迹，他很好奇梨梨口中这位，是否也在其中？
“小夕想知道吗？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吧！”这是梨梨第一次满怀期待地向他发出邀请，现在的吴夕尚不知道，接下来几天里，这样的邀请他还要听到无数次。“保证让你大开眼界！你在这乡下住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他那种级别的大人物呢！”
“回去？跟你走吗？去哪儿？”
谈条件？看来她是不打算直接告诉自己了。吴夕尝试揣测起对方提出这种要求的目的，这将决定之后谈判时他手里能握有多少筹码。可无论如何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地点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对方多半隶属于某个妖兽组织，可自己并非妖兽，甚至都不是灵修者，充其量就是个有幸进入摇光的普通人，就算是要安排他当卧底，一个毫不起眼的摇光组员，也接触不到什么关键情报啊？那她把自己挖过去干嘛？
只能看她愿不愿意主动解释了。这种问题一旦由自己开口，只能说明自己压根没什么底气。
“嗯……具体地名我不太清楚啦……只知道那地方不在华夏，对了，是一个有很多雪山的地方！”
雪山吗？听上去倒是很合吴夕的胃口，但这里面还是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华夏之外有雪山的地方太多了。
“好吧。”作出深思熟虑的样子仔细思索一番后，吴夕十分慎重地开口道。对方这样并不带强迫性质地跟自己提要求，说明周旋的机会还是有的，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向往雪山里的小宅院，还有无人打扰的清净日子。但在手头的事情忙完之前，我恐怕恕难从命。梨梨你想必也知道，最近梓阳发生了那么多事。既然我现在还是龙组的一员，那就要完成应尽的责任，希望你能理解。”吴夕顿了顿，责任二字似乎给了他勇气，让他敢把之后的一段话说出来，但语气已变得委婉许多，“又或许，你那些还没讲完的故事，能帮我们早日结束这一切，让梓阳重回安定……”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啦，打听消息嘛。”梨梨说话倒是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吴夕刺探情报的意图，所幸听她那幽怨又带有一丝得意的语气，应该也并没有因此心存芥蒂。“可惜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他们都说还不到告诉我的时候呢。据说是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其他人？果然来梓阳的妖兽不止她一个吗？
“至于梓阳这几天发生的事，只能说我的同伴里，确实有人比较喜欢惹麻烦。但人家可没那么喜欢做坏事儿啊，我负责的只是看守酒店，偶尔用幻术捉弄捉弄他们带回来的人……然后，觉明寺的臭和尚就找上门来了，还带了一帮猎妖协会的跟班。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想到用分身带着化形丹然后自爆，本体再藏起来，多半就被他们抓住了。”
“这么说，躲进火场里也是你刻意为之咯？”
“哪有狐狸会笨到往火里钻啦！而且人家很……很……”梨梨突然变得有些羞于启齿，两只小爪子在被套上抓来抓去，但犹豫一番后，还是咬牙决定说了出来，“人家很怕火啦，童年阴影懂不懂？那天一整天都很倒霉啦，不过比起被猎妖协会那帮**逮到，被烧死可能还算痛快的。”
梨梨说了个吴夕听不懂的狐狸脏词，虽然猎妖协会已经改名为御灵协会，其工作内容也由猎杀妖兽转为提供灵修者安保服务，变得完全正规合法，但大多数妖兽仍对这个组织抱有敌视态度，除了温果和眼前的梨梨，吴夕认识的绝大多数妖兽都是这样。
至于对方刚才说的“觉明寺的和尚”，结合前几天钟叔登门拜访时跟自己闲聊的内容来看，应该指的就是钟叔没错了。不过梨梨可能不知道，钟叔只是年轻时候在觉明寺修行过一段时间，并没有削发为僧。对于觉明寺，吴夕了解的并不多，连这寺庙在哪儿都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师父提到过，这寺庙虽不出名，却一点儿也不简单，日后有机会还可以带他们几个徒弟去参拜一番，就是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说到佛寺，吴夕突然想起了那块玉观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睡衣的口袋里。钟叔当时说，如果自己有一天对上了幻狐，这东西会帮上他的忙。可直到现在，也没见它有什么实际效果，是因为自己没有按要求给它穿上红绳，然后挂在脖子上吗？
“话说回来，你跟猎妖协会的那个臭和尚应该不是很熟，对吧小夕？他前几天还来给你送东西了的来着。”
这下吴夕肯定，钟叔就是那个梨梨口中那个“臭和尚”了，不过对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警惕的味道，他必须小心回答。
“也不算很熟吧，他是我师父的客人，以前师父在家的时候，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拜访一次，久而久之自然就认识了，算是我的长辈。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啊，他人其实还蛮好的。”
至少钟叔结婚的时候，给他和小遥封的红包是真的大。这句话吴夕思忖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是你没见过他对付我的样子啦，直接下死手呢！”狐狸的声音忿忿不平，她是肉眼可见的讨厌钟叔。之前自己把她抱给钟叔检查的时候，也是各种拼命挣扎。
诶，这样看来，好像一不小心对人家做了相当过分的事呢……
