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顾
出了山间之后黑驳的速度慢慢快了起来，但也不影响两人说话。
跟在两人身边的野道人也是健步如飞，不曾落下分毫。
“后来就是义庄里了，义庄的问题之前零碎也跟你说过一些了，现在就串起来跟你说——”
“首先义庄的位置是整个吴家庄风水最好的地方，但却被修成了阴宅，这肯定是吴家庄的庄户有意而为，如果按照老吏的说法和卷宗记载，吴家庄原本的庄主是个雁过拔毛借着灾年发财的恶霸，那他的庄子应该不小，可从义庄周围的旧墙地基来看，那庄子原先并不十分张扬雄伟。而且当年的记载就很有问题，什么样的流寇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奔着京州来？北漠蛮子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敢落草为寇的人说不上有多聪明，但绝不可能主动往死路上走，既然都是抢，去平州其他郡县抢不安全的多？”
“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来京州原先是奔着求一条生路来的，这种人只可能是普通灾民。”
“那义庄虽然改了样式，但原先的大致雏形还在，而且周围的院墙也是旧的，进去之后我到处看过，不管是门窗还是梁柱都没有刀劈剑砍的痕迹，也没有箭孔，这不符合流寇攻门的说法。还有就是那些旧墙周围到处都是火烧之后烟熏的痕迹，流寇只不过是求财。大多时候也是夺财罢了，杀人都没有必要更何况放火？劫财不过是发配，杀人纵火可是铁定要杀头的，再说既然杀了庄主一家，那又为什么不把全庄的人杀了灭口？所以当时就大致可以确认——杀人的并不是村民所谓的流寇，而是其他人。”
“那群外来人杀了吴家庄庄主全家，却放过了吴家庄其他人？要知道吴家上下算上老幼仆从有近三十口人，想要一口气杀干净没有二三十号青壮是办不到的。”
“吴家庄位置偏僻三面环山，一不连官道二不接水路，既然不是流寇杀人纵火，那哪里来那么多青壮？因此可以推断是吴家庄的农户和佃户中有人参与到了那场抢劫杀人中去了。”
“这样一来长田县衙案牍房中卷宗记载的流寇作案首先就不成立，吴家庄主是否借灾年敛财也就两说。”
“然后就是阴庙里了，其实从义庄出来之后大部分事都已经明朗，只差最后的佐证，而阴庙里的种种恰好就成为了连起这桩悬案的最后一环。之前道士已经给你解释过了，牌位稀少说明他们要么祖上无名，要么不敢供奉，这就和之前推断的，屠杀吴家庄的是外来人和佃农相吻合，外人来出于谨慎不敢将先祖供奉上去，而佃农则大多名字粗陋有的甚至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
“如果你当时有仔细查看，应该能注意到，那些灵位上注记的殁日全都是天和十一年后，也就是十八年前开始。这样一来就前后对上了。而最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阴庙里守庙的老人。”
“他？”陈榆下意识看了看跟在黑驳后面的野道人，当时他们确实是说了什么无字牌位之类的，可惜当时并没有问明白。
“嗯，阴庙正殿灵位前的香炉里只有浅浅一层香灰，但后厢房里那老人却香烛齐备供奉着一个无字灵位。你说他供奉的是谁？”
“唔···”陈榆皱着眉边想边说道：“那老头看着少说也有七十上下，十八年前也有六十来岁，松风郡距离吴家庄有五百多里远，那他肯定不是那些难民之一。他是原先吴家庄的庄户···是了，他既然能看守祠堂，肯定得是本家人才行。既然是本家人，那供奉亲族灵位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除非···”
陈榆瞪着眼睛转过头：“除非他供奉的人见不得光！他供奉的是原先吴家庄庄主一家！？”
“不错，总算是有进步了”徐谚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原先吴家庄的人，供奉的是江自珍的家人，那么下一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是吴家庄本地人，而且是那些暴民的亲人。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拖着老迈残缺之躯尽心尽力去供奉一个常年欺压他们，甚至在灾年逼着他们卖儿卖女的恶霸？”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原先的庄主根本不是什么欺压良善的恶霸，甚至还有恩于他们，他心中有愧又不敢明着供奉，这才有了无字灵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榆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听是听完了，但学毕竟是学不来的。
