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煎熬的拷问

    子源依然干着外卖的老本行，绿色的头盔和绿色的战衣已然成为了他的第二层皮肤，皮肉虽苦，心里的执念一如既往。夏天的到来，灼烧掉了夏晴心中的腐败气息，再次回到了雨过天晴。过往的经历，令她不敢轻易的动情，乃至小心的封闭自己，但子源小火慢炖般的烘烤和呵护，确保了她不至于走向冷漠的极端。

    疫情期间值守的夏晴，与子源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空余时，子源会帮忙做一些志愿者的杂活，夏晴不时从家里带来好吃的，并专门买了防晒霜，对于子源的不配合，夏晴会强行上脸涂抹，真真招架不住，惹得心潮泛滥。一次，冲动的子源一把握住了纤纤玉手，又倏地松开，一瞬情眸对视，却双双脸红的别过头。

    不知不觉间，面对金石般的一片赤诚，伊人的一汪清水悄悄地泛起了涟漪。

    卓然在冷月的团队，天天做打印资料，制作PPT，评审合同这样的杂活，跟想象中的工作相去甚远，实习了一段时日，卓然觉得没劲，与丁丁研究的前沿课题相比，更感不值一提，心中滋生了不甘的想法。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卓然鼓足勇气，敲响了学姐的办公室。正在案头忙碌的冷月头也不抬的问：“有事吗？”

    卓然稍作犹豫，准备和盘托出：“学姐，我，我”，还未讲完，学姐觉得口干：“帮我倒杯茶。”卓然接了杯子，泡好了茶，学姐皱紧眉头品了一口：“火候不到，茶没泡开。”卓然打算继续刚才的想法，学姐已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完毕，并安排道：“把这个放到柜子里。”档案盒拿在手里沉甸甸，柜子里还有一个空格子，卓然费了九牛之力塞了进去，隔断是活动的，承受不来如此大的压力，刚进去就塌方了，资料散落了一地。卓然十分的尴尬，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学姐起身，见满地的狼藉，惋惜地说：“基础不牢，这点重量都撑不住。”正当卓然手足无措时，冷月丢过来一沓案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写一份代理意见，明天拿给我！”

    听到师姐慷慨的委以重任，原地发愣的卓然大喜过望，赶忙接过来，眼中开出了花。“哦，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师姐抛过来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没事，没啥事，嘻嘻。”卓然心虚的答道，“我回去工作了。”转身麻溜的出了门，忙不迭擦拭着额头的汗珠，长舒一口气。他突然觉得学姐刚才的话好像意有所指，不过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令他又惊又喜，学姐给我安排重要任务了，终于从理论过渡到实践了。

    律所来了客人，大包小包的挑了一肩膀，说是找冷律师，前台小妹以为是冷律师的老家亲戚，见了面之后，小伙咧嘴打着招呼，笑起来满脸的褶子，憨态可掬，聊了几句才得知，原来是周大爷的儿子。

    当初老人定要给钱，师姐善意的说她打的是公益官司，国家给报销，大爷这才作罢。但无以为报，老爷子于心不安，这不让儿子带了礼物来，说准备结婚了，到时请大家喝喜酒去。师姐由衷的高兴，连连祝贺，开心的应承了下来。

    马上就要开学，实习的时光疲惫但充实，跟着学姐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慢慢的冷月已经把卓然当作助理了，较为简单的案子会让他先拿方案，重大复杂的案件也会让其参与研讨。此外，卓然偶尔会跟着出席一些商务应酬，以增长见识。

    实习工资发下来，竟比之前预计的多不少，显然学姐有意照顾，卓然心存感激，于是提出请她吃饭，冷月爽快的答应了。

    下了班，冷月带卓然去了一家西餐厅，只看招牌和陈设，就感觉很高档的样子。但瞅了一眼桌上的菜单，卓然脸都绿了，这点工资全搭进去估计都不够。学姐熟练的点着餐，末了要了一瓶听都没听过的红酒，之后将菜单交给卓然，问他想吃啥，卓然颤颤巍巍的放下菜单，表示学姐点就成。

    一顿饭下来，卓然不仅没吃出珍馐美味的感觉，反而不如与丁丁吃过的校门口十几块钱的麻辣烫。不过，学姐讲了很多她经历过的趣事，也让卓然领略到了学姐的另一面，工作外的冷月是一个开朗随和的人。

    抛开价格不谈，这顿饭吃的还是很愉快的，当卓然准备结账时，却被冷月霸道的拦住了，她笑说自己有卡，然后扔给了服务员。卓然感觉不好意思，学姐大方的说：“嗨，都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还客气上了，如果以后想跟着师姐干的话，可得抓紧把司考过了哦。”

    餐厅的门口，冷月打了个电话，很快一辆路虎停在了跟前，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卓然认得出来，正是上回活动见过的，男人绅士般的打开车门，将冷月扶入车内。然后示意稍他一起。

    卓然看了看时间，客气的说不用了，他想起丁丁还在等着他。

    丁丁仍在教研室忙着研究课题，楼上楼下的灯光逐次熄灭，可她依然伏在案上。门一下开了，打断了专注的丁丁，以为卓然回来了，遂抬起头来，“是你？”丁丁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是少卿。