“如果仅仅因为你是幻狐，钟叔就要着带大队人马去抓你的话，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吴夕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对灵修者，尤其是妖兽的历史了解越多，就会对猎妖协会过去的所作所为越反感，“说不定是你同伴惹下的麻烦，被人顺藤摸瓜给摸到你头上了。”
“嘛，希望他们之后能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吧。对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是来梓阳干什么的吗？小夕。”
“不会是什么听了就要被灭口的机密吧？”吴夕停下舞动的笔尖，盯着眼前的小狐狸，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说完我就吃掉你！”梨梨故作凶狠地道，猛地一跃，直接扑到吴夕怀里。让他不得不放下纸笔，开始轻轻帮自己捋毛。
“呐，小夕，我还是先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你吧。”似乎是太过舒服的缘故，梨梨那享受无比的声音中，困意也越来越明显，“我叫胡璃，胡桃的胡，琉璃的璃。你还是可以……继续叫我璃璃的……”
胡璃的声音逐渐变小，说话的内容也愈发模糊不清。在睡着之前，吴夕隐约听见她在念叨着某些人的名字，直到最后说了一句：
“我找到那个人了……”
反正对方并不介意他边听边记，所讲的内容也并非全是干货，他写字的速度完全跟得上。索性就把重要的地方全记下来，他可没有师妹那样变态的记忆力，要想不错漏什么事，只能用一些笨方法。
据梨梨所言，幻狐，原本是生活在华北一带的妖兽族群。出于一些特殊原因，曾被道盟打击过一次。之后举族迁徙至华中地区，由于被制裁也确实有其内部原因，加上道盟当时也并未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所以之后的幻狐家族长期处于中立派，对人类和妖兽都还算友好。
幻狐一族在幻术领域向来颇有造诣，放眼整个华夏也无人能及。到其聚居地造访“朝圣”一番，是每个幻术研习者的追求。而幻狐们也从来不吝于向外人传授技术——只要他们能学得懂。整个族群也由此繁荣兴盛，直到七十年前……
说到这里，梨梨先前介绍自己族群时的自豪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忧伤，以及憎忿。吴夕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原因。
七十年前的某一天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没了整个幻狐氏族的领地。梨梨的族人无一幸免，全都葬身于那一晚的火海之中。她当时也几乎被烧了个半死，幸得一位强大的妖兽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存活至今。她狐狸形态身上那些丑陋不堪的烧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整整七十年来，那些伤痕无时无刻不在向外释放热量，能直接把肉烤熟的那种。
“等等，我能提个问题吗？”吴夕抬起握笔的手，打断了梨梨的讲述。这躺在被窝里听故事的环境太过安逸，不知不觉中，他连抑郁心法都维持不住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高度紧张的必要，双方的实力差距好比人类和蚂蚁，对方的那种随意使用幻术的能力，连温果都束手无策，自然也不是他一个普通人动动脑筋就能应付得了的，再给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用。
“当然啦，你问。”狐狸爽快地答应道。
“你刚才说，是一位相当厉害的妖兽把你从大火救了出来，方便透露一下是哪位吗？”七十年的时间并不算太过久远，那时能被称作强大的妖兽，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现在应该都还活着才对。吴夕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很多大妖兽的名号和事迹，他很好奇梨梨口中这位，是否也在其中？
“小夕想知道吗？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吧！”这是梨梨第一次满怀期待地向他发出邀请，现在的吴夕尚不知道，接下来几天里，这样的邀请他还要听到无数次。“保证让你大开眼界！你在这乡下住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他那种级别的大人物呢！”
“回去？跟你走吗？去哪儿？”
谈条件？看来她是不打算直接告诉自己了。吴夕尝试揣测起对方提出这种要求的目的，这将决定之后谈判时他手里能握有多少筹码。可无论如何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地点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对方多半隶属于某个妖兽组织，可自己并非妖兽，甚至都不是灵修者，充其量就是个有幸进入摇光的普通人，就算是要安排他当卧底，一个毫不起眼的摇光组员，也接触不到什么关键情报啊？那她把自己挖过去干嘛？
只能看她愿不愿意主动解释了。这种问题一旦由自己开口，只能说明自己压根没什么底气。
“嗯……具体地名我不太清楚啦……只知道那地方不在华夏，对了，是一个有很多雪山的地方！”
雪山吗？听上去倒是很合吴夕的胃口，但这里面还是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华夏之外有雪山的地方太多了。