跟在他们后面的野道人也是啧啧称奇。
这位除魔司的小阎王可不简单。
陈榆感叹了一阵之后又问道：“可你怎么知道江自珍是吴氏遗孤？”
徐谚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江自珍故意引我来吴家庄查探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所以厉鬼破塔而出的时候我才一直等着。”
“他如果不来呢？”陈榆有些不解。
“也许吧···”徐谚长叹一声：“要是他不来，那他就有问题了···他来了反而嫌疑稍微轻一些···”
陈榆见徐谚的神色又凝重起来不仅有些疑惑。
“吴家庄的怨鬼案，还没完。”
“没完！？”陈榆惊呼一声：“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还多着呢，”徐谚心里一阵烦闷：“首先是这件案子是怎么送到除魔司的，在怀王府的时候怀王说是有人昨天报给他的，但在长田县衙江自珍却说是怀王府是早上主动下令过来的，这两人说辞之间就有问题，吴家庄这边肯定是报到长田县衙去了，但王府那边动作比江自珍还快，这说明王府的消息不是江自珍给的，或者说江自珍之前根本就没打算把吴家庄的案子报上去。那是谁给怀王府消息的？为什么怀王府不自己处理却又要送到除魔司？”
“如果江自珍根本没打算上报，那就说明他知道镇魂塔的十八年之期，我们的出现在江自珍眼中可能是个意外，只是···他见到我之后改变了主意。”
陈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听徐谚这么一说他又陷入了茫然：“那如果没人来，或者来的不是我们呢？”
“大概···”徐谚摇头：“在他的计划里，他把怨鬼案截在县衙，今天是镇魂塔崩塌的日子，吴家怨鬼必然破塔而出把庄子里的人屠戮殆尽，如果来的是除魔司其他人，他大概会等人把怨鬼除尽离开之后亲自动手报仇，至于为什么他会故意露出破绽，恐怕是想报仇之余还他父母家人一个清白吧。”
“那他大可以亲自翻案···”
旁边的野道人打断陈榆：“陈大人想差了，江自珍涉案其中，依大秦律例涉及亲眷尚且需要回避，更何况自身。报到京州府或是刑部的话更是翻案无望，十八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且不说上面衙门肯不肯因为江自珍的一面之词推翻陈年旧案，即便是真的查出来了，当年的人老的老，死的死，更有新生小儿。左不过就是只诛首恶，余者不问，那江自珍十八年苦等岂不是白费了，更何况···”
野道人抿了抿嘴，下面的话他就不太敢说了。
陈榆不太明白，转而望向徐谚：“何况什么？”
“何况这其中还有幕后黑手，一：十八年前在吴家庄布下聚阴养鬼阵的神秘人，他有这样的手段却行事诡谲，既没有当场杀死吴家庄众人也没有真正帮助吴家庄的人镇压怨鬼，而是锁住怨鬼蕴养起来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当时尚且年幼的江自珍。江自珍也清楚地知道镇魂塔的作用，说明这个神秘人在这十八年中的某一天和江自珍接触过。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二：那个冒着极大风险出现在吴家庄的和尚说江自珍是转世灵童，佛门的转世灵童通常在十岁之前就会被召回灵山，江自珍年近三十又是骊山书院学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佛门灵童，就算他是，那和尚又怎么虎头蛇尾说跑就跑了？”
“三：那个把吴家庄有怨鬼一事告诉怀王的人，怀王府要清理吴家庄那些怨鬼易如反掌，但偏偏他就找了除魔司，是怀王自己吃饱了撑的，还是另有其他人授意？”
其实除了这些之外，徐谚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那神秘和尚从西方佛域而来，不大可能一路上金光灿灿，要是那样他肯定半路上就没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京州，一路上必定小心翼翼。
可他只是刚刚出手，裴秋阳和陈太仓二人转瞬即至。
会不会···有点快过头了？
