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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知人不可语深

    十八年前,纯真的东方清雨自小以来都生活在大人的世界中,那个身影教她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黄花大闺女,那个身影给她介绍了人类的社会,也经常给她买人类社会所谓的裙子。

    自那以后,纯真的东方清雨便对人类这一个词留下了深刻印象,开始穿上白裙时,纯真的东方清雨会因为追逐獗兔山鼠而将裙子弄脏,回去后会被那身影嗔怪,教育一番后,纯真的东方清雨又会故技重施,如此往复。

    她对那个身影越来越熟悉,纯真的她喜欢与那瘦削身影一起的时光。

    后来,那道瘦削的身影很久没有过来找她玩了,纯真的她询问父亲那道身影去哪了,父亲想了想,告诉她她要回自己的家。

    当时的她懵懂便已知道那个家就是身影常常说道的人类社会。

    她对人类社会的向往水涨船高。

    她觉得人类社会有很多那道身影般给她白裙子穿,在她摔倒时不吝其烦地帮她洗着裙子的人。

    她将自己想去人类社会的事告诉了她的三伯,三伯是一只年迈的猩猩,那道身影总是说他三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三伯也常笑骂她。那时她也知道了三伯它们去过人类社会,不然怎么能与那道身影对话如此流利。

    可当她说她要去人类社会时,三伯的脸色变了,他告诉了父亲,自那以后,她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两个大人,赶也赶不走,他们有时会在她旁边,有时在树上悄悄看着她,有时藏在河里,有时在树后,她感觉自己是世界里充满了大人,那道身影也不见了,她不快乐了。

    纯真的她哭着吵着让父亲带她去人类社会,至少要找到那个身影,父亲摇头,转而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是苍穹森林深处,亡灵们的归宿之地,“青灵大墓”,她的父亲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但他坐在一处用青石堆积的墓前讲了许多,他第一次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人类社会。

    她答的很干脆:“因为姐姐说人类社会有很多好人,他们会帮助她完成梦想,她说这叫志同道合,她还说她会很快回来。”

    “那她回来了吗?”父亲轻声问道。

    东方清雨心底失落,耸拉着耳朵。

    一载春秋花开花落,那道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父亲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悲伤:“她不是第一个想这么做的人类,她是个聪明的人,但小乖你要知道,每个规则中的事物都至少有两面性,人类也不例外,白灵兮这类人群在满心只为壮大人类力量的人群中显得太过渺小,他们两者判若天渊,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的意思,怎样,为父比她厉害对吧?小乖你这怎能这么看不起为父?”

    东方清雨知道了,这座墓冢埋着她的母亲,以及她未完成的理想,她的母亲也有一个与白灵兮姐姐那般的理想,可惜天不遂她愿。

    这一天父亲讲了很多,她听不懂但极为听得认真。

    再见到白灵兮姐姐是三年后的一天,她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身后的追来的数百人类将她们围了起来,她头一次见到其他人类,但那些人类看她的眼神与白灵兮的截然不同,贪婪、自大,恶魔般的笑容,一口一个小妹妹叫着,她感觉生理上的反胃。

    白灵兮始终死死将其护在身后,恳求着,聪明的她知道原来人类社会如父亲所言也有着很多坏人。

    他们一拥而上,却被赶来的三伯一骑当千生生逼退,三伯骂她乱跑,她哭着让三伯救她。

    白灵兮苏醒后便不再回去人类社会,她说她不知道谁对谁错,她也迷茫着,她亦说或许本就没有对错,只是目标不同罢了。

    三伯来看望她,笑骂着问她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次她回的很果断:“能,还能重回战场依旧雄风。”

    但后来,白灵兮不甘心,想重整旗鼓,但又不愿再回去,她告诉东方清雨她这条路肯定走得通,且为阳光大道,但须契机,那个契机她认为是一场或者数场跨时代意义的改革,她骄傲说着若是改革成功,她就是改革的先驱者,她确实做到了,有一段时间人类那些坏人也同意了她的想法。

    白灵兮有对着她谆谆教诲起来:“我在早前遇到过一位前辈,他与我志同道合,与他聊了真真许多令我受益匪浅。

    我们人类要想长久生存必须以这大世界为前提,做到和睦共生,自然,兽群,人类,领地一个也不能少,这将会是场漫长的旅程,或许十年,或许百年,但那时我坚信它定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你看这片草地,花的种子已经种下,嫩芽已经破土而出,美不美?漂亮不漂亮?”

    “美,漂亮!”东方清雨用手戳着草地上那拔出土壤的苗,它坚强而又充满阳光。

    白灵兮抱着东方清雨,阳光照在她脸上,认真且坚定:“故此可得知,我们是这条路的开拓者,是革命的先驱者,我们做的事不会错,也不能错,灵兽的寿命会比人类漫长许多,所以,若是我看不到它发芽结果的那天,这份你一定要让它继续传承下去,答应姐姐好吗?”

