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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

    天儿冷得有些过分,真教人手指头都冻得麻木了,他想。

    四周漆黑得有些压抑,伸手不见五指,外头唢呐吹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可是谁家喜结连理?倒要好好恭喜一番。他想着,转过来身,瞧见了身后那点唯一的光源,他双手揣袖,朝着那光源一步步挪过去。

    李府?这姓倒是听着有些耳熟。四周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人群热热闹闹挤满了李府的院子,前来道贺的人他均是不曾相识却又十分眼熟。

    他想要自黑暗中踏出来走进李府大门,人群却散开了安静下来,他瞧见了站在那小小四方桌前的新郎新娘。新娘盖着那红盖头他看不真切面容,光看身形二人均是有些眼熟,却又认不得。

    “一拜天地!”新郎新娘拜了下去,他站在李府大门驻足不前,皱着眉头仔细思索那二人。

    “二拜高堂!”新郎新娘再拜,他瞪大了双眼似有所思。

    “夫妻对拜!”他心中虽有所准备,可这道声音却还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落在他心上。新郎新娘转身对着拜了下去,他身后大风突起,身上青衫随风摇曳,发绳飘舞,大风自他身后吹来,掀掉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是那般耀眼夺目,身着那件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嫁衣,凤冠霞帔妆容恰到好处,眉如柳叶,眼如星辰,鼻如樱桃,唇如樱花,正是他心中那般模样,那样的无暇,如同他所遥不可及的仙子。

    不不不不......他跌坐在地,面色发白手足无措喃喃自语,像是失了智一般张手又握拳,手脚胡乱挥舞。

    周围又欢闹起来,人群逐渐拥挤,又将新郎新娘二人团团围住,他再也见不到了。

    四周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趴在冰冷又漆黑的虚无中。

    他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要抗拒,惊恐,绝望,无助占据了他的脑海。

    “不!”周雨澈猛然睁开了双眼,窗外雷声炸响,耳中逐渐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所充斥,他坐起身来这才发现浑身已然湿透了。

    窗外大雨磅礴,天边阴雷阵阵,这该死的天气,才飘过雪又下起雨来,这也许是年前最后一场雨了。

    周雨澈躺下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入睡,索性穿起了衣裳拎了凳子推开门在房檐下坐定。

    “周先生。”周雨澈方才坐下,却听得一旁有人出声,仔细看过去才发现是顾北许。

    “顾大侠。”

    二人坐下无言,顾北许不问,周雨澈也不答,便就如此静静坐着,听着外头淅淅沥沥。

    “要变天了。”顾北许眺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云层说道,“周先生可有何见解?”

    “何谈见解,不过是一些小小的看法。”周雨澈呼了口气说道,“算上前朝东鸢,我鸢国疆土至今已有一百余年,虽历经内乱八国之争,所幸又一统天下。后又有宦官乱政,皇帝不理朝政,百姓苦不堪言,当前内忧外患乱作一团,可仔细看来仍有转机。”

    “先前八国之争,七位藩王含恨而终,如今西沁对我朝虎视眈眈,七位藩王之子又蠢蠢欲动。梁鸿梁将军对于大鸢忠心耿耿虽手握大军却被迫驻守东境,对于大鸢其心已死,只要皇帝是李家的血脉,他不在乎谁做皇帝。唯有令他看得一丝转机才可拼死为皇帝血溅沙场,梁将军的转机便在于皇帝。”

    “西沁举全国之力大军压境,九蛇教是西沁朝廷所属势力,军中九蛇教众与士卒各自参半。九蛇教教主莫崇林为人心思缜密,若是离间莫崇林与朝廷借西沁朝廷之手除掉此人再借势扶植他人继位便可一举削弱西沁半数实力。且西沁土地贫瘠食物稀缺,士卒也多是强制入伍,朝廷许给士卒的只不过是拿下大鸢后肥沃的土地。若是加以看得见的好处利诱,多半会有人倒戈相向。”

    “再者,西沁举国出兵,后方必然空虚,只需断其后路,便不足为惧。”

    “据我所得知的消息便只有此番结论,其中难点在于如何令皇帝醒悟,为大鸢天下鞠躬尽瘁,与如何离间莫崇林与西沁朝廷。”

    “先生虽居小地却知之甚多,在下佩服不已,今日听君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顾北许抱拳说道,“只可惜先生不能在那庙堂之上大展宏图,真是我大鸢的一大损失。”

    “不敢当不敢当,一介书生短见,当不得真。”周雨澈摆摆手笑道。

    “周先生此番言论真是惊人,小心此处隔墙有耳,妄议朝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顾北许笑道。

    “朝廷都已自身难保。”言罢二人便又安静下来,只听闻雨点砸下的声音。

    “周先生,有些冷了,我先回去,早点休息。”顾北许站起身,周雨澈点了点头,顾北许便拎起了凳子回了屋留下周雨澈一人独坐于屋檐下。

    远处天边雷声炸响,闪电如同利剑划过黑夜,短暂将半边天映照如同白昼,冷风骤起,将漫天的雨水倒灌至屋檐下,周雨澈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大厦将倾,天下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次日清晨,一大早董梧秋便敲开了顾北许的门说道:“师弟,有件事你必须要来瞧瞧。”

    顾北许迷迷糊糊穿好了衣裳,随董梧秋一路行至一座桥边站定,顺着桥头看去,一座金碧辉煌的宅子赫然立在不远处,牌匾上写着于府二字。

    董梧秋拉着顾北许进了桥边一家酒楼窗边坐下,要了两碗梅酒。此处恰好可以瞧得见整座于府宅子,顾北许正疑惑着,董梧秋伸手指了指于府。顺着董梧秋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于府大门旁的一个人影,那人蹲坐在大门旁的角落里,手臂环绕搁在膝盖上,头埋在臂弯里似是睡着了。

    “周先生?”顾北许疑惑道。

    “不错,这家酒楼旁是个驿站。不久前我往驿站去给师父寄信之时,一回头恰巧见着了蹲在于府门口的周先生。”董梧秋说道,“他和那于家小姐不是恩爱的很吗?”

