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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求生无门

    苏来福当然会以为,这一切,真的是见了鬼了。

    却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苏来福竟是将威逼利诱都使了个遍,才好歹是让这件事的另外一个知情人,也就是当夜恰好留宿在她家里的阿狸,绝不可以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而很显然的是,这整件事情对她来说,几乎是影响了她全部的生活。她不敢轻易睡觉,担心又会陷入那个奇怪的梦境。她也不敢一个人待在漆黑的环境里,总会害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甚至,她都不敢再照镜子——不得不承认的是,仅仅一夜之间,她从一个自以为会是无所畏惧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怕的胆小鬼。

    毕竟,在她以往那些所有足以引以为傲的认知当中,竟是没有一样,能够去解释那晚所发生的一切的。

    为此,苏来福陷入了没有止境的苦恼与恐惧。

    她开始担心,是否还有下一个,这样的夜晚,在等待着她。

    而她的工作,也因此全部停止:前后大概已经有不下十名学员打来投诉电话。他们声称,找其是学习拳击或者可以与之对抗的,可这几天,她的状态明显是被单方面地按在地上摩擦呀。

    但对于这样的结局,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睡不好,又吃不下,作为有钱人的陪练与沙包,她还能站在场上,分明就已经能够说明,她无坚不摧的毅力了吧?

    想起这些,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原来,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和食欲,她的双眼已经明显凹陷了下去。日渐消瘦的她,不仅颧骨和下颔突出得像个男人,就连锁骨的地方,也凸得都可以养鱼了。加上脸上前些天因为走神而被学员反复击中过留下的淤青,她看起来,简直和留宿街头又被无故殴打的醉汉,没什么两样。

    再这样下去的话,如果头发也开始掉了,那她真正要再没个人样儿了。

    因此,俨然已是被逼进了绝境当中的她,最终,只能找妈妈问了当年给她算出“来福”这个名字的大师。

    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老程给她的回复,竟会是,给她测字的师父,当年,就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岁的高寿了。

    再到现在,人早没了。

    面对这样的结局,她几乎就要万念俱灰。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开始拜托朋友去打听,本市是否还有这样的高人,能成为让她摆脱这一切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看着手机上本市第五个大师的手机号,她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

    那前四个,就跟商量好了的一样,统统都是江湖骗子。其中一个,竟然还是色鬼投胎,见了她,就敢直接生扑。

    结果,当然是这个死老道被她直接打到喷吐隔夜饭。

    虽然是出了一口恶气,但此刻的她,还是不禁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第五个大师,怕不会也是个骗子吧——那悬在门口的店招已经歪斜了一半,从外面看去,破破烂烂的,似是许久都无人问津一般。再向左右两旁看去,那些,根本都是被贴满了小广告的空铺子啊!

    没错,这整条街上,只剩这一家活着的铺子了啊!

    什么风水宝地?这根本就是一条毫无人气的死街啊!她一万个不相信这里面有什么大师,就算是她,也知道这里的风水根本不好啊!

    她忍不住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心里更是问候了阿狸一万次祖宗。随即,她便准备转身离开。可就在她走出去还没有几步的时候,她的身后,竟恰好就响起了一阵好不稚嫩的声音,“姐姐,你是来我找爷爷的么?”

    就似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苏来福竟应声,回了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身着一身白净的长衫,脖子上戴着一个能够跟随他身体运动而一同发出叮叮响声的长命锁。他的脸上挂着只有孩童才会有的天真神情,许是见到了对方这狼狈落寞的模样,他忍不住又发出了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而在这之前,苏来福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小孩儿面前感到如同是被逮了个现行的窘迫。

    于是,望着对方那依旧天真而又纯真的双眼,她立即便发出了一阵尴尬的笑声,并在缓缓将整个儿身体转过去面向他的同时,又出言否认到:“啊……没有啊……”

    听了这话的小男孩,却俨然像个大人一般,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随即,他便嘟嚷到:“来这里找我爷爷的人,都像你这么说。”说罢,他便兀自转身向店里走去,“快进来吧,我给你倒茶。”

    苏来福下意识反问出声:“啊?”

