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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熟人

    自尊心这个东西,就很微妙,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它的存在度就会不同。

    比如此刻,被高英杰这样的、整天打交道的年纪又相仿的男性同类嘲讽,它就腾地一下子高涨起来。

    刚才还在犹豫、不好意思给大哥大姐打电话的尹昙,被高英杰的蔑视一击,顿时释然:在自己哥姐面前要什么自尊,能解决现在的局面才是正经事。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大哥的电话。

    但是电话里,他谎称是朋友遇到了一些事儿,问问这种事该怎么解决。

    结果大哥说,他前几天就已经听本市的朋友说了养老院的事儿,本来想问问尹昙,但又考虑到他没有主动打来电话向他这个当哥的诉说情况,就没打电话,他相信尹昙能自己处理好,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就委托朋友帮忙盯着点,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告诉他。

    如今尹昙打电话来找他商量,大哥说他朋友的公司有律师团队,可以派过来帮他。

    尹昙感激不尽,大哥却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虽然联系的少,不代表我们心里不惦记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许自己扛着。

    挂了电话,尹昙又感动又愧疚,但更多的是感到了久违的踏实。

    那是当年每天和老伯一起生活的踏实,让他这颗浮躁的心,在百般煎熬中骤然有了着落的踏实。

    回味许久,他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哥一番话亲切又熨贴的话,给足了台阶,提供了帮助,还没让他尴尬难堪。

    就算是没有旧时的感情基础,这样说话也会给人一种在炎热夏日带来习习凉风的舒适感。

    这叫尹昙悔意更深,自己关心朝岚不假,替她着急不假,但是这个处理方式真的是——

    人家本来就闹心,还给人家一顿骂。

    哎。

    先忙正事儿吧。

    希望能“将功补过”。

    于是就这样,大哥朋友的一名律师专程过来帮他们推动案子,在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律师答复说,让他们做好长期准备,之前他在别的城市处理过类似的案件,耗时两年多才结案。他们这个相对简单一些,但是拖个半年一年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律师建议和主办民警以及当事人或者直系亲属见一面,再做决定。

    尹昙即刻带着律师赶到派出所,见了高英杰又聊了好一阵子,聊的差不多了,直到律师问起如何联系当事人或者直系亲属的时候,尹昙才拧巴着问高英杰:朝岚呢?

    高英杰直呼:你还关心她呢?我以为你把她给忘了呢!

    ……

    朝岚的这次见面异常艰辛,父亲拒绝见她,只有母亲愿意和她见面。

    谈话室有警察全程看守,不允许有肢体接触、不允许说悄悄话,还有时间限制。

    万秋红几乎没给朝岚说话的机会。

    自顾自说着自己的不是,将所有问题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一会儿说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没能在丈夫发病初期察觉到端倪,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以至于他落得如今的地步,受尽了凌辱。

    一会儿又说自己这个妈也不称职,没能给女儿最好的生活,还影响了女儿的一生,说自己会求警察开具一个断绝关系证明,这样就不会影响女儿未来的前程。她还让女儿别再留在这里了,回去之前的城市好好上班,忘掉她们……

    母亲的一番话语听起来虽然凌乱,但字里行间都浸满了诀别的悲伤,让本打算笑着宽慰母亲的朝岚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朝岚紧紧攥着的手指,指甲都要嵌进了掌心,可她不敢放声大哭,她得忍着,她怕母亲看到自己的失声痛哭的样子再作出什么她无法接受的决定,就像父亲那时一样。

    她不想自此之后连母亲都没法再见到了。

    ……

    炎热的天气、连日的睡眠不足让朝岚小小的身体处于崩溃边缘,加之昨夜遭受的惊心动魄更是消耗了她许多的精神,如今见到母亲,她难过伤心至极,可又必须压抑着不得发泄,她自己还意识不到,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透支已经引起身体本能地开启了自我保护系统,给朝岚强制“关机”了。

    朝岚晕倒在派出所门口。

    她被就近送到社区医院,高英杰走不开,等着尹昙带着律师来找他。

    双方碰面,见了就聊正事,也没顾上说朝岚,直到最后尹昙问起,才告诉他。

    听到朝岚晕倒去了医院,尹昙又急,又不好意思当着律师表现出来,但是坐立难安的样子根本瞒不住任何人。

    直到律师对尹昙说,既然当事人家属身体不适,那就改日再见。他正好也需要整理一下手上的材料,等到有了大概思路再同他联系。

    尹昙客气的送走律师,回过头就绷不住了,火急火燎的赶往社区医院。

    因为两家是合作关系,尹昙对社区医院比较熟,尤其深得护士姐姐们的喜欢,一见到他,大家都过来嘘寒问暖。

    又硬着头皮聊了一会儿,尹昙才不太好意思的开口问朝岚的情况,护士见状又调侃起他来,直到承诺下次给她们带甜品过来,这才告诉他朝岚所在的病房。

    但是一个个脸上戏谑的神情更深,搞的尹昙一头雾水。

    ……

    社区医院坐落在一座公园后侧,坐北朝南,采光通风都极好。阳面一排病房前有一颗枝叶参天的老榆树,茂盛的叶片细细密密的既遮住了夏日强烈的阳光,又不会让房间光线过暗,这种被大自然调节的舒适,不是空调能比的。

    朝岚被安排在这排的某一间。

    好不容易打听到病房,尹昙迈着大步飞快的赶过去,却在到达时又放慢了脚步。

    他怕吵到朝岚。

    可就在他小心翼翼迟疑着该敲门进去还是偷偷看一眼的时候,却听病房内传来说话的声音。

    尹昙从来就没想过,朝岚在这里,除了自己和高英杰,还有其他的熟人,而且听着语气似乎两人还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