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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罗逑本害怕已极,但梁上开口老成,却孩里孩气。他一时不慎,笑了出来。

    他该庆幸,自己没机会知道什么叫天山童姥。

    梁上一皱眉,呸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连小孩都那么没心没肺。”说完瞪他一眼,道:“给爷哭一个,说不定爷一开心就放你出去了。”

    梁上说着抱起手,袖子卷过去不少陈年老灰。罗逑过去看门的时候就把手放下来了,此时一阵咳嗽,急忙捂住口鼻,但还是咳嗽不止。他支撑不住,靠着门板滑下。咳了没一会就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梁上蹲下看他,随后把他扒拉过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罗逑立马好了,急忙重新捂好口鼻。

    梁上冲他一甩衣袖,道:“不用捂着了,你现在试试,不会再咳嗽了。”

    罗逑闻言,一点点放下手,还真的没再咳嗽了。

    这心弦一紧一松,如今他怎么也紧张不起来了。看着梁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反而有点亲切。当下忍不住攀谈起来。

    他一顿东问西问,梁上一抓头发,跺跺脚,开始了他的表演。扒瞎道:“看见那根梁没。”说着随手一指。不待罗逑看清是哪一根,继续道:“我是老梁成精,自有形体以来就在这里,哪也去不了。你们家门上不是有把锁吗?别问我干什么用的,我不知道。”

    罗逑一下子明白了,道:“所以是你把老祖宗的发妻吓死的?”

    梁上明显自己也懵了,随后微笑道:“我要是身上有人命,你觉得你现在焉有命在?”

    罗逑见他越往后说越像是在咬牙切齿,不由脖梗子后移。

    但这样他也没有双下巴。

    瘦得猴子一样。

    待他说完,罗逑便迅速转移话题道:“那我以后都不会咳嗽了吗?”

    梁上自顾自走向他的老梁道:“不可能,想得美。”一挥手,门开了。道:“走吧。”

    罗逑自然明白自己该走了,只能乖乖离开。梁上叫住他道:“等等。”伸手给了他一颗红珠子,道:“你下次来拿着它,不管门锁没锁都能进。”正赶上扶风在外面叫他,罗逑应了一声,拿着珠子急忙出去了。

    第二次罗逑以找球为由将扶风骗到后院,把他支得远一些,自己跑到老房前。老房的门果然锁上了。

    他拿着珠子,一只脚向门内迈去,惊讶地发现腿没在了门里。双眼一闭,把另一条腿也迈进去。一睁眼发现梁上倚在门边看着他,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梁上见他进来,道“

    来了。”

    罗逑心想怎么跟串门一样。拿出他藏在袖子里的小酥饼,打开油纸道:“这是我托小厨房的人偷偷做的,我爹娘都不让我吃。你能吃吗?”梁上道:“我要是吃不了呢?”罗逑摆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道:“那我就得处理掉。但是家里的花盆快埋不住了。”

    梁上伸手道:“以后别给我带了。这人间的吃食我也吃不了太多。”罗逑乖乖答应,把酥饼给了梁上。

    梁上吃了几口对罗逑道:“闭眼。你看得我不舒服。”罗逑心虚地转过身,嘟囔道:“这不是没见过鬼怪吃东西嘛。”

    梁上才不管那碎碎念。

    这一次出去,罗逑抱走了他的球,之后就以玩球为由经常来找梁上。只是会忍不住手痒,给他带些志怪奇谈,民间话本,新奇的小玩意儿,偶尔也带吃的。小孩子交友方式大概就这些,所以不管是不是罗逑单方面认为的,他们就是熟了。