    “好!”东方清雨的声音雄赳赳气昂昂。

    可好景不长,半年后,人类猎人的突袭让苍穹森林中的妖兽们措手不及,屠戮使得这里血流成河,这一战,它们再次逼退了人类中的坏人,但失去了最边缘五公里的面积土地,他们建立了哨站,开辟沟壑划分界限。

    三伯在这场战争中横死,留下的只有那半截的身体,白灵兮姐姐抱着她哭的很惨烈,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眼神里已经黯然无光。

    再后来,她又回到了当初沉沦的模样,有时会问出一些奇怪的疑问:“他们为何这么做?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利益链太过庞大,触动了某些不该触碰的东西吗?多余土地建了游乐场……为何还要开启战争?”

    期间,父亲来找过白灵兮,她仍昏昏沉沉,他第一次对其他人生气:“没有节度的开疆拓土不是长宜之计,这点并没有错,你所说的路走得通,但你也见到了,不是我们不想走,而是他人不配合。但你这么消沉下去,定是走不上那条路的。”

    “您说的对。但我似乎有些不太敢迈出那一步了。”白灵兮抽噎着,悲从中来。

    东方清雨的父亲没有安慰,只是与她那般讲起了大道理:“之前我听过一句话,受益终生。

    她说每一条正确的路都并非一帆风顺,而是经历了无数次的试错,无数次的调整,就像一株稻的基因,就像一只兽的进化,这世界哪有什么天才,只不过是偶然与必然之间的博弈,概率与机会之间对碰,坚持与努力之中的勃发,你还年轻,还有足够时间去看这一场风景,而我,也有足够时间去改变一些事迹。”

    自那以后,东方清雨不在天真,她与父亲一同去了苍穹森林深处的那棵古树祭拜,她需要获得认可,需要拥有统领全兽群的资本。

    白灵兮待在这里任劳任怨,东方清雨的父亲找过她,问她愿不愿意回去,她望着草地上有些枯萎的苗芽,有些可惜地摇头道:“我那心愿就这么一个,人类社会完成可能性小,与其留在那水深火热,不如在这里落得清闲自在。有些时候,我觉得你们比一些人类更通达人性。”

    东方清雨的父亲手中出现一抹生机,点在了即将枯萎的苗芽上,苗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苗的躯干更为直挺。

    他摇头道:“我们这种化为人形的妖兽,也可称得上半个人类了。人类的大脑是这个世间最为神秘的东西,我们先祖便曾提及过,它可化腐朽为神奇,以随机知必然,我们妖兽进化时最终化为人形时也是物竞天择,天理选择后的结果,开疆拓土是人类的本能,就如我们的世界遵循强者为尊,这亦是种本能,没有对错,存在即合理。”

    白灵兮笑了,小声嘟囔:“我与那位先生一样,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哦?那咱两有的辩了……”

    东方清雨看着父亲与白灵兮的身影,与何起轩欲要说教的身影交相呼应,仿佛回到了过去,她没来由的说出口:“存在即合理。”

    “这又是谁教你的?”何起轩瞬间挑眉,而后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这是唯心主义的理论,其实它所说的话就证明了它本身,这本身就是个循环,但唯物主义观点认为存在并不一定合理,这也是我比较赞同的观点,有些东西会出现于这个世界上,但它的出现并不合理,就像天灾。”

    东方清雨笑着,眼眸流转:“看来你的确是人类少数好人中的一个。”

    “我可是坏人。”何起轩反驳道。

    东方清雨不再防备,慢慢将自身原本收敛着的气息释放,何起轩在一瞬间便能感受到她体内的气息与其他生灵截然不同,若是气息有这颜色,生灵们的气息为绿色,而东方清雨的则为十分浅淡的绿,近乎透明,但比其他生灵要浓厚强横数倍。

    不仅如此,东方清雨体内的能量就像有种淡淡的威压,让周围原本无规则运动着的木元素能量微微有了固定的方向。

    但这固定仅在广而观视上可见,显然,东方清雨对着力量的掌控并不熟练。

    这应是她所说的木王的血脉。

    何起轩猜测这个所谓木王的生灵实力定然远超其想象,眼前的小女孩体内的那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极为稀薄,或可称为微乎其微。

    但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她体内的木元素能量更为纯净质朴,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这种木元素能量才是这片天地间原始的能量形式。

    何起轩收回了思绪,好整以暇地看着东方清雨。

    东方清雨不再对何起轩抱有戒备,开口解释道:“我不知这是何时开始的事情,只知道它应该是在父亲离去后产生的,当我察觉到它存在危险的时候,它已经侵蚀了大片面积,周围被它侵蚀得面目全非……边走边说吧。”

    东方清雨跳至白灵身上,与何起轩一同前行,一边继续道:“起初那里的居民变得暴躁不安,我们讲那些它们集中控制了起来,转移了位置,以为这样就可缓解。

    可到后来,那些居民像是得病了,不断口吐鲜血甚至自残,更有甚者还会……同类相食,到后来成群死去,它们仿佛看到了什么让它们极度恐惧的东西,导致它们不断自我伤害。

    这像是一场魔咒,我尝试着去破解它。

    但最后发现无济于事,后来,我们尝试在源头处寻找问题根源,的确在那里发现了些线索,解决办法有了。

    可到后面我们发现,解铃者,并不是我们。”