跟在两人身边的野道人也是健步如飞，不曾落下分毫。
“后来就是义庄里了，义庄的问题之前零碎也跟你说过一些了，现在就串起来跟你说——”
“首先义庄的位置是整个吴家庄风水最好的地方，但却被修成了阴宅，这肯定是吴家庄的庄户有意而为，如果按照老吏的说法和卷宗记载，吴家庄原本的庄主是个雁过拔毛借着灾年发财的恶霸，那他的庄子应该不小，可从义庄周围的旧墙地基来看，那庄子原先并不十分张扬雄伟。而且当年的记载就很有问题，什么样的流寇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奔着京州来？北漠蛮子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敢落草为寇的人说不上有多聪明，但绝不可能主动往死路上走，既然都是抢，去平州其他郡县抢不安全的多？”
“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来京州原先是奔着求一条生路来的，这种人只可能是普通灾民。”
“那义庄虽然改了样式，但原先的大致雏形还在，而且周围的院墙也是旧的，进去之后我到处看过，不管是门窗还是梁柱都没有刀劈剑砍的痕迹，也没有箭孔，这不符合流寇攻门的说法。还有就是那些旧墙周围到处都是火烧之后烟熏的痕迹，流寇只不过是求财。大多时候也是夺财罢了，杀人都没有必要更何况放火？劫财不过是发配，杀人纵火可是铁定要杀头的，再说既然杀了庄主一家，那又为什么不把全庄的人杀了灭口？所以当时就大致可以确认——杀人的并不是村民所谓的流寇，而是其他人。”
“那群外来人杀了吴家庄庄主全家，却放过了吴家庄其他人？要知道吴家上下算上老幼仆从有近三十口人，想要一口气杀干净没有二三十号青壮是办不到的。”
“吴家庄位置偏僻三面环山，一不连官道二不接水路，既然不是流寇杀人纵火，那哪里来那么多青壮？因此可以推断是吴家庄的农户和佃户中有人参与到了那场抢劫杀人中去了。”
“这样一来长田县衙案牍房中卷宗记载的流寇作案首先就不成立，吴家庄主是否借灾年敛财也就两说。”
“然后就是阴庙里了，其实从义庄出来之后大部分事都已经明朗，只差最后的佐证，而阴庙里的种种恰好就成为了连起这桩悬案的最后一环。之前道士已经给你解释过了，牌位稀少说明他们要么祖上无名，要么不敢供奉，这就和之前推断的，屠杀吴家庄的是外来人和佃农相吻合，外人来出于谨慎不敢将先祖供奉上去，而佃农则大多名字粗陋有的甚至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
“如果你当时有仔细查看，应该能注意到，那些灵位上注记的殁日全都是天和十一年后，也就是十八年前开始。这样一来就前后对上了。而最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阴庙里守庙的老人。”
“他？”陈榆下意识看了看跟在黑驳后面的野道人，当时他们确实是说了什么无字牌位之类的，可惜当时并没有问明白。
“嗯，阴庙正殿灵位前的香炉里只有浅浅一层香灰，但后厢房里那老人却香烛齐备供奉着一个无字灵位。你说他供奉的是谁？”
“唔···”陈榆皱着眉边想边说道：“那老头看着少说也有七十上下，十八年前也有六十来岁，松风郡距离吴家庄有五百多里远，那他肯定不是那些难民之一。他是原先吴家庄的庄户···是了，他既然能看守祠堂，肯定得是本家人才行。既然是本家人，那供奉亲族灵位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除非···”
陈榆瞪着眼睛转过头：“除非他供奉的人见不得光！他供奉的是原先吴家庄庄主一家！？”
“不错，总算是有进步了”徐谚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原先吴家庄的人，供奉的是江自珍的家人，那么下一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是吴家庄本地人，而且是那些暴民的亲人。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拖着老迈残缺之躯尽心尽力去供奉一个常年欺压他们，甚至在灾年逼着他们卖儿卖女的恶霸？”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原先的庄主根本不是什么欺压良善的恶霸，甚至还有恩于他们，他心中有愧又不敢明着供奉，这才有了无字灵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榆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听是听完了，但学毕竟是学不来的。