    “照这副模样,他顶着冷风在此等了有段时间了吧。”顾北许说道,“许是于家小姐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恩爱?于家小姐救了周先生的命是不错,可周先生活着的这十年倒不如早年死在了镇前来得痛快。”一旁忽然有人出声冷哼道。

    “哦?此话怎讲?”顾北许抬头扫了一眼,原来是端着两碗酒过来的小二。

    “于家小姐救下周先生后,周先生就喜欢上了那于家小姐,在于府附近做了乞丐,于家小姐每日来赏赐些饭菜。但那于家小姐不过是把周先生当做是无聊时的玩物而已。后来有了些做工的能力,就想着离于府近些,便来投奔我家掌柜。掌柜见他写得一手好字,便让他在酒楼里做了账房先生。”小儿将两碗酒搁在桌上,顾北许将自己跟前那碗递给小二说道,“这酒是我请你的,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二位瞧着也不像是什么是非之人,那客官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二笑着接过酒接着说道:“周先生在这酒楼做账房先生共计六年,人十分不错,凡是镇上谁有事他都会过去出一分力,从来不曾与人发生过什么争执。镇上几乎人人都受过他的好,大家伙也愿意尊称他一声周先生,尤其是后来有了家学塾做了教书先生,镇上大多数的孩子都做过他的学生,大家就更愿意喊他一声先生。”

    “可事情就坏在那个于家小姐身上,掌柜每月发的月钱,周先生从来不舍得为自己花钱,反倒是攒起来几乎大半都花在了那个于家小姐身上。那点钱是周先生的命,可对于于家小姐来说微不足道。桥边那半条街都是于家的,于家老爷据说还有州城的靠山,从不把镇上任何人放在眼里。周先生那点礼物就是人家无聊日子的一点彩头罢了。周先生为那女人痴迷到衙门知道周先生是个可造之才,派人来说服周先生说衙门愿意出钱资助他考个功名,也好让镇子也风光一回,可周先生竟然以不愿意离开那于家小姐为由拒绝了。”

    “凡是于家小姐有事喊他,周先生随叫随到,可周先生每次站在她于府门前所等候的时间几乎是起码一个时辰,就像今日这副光景,这还是于家小姐看上了白州那块的什么东西,周先生风尘仆仆去买回来送到她家门前还是要等。”

    “可笑的是那于家小姐有一次与他说笑,等周先生及冠之时,便与他做良伴。可这般话却被周先生所当真,爱慕之情越发不能自已。一直到那于家小姐身边多了位她的如意郎君,是隔壁镇上李家的长子,二人早已私定终身,周先生才幡然醒悟,可到那时早已经晚了。周先生大病一场,足足卧病在床一月有余,这期间,于家小姐也不曾去看望过周先生一次。这十年来镇上几乎人人都知晓周先生对于家小姐的爱慕之情,于家小姐自然也是知道的,可又从来不答应,又不拒绝。”

    “再后来他大病初愈时恰巧衙门兴建学塾,周先生自然是教书先生不二人选,自从搬到了学塾那边便几乎不曾见过他。”

    “可后来那于家小姐又与那个李家公子断了关系,周先生那心思又涨了起来又跑去讨好人家。也有人去劝过他,可他说只求此生无憾便足矣。”

    “小二!上茶!”不远处的桌子有人喊道,站在一旁的小儿道了一声这就来,与二人说了声二位喝好有事喊我便告辞了。

    “原来竟是这般......”顾北许长叹一声说道。

    “多情总被无情负,周先生竟然这般痴情。”董梧秋面前的碗空了,此时于府大门响了。

    大门打开,自于府里走出两人,正是于家小姐和随身丫鬟。

    “那于家的小姐倒是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将周先生迷得神魂颠倒。”

    于家小姐在台阶前站定,似是怕雨后外边的泥水脏了自己的脚。那丫鬟下了台阶伸脚踹了踹坐在一旁的周雨澈说道:“醒醒醒醒,我家小姐来了。”

    周雨澈睡眼惺忪抬起头,见着是于家小姐,立刻精神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月心,那那个香粉和那个那个镯子我买来了。”

    周雨澈手忙脚乱地自怀中掏出个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来,解开了结,一层层小心打开,露出里面完完整整一尘不染的香粉和玉镯。

    那丫鬟走上前来,拿起了周雨澈手心里尚且带着余温的香粉和镯子递给了于月心。

    “嗯~这香粉和我预想中有些不同,更加令我满意。这镯子也精致小巧得可爱。”于月心嘴角挂起一丝笑容,顾北许明显见着周雨澈听着这话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几钱?去将银子如数给他。”于月心对着丫鬟说道,丫鬟便伸手摸向腰间的荷包。

    周雨澈连连摆手说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用不了几个钱,不用不用。”

    那香粉和镯子照百宝阁的价格应该在十二两银子左右,可坐在窗边的顾北许真真切切的看着了,那丫鬟腰间的荷包是瘪的,完全不像是有十二两银子的模样。也就是说那于月心打一开始便注定了周雨澈不会要她的银子,根本不曾有给他银子的打算。

    “也好,那我便收下了。”于月心笑道。

    周雨澈开心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