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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醉生梦死

    “顾大侠。”风雪中他瞧见了一人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站在不远处。

    “堂堂七尺男儿,你怎能让他如此羞辱!”顾北许怒发冲冠双目通红,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算了顾大侠。”周雨澈眼神恍惚,“今后我望她好好活着。若她可幸福后半生,我也无憾。”

    “她几次三番负了你的情,将你一片赤诚毫不留情扔在粪坑里践踏,若人人都如她这般那天下哪还会有什么伦理道德!我必要为你讨个说法!”顾北许握紧了剑柄便要拔剑拔剑,却有一只手按住了他握剑的手。

    “师姐。”顾北许无需回头便知是董梧秋,顿时便理智了几分。

    董梧秋站在顾北许身后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周雨澈,耳边风雪声呼啸。

    “顾大侠,你的银子我怕是不能还给你了,这本心记赠与你吧。”

    周雨澈哆嗦着手,自怀中掏出了那本泛黄的册子放在顾北许手中,双目无神犹如一个死人。

    “我,出去走走,你二人先回吧。”周雨澈不再说话转身踉跄地走了,面色土黄如蜡。

    年三十,河对岸鞭炮不绝于耳,烟火绚烂。河这岸集市冷冷清清,不曾见一人。

    天冷得令人发指,风雪遮住了周雨澈的视线,前路看不清楚。周雨澈顺着这条街慢慢地走着,身上落满了风雪却如不知。

    街道两旁的店家大多早早关了门回了河对岸过年,这岸是属于于府的。

    周雨澈瞧见了一丝亮光,抬头一瞧原来是一家酒楼。

    他低着头拍了拍肩上的雪推开门走了进去,掌柜在柜台里对着账,听见有人进来,搁下了笔说道:“客官随便坐,吃些什么?”

    周雨澈默不作声坐在了挨着门口的位置上,正好背对着掌柜,这才低声说道:“一坛烈酒,一碟花生。”

    “好嘞。”掌柜到后厨摆弄好了那一碟花生米,又打身后柜里拎出来一坛酒,搁在周雨澈身前的桌子上,走近了跟前这才瞧出来是周雨澈。

    “周先生?这年三十不在自家吃饭,怎的跑我这酒楼来喝酒?”掌柜立马放低了姿态笑着说道。

    “今日家中无米。”周雨澈倒了碗酒抿了一口说道。

    “得,周先生难得光临小店,这顿酒算我请的。我家黄儿便有劳周先生多多照顾。”掌柜的笑道。

    周雨澈扯了个笑容点了点头,掌柜的又跑回后边拿了碟鸡肉来搁在周雨澈身前,笑着说道:“有酒哪能无肉.周先生吃好喝好,我先回去对账去了。”

    周雨澈嗯了一声,掌柜的回了柜台里接着对账。

    半坛酒下肚,周雨澈有些醉了。这一年真是好年头,掌柜的似乎挣了不少钱,不自觉笑了出来。

    可周雨澈忙活了一年又不怎么花钱,家中却不曾添几件家具,反倒还落得了三十两银子的外债。

    “周先生,今年这年三十似乎比起往年要暖和些啊。”掌柜的笑道。

    周雨澈放下了酒碗,裹了裹身上并不算薄的衣裳。

    “对啊。”

    周雨澈脸上挂满了泪水,一滴滴滚落酒碗里,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怎会如此愚钝,我不该以为我与她便是命中注定。

    得知她同那李府长子相好那个秋季,他辗转徘徊在于府门前半晌,那是他头一次饮酒,挑了最柔的酒,却仍旧有些呛喉,他提着那一壶酒站在于府门前徘徊了半夜。

    她已有郎君相伴,或许他该离去了,心中却又不舍的紧。夜半门前徘徊良久,终究不敢把门叩。他从不曾饮酒,今日却饮尽苦涩相思,与他对饮的,唯有不舍昼夜的秋蝉。三杯酒入喉眼角泛花,不知是烈酒呛喉亦或是不忍别离。

    再见今日,同那年的可笑如出一辙,如同一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猴子。

    “哈哈哈哈哈哈。”他情不自禁为自己的可笑笑出了声。

    “怎的了周先生?”掌柜问道。

    “无事无事,只不过想起些可笑的事情来。”

    “掌柜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周雨澈抹了把脸站起身来提起那半坛酒走到柜台前搁下了一把碎银子。

    “这......周先生这顿该是我请你才对,况且这也有些太多了,周先生莫不是喝多了。”掌柜有些惊慌失措,他自然是知道周雨澈口袋里没几个钱的,只不过今年刚做了衙门学塾的先生情况似乎才好转了些。

