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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

    它已经啃这块骨头啃了几分钟了,那骨头上还残留着一些肉丝和淡淡的肉香。它用那锋利的牙齿轻轻撕咬着,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咀嚼声,仿佛在品味着生活的滋味。偶尔,它会抬头看看城门边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机警,随时准备在城门下寻找下一块食物。不过此刻的江都城门内外,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商贩们大声吆喝着,展示着各自的货物;马匹嘶鸣着,载着货物或行人穿梭在城门之间。城门楼上的守卫们身着铠甲,目光如炬,时刻警惕着城外的动静。

    不上一刻钟,它就啃完了骨头,但依然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便估摸着去城外的墓地里找找有没有新鲜的骨头充充饥。于是迈开狗腿,熟练地穿梭在那些人的腿下,往城门外走去。可刚走到城门口,它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

    “汪!汪!汪!”它恼怒地像那人怒吼着,大骂他走路不长眼睛,连只狗都瞧不见。但那人却只是有些惊恐地看着它,很显然那人也被它吓了一跳。

    实际上,鹤伯陵完全不知道这条狗是从哪里蹿出来的。他正自顾自地随着人流进城,突然感到底下响起一阵狗吠声。他本来就有些怕狗,再加上被这么一吓,顿时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此时他看着底下的狗子,底下的狗子也看着他,一人一狗就这么对视了几秒,然后互相“啧”了一声,便分道扬镳而去。他俩都不屑于和对方起冲突。

    经过了6天的跋涉,鹤伯陵终于从宜隆城到了江都城。一路上翻山越岭,栉风沐雨,虽然见闻颇多,但也把他累得够呛。他现在只想赶紧进城找一家酒店歇歇脚,缓解一下连续几天行路的疲劳。

    随着越来越深入城市,鹤伯陵很快便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街上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面色凝重,仿佛每个人心中都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偶尔有几个孩子在巷子里追逐嬉戏,他们的欢笑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与之前那些行人相比显得颇不自然。另外,随着孩子们的欢笑声望去,鹤伯陵还注意到孩子们们身后一家看起来像米铺的门前聚集了几位市民正焦急地等待着店主开门营业,生怕晚了一步自己就会空手而归。

    鹤伯陵怀着疑惑的心情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一家挂着大招牌的茶馆,在那里面有几位老者围坐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时局,脸上似乎写满了忧虑和无奈。茶馆的老板默默地为客人们沏着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这座城市的深深忧虑。

    “老板,你这里能住吗?”鹤伯陵决定试着问问看。一则是他对这座樊州的中心城市并不熟悉,现在看到一个看上去还算满意的茶馆,必须要抓住机会看看能不能就地住下,省得再到城里乱跑;二则是他实在快走不动了,就算不能住,也得进茶馆买碗茶喝。

    老板循声回过头,好奇地打量起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再确认过鹤伯陵看起来还像个正派人后,点点头,说道:“可以住,40个五铢一晚。”

    鹤伯陵摸摸自己的口袋,花了些时间摸出5串铁钱递给老板。老板接过散钱,惊讶地说道:“铁钱?你从廪君国来的?”

    “对。”鹤伯陵点点头“怎么?不行么?”

    “没什么。”老板把铁钱在柜上仔细数过一遍后,收进了口袋里,脸上难掩欣喜之色,转过头继续说道:“你还有铁钱么?”

    “有啊?怎么?你要坐地起价?”鹤伯陵开始有一种即将被宰的感觉。

    “不不不,小兄弟别紧张,你误会了。”老板笑吟吟地攀起鹤伯陵的肩膀,半强迫地把他带进酒店里,又凑近些,在他身边耳语:“实不相瞒,小人有个小癖好,就是收集世界上各国的币帛之物。方才我看小兄弟付的全是铁钱,想必不是本地人?”

    鹤伯陵闻言,带着一种警惕的眼神看了看他,但老板的眼神里似乎真的只有真诚,看不出其他的东西。于是鹤伯陵这才放下心来,回答道:“是的,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廪君国民。”

    “那小兄弟可愿与我作趟买卖?”

    “什么买卖?我不会做生意。”鹤伯陵心里又犯起嘀咕来。

    “不难不难,只是敢问小兄弟身上还有多少铁钱?”老板神秘兮兮地问道。

    “不多,不多。你到底要干嘛?”鹤伯陵握紧了手中的棍子。

    老板看到鹤伯陵有些愠怒后,赶紧陪个笑脸:“别急别急,我只是想用我朔国的五铢换你的铁钱,何如?”

    “全换吗?”

    “对。哦当然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就现在的行情而言,在我朔国一个半个左右的廪君铁钱才能换一个五铢,而我愿意用一个五铢换你一个铁钱,怎么想都是赚的吧。”老板抱着拳头,笑嘻嘻地提议道。看上去他真的很难想要鹤伯陵的铁钱。

    鹤伯陵有些心动了,如果按照老板的提议兑换零钱的话确实不亏,甚至还赚了不少朔国的五铢,但是.......