    可见,罗逑虽瘦,但脸是不小的。

    大概是因为之前梁上的那一掌,也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他的喘鸣很少再犯。

    他九岁的时候参加院试,中了秀才,而且是州案首。趁机出去玩,发誓把以前没玩过的统统玩一遍,玩了整整一天,回去的时候差点闭坊。

    他爹站在门口,他头一次有机会体会那些玩到天黑、隔着老远望家门的同龄人的心思,只是还不懂技巧。还好他爹只是冲他瞪眼。

    回去吃饭,洗洗睡觉。那一觉睡得很舒心,什么梦都没有,一觉到了大天亮。

    没人叫他。

    他爬起来,身上有点酸痛,毕竟他从没那么狠地疯过。叫着扶风,连叫几声都没人应答。胡乱披上一件外衣,走到外面查看。外面坐了一地的人,灰头土脸的。他找了一圈,没有扶风。问了问其他仆人,仆人什么也不说。他没办法,只能跑去问他爹。

    他到了房前,正迎上他娘出来,一见他只披了件外衫,马上把他带进屋里。他对他爹道:“扶风呢?”

    他爹嗞溜着茶,道:“柴房。”随后道:“你自己得有数,这只是提个醒,下次再有,就不是柴房了。”

    他娘白了丈夫一眼埋怨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说完追着罗逑跑出去了。

    到了柴房,罗夫人边拿出钥匙,打开柴房的门边道:“你爹只是把他绑了丢在这,并没有为难他。你也别生气。”一进门,扶风双手被反绑着丢在柴垛里,嘴里塞了一块布。他把布拿下来,扶风着急道:“少爷,你快去后院看看...”罗逑一愣,不等扶风说完,急急跑去后院,连外衫都跑掉了。罗夫人捡起来跟着他跑。反正一个九岁的小孩子也跑不多么快。

    到了后院,老房子只剩了个骨架。按理讲拆房子那么大的声音他是能听见的。但他睡得太死了。早晨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身上,他走在地板上,叫着梁上的名字,走着走着到了地窖前。

    地窖的把手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四周还没被封死。

    他正要伸手,罗母一声惊呼,让罗逑快回来。他回头,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阳光下的梁上皮肤不正常的发白。

    他跑到梁上身边,察看着梁上全身。一副锁链锁住了梁上手脚,总长一定,连着地底,他想把锁链扯下来,但发觉锁链没有一丝声响。

    梁上按住他的手道:“别扯了,你扯得我手脚疼。”罗逑不甘,急得直冒眼泪,想吩咐下人找来工具强行把锁链掰断,梁上让他别瞎折腾,告诉他没用。

    罗母手足无措,吓得面无血色,好不容易找回使用舌头的感觉,刚要大声把前院的下人喊来,梁上一个眼神,罗母立刻闭嘴。

    她和罗父一生一世一双人,老来得子,不敢有什么闪失。

    梁上拉着罗逑坐下,擦拭着罗逑脸上的泪水,道:“那老梁安的时候就有蹊跷,根本没什么作用。这整间屋子就是为了藏那根老梁。我其实也说不清我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老梁有灵气,才告诉你我是老梁成精。”

    罗逑边听边哭,抽噎个没完。梁上见实在擦不完,干脆不擦了。放下手道:“你死了老娘再这么哭吧,收收。”说完罗逑立马哭不出来了。

    梁上看着太阳,用手挡了一下。本来有些凝重的眼神一变,低头笑道:“这样也挺好。”

    瞎忙了好多年,虽说功亏一篑,但好在,他看着那十个人生老病死,如赏花开花谢。来去是空,无所留恋,无所遗憾。

    天意常弄巧,无知错怀璧。这不知该怎么使用的漫长一生有过奔头,而今终于可以结束了。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看着最后一个长大。

    梁上按着罗逑的肩膀站起身,抬手想摸摸罗逑头顶,手未落下,就消散在了原地。

    日光温暖,罗逑肩膀上透过中衣的温度很快就被取代,他甚至来不及留恋一下。

    甫一从记忆里抽身,罗逑有些懵。好像做了个梦中梦。一旁的“梁上”不爽,用胳膊戳戳他道:道:“你今天怎么了?磕着脑袋了?我问你玩得尽兴不尽兴,你怎么不说话?”

    罗逑笑笑,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