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城

    不知想了多久，伴着清爽的晚风，沐辰渐渐睡着了，睡梦里出现了一片草木环生的绿地，远处传来阵阵号角声，低沉且声势浩大，离得似乎不远，绿地中央是一大片湖泊，一个小女孩在一旁跑着，距离湖泊越来越近，一下子扎进了湖水里。伴着一阵刺骨的冰寒，沐辰惊醒了，已是深秋，早晨的风确实有些凉了，看窗外，天似乎刚亮，沐辰一来到床边就看到两匹骏马依旧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中。沐辰轻笑，天的确才刚亮，远处山峰刚刚显现出鱼肚儿白，灰蒙蒙的光打在青翠的山上，山色朦胧，似是伴着淡淡的云雾，果真是美景舒心，沐辰越发感叹喻旻玥的眼光，这样一个景色宜人的地方，也亏了金尊玉贵的王爷能够找到，还在这里建起了这样一个清幽小筑，当真是有心思。

    沐辰打开另一扇窗，不禁又笑了，换了玄色长衫的聿王殿下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衣摆系在腰间，看样子已经忙了一段时间了，炊烟一簇，喻旻玥拿着锅铲翻炒着，看样子很熟练，沐辰倒有些惊奇，但转念一想，他曾每三天就来一次，还要住一晚，也是要学会做菜的。沐辰看着厨房里的烟火气，长得好看的人，果然连做菜都是如此赏心悦目，沐辰就这么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着忙碌的那个人，不知不觉就看得入神了。

    直到喻旻玥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沐辰才回过神来，此刻朝阳的颜色弥漫开来，小院里的那人一手端着粥，一手和她打招呼，画面和谐又温馨，像极了生活多年的老夫妻。

    沐辰下楼，喻旻玥已经将饭食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微笑着：“郡主，这边请。”一碗清淡的白米粥，两碟简单的小菜，沐辰也不客气，两个人对坐亭中，朝阳初升，温暖的红日照耀着整个小竹屋，明明才三年，可沐辰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闲适的生活了，清幽小院里，伴着旭日初升吃早餐，沐辰看着眼前的喻旻玥，由衷地说了一句：“王爷，多谢你。”喻旻玥也没有想到沐辰会这么说，他淡淡一笑：“在下并不是为了郡主一句谢。”沐辰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可我，也是真心感谢王爷。”喻旻玥定定的看着她：“郡主知道？知道什么？”沐辰脸红，低下头不再看他，喻旻玥也没有再进一步，重新端起碗筷，说了一句：“我不过是盼望郡主平安喜乐，其他的，都不重要。”沐辰抬头看着他，他认真的吃着饭菜，不疾不徐，教养和礼仪即使在这无人问津的郊外也丝毫不减，沐辰开口：“多谢。”喻旻玥微微顿了一下，两人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简单的吃完了这一顿早饭，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深秋清凉，连阳光都不似从前那般炽热，凉风却不请自来。沐辰刚要起身收拾碗筷，喻旻玥就先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拿着东西去了厨房，沐辰看着他熟练的样子，想起从前京城里种种说法，又想着自己曾经和他相见的模样，只觉得京中众人所说与他本人并无分别，清冷高贵，不喜与人交往，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话更是从未说过一句，可如今不过见了两次，相处一日有余的时间，才知道传言多有不实，聿王殿下不仅温润儒雅，更是个细心认真之人，且对于庖厨之事如此熟练，可见京中对于这位聿王殿下的了解着实不多。

    沐辰正想着，喻旻玥已经走过来了，沐辰起身相迎，喻旻玥开口：“郡主是想多去逛逛，还是现在就回城？”沐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清幽雅致的小屋，微笑着说了一句：“回城吧，已经过去一天了，该回去了。”喻旻玥点头，两人并肩前行，喻旻玥关上门，看到沐辰依旧看着小竹屋，他笑着，依旧温柔：“郡主若是喜欢，日后常来便是。”沐辰也只是感谢了他的好意，没有多言，既然是只为一人所建的小屋，又怎么可以过多打扰？沐辰只觉得所有的事都还没有确定，未来如何，顺其自然吧。

    两人骑马回城，沐辰依旧不舍的回眸看了一眼，接着还是淡淡一笑，然后朝着亓玉城的方向走去。

    前方之人一身玄色衣衫，肩上简单一枝寒梅，腰间系着玉佩，风姿绰约，即便只是常服，也让人感觉高不可攀，沐辰看着他的身影，脑海中显现出来另一个人，一个身形很小，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背上背了个看起来更小的姑娘，一路骑着马，往一个方向跑去。沐辰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会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身影，可是再仔细回忆曾经的事情，好像都没有这样两个人的印象。