    少卿并不说话，踉跄的进来后，捎带用后背顶上了门，脸红红的，眼里都是血丝，狰狞的表情令人害怕，丁丁站起身，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但少卿像头发疯的野兽，扑过来将她死死压在桌子上，胡乱的摸索起来，丁丁大脑里一片空白，本能的拼命挣扎，继而大喊救命。

    绝望之时，响起一声大喝，施暴者旋即被扯到了地下，随即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丁丁痛苦的双手抱头，手指没入头发，浑身发抖，不停的抽泣，直到被卓然拥入怀中，仍然惊魂甫定。卓然毅然报了警。

    挨了一顿打，又听到警察要来，地上的少卿瞬间酒醒了一半，连滚带爬的跪倒在丁丁面前，抱着她的脚，丁丁惊魂未定的缩着身子。少卿不顾体面，如捣蒜般祈求她的原谅：“我错了，都怪我喝多了，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求你原谅我吧，求你了！”接着涕泪俱下，不时偷瞄丁丁的表情。

    可能听到了动静，楼上值班的王院长匆匆赶了来，见到外甥的窝囊样，不说也能猜个八九分，于是二话不说连踹了两脚，少卿护着头，再次跌倒在地。“混账东西！你，你。。。”王院长捂着胸口，嘴角抽动着无话可说，对眼前的这位外甥，已经失望透顶。

    可王院长随即变平复下来，低下身段安抚起丁丁：“不管是作为院领导，还是少卿的舅舅，他做出这种事情，我也有责任，首先向你郑重的说声抱歉。”王院长带着平缓而歉疚的语调，当场鞠了一躬。当得知卓然报警之后，王院长又紧张起来，略显卑微地说：“我知道这很不妥，不过，我还是请求能给少卿一个机会，他自小父母离异，缺乏管教，希望看在这么多年同学的份上，饶过他这次，要不然这辈子的人生就毁了。”丁丁的情绪稍有所稳定，院长接着话锋一转：“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一个女孩子的影响也不好，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一下。”

    “怎么回事，谁报的案？”警察拍马赶到，院长忙迎上去，揽住领头的民警，到门口寒暄了几句，似乎遇到了熟人。

    几人前后脚回到教室，首先关注到了瘫软在地的少卿：“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我喝多了，地上嗑的。”少卿语无伦次的回答。“你放屁。”卓然被谎言激怒，作势又要干他，遭到严厉制止：“干啥呢？还没打够？”

    “谁报的案？”民警扫了一圈，再次严肃的问话：“是我。”卓然回答，院长的眼里似乎传达着某种期待。“什么情况？”“他。。。”卓然对着瑟瑟发抖的少卿，“欺负女生。”“你说清楚一点，怎么欺负的？”“猥亵、侵犯女生。”另一位年轻的民警记录了下来。

    “把人都带走吧。”民警索性不审了。“不是这样的。”老王同志慌了神，忙向丁丁求助：“丁悠然，你快帮忙澄清一下，都是同学之间的误会，这种事影响太恶劣了。”少卿更是汗如浆下，差点尿了。

    问话的民警环视四周，向前走了两步，亲自向“受害者”求证：“他说的是事实吗？”丁丁双手合抱，眼里噙着泪水，此刻她似乎成了一个审判者，只消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她看见的是卓然的愤怒，院长的惊慌，还有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卿，看不见的则是皮囊下包裹的人心，各有各的想法和盘算，反复的拉锯和博弈，多么的可笑。

    见丁丁不说话，民警蹲下来轻声的说：“你只需要摇头或者点头就行，他有没有侵犯你？”警察眼里的两道寒光，不由使她打了个冷战，世界突然安静的可怕，王院长投来近似祈求的目光，少卿更是犯病一般，脸色惨白、涕汗交流。何止旁观者，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呢？

    “没有。”很小声，但激荡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王院长如释重负的靠在了墙上，少卿紧绷的身体从刚才的跪姿一下子躺平了。“丁丁？”卓然不解的质疑，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让各方解脱的了断。

    “请在笔录上签个字。”丁丁毫不犹豫的签了字，之后，在场的其他人依次签字，轮到卓然时，还打算理论，“我不签，这事就这么算了？”但大声的抗议再次激起丁丁的痛苦情绪，“你能不能别添乱了，让我安静会不好吗？”近乎崩溃的语气，感到脑袋快要炸裂。卓然停止申辩，草草签了字。

    警察走后，院长面带歉意，试图安抚他：“卓然同学，你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学生，今天的事情我很惭愧，我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但请你相信，只要这件事控制在学校的范围内，我会做出严厉处罚的。”心有不甘的卓然，完全没心思听院长的戏说，恼怒的拨开了他的手。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而已，可为何真相不是真？幸运躲过一劫的少卿，龇牙咧嘴的挺直了身体，挤眉弄眼的似乎有话要说。“兔崽子，还不快滚！”老王差点又一脚踢过去，少卿一瘸一拐的逃出了教室。

    就这样放过冯少卿，卓然心中分外不快，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半天，往水里胡乱撇着小石子，激起朵朵涟漪，正如不平静的内心，不断复盘着当天的事情，没有监控不说，警察的处理也有问题，但关键是丁丁的态度，任凭自己如何不忿，到头来却只能憋着。而冯少卿实打实安静了一段时间，有一种弃恶从善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