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20年——刺客

    李白并没有太在意，一觉醒来，好像刚刚发生的都是梦，刚刚说的全是梦话，那张《上李邕》好像也是梦中所做，并没有实在感，也就懒得去管了。他还要上路，乘风破浪的旅途并没有结束，或许是永无止境的，不可能因为一个李邕就放弃理想，况且前方很可能有千千万万的李邕。他几乎与五年前一样，还是那个酒壶，只不过上面多了个塞，也换了几方的酒；还是那把剑，而且好像它只见过一次血，那是他那次砍死了一只受伤的兔子。

    那次啊，饥肠辘辘的他走在山上，已经是四天没有见到一处人烟了。酒也喝光了，虽然他几乎是抿着嘴算着量喝的。正值秋天，风吹来也让他的能量消耗得更强。眼看已经没有任何生机了，他甚至想拔剑自刎，他决定就给自己半天的时间。这半天他过得倒是很愉快，有种末日前狂欢的感觉，所以刻意把肚中的饥饿忘掉了，努力表现得很轻松，看了不少风景。但上帝绝不会扼杀他，于是，李白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倒在了一根树桩旁边，一动不动。李白笑了一下，在敬畏中，一剑砍掉了其头，在血泊中，捡起了肉，拿去烤，一点一点地啃着吃了……

    这次，他走进了一片深山老林，林中也并不见天光，空气也很湿润，但比较清凉，心情也是渐渐好了起来。周围的老树的枝丫倒是很整齐，不时还有麋鹿跑过，使他想起了四年前在大匡山的那个道士，那天，好像也是这么个林子，可是那道士却不在家。他半醉半醒地跌跌撞撞地下了山，而第二天，那道士却给他以最深的教诲，他们并不相识，他却听到了影响他一生的话，那张老脸好像还映在他的脑海里……

    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到身后的石头声，但并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回头看。灌了口酒，仔细听——细若游丝的一点人的脚步声，他撇嘴笑了一下——一个正常人绝不会走路这么轻，而且在这么僻静的林子中遇到个人还不打招呼。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是来杀我的。那么，一阵思考在他脑中飞快地闪过，那是对过去的回忆，想想有没有什么事会得罪什么人，而且还能派刺客来杀他。在确定有之后，他这下一口气喝了半瓶酒，停下了脚步，右手握在剑柄上——这将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对决。

    脚步声当然也停了下来，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想，就这么对峙了五秒钟后，李白忍不住转过了身：“你为何不走了呢？”

    “在等你走。”

    李白仔细地观察了他的长相：眉清目秀，神色端庄，在浓浓杀气下竟有种书生气。可他明显比李白大得多，不长不短的头发已经有写发白，目测有四十多岁。

    李白不敢贸然走动，在这么可怕的人的目光下——他拿了一把匕首。对于拿长剑的他，这也许有些可笑，但那匕首却是闪出了一些让人发冷的寒光，在气势上完全压过了他的剑。李白刚想问他是因什么而跟踪他，但那人却先发话了：

    “没想到这么年轻。”

    “嗯？”

    “没想到揭穿他的人竟这么年轻。”

    李白愣了一下，说：“你是说杜闲？”他经历了许多，但是重要的推理故事也就是那一个了。他是在送官时知道甫父的名字的。

    “哼，还会是谁。”

    “那你是来报仇的？”

    “算是吧。”

    沉默……

    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个人的目光简直是锐利到上天，李白的手心开始出汗。他一点点地想到了杜甫，想到了他那哀伤的眼神，那孤独的背影，还有第一次见到他时脸上的泪痕，而现在，他是生是死呢？

    突然一片叶子慢悠悠地落了下来，就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他人用没法说的速度两步闪了过来，还用手指把匕首在空中得意地转了一圈，刺向李白的心脏……

    后者在那一秒钟简直没有动，只感到什么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然后眼前一片模糊，然后左胸感到发麻，并没有疼痛，只知道自己倒在了地上，葫芦塞开了，酒洒了一地……

    那人在李白的意识中并未消失，好像还扬了扬匕首，那犀利的目光依旧存在。

    “小子，你还太嫩，从你忍不住转过身来我就能料到你必输。在我们的目光对峙中，我竟发现你的视线慢慢偏移。唉，也许你真的很聪明，但在功夫上，你还是差远了。唉，师弟啊，你怎么就被他给害了呢……”说着扔下了匕首。

    随着脚步声的减弱，李白潜意识中知道他已经走远了，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湿湿的，但还是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再次想到了小杜甫，但这次并没有想多，因为，他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他终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