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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跨越经年,江湖初识。

    此时天才刚刚破晓,雄鸡还来不得及打更,这酒楼便已坐满了诸位豪客。

    “这李寻欢果然名不虚传,二十位好手的围杀,逃出生天不说,竟还能把那二十个恶人诛杀殆尽。”

    酒楼里议论纷纷,不管是谁,能做出这样一番壮举,都值得江湖里拍手叫好。

    那匹骏马尾巴轻摇,在马厩里默默地吃着鲜草,愉快地听着那些豪客夸赞它的主人。

    李寻欢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处破旧的房间,身上的外套不知去向。

    黯淡的灯光下,那年轻人坐在凳子上,双脚懒散地搭在桌子上。

    察觉到李寻欢已经醒来,年轻人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你不问问你的毒?”那披着他的外套的年轻人看着李寻欢问道。

    “你已为我解好。”李寻欢又躺了回去。

    “那你不问问你的外套?”那年轻人又打趣道。

    “一介外物,比不上救命之恩。”李寻欢摇了摇头,摸出了那柄飞刀,细细摩挲。

    “那倒也是,区区锦茂堂的短锦衫似乎确实比不上我的那株冰山天莲。”年轻人双手抱在脑后,看似无意的说道。

    “那你要什么?”李寻欢又坐起来,满是笑意地问道。

    “你不是说好要请我喝酒了。”那年轻人笑着说。

    无论是谁也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的大方,那天莲可医治百病,使服用者百毒不侵,还可增强内力,让人重塑经脉。

    曾经宫内圣上花费无尽人力物力才得到一株,可在这年轻人眼里似乎还不如一件短锦衫和几壶酒。

    儿需成名,酒需醉,

    酒后畅谈,是心言。

    楼下的汉子们喝到兴头,一个个扯着嗓子,用粗粝的声音唱道。

    这年轻人不剩酒力,几杯酒下肚,便似乎有些醉醺醺的了。

    “自上次你上次说要请我喝酒,这件事我可是一直记在心上。”他欢快的笑着,一把搂住李寻欢,“所以你可不能死。”

    “如果你晚来一个小时,说不定这冰山天莲也救不活我。”李寻欢痛饮一杯,开怀大笑道。

    “我要人不能死,那他就不能死。”年轻人语音里有一种不可置疑的威严,他似乎天生便是发号施令的王者,轻佻的笑容更像是他的某种面具。

    李寻欢挑了挑眉,淡然的笑了笑,“我相信能把冰山天莲能这么大方的用出去的人,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

    ……

    李园。

    一门七进士,

    父子三探花。

    圣上御笔亲书的门联彰显着这座府邸的尊贵与地位。

    “来,来,来,无十三兄,与我在冷香小筑小叙。”李寻欢一步步引着无十三走进了李府中仅此于林诗音的疏影小居的冷香小筑里。

    李父为儿子曾经埋的状元酒被从酒窑中抬出,这状元酒是李父在两个儿子出生时就埋下的。

    李寻欢惨笑着摸着酒缸,“这缸酒是家父在我出生时就已埋下的,在我和哥哥科考殿试时,父亲原本都已经准备开封了,可最后还是埋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父亲总是对儿子充满着信心满满,可是到了最后,儿子似乎总会让父亲失望。

    “来,十三兄与我畅饮美酒,这李府最不缺的就是这状元酒。”李寻欢似乎想到了这可悲的状元梦,大笑道。

    “自先祖考取进士后,这地下,一直到现在已经埋了十几缸状元酒了。”李寻欢轻轻一抱,那酒便已经倒在两人的酒碗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白头空余恨。”酒是钓诗钩,酒是吐真水。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

    “从我醒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无十三苦笑着说道,“这里已不是我当时的那个时代。”

    任何人与无十三相见过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玩世不恭的年轻人脸上会露出无力回天的苦涩。

    他的脸上应该总是带着几分讥诮与轻佻,可最终这荒诞的事实还是让这年轻人低下了头,所谓人定胜天只是一句鼓励人的笑话罢了。

    “古有烂柯棋缘一说,我自三天前睁眼,便已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无十三痛饮了一碗酒,酒从嘴角流出。

    ……

    “嘎吱……”

    陈腐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无十三看着屋内的破败不堪的一切,醉醺醺地摇了摇头。

    他还有些晕,像是喝了一坛百年老酒。

    他知道自己被人带到了一处别的地方,也许是碧玉夫人,也许是其他人。

    只有先看看情况再说,这是一处酒楼。

    门刚打开,楼下行酒嚷嚷的声音便传入耳边,有的人似乎觉得声音越大显得越像是条汉子。

    无十三想找个人问问,这里是哪个地方,什么时间。

    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无论在哪里,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

    无十三随意地找了张桌子坐下,把银子扔给店小二,让他上菜上酒。

    店内客人很多,但大多都坐在一起,有的故意敞着衣裳,表示他们的豪爽善饮,只有那处角落的桌子是一个人坐着。

    这张脸似乎是无十三所见过最让容易人喜欢的一张脸,眼睛深邃而又充满智慧,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浑身上下充满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那人查觉到有人在看着他,微微一笑,抬起头,凌空拿起酒碗向无十三示意。

    “请你喝酒。”

    无十三淡淡笑道,“从我出生起,二十年来,从未有人请我喝过一次酒。”