“好吧。”作出深思熟虑的样子仔细思索一番后，吴夕十分慎重地开口道。对方这样并不带强迫性质地跟自己提要求，说明周旋的机会还是有的，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向往雪山里的小宅院，还有无人打扰的清净日子。但在手头的事情忙完之前，我恐怕恕难从命。梨梨你想必也知道，最近梓阳发生了那么多事。既然我现在还是龙组的一员，那就要完成应尽的责任，希望你能理解。”吴夕顿了顿，责任二字似乎给了他勇气，让他敢把之后的一段话说出来，但语气已变得委婉许多，“又或许，你那些还没讲完的故事，能帮我们早日结束这一切，让梓阳重回安定……”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啦，打听消息嘛。”梨梨说话倒是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吴夕刺探情报的意图，所幸听她那幽怨又带有一丝得意的语气，应该也并没有因此心存芥蒂。“可惜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他们都说还不到告诉我的时候呢。据说是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其他人？果然来梓阳的妖兽不止她一个吗？
“至于梓阳这几天发生的事，只能说我的同伴里，确实有人比较喜欢惹麻烦。但人家可没那么喜欢做坏事儿啊，我负责的只是看守酒店，偶尔用幻术捉弄捉弄他们带回来的人……然后，觉明寺的臭和尚就找上门来了，还带了一帮猎妖协会的跟班。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想到用分身带着化形丹然后自爆，本体再藏起来，多半就被他们抓住了。”
“这么说，躲进火场里也是你刻意为之咯？”
“哪有狐狸会笨到往火里钻啦！而且人家很……很……”梨梨突然变得有些羞于启齿，两只小爪子在被套上抓来抓去，但犹豫一番后，还是咬牙决定说了出来，“人家很怕火啦，童年阴影懂不懂？那天一整天都很倒霉啦，不过比起被猎妖协会那帮**逮到，被烧死可能还算痛快的。”
梨梨说了个吴夕听不懂的狐狸脏词，虽然猎妖协会已经改名为御灵协会，其工作内容也由猎杀妖兽转为提供灵修者安保服务，变得完全正规合法，但大多数妖兽仍对这个组织抱有敌视态度，除了温果和眼前的梨梨，吴夕认识的绝大多数妖兽都是这样。
至于对方刚才说的“觉明寺的和尚”，结合前几天钟叔登门拜访时跟自己闲聊的内容来看，应该指的就是钟叔没错了。不过梨梨可能不知道，钟叔只是年轻时候在觉明寺修行过一段时间，并没有削发为僧。对于觉明寺，吴夕了解的并不多，连这寺庙在哪儿都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师父提到过，这寺庙虽不出名，却一点儿也不简单，日后有机会还可以带他们几个徒弟去参拜一番，就是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说到佛寺，吴夕突然想起了那块玉观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睡衣的口袋里。钟叔当时说，如果自己有一天对上了幻狐，这东西会帮上他的忙。可直到现在，也没见它有什么实际效果，是因为自己没有按要求给它穿上红绳，然后挂在脖子上吗？
“话说回来，你跟猎妖协会的那个臭和尚应该不是很熟，对吧小夕？他前几天还来给你送东西了的来着。”
这下吴夕肯定，钟叔就是那个梨梨口中那个“臭和尚”了，不过对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警惕的味道，他必须小心回答。
“也不算很熟吧，他是我师父的客人，以前师父在家的时候，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拜访一次，久而久之自然就认识了，算是我的长辈。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啊，他人其实还蛮好的。”
至少钟叔结婚的时候，给他和小遥封的红包是真的大。这句话吴夕思忖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是你没见过他对付我的样子啦，直接下死手呢！”狐狸的声音忿忿不平，她是肉眼可见的讨厌钟叔。之前自己把她抱给钟叔检查的时候，也是各种拼命挣扎。
诶，这样看来，好像一不小心对人家做了相当过分的事呢……
“如果仅仅因为你是幻狐，钟叔就要着带大队人马去抓你的话，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吴夕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对灵修者，尤其是妖兽的历史了解越多，就会对猎妖协会过去的所作所为越反感，“说不定是你同伴惹下的麻烦，被人顺藤摸瓜给摸到你头上了。”
“嘛，希望他们之后能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吧。对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是来梓阳干什么的吗？小夕。”
“不会是什么听了就要被灭口的机密吧？”吴夕停下舞动的笔尖，盯着眼前的小狐狸，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说完我就吃掉你！”梨梨故作凶狠地道，猛地一跃，直接扑到吴夕怀里。让他不得不放下纸笔，开始轻轻帮自己捋毛。
“呐，小夕，我还是先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你吧。”似乎是太过舒服的缘故，梨梨那享受无比的声音中，困意也越来越明显，“我叫胡璃，胡桃的胡，琉璃的璃。你还是可以……继续叫我璃璃的……”
胡璃的声音逐渐变小，说话的内容也愈发模糊不清。在睡着之前，吴夕隐约听见她在念叨着某些人的名字，直到最后说了一句：
“我找到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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