    “听起来是不错,但我问你,这江都城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其中不乏有廪君国的商人,你为什么不找他们,反而找我?”

    老板一听到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苦兮兮地说道:“哎呀,小兄弟你还说呢。就这江都城,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其他地方的人来做生意,更别提那些外国商人了。”

    “什么?”鹤伯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据他了解,江都城除了是樊州的中心城市,还在正处把容湖一分为二的“中容道”的南部道口,水系众多,交通通畅。按理来说应该算是国际性的大都市,向来都是商贾云集之地。现在在这老板口中怎么成了“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其他地方的人来做生意了”?

    “小兄弟有所不知,自从几年前阳州爆发叛乱后,许多北方商人都南下避乱,从我江都过路,传了许多消息,惹得全城人心惶惶。那些外地人中胆大的还在城中逗留几个月,胆小的几周内就卷铺盖走人了,生怕战火烧到这里。我已经3个月都没看到城内的外地会馆开门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鹤伯陵点点头,“所以现在城内少有外地人,你也很久没有收到外国的货币了。”

    “正是正是!”老板露出一个谄媚似的微笑。

    “行吧,我跟你换。不过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件事。”鹤伯陵对老板的微笑不为所动,“你知道颍均县怎么走吗?”

    “呀?小兄弟,我只要铁钱,你却不要命啊!”老板大惊失色,反而让鹤伯陵皱起眉头,更加疑惑地看着他。

    “那颍均县在阳州宛阳城北边,正是当年天师的起兵之处啊。”

    “什么?”鹤伯陵真正感到震惊了,这是他自出故国以来收到的第一个重磅消息。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团乱,当初师父让他去送信的时候只叫他去颍均县找一个叫镜量子的人送信,却没提到那里就是几年前威震㻬琈州的天师叛乱之处。鹤伯陵心中不仅对师父,乃至这封信的内容多了一层想法。不过他还是没把这些心事表现在脸上,定定神,故作镇静地说道:“但我听说那次叛乱几年前就被镇压了,想必那里已无乱贼了吧?”

    “小兄弟太年轻了。朝廷是镇压了那次叛乱没错,但据说那里的人战死了有一半,剩下的人或被朝廷逮捕、或落草为寇、或携家带口地逃亡,住在那里的人家可谓是十不存一了。”说起这些是,老板的脸上写满了遗憾,“小兄弟要去颍均县?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听完老板的话,鹤伯陵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不确定收信人是否还在那里,但是即便如此,经过一阵思想斗争后,他还是决定相信师父。

    “没关系,我来朔国就是来找人的,那里没有我要找的人,再到别处去找呗。”鹤伯陵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老板本想再劝劝鹤伯陵,却被他一口打断:“老板,你刚才不是说要换铁钱吗?现在还换不换?”

    “换换换,小兄弟随我来。”

    老板把鹤伯陵领进账房,让他在柜台口稍等片刻,自己去库里拿钱。鹤伯陵好奇地在四周查看了一遍,很快便发现了柜台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盆景,山上有一棵金色摇钱树,山下则趴着一只碗大小、懒洋洋的暗金色蟾蜍。鹤伯陵好奇地凑上前去,想要仔细看看这只奇怪的小动物。那蟾蜍却突然睁开眼睛,“呱”地叫了一声,把鹤伯陵吓得连退几步。恰巧这时老板拿着钱回来了,看到客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连忙询问。鹤伯陵指着蟾蜍说道:“老板,你怎么这么懒散,那盆景里都进了癞蛤蟆了。”

    老板闻言,哈哈大笑:“这就是小兄弟没见识了,这可是金蟾,能吐金币的呀!”

    “金蟾?”鹤伯陵定定神,再次凑近看那蟾蜍。只见那金灿灿的蟾蜍继续懒洋洋地趴着,眯着眼,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要吃点儿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啊。”老板也凑上前来,“十几年前一个百越国的游商来我处下榻,给我展示了这只金蟾,跟我说给这玩意儿喂铜钱银钱,每喂够一百枚它就吐一枚金币,还会招财。我看着稀罕,就花重金把它买下来一直养在这株盆栽里。”

    “那它吐过金币吗?”鹤伯陵对这金蟾深感有趣,侧头问道。

    “吐过一次,那时我给他喂了半个月店里挣的钱,刚喂完第二天就吐金币了,在那之后这店里的生意也好了不少。”老板搓着手,兴奋地说道。

    “那为什么你不继续喂它?”