    返程比来时更快，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人已到城门口，沿途再多的景色秀丽，都比不上内心的那处安然，两人走得不算快，沐辰一直在喻旻玥右侧一起骑行，时不时看一眼身侧的人，喻旻玥也注意到她的眼神时不时会停留在他的身上，很是自得，微笑着问：“郡主，可是在下的脸上有东西吗？”沐辰低下头，双颊通红：“抱歉，是我不好。”“哪里不好？是偷偷看我不好，还是，郡主不愿意承认不好？”喻旻玥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看，沐辰脸更红了，喻旻玥还在逗她：“郡主，在下倒是不介意的，若是郡主觉得看不清，可以再近些。”说着就向沐辰靠近，沐辰缩了缩身体，看着喻旻玥：“王爷，我是无意的，还请王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喻旻玥也没有生气，微笑着作揖：“在下唐突，还望郡主见谅。”沐辰也颔首还礼，两人这才继续向前走，沐辰在前，喻旻玥紧跟其后，看着此刻深情悠闲，风姿绰约的女子笑着，不是因为沐辰刚刚一直在看他，而是因为她说她是无意的，无意间就会想去看的人，在她心里也有一定位置了吧。

    沐辰无意间回头看到他，就是一副正在窃喜的样子，沐辰的疑问越发深切：这位真是亓玉城中金戈铁骑定边关，玉面冷清的聿王爷吗？“郡主在笑什么？”喻旻玥注意到沐辰骑着马偷笑，就直接问了。沐辰抬头看着他：“我在想，王爷真是京城中众人口中的王爷吗？”喻旻玥也觉得好笑：“这两日，郡主已经问了这个问题两次了。”两个人就这么骑着马走着闲聊，沐辰问：“那王爷有没有一个很好的回答？”喻旻玥看着城门口，又看看她：“郡主想要一个很好的回答？”“嗯，王爷愿意说吗？”喻旻玥也不回避：“这有什么不愿意的，郡主想知道的，很简单，郡主见到的我，必然会与他人所见不同。”沐辰笑了，就这么看着他：“那是我的荣幸。”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进了城，又引来路上行人议论纷纷，昨日亲眼见他二人并肩出城的百姓不在少数，毕竟圣旨一下，京城中的风云人物就是沐辰了，一举一动都被人时刻关注着，更多还是因为上次世家求亲，这么多年来，和离的世家贵女与王孙公子也不在少数，可从未有人在和离第二天就会有人上门求亲，还都是王室公卿中顶尖的男子，其实莫说别的，单就样貌而言，馨柔郡主便是顶尖中的顶尖，没有人不对她的容貌赞叹不已，何况才情、出身都高于其他世家女子，怎能不惹人倾心？有了这个想法的众人，一下子就觉得馨柔郡主确实值得这京城中最好的男子，聿王殿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两人慢悠悠地骑马进城，城门离荣王府不远，距离聿王府却不近，皇子府邸最靠近皇城，聿王府更是距离宫门仅有一街之遥，这也是属于皇帝的偏爱吧。

    喻旻玥送沐辰到王府门口，两人一起下马，沐辰回头看着喻旻玥：“快到午时了，沐午也马上下朝，想必母亲也已经做好了饭菜，王爷留下一起用个午饭吧。”喻旻玥看了一眼荣王府的匾额，默默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对沐辰说：“小生准备不全，不好登门，改日必然上门叨扰，还望郡主不要嫌弃。”沐辰微笑：“我母亲不会在意那些虚礼。”“表姑母不在意是表姑母的宽容，我准备是我的礼节，纵然表姑母不在意，小辈的礼数不可废。”喻旻玥再施一礼，正要告辞回去，马蹄声越来越近，沐辰笑得温柔，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沐午回来了，沐辰看着远处策马而来的少年郎，那一身冗杂官服掩盖不了的少年英气，沐辰越看弟弟越觉得好看，沐午翻身下马，小厮自动牵马入府，沐午下马行礼：“见过聿王殿下。”喻旻玥行平礼：“骠骑将军有礼。”沐午立刻看向沐辰：“姐姐，这两日开心吗？”沐辰摸摸他的脸：“开心，你今日回来的晚了些，可是有事？”沐午乖巧的点头：“陛下单独传我去勤政殿。”沐午看看站在一边的聿王：“殿下，进府用膳吧。”沐辰看着这两人，倒有些莫名的和谐，两人都等着喻旻玥的答复，喻旻玥依旧淡笑：“不了，下次一定，你们快些回去吧，别让表姑母着急了。”两人施然行礼：“好，王爷慢走。”喻旻玥翻身上马，道了声告辞就走了，沐午也拉着沐辰进府。