    “那我为何就是解铃者?”何起轩自己斤两他心里最为清楚不过。

    他们翻上一座山,在那里,何起轩见到了一生难忘的景色,东方清雨自白灵身上跳下,与何起轩排排见证。

    无边的死气滚滚蔓延,像是黑色毒雾般侵蚀这万物生机,只有枯枝,没有落叶,成片尸骸如潮水遍及山川,黑色成为仅有的颜色,代表死亡、绝望,以及……未来无期。

    依稀可见的诸多尸骸斑点隐隐在移动,毛骨悚然。

    东方清雨自嘲道:“一开始那两愿意帮助我们的人类目的并不单纯,一人临阵脱逃,一人狼狈为奸,才导致如今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可笑,原以为我们与人类可成战友,没想到却是前狼后虎,怪我不该轻易相信他们,总以温柔以待之,到头来被反将一军。”

    大日临空,眼前却没有一丝暖意,就连东方清雨的话中都尽显凄凉。

    东方清雨的情绪总而言之换做了一声轻笑,不再追忆不堪往事,她心中亦道事不过三,若是这次看人依旧无准,她便决然带着兽群退出苍穹森林的外围,她给人类最大的宽容。

    以白灵兮之名。

    她接着道:“在找寻解铃者时我发现父亲的手记记录了这一事,也告知了我如何去寻解铃者,而那会发出声音的玩意,也是父亲曾经留下的。可惜,我没有早一些回去一趟,当时的我,只想为白灵兮姐姐报仇。”

    东方清雨眼中泛着一抹氤氲,看这大地满目疮痍,那可是她们的家,还有白灵兮姐姐一生的心血与夙愿。

    “父亲手记中提及过这场灾难的源头,在它降临前,父亲便写下了预言。”

    “星落。”何起轩答到,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巨大深坑。

    东方清雨目光微滞,旋即缓缓点头。

    人类历史中有不少如此的记载,火流星坠入地面,带来灾祸,成为厄土,星落分多种,大多为破坏地形的一次强烈打击,而如同苍穹森林这般的几乎没有,或许有,但却没有被记载于史册之中。

    如今向着流星许愿成为了誓言成真的象征,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为何许愿需要十指相握放于下颚处闭眼默念誓言。

    那是因为流星象征着的哪是美好,它可是无尽灾厄象征呐!

    当时的人们望着天空绝望而悲凉,看见那一抹抹流星划落天际,只能通过这种近乎悲悯的祈祷来乞求天地间的一丝生机。

    何起轩叹息,可惜,这段历史早已被人遗忘在角落,他看向东方清雨:“你对人类还是不了解啊。”

    “什么意思?”

    “在弄清人性之前,给出的价值越多,人性便会越难猜测,当你真正意识到他真正的人性时,或许已经为时已晚。

    人总会在得到了好处之后慢慢将本性隐藏,伺机而发,你看看,我有说过答应你帮助你吗?还是我按了手印签了合同?

    你不是见识过的男人比我吃的盐还多么,怎么就看不清我这人呢?”何起轩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就那么淡淡看着东方清雨。

    东方清雨的眼中茫然到愤怒,再到悲凉。

    是啊,他从未答应过帮助她,只是她一昧的以为他是如同白灵兮姐姐那般的人,只是她以为而已。

    “所以我早说了,我是坏人,这句话可是真的。”何起轩有些好笑地看着东方清雨表情上的变化,现如今的她姑且算是人类,那人类教育的方法往往吃一堑长一智最为深刻,他不认识白灵兮,但他似乎知道了白灵兮是个怎样的人。

    曾经有一个名为生命同会的组织,主张和平共生,在那狩猎狂潮来临的时候发出它的第一声,但很快便被无数猎人刀枪剑戟淹没,存在时间极短,也从未掀起什么波浪。

    真是个倔强的女孩,何起轩感到可惜,那个时代过去了,可惜那些人也不会再出现了。

    何起轩将手掌放在东方清雨的头上,那温热的手掌在触碰的一瞬间让东方清雨微微失神。

    何起轩柔声道:“她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对吧。但就算再怎么不错,总是人无完人,她教会了你如何做人,她没教会你如何识人。知其人不可尽语,不知人不可多深,无言是德,亦是道,鉴人之道。

    所以,在弄清楚我之前,可不要妄自下论。”

    他将手从东方清雨头上移开,顺着移动方向指向深坑方向:“好在你的运气不错,我答应了你的请求。我还从未亲眼见过这星落之地到底有何特殊,特别让我失望啊。”

    东方清雨怔怔然,不知为何,她在何起轩低语中听出了浓烈快意,桀骜不羁似强忍着放浪形骸的冲动。

    她第一次在人类身上感受到压迫感,令其怦然且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