    “我天天哪有这么多闲钱啊,要是都拿来喂它,我这店还开不开了?”老板无奈地摇摇头,“好了,小兄弟,把你的铁钱拿出来吧,我们看着换。”

    鹤伯陵与老板两人花了些时间兑换两国的货币,算来算去,一直从未时换到申时,总算了了账。老板把楼上房间的钥匙给了鹤伯陵。鹤伯陵谢过老板,临走之前顺便喂了那只奇妙的金蟾一枚五铢钱方才上楼

    第二天鹤伯陵是从一片闹嚷嚷的环境中苏醒的。街上人声鼎沸,似乎发生着什么大事。于是打开窗一看,呀!外面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军事游行,只见一队樊州武士,身着青铜色的铠甲,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这条街道上缓缓游行。他们头戴铁盔,铁盔上雕刻着精致的九凤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铠甲也是熠熠生辉,很显然是新装的武备。腰间则悬挂着长剑,剑身闪耀着寒光,剑柄上雕刻着复杂的图腾,彰显着他们的尊贵身份。他们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伴随着铁甲相撞的清脆声响,如同战鼓般激昂有力。

    街道两旁,市民们纷纷驻足观看,纷纷露出敬畏的表情,不时窃窃私语,议论着这支威武的武士队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和庄重的气氛,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为这支游行队伍而屏息凝神。

    队伍很快就这样过去了,似乎当鹤伯陵起床观看的时候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他赶紧穿好衣服下楼,找到老板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得知原来州牧今天召集本州各地守备议事,城里现在到处都在举行阅兵游行,故此吵闹。

    鹤伯陵打点好行装后,把钥匙交还给老板。临走之前,老板又好心告诉他现在因为阅兵的缘故,现在江都北边的容阳城不通,劝他走水路比较稳妥。鹤伯陵拜谢告辞。

    鹤伯陵离开了茶馆,沿着街道继续走。虽然昨天茶馆老板说大部分商人已经撤出了江都,但街道上依然还是车水马龙,还时不时能够见到几个面黄肌瘦的乞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向来往行人乞讨饭食。尽管如此,鹤伯陵还是觉得这座城市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水面下暗流涌动的感觉。正胡思乱想间,不觉来到一座大桥前,正要跨桥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小兄弟若想到那处,还须下下水为好。”

    鹤伯陵心头一紧,回头观看,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见得一个留着八字胡,带着墨镜的江湖术士坐在桥头柳树边的摊位上,直直地盯着他。这让鹤伯陵十分好奇,下意识地走进摊前,看了看竖在摊位旁的红旗招牌,原来是个算命的。

    “行人何事苦奔趋,为恋家山远道途。自是旅游须到此,莫教容易复归屋。”江湖术士摇头晃脑地念着诗,空空地望着前方,“我看小兄弟前路艰难,苦啊。”术士特地把“苦”字念得很重。

    “有趣,那你说说我有什么苦?”鹤伯陵饶有兴趣地在他摊前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术士。

    “只身入局之苦、同情苍生之苦、遭受背叛之苦、羁留异乡之苦,还有.......”

    “停停停停停!这么多苦我可吃不了。”鹤伯陵赶紧打住,否则这术士一定会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要你这么说,我这路便没法走了。”

    “可走!可走!”术士神秘兮兮地向鹤伯陵凑近了些,“只要小兄弟让我给你算一卦,保准.......”

    “行了行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不劳大仙费心了,再见。”鹤伯陵立马离了座位,他已经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正回头就走,那道士却猛地站起来拉住他的衣角,叫道:“别走啊,我,我,只收你半价。”

    “你不收钱我也不算,放开我。”鹤伯陵和他纠缠了起来,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跟棍子,于是把棍头抵住那术士的下巴,威胁道:“再不放手,我就照着头来一下了啊。”

    出人意料的是,那术士闻言,还是不松手,只是叫道:“不行啊,小兄弟,就当给我练练手,我这位子上已经三天没生意了。”

    无奈,鹤伯陵又和他争论了几句。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得从怀里掏出几枚钱塞到那术士手上,说道:“唉,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们这些算命的就没有几个靠真功夫吃饭的。既然你想要钱,那这钱你拿着,只告诉我一件事:这里渡船的在哪儿?”

    术士拿了钱,起初还有些不相信。后来鹤伯陵又问了一句,才告诉他这桥下就是渡船的。

    “你,你不要我给你算吗?”术士还是有些不死心,虽然他也明白自己是个骗子,但仍然有些过意不去。

    “不算不算,我急着赶路呢。”鹤伯陵甩开术士的手,找了条路,直直地走下桥去。

    “唉........”术士看着手上的几枚五铢钱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收到口袋内。正要坐回摊位,却发现摊位边撒了一些卜筮道具,可能是刚才起身去抓那人的衣角时弄撒的。于是他赶紧把这些东西捡了起来,却不曾想这些东西刚好能用来组成一副卦象。

    “嗯.....上离下艮,是旅卦?”术士不禁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桥底下不远处正在与船夫对话的鹤伯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