    但本是错愕无比的她,还来不及反应刚刚发生的一切,竟就跟再次着了魔一样,跟着那小男孩走进了店里。

    而走进店里,她才发现……

    这里面,果然是跟外面一样冷清啊喂!

    只见,墙角置有一方跷角供台,供台上放着一盏香炉,里面还有未燃尽的香。仔细看去,才知道这香炉里放的竟然是一大把大米,它的旁边,又置有一只铜质的编钟和香筒。另外一边,则是随意堆放的物件儿,有金钱剑,有罗盘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放在面儿上。堆在其下面的东西,她不大能够看清,她就只感觉,这里像极了电影拍摄现场的道具库,似乎什么都有,布满了灰尘与使用过了多次的痕迹,还充满了年代感。

    而这颇为狭小的铺子里,只有正中间摆有一张很矮的桌案,桌案后,便是一位端坐在蒲团上的老者。那老者看似端坐,却又像在打盹儿,双眼微翕,双手,则互揣在袖管里,好不悠闲的样子。

    就望着那似乎和自己脑海中所想不大一样的画面,苏来福开始不自觉地安慰起自己来——这一定就是,大隐于市的高人了,吧?

    于是,秉着“来都来了”的信念,她将信将疑地来到这高人的面前。

    却还不等她开口,一旁提溜着一只铁壶的小男孩便已张了嘴:“爷爷,来客人了!”接着,他便招呼对方坐在了爷爷对面的蒲团上。

    而盘腿上了那蒲团,苏不福才终肯安心下来。

    因此,她也恰好有了机会与心思,去仔细瞧上那小家伙几眼:其清秀得如同女娃一般的脸庞上,尽是天真与烂漫。那小嘴里缺失了一两颗乳牙,这才让人不得不尽信他四五岁的年纪。

    毕竟,这轻车熟路的样子,真还是像极了大人。

    但这样难得的反差,倒也是可爱得紧,教人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索性,望着他这幅好不惹人疼爱的模样,苏来福一个没忍住,便伸手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你这可算得上是童工吧?”

    那小家伙却甚是傲娇地将小嘴翘了起来,“我长大后可是要继承我爷爷的衣钵的,这一屋子的法器……以后,可都是我的。”那一脸的骄傲与憧憬,一时间竟叫苏来福晃了神。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那小家伙已将手中的铁壶放在了桌案的陶炉之上。

    而面前的高人,这时,也醒了过来:他先是浑身猛地一抖,完全苏醒过来后,便将双手从袖管中抽出,继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发现人就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约莫过了好几秒,他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哟,来了?”

    说罢,又像是突然发现嘴角处还有刚刚睡着时流出的口水般,他更是偷偷伸舌将其舔净,最后,这才意犹未尽一般,砸吧了下嘴。

    就这模样看起来,可又是个活脱脱的老顽童呵。

    是啊,不知怎的,这画面总会让苏来福想起那时的“道祖神”——也真亏,她还记得他。而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心中的想法,她赶紧接住了小男孩递来的茶盏,并毕恭毕敬地回答到,“啊……来了,大师。”

    那高人却并不理会于她,只是兀自抄起了面前桌案上的茶盏,并将其一饮而尽,“今天看什么?”

    猝不及防的苏来福,也不知突然是怎么搞的,一改那之前不信鬼神的不屑模样,竟支吾了起来:“啊?我是——”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报什么希望的她,到了如今,也不知究竟要如何解释自己此行的目的。再三犹豫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开门见山了起来,“大师,你说这世上有鬼么?”