跟在他们后面的野道人也是啧啧称奇。
这位除魔司的小阎王可不简单。
陈榆感叹了一阵之后又问道：“可你怎么知道江自珍是吴氏遗孤？”
徐谚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江自珍故意引我来吴家庄查探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所以厉鬼破塔而出的时候我才一直等着。”
“他如果不来呢？”陈榆有些不解。
“也许吧···”徐谚长叹一声：“要是他不来，那他就有问题了···他来了反而嫌疑稍微轻一些···”
陈榆见徐谚的神色又凝重起来不仅有些疑惑。
“吴家庄的怨鬼案，还没完。”
“没完！？”陈榆惊呼一声：“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还多着呢，”徐谚心里一阵烦闷：“首先是这件案子是怎么送到除魔司的，在怀王府的时候怀王说是有人昨天报给他的，但在长田县衙江自珍却说是怀王府是早上主动下令过来的，这两人说辞之间就有问题，吴家庄这边肯定是报到长田县衙去了，但王府那边动作比江自珍还快，这说明王府的消息不是江自珍给的，或者说江自珍之前根本就没打算把吴家庄的案子报上去。那是谁给怀王府消息的？为什么怀王府不自己处理却又要送到除魔司？”
“如果江自珍根本没打算上报，那就说明他知道镇魂塔的十八年之期，我们的出现在江自珍眼中可能是个意外，只是···他见到我之后改变了主意。”
陈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听徐谚这么一说他又陷入了茫然：“那如果没人来，或者来的不是我们呢？”
“大概···”徐谚摇头：“在他的计划里，他把怨鬼案截在县衙，今天是镇魂塔崩塌的日子，吴家怨鬼必然破塔而出把庄子里的人屠戮殆尽，如果来的是除魔司其他人，他大概会等人把怨鬼除尽离开之后亲自动手报仇，至于为什么他会故意露出破绽，恐怕是想报仇之余还他父母家人一个清白吧。”
“那他大可以亲自翻案···”
旁边的野道人打断陈榆：“陈大人想差了，江自珍涉案其中，依大秦律例涉及亲眷尚且需要回避，更何况自身。报到京州府或是刑部的话更是翻案无望，十八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且不说上面衙门肯不肯因为江自珍的一面之词推翻陈年旧案，即便是真的查出来了，当年的人老的老，死的死，更有新生小儿。左不过就是只诛首恶，余者不问，那江自珍十八年苦等岂不是白费了，更何况···”
野道人抿了抿嘴，下面的话他就不太敢说了。
陈榆不太明白，转而望向徐谚：“何况什么？”
“何况这其中还有幕后黑手，一：十八年前在吴家庄布下聚阴养鬼阵的神秘人，他有这样的手段却行事诡谲，既没有当场杀死吴家庄众人也没有真正帮助吴家庄的人镇压怨鬼，而是锁住怨鬼蕴养起来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当时尚且年幼的江自珍。江自珍也清楚地知道镇魂塔的作用，说明这个神秘人在这十八年中的某一天和江自珍接触过。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二：那个冒着极大风险出现在吴家庄的和尚说江自珍是转世灵童，佛门的转世灵童通常在十岁之前就会被召回灵山，江自珍年近三十又是骊山书院学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佛门灵童，就算他是，那和尚又怎么虎头蛇尾说跑就跑了？”
“三：那个把吴家庄有怨鬼一事告诉怀王的人，怀王府要清理吴家庄那些怨鬼易如反掌，但偏偏他就找了除魔司，是怀王自己吃饱了撑的，还是另有其他人授意？”
其实除了这些之外，徐谚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那神秘和尚从西方佛域而来，不大可能一路上金光灿灿，要是那样他肯定半路上就没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京州，一路上必定小心翼翼。
可他只是刚刚出手，裴秋阳和陈太仓二人转瞬即至。
会不会···有点快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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