    两人直接去了膳厅，果然母亲已经在让人布菜了，“母亲。”艺华郡主也看到了他们一起回来了，喜笑颜开：“快来坐，儿子，去喊婶婶们来吃饭，估计她们才刚刚忙完。”沐午立刻就出去了，不多会儿两位婶婶就来了。

    “辰儿，出去玩得开心吗？”说话的是三婶，虽说三叔当年比较迟钝，但自从娶了三婶之后，几乎就充当起了老父亲的角色，把三婶当女儿一样疼，三婶如今和年轻时候无论性格还是样貌都没有变化，沐辰点头：“挺开心的，三婶，城郊清爽宁静，确实是好去处。”叶芮柒也笑着看向艺华郡主：“二嫂，这位聿王殿下，也是求亲来的吧。”艺华郡主点点头：“确实是，不过，要看辰儿的意愿。”苏念就调侃道：“那我们辰儿的意愿是什么呢？”沐辰笑着：“三婶，我能有什么意愿，我都还不熟悉他呢。”叶芮柒接过话头：“辰儿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三婶可以告诉你的。”沐辰笑着：“二婶，还是自己了解比较好。”两人都点点头，苏念便说：“二嫂，咱们小午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物色起来了？”叶芮柒敲了敲苏念的脑袋：“铮儿和铎儿都还没有着落呢，你这就操心小午了，他才多大？”苏念揉揉脑袋，一脸委屈：“铮儿和铎儿也得等大嫂回来咱们才能操心啊，现在家里能操心的不就只有小午了。”艺华郡主看看苏念，又看看叶芮柒：“你们俩啊，再过不到一个月一下子回来三个，有你们操心的！”苏念看看叶芮柒：“三嫂想孩子了吧？岑儿和岚儿走了那么久。”叶芮柒低下头：“现在真觉得诗书无用，丈夫和儿子都在战场上，我却只能在家里2等着，他们一走就是两三年，我一等也是两三年，真是，要是能像大嫂一样，追随夫君，带着儿子上战场，该有多好啊。”艺华郡主拉过叶芮柒的手：“你也是想太多了，咱们哪有一个不想孩子和夫君的，难不成一个个都要提枪上马去战场厮杀，那这偌大的沐家怎么办？这些尚小的孩子怎么办？思念归思念，可是不能说胡话啊！这么多年没有你们帮着我操持这个家，他们怎么安心在外拼杀？”叶芮柒看着始终温柔着对待所有人的二嫂：“二嫂，我知道，这个家其实，幸好有你才对。”两人一起看着一边的苏念，丝毫不受影响的大快朵颐的样子，都笑起来：“还是得好好骂骂他二叔，没把你照顾好，你看看念念，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姑娘性子，一点没变。”苏念撅撅嘴：“我巴不得他不在呢，一在家就管着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他的！”两个人都笑了，像是思索起往事一样，一边托起腮一边提高音调：“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啊，天天追在他三叔后头，嚷嚷着要嫁给他，还送各种东西，绣的荷包跟打过仗一样……”叶芮柒还没说完，就被苏念捂住了嘴：“三嫂，说人不揭短啊！”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饭，沐辰看着家里的气氛，总是说不出的舒服，和沐午两个人就在一边安静吃饭，然后看着三位长辈说说笑笑，沐辰悄悄对沐午说：“还都说三婶的性子没变呢，我看母亲和二婶不也没变吗？反倒有点越活越年轻了。”沐午点头：“等父亲叔伯回来再看，估计又不一样了。”两个人在一边偷笑，沐辰倒是没啥事，可怜沐午又挨了一记，动手的当然是最跳脱的三婶苏念：“臭小子，是不是说我们呢？”沐午一脸委屈：“三婶，我哪敢呢？”苏念转向沐辰时就换了语气：“辰儿，你们说什么呢？”沐辰微笑：“三婶，我和小午都觉得你们越来越年轻了。”苏念微笑：“我们家辰儿说话就是好听，哪像臭小子们！”沐午更加委屈，看着沐辰：“姐姐，你看看，在咱们家，男孩子可真不值钱。”沐辰摸摸他的头：“弟弟啊，咱们家不缺男孩啊！但是姐姐疼你，乖，我们吃饭。”沐辰给沐午盛了一碗汤哄他，沐午果然也听话，点点头：“姐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