    周雨澈摆了摆手,提起酒坛出了门。

    “穷酸样,还学别人装有钱人。又端起架子来了,若不是我儿拜于你门下,哪轮得到你在我这装模作样。”周雨澈似乎走远了,掌柜的撇了一眼大门冷哼道。

    可这一切又全被周雨澈听在耳中,周雨澈出了门并未走远,外头大雪仍旧不见有停的迹象,突来的寒意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他面色潮红晃了晃脑袋将酒坛搁在一旁,扶着栏杆坐在门口台阶上,却听得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

    周雨澈只是安静地坐着却并未说话,只是站起身拍拍屁股提起酒坛摇晃着走了。

    风雪飘摇,五丈之外景象不得见,他从未曾走完过这条路,大雪遮住了视线,脚下路不知通往何处看不见尽头。周雨澈不知走了多久,手中酒坛快要见底了,他面色通红走路摇晃漫无目的地走。

    这条路似乎要到头了,此处不知何时开了家药铺,招牌崭新发亮,在这深夜敞着大门,兀自亮着灯,房檐下孤灯随着风摇曳。

    仿佛是早早在此等着他一般。

    药铺外有一口满着的水井,连日雨雪清澈的井水攀升至井口将要溢出来,边上搁着块青石板似是井盖。

    药铺内的景象一览无遗,正当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棋盘,边上搁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茶水。棋盘黑白交错,只差一子白子便可屠黑子一条大龙。

    掌柜身着一袭黑袍,坐在柜台里细细翻看着一本书。

    周雨澈踉跄着上了台阶扶着门框跨过门槛摊坐在地,醉眼朦胧口齿不清地说道:“掌柜,可有心药?”

    掌柜抬起了头,面上竟是戴着一张精美的黄金面具,面具仿佛能摄人心神般,乍看之间,要令人迷失沉沦。

    见着有客人,掌柜伸手合上了书,那只手白皙如玉棱角分明,书的封面上写着五个字,侠客列传。

    他走出了柜台,边走边说道:“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世上本就不曾有什么心药。”

    掌柜走出了柜台,扶起周雨澈在桌子旁坐下,那碗热茶不偏不倚恰巧置于周雨澈身前,微微发散着热气。

    “那我应当,如何?”周雨澈口齿不清地说道。

    “人生于世,本就无回头路可走,且又是命途多舛。畸形,瘟疫,战乱,毒物,暴力,病痛,任何一个都会要了人的命。”掌柜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传入了周雨澈耳中,“人生来便是要死的。”

    “我这虽无心药,可却有一剂良药,可解人生疾苦。”掌柜靠近了在桌上搁下一个小瓶。

    “用或不用,全在你。”

    周雨澈盯着那个青瓷小瓶,瓶身上清楚明白刻了三个黑字,鹤顶红。

    “我等穷苦百姓生来便是沦为大人物的棋子,生与死全在他一念之间。有幸苟活几十年,若言行不知恼了谁,他要你死你便得死。”

    “可今夜此时此刻,你的生死,全在你掌握。”

    周雨澈细细看了那青瓷小瓶半晌,再回过头来,转头去看掌柜,可掌柜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踪影,再看桌子上的棋盘,黑子那条大龙已然被屠去,可黑子又落一子,这一子似乎令白子进退两难。

    周雨澈拎着剩下的酒跨过门槛来到那口井边靠着墙壁坐下,抬头看着烟火绚烂的夜空笑着。

    一旁青石板下有块泥地不曾有雪进来,周雨澈看了眼那口水井,水面上浮着一片红叶微微摇摆着。

    他便伸手拾起根树枝,在那块泥地上写下几行大字,随即将那根树枝扔在一旁哈哈大笑。

    古井碧波一点红,

    十载浮沉十载空。

    井中少年风发正,

    井外年少难相逢。

    “什么兵家神童,战乱西奔,易子而食,痴情十载,通通都是假的。”周雨澈又猛灌了一口酒抬头看天,鹅毛般的大雪纷飞,偶有一片雪花落在周雨澈眼角,很快便融化为一滴水。河对岸灯火通明人影攒动,鞭炮震天响,烟花频频绽放,将远处的半边天照的明亮。烟花映在周雨澈的眼眸,周雨澈醉眼朦胧看着漫天的烟火,如痴如醉。

    “都是虚幻罢了,真真假假......”

    “我已分不清了......”周雨澈闭上了双眼泪水自眼角滑落,屋内桌子上的茶水只剩了半碗,却早已凉透了。青瓷小瓶倒在桌上,木塞搁在一边,瓶里空空如也。

    周雨澈又看见了那个面如桃花的姑娘,那个姑娘凤冠霞帔朝他飞奔而来,娇笑着牵起他的手说着让你久等啦。他的身后站着他的父母嘴角带笑,父亲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我儿真有出息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儿媳给我。

    酒坛倒在一旁,仅剩的一口酒自坛口倾洒在雪地中。

    河对岸街道打更声于烟火声中隐约传来,紫定四年春正月初一,子时一刻。

    年关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