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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法律援助

    “粗,粗粗粗大事了。”薛林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有如西游记里通风报信的精细鬼和伶俐虫。大家齐刷刷看过来,他倒不嫌弃,端起卓然的杯子就喝,显然并未吸取之前的教训。“什么大事?”卓然问,“你们猜?关于项宇的。”“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薛林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哥几个捂好自己的心脏哈,别吓着。”“赶紧的,他出啥事了?”子源急切的问。“项宇考上清华了!啊啊!”众人闻此张大了嘴巴,“这,这,这不是才大三?”着实令人震惊。“嗨,我还以为他要死了呢,一惊一乍的。”子源冷静的说。“嗬,这还不牛逼,你考得上吗?”“我是考不上清华,可我的审美没毛病。”子源不服。

    “项宇真成精了。”卓然则感叹起来。怪不得人家去年退出了所有社团,并搬出去住呢,正是为了发奋考研,在大家按部就班的每日打卡时,人家却不声不响的考上了清华,不由得令人赞叹。

    项宇的退出并未影响法律援助中心的重新开张,正好师姐单位组织党员志愿服务社区活动,于是校所联动,下沉青岗社区开展法律服务。

    青岗社区位于XC区,是一个大型的城中村,由于租金便宜,很多打工人租住在内,外来人口众多,治安管理难度大,政府早些年就在筹划拆迁,但由于涉及多方利益,租户与村民、村民与村委关系错综复杂,历史遗留矛盾众多,不断上访滋事,甚至出现随意占地、扩建等现象,提出超过标准的补偿要求,再加上迁延日久,城市房价水涨船高,始终未有结果。以往,政府还在为究竟是棚改还是旧改而争论不休,而如今不少建筑物年久失修以至成为危房,疫情期间更是加剧了防控管理的难度。出于改善城市风貌和居住环境的目的,本届政府痛下决心解决历史问题。

    在社区办公室,不少村民闻讯而来,寻求法律援助,而咨询最多的当属拆迁补偿问题,不少村民翘首已久,盘算着要钱还是要房划算,期待着能够“一夜暴富”。

    按防疫规定,一次只能进来两三个人,抓紧有限的时间提出自己关心的问题。与旁人不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进来后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接着回身蹲在门口掏出了旱烟,有同学上前制止,被子源拦住,他同样靠近蹲下,拿出了打火机,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收起烟袋,叹息着出了门。子源只觉得莫名其妙,目送老人出了门。

    待活动结束,子源却越想越不对,老爷子的表情告诉他,准是遇上难事了。憨憨于是叫住卓然,讲了刚才的事情,卓然又与丁丁及师姐商量,最后一致同意寻个究竟,毕竟法律服务的目的就是为老百姓排忧解难。

    于是,子源向村民打听了片刻,冷月吩咐其他人先回,她载着卓然子源一行人寻到了老人的住处。

    院门敞开着,子源率先进院,却只有一大娘在喂鸡,见来了一个黑脸大汉,马上停下了手里的活,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请问是周大爷家吗?”卓然将鲁莽的憨憨推到身后,和颜悦色的问,大娘这才放下戒心,点了点头。“谁呀。”屋内一连串的咳嗽过后,传出一声沙哑厚重的嗓音。

    卓然说明来意,大妈舒展开笑容,在围裙上擦了手,急忙喊老头子,引众人来到里屋。屋内光线暗淡、烟雾缭绕,“死老头子,一天抽到死。”大妈一边嫌弃的抱怨,一边从容的打开窗子,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屋里这才亮堂起来。

    见有人来,大爷也就不再抽,在大妈的支使下,搬来桌椅板凳,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局促的立在一角,如同先前在社区办公室的表情一样。

    冷月不让老两口再忙活,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没有猜错,他们确实碰上难事了。屋内空间狭小,陈设简陋,冷月和丁丁坐在板凳上,子源、卓然跟老两口一起坐于炕沿。

    大爷依然沉默,离了烟袋的双手不知所措,大妈却很健谈,拉家常似的讲了起来。

    原来,老两口在这里住二十多年了,两口子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家里唯一的儿子今年三十大几了,因为买不起房子,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逐渐成了爹妈的一块心病。这回想着拆迁了,能分一套新房给儿子,大爷大妈终于盼到了希望,但随后希望再次被现实打碎。

    周大妈叹了口气,回忆起了那一段过往:“我们两口原先在中环那块打工,把孩子接过来后,就租了这间房子,房子是牛如海的,论下来,我们还沾点亲,再过了几年,就商量着把这个房子买了下来。”“您花了多少钱买的?”丁丁问。“十万块,那时候便宜,我们找亲戚凑了点。”“这一住就是十来年了,啥事没有,谁承想这一拆,他要把房子要回去,让我们这家子住哪去啊。”话语间充满了心酸与不甘。