    而很显然的是,那大师等待了这样的答案许久。

    他只下意识咂吧了一下嘴,“嘶……你知道这世上有六界么?”而这看似再正常不过的发问,却恰好有着一道好似老鹰一般的眼神——那直直看向苏来福的眼光,不禁令其心里发毛,更会让她再无处躲藏。

    于是,毫不意外的,苏来福当即屏住了呼吸。

    随后,为了驱赶这种身上莫名背负着的不适,她赶忙将茶盏放下,并用手比划起来:她先是双手指尖朝上,比了个大写的U;再将双臂平展,比了个一;最后,她又手臂弯曲,指尖朝下,比了倒着的大U。

    同时,她这嘴里,还不忘嘟嚷着:“是……这个不?”

    却不想,都还未等那高人发话,一旁的小男孩儿就俨然又忍不住了一般,笑着开了口:“姐姐,你比的那个,是六道轮回……”说完,他竟还毫不遮掩地笑出了声。

    就在那一刻,苏来福显然还没能意识到,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一定是她的孤陋寡闻,又引来了笑话。因此,意识到自己都还不如个小家伙的她,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直接给钻进去。

    而那高人,想必也是为了帮她摆脱困窘,急忙干咳了两声,并忙不迭地解释到:“你那是佛家的,我们是道家。”

    苏来福只得急忙垂下脑袋,并尴尬地点起了头。

    那高人则又清了清嗓子,并沉声说到:“墨镜……摘了。”说罢,他又指了指对方这副为了挡住凹陷的双目,和淤青的脸颊的墨镜。

    于是,苏来福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只得赶紧照做。而同时,她的心里也不禁开始暗自庆幸着,说不定这次还真有戏。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她摘下墨镜的一瞬,那高人,便就狠狠地将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一瞬之间,俨然就是要面对“绝症诊断”的她,心脏开始不停使唤地砰砰跳动起来。她几乎就是要忘记了呼吸,甚至,她也都再感受不到身上的丝毫疼痛。再用余光匆匆一瞥,她这才发现,她双手的指节,已经因为不自觉的大力而泛了白。

    再一回神,死死盯着对方嘴巴的她,就在对方要张嘴说话的一瞬,更是忍不住向后仰去——却不想,那高人的嘴里,竟只是迸出了这样几个字来,“这妆,也得卸了。”

    他这分明还是带着若有所思的话音刚落,苏来福便一下子就软瘫在了蒲团上,因为没有靠背,她险些向后径直摔去。再一舒展开双掌,那布满了指甲印的掌心,也终于袭来了一阵疼痛。

    她却再没了心思去理会这阵疼痛,就自顾自地又长舒了一口气。

    而很快,一旁的小家伙便递来了一瓶卸妆水和几片化妆棉。可不知怎的,面对对方这样贴心与周到的准备,苏来福却又不自觉地在心里又生出了一阵难以自制的不安与担忧。

    她不禁倒又抽了一口冷气,再三犹豫之后,还是豁出去了一般,用卸妆水润湿了化妆棉,然后开始了一通胡乱擦脸。而为了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她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闲聊起来:“大师……这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啊,这街上就你一家铺子是开着的……”

    可令她再次没能想到的是,那一旁的小鬼忽又笑了起来,“这一条街的铺子都是我们家的。”

    那一刻,苏来福本是胡乱在脸上擦着的手,顿住了。

    紧接着,她颤巍巍地将化妆棉和卸妆水摆放在了桌案上,“这个……大师,咱这怎么收费的……啊?”她可万万没想到,这敢情是家黑店呀,这这这卸妆水和化妆棉不会也收钱吧?

    但偏偏,那老家伙,竟好死不死地装起了糊涂。

    他只兀自用双臂环起胸来,并颇是郑重地开口问到:“你刚刚说你要看什么来着?”