    “好,那么我请你喝酒。”李寻欢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眼里已有了笑意。

    无十三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

    他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他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利刃,而那对面那人却像是一柄永远不会开刃的刀。

    “好。”无十三自小在富贵之家生活,眼里见过无数人巴结的眼神,他厌恶别人的讨好。

    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只是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背,不必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人的命运从来只由自己和上天决定,除此以外,谁都无法去左右。

    从对面那人的眼里他看到了平等和尊敬,没有半点谄媚之意,也没有半点轻视。

    无十三轻轻抬起店小二刚刚送来的酒碗,含笑说道,“不过,你说迟了,下次再请我吧”。然后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角落处的年轻人喝酒并不是很快,但很持续。

    一杯酒刚下肚,第二杯酒就会继续接着喝,不停下半会儿,像是奔波了一天的骏马在吃草。

    出了酒楼,无十三觉得心情很愉快,他喝不了什么酒,清风一吹,酒便已醒了。

    摸着怀中的雪山天莲,他想起了一切事情。

    这朵雪山天莲全谢家也就一朵,可母亲还是力排众议给了他。

    她知道他总是自傲,不会求人,就想着在临死之前能留给他一个保命的东西,在他危险的时候能再保护他一次。

    无十三摸出那朵天莲,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可还是因为身怀重宝被人暗算,一路杀敌归家后,在床只是上躺了一宿便莫名来到了这里。

    看着远处黛青色的群山,夕阳无限好,大雁排成一道剑痕划破云霓,这自然间的一切都让人留恋,人活着总还是好的。

    上天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曾经家里的那些蝇营狗苟,暗算围杀自此以后都与他再无瓜葛了。

    这里是家族伸不到手的地方,黄沙滚滚,尘埃漫漫,谢家与他再无关系。

    他又走回了酒楼,那年轻人已经走了,但他并不急,这江湖就这么大,他们迟早会相遇的。

    “剑让我一用。”无十三走进一个包间,看见一个醉汉的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柳爷说话!”那醉汉嘴里的酒气快喷到他的面前。

    柳小刀原本被叫做帮里的人叫做“小刀”,可很多人就是这样,没喝酒他们给人当牛做马,喝了酒他们却又成了爷爷。

    只可惜最后酒还是会醒,在酒里的幻想,最终还是会被一饮而尽。

    无十三皱了皱眉,一只手拿起剑,一只手把这壮汉提起来,轻轻一抛,从包间扔了出去,像是提了只小鸡。

    包间里另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动,一把剑已经滑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哪里?”无十三冷冷地问道。

    “这里是烟了镇,大人。”那人战战兢兢的答道,生怕眼前这冷漠的年轻人把剑落下去。

    “烟了镇?”无十三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在他记忆里似乎正德年间还没有这个名字。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当今圣上是谁?”

    “明宪宗。”这人也有些疑惑,这人竟然连当今圣上都不知。

    无十三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有有很多真话是来自剑尖上的。

    无十三听闻此言,沉默良久,提着剑,施展上乘轻功青云路,一跃而去。

    沿着这条大路走去,他的内心狂躁不止,“这不是正德年间,竟然是在成化年间。”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真正走出过江湖,还不是那个从黑谷走出后,野心勃勃,愤世嫉俗的枭雄,他还只是一张白纸,一个骄傲的年轻人。

    他才二十岁。

    无十三冷静下来,他终归还是认清了现实。

    于是,他便继续沿着这条道路往前走。

    他怎么能不走路呢,路就在那里。

    他突然很想和刚才那个年轻人说话,他莫名地觉得那个年轻人会听他的烦躁,会信他的古怪遭遇,更何况那人还欠他一顿酒。

    ……

    “所以,你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李寻欢听完了话,沉默一会儿说道。

    “是的,我来自距此时大约四十年以后的未来。”无十三露出一个难为的笑容。

    “既来之则安之,这也算是命运的安排,不要苦恼,人生正是如此,也正因此,人才要活着。”李寻欢抬起酒,柔声安慰道。

    “你相信我?”无十三诧异的说道。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李寻欢笑道。

    无十三刚准备张嘴,但又闭上了。

    “怎么了?”

    “你不好奇你的未来吗?”无十三看似随意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好奇?”李寻欢自信地说道。

    “是的,人为什么要好奇自己的未来。从知道未来的那一刻起,生命的意义就已经消失了。”无十三沉默许久,眼里也有了笑意。

    对于李寻欢这位江湖前辈的传说,无十三早有耳闻,今日相逢,只恨相见恨晚。

    现在的李寻欢只比他年长三岁,可无十三觉得自己还需要明白的道理似乎还有太多,太多。

    “反正在谢家我也只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罢了,来到这里也是天意。”无十三想起自己的名字喃喃道。

    “我似乎不能再叫做无十三了。”他站起身来,笑着说。

    “那你会叫什么名字?”

    “或许会叫无十二,什么都行。”

    两人对视一眼,放声长笑。

    “在母亲死后,我便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姊无妹,无子无女,无妻无友无敌,可今日我似乎就要少去去一无了。”无十三看着窗外的桃树轻笑道。

    ……

    “少去了什么无?”那说书老人啪的一声抖开扇子,含笑问道。

    “无友。”

    下面听书的汉子们抚掌大笑,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