    “房子是花钱买的,他凭啥要回去?”子源有些上火。“哎,当时只交了钱,证还在他手里,人家只认证不认人。”“当时为什么没办证?”卓然问。“也不是没找过,大队说我们户口不在这,办不了,我们庄户人,懂什么呢?想着都是亲戚,也没计较那么多,再说这破房子人家谁能看上眼。”“好歹您也住了这么多年,即便房子收回去,也得给您一些补偿吧。”丁丁说。“在大队谈过好几次了,他只愿把以前的十万块钱退回来,说再补我十万,你们评评理,二十万现在能买啥房子?”讲到这里,一旁的老爷子仿佛有些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老伴体恤地为他捶着背,让喝水压一压。“村委怎么说?”丁丁接着问。“大队说,拆迁下来能分三套房,让他分一套给我们住,他也不肯。”

    对于这种事情,他们的确不专业,感觉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几个人把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师姐。冷月换了个坐姿,开始了她的询问:“大妈,您跟牛如海签过合同吗?”“合同没有,只有一张字据。”大妈摇着头。“这张字据还在吗?能拿出来看下吗?”这时,大妈起身推开偏房的门,打开里面的灯,不一会,拿出一个蓝皮的旧笔记本,小心翼翼从扉页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大概看清上面的关键内容:“牛如海X青岗村东郭XX号自用住宅XX周炳发,房款10万元整。”落款是200X年8月11日,签字和手印早已模糊,“牛X平是谁。”师姐指着字据落款的一个签名。

    “牛仲平是那年大队的会计,现在是村书记。”一直没吭声的老周突然搭腔,“牛如海喊他给我们做个见证。”其实,老周上午之所以沉默,一则觉得一帮小毛孩不甚靠谱,二则人多嘴杂,传到村民们耳朵里不好。但现在看得出,人家是好心帮忙的,而且服务到家了。

    更过分的是,牛如海已经委托律师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老头限期搬离。“合同签了,钱也付了,这房子就是咱们的呀,他凭什么赶你走?真是恶人先告状。”子源握紧拳头,气的要命。“现在人家跟他签的合同,我去签字人家不肯。”“村委也不是好东西,肯定串通一气,收了好处了。”子源越想越激动,他最看不惯弱者被欺负,师姐示意他冷静,“从道义上没问题,但在情理之外,我们还是要讲求法律的。”子源仍要声辩,被卓然制止。

    师姐继续求证:“刚才您说,宅基地一直没有过户对吧?”回头向学生们解释:“根据《土地管理法》,农村宅基地只能在集体经济组织内部流转,也就是只能在本村内部买卖,周大爷不具备购买宅基地的主体资格,当然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也是无效的,目前宅基地使用权应该还是登记在牛如海名下,所以动迁办才会跟他签订安置补偿协议。”

    师姐的分析是有法律依据的,但仍压抑不了子源的怒火:“难道无效了,就让这帮狗日的欺负了?还有没有公平可言?”说罢拂袖而出,卓然想拉住,子源没好气:“屋里闷得慌,我出去抽根烟。”卓然替好友说话:“他就是个急性子,我们不管他。”

    “哈哈,小伙子正义感挺强的,不过,我们都是学法律的,应该用法律思维来分析问题,合同无效的后果是什么啊?”学姐抛出了一个问题,“合同确认无效后,依据合同取得的财产应当返还对方,不能返还或者没必要返还的,应当折价补偿。过错方应当赔偿对方受到的损失。”这个当然难不倒丁丁,“没错,所以这题不是没解。”师姐眼中透着自信的光芒。

    “大爷大妈,拆迁的事我可以试着帮你们解决。”“哎呀,闺女你们能帮可是太好了,不过。。。”大爷激动之余又愁眉紧锁,师姐知道大爷要说什么,“大爷你放心,我不收钱。”大爷撑着炕沿,下来就要给他们跪下,“大爷,这可不行。”大家连忙起身搀扶,老人拱手作揖,抹去眼角的泪。

    老两口奋斗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一个安身之所?亲戚亲戚,最终还是逃不过金钱的俗套。师姐再次向大爷核实了几个问题,并让丁丁和卓然拍照取证,随后看了下时间,起身告辞:“我下午还有个庭,大爷大妈,咱们回去再联系吧。”老两口硬要留吃饭,他们再三回绝。此时铁憨憨正蹲在门口,卓然近前一看,正用烟头烫蚂蚁呢,不禁觉得好笑,抬脚给了他屁股一下,“走了。”专注生气的子源冷不丁吓了一跳。

    “我就不送你们了哈,回头再联系。”学姐正要出发,老人家手里提着几捆蔬菜,“都是自家种的。”怕人家不要,硬往车窗里塞,师姐不好再拒绝,表示了感谢。

    学姐走后,卓然问丁丁:“你觉得学姐有把握吗?”“不知道啊,不过我从她眼神里看到了自信。”“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于导致合同无效的原因。”丁丁分析。“原因?周大爷也有责任吧,明知是村里的宅基地还要买。”卓然说。“你说的对,但我觉得周大爷已经住了这么多年,对房屋的占有已成既定事实,而且牛如海这么多年一直没提异议,直到要拆迁了才跳出来,我认为牛如海的责任更大一些,并且从公平原则的角度讲,这些年房价涨的这么快,如果按照之前的价格补偿,明显是不公平的。”卓然觉得丁丁分析的有道理。

    站在牛如海的角度,正因为是亲戚,他才提出补偿老头十万块钱,并且把这个当成了额外的施舍,在他看来,老头却是贪得无厌,赖着他的房子不走。他认为自己是占据主动的,所以才会这么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