    苏不忘不禁翻起了白眼,三两秒后,她才沉声又问到:“我说——”

    那高人却突然严肃地抢过了话去,“嘿,你这是丢魂儿了呀。”其本是要将茶盏送进嘴里的手也停了下来。

    而紧接着,似乎是一眼窥到了什么的他,便又急促而严肃地开了口:“不对……这是被上了身——”他“啪嗒”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案上,“乖孙,把我那副筷子拿来。”

    转眼之间,那小男孩就递来了一副周身都被朱砂墨所覆盖了的长筷。

    苏来福再瞪着那长筷,心下只叹,这必定就是高人要为她作法驱鬼了。眼见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兴奋了起来。本还是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她,更是倏地一下,跪坐了起来。

    那高人倒俨然毫不含糊,他立即交待出声:“把手给我。”

    于是,苏来福赶紧将右手递上……

    也就是抬眼的工夫,那高人伸手便用那双筷子狠狠夹住了她的中指,继而由内而外地,向外猛抽了出去。

    可就在抽出去的一瞬,那高人明显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奇怪……你不疼么?”

    苏来福则不禁诧异地反问出声:“啊?”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我应,应该……疼么?”

    对方却敛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并喃喃自语到:“再来一次。”

    说罢,他竟就像是加注了比上一次多一百倍的气力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不知所措的苏来福,则傻傻地开了口:“啊,疼……疼疼?”

    而那高人,却是将信将疑地开口问到:“你最近遇上什么事儿了?”

    可刚等苏来福想开口解释那天的怪事,她竟就看见,那老家伙的鼻子里缓缓地渗出了几滴鲜血——手指不禁一通乱指的她,最终,还是又再一次结巴起来,“大大师……你……你的——”

    对方却当即给她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紧接着,他更加急促和严肃起来的话语声,便又响了起来,“你,是不是下去过?”

    苏来福不禁又偷瞄了一眼对方那仍是不断向外渗出鲜血的鼻子,随即,她这才几乎就是将其话语又重复了一遍一般,不解而小心地支吾到:“下下下……哪儿去?”

    是啊,再显然不过的是,苏来福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会这样,对对方将要的答案与回复,心怀着无比的信任与期待。

    于是,她下意识便将双眼瞪得溜圆……

    而就在她的注视之下,她所等来的,竟是对方的右耳……就在一瞬之间,竟“扑哧”一下,喷出了一条长长的血柱!

    登时,那句在她心中立即出现的“我的妈呀”,险些便要喷出了口。

    她敢保证,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人类的耳朵可以这样喷出一条血柱!

    也正是在那样难能一见的一刻,她的心中,便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想要立马逃离这里的冲动。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就被什么力量给一把推倒在地: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性径直越到她的身前,将那还在喷血的高人一把扶进怀里,“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看了别看了,就是不听!”

    那女人那责备的语气中,满是焦急,甚至,还有一丝哭腔。

    因此彻底回了神的苏来福,有些不知所措地坐起身来,并终于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翻找手机。一边翻着,她更是一边焦急地自言自语起来,“我……我来打急救电话……”

    却不想,那女人竟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紧接着,她胜过适才的呵斥声,便已落下,“你出去!”她又将头转向一旁也开始慌张起来的小男孩,“儿子,快打电话!”

    那小男孩不住地点起脑袋来,并沉声回应到:“妈妈你别着急,我马上就打。”说罢,他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苏来福,“你快走吧,爷爷为了你,都泄了天机了!”

    而很显然的是,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一幕,把她搞得晕头转向。

    准确说来,是她好不容易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就这样,又被毁于一旦了——她身上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并且,这东西那高人还处理不了吧?她是不是真的又要再死一次了啊?

    苏来福的脑袋里,尽管还在这样胡思乱想着。

    但事实上,她也能够明白,这种境况之下,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她只能鞠了个躬以示歉意,并准备离开这里。却没想到,她刚准备离开,那躺在中年女人怀里的老人家,忽又开了口:“乖孙,你把我那串菩提拿给这姑娘,快!”

    那中年女人急忙怒斥出声:“爸!你做什么呢?”

    那高人则轻声喃道:“我救不了她……”他的耳朵里还在不断渗出新的鲜血,就连这一句话,都是这样得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