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嫌隙
祁沐岚到粟广郡的时候是雨天。
初秋的雨微凉，丝丝缕缕的山峦在雨帘中化为黛色的一抹微云；又似墨色被雨水晕染开来。
滂水河道的这一段修的差不多了，临时征召的民夫们愿意回家乡的已经准备行囊要分批开拔了，剩下的被安置在当地，半耕半工，最后的修缮和以后护理都是他们做。
即将分别的民夫正话别，看见他，有相识的过来招呼他，“祁五，这次回去家中可好？牯儿在那边！”
他和他们从尧光一起来的，牯儿是一队民夫的工头，祁沐岚每次来了都来找他打听些情况。
“好，都好，”祁沐岚笑道，“把攒下的工钱拿回去，都安置好了。”
祁沐岚道过谢，在人群里找到刘牯儿，拉着他到一边，“你们什么时候走？”
“走？”刘牯儿好久不见他，上下打量他，“去哪里？”
“听说惠大人准备分拨将人都遣散回去，只留小部分人留下，你不知道？”
刘牯儿点点头，突然很小声的问：“祁五，你这次是回尧光去了？”
祁沐岚想了想，答道：“是。你可有将我的身份告诉别人？”
“没有，没有，”刘牯儿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你说此事关系甚大，我哪里敢向别人透漏半分呢！只是，只是你这次回去，可有打听到什么？”
“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吧，对你没什么好处。”
“是，是，是，你说的是，”刘牯儿忙不迭的点头。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工钱可有按时结算？”
刘牯儿摇头。
祁沐岚心头一震，“有几个月没结了？”
“其实，其实我刚才就是，”刘牯儿很为难的样子，“我刚才就是打算跟你打听这事儿，你不知道？如今已经七月了，从五月时就没有按时结算工钱了，不过饭是还是管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道：“我知道了，这只是暂时的，你不必担心。”
听了他的话，刘牯儿总算放下心来，堆着笑恭维几句，“陛下威仪天下，怎么会失信于民呢，我早料到这不过是一时的事。”
混在人群里过了两天，永清过来找他。
“祁公子，还以为你不会来这里了，”她惊喜的跳到他身边，“好久不见。”
“是啊，我在华照多耽搁了些日子，姜姑娘可好？”
“她很好，我们准备这几日就回尧光去，祁公子也一起回去？”
祁沐岚答道：“不了，等你们都走了，我仍旧回华照去。”
永清有些疑惑，“你不去苍梧郡和华将军会和吗？”
她以为他是替华梦阳办事的人，在这里见到他有些意外，但是考虑到陵野新继位，自然要倚重国舅，或许是华梦阳派了他来盯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边的事华将军自有安排，我就不去了。”
不管如何陵野把钱扣在手里做什么，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祁沐岚扪心自问。如今叛军被击退，流民暂时安置了，解决了燃眉之急，别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临行前，他去找姜雪芙。
“姜姑娘，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尧光？”
姜雪芙背着手在草地上踱步，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几个月前，我也这样看，以为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遇到什么难处了？”
她单刀直入地问他：“祁公子，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
“你要是做了皇后，是百姓之幸。”
他欣赏她，不需要藏着掖着，坦然些，大家都自在。
天气炎热，一丝风都没有，两人沿着滂水漫步，修好的河堤上已经长满了青草，开出朵朵野花。
姜雪芙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她能有如今的声望，离不开他的指点。
正因为她的声望日隆，惹来了不少猜忌。
“陛下告诉我，他准备将婚期定在半年后，让我速速带着人回去，筹备大婚事宜。”
“服孝三年期满了，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她苦笑。
陵野娶姜雪芙是众望所归，她也早知道，怎么突然又矫情起来了？祁沐岚心里犯嘀咕，转念一想，他娶她，是众望所归，也是骑虎难下，对于姜雪芙来说，何尝又不是呢？
“陛下他，他说兵灾和这三年大肆征用民夫修建水利，以至于国库难以为继，宫中节衣缩食，但考虑到皇家颜面和我这几年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婚事一定要办的风光。”
“他还在朝堂之上昭告天下，拨了两百万两银子给我，让我好好犒赏跟着我来这里修建河堤的民夫们。”
话说完了，姜雪芙看着目瞪口呆的祁沐岚失笑，“我如何能筹措两百万两银子的巨款？”
陵野当然知道姜雪芙筹不到这么多钱，他到底想干什么？
姜雪芙看着河面上游来游去的野鸭子发愣，过了半晌，幽幽叹道：“各人才德高下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也许我不宜做皇后。”
祁沐岚心潮起伏，替姜雪芙感到不值。
这两年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步，事必躬亲，他都看在眼里。当初选太子妃，陵野看重了她的声望，如今站稳了脚跟，又猜忌她的声望。
“这件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没有。”
她若是将陵野的背信弃义公之于众，就是撕破脸，只能两败俱伤。陵野料到她不会，或者算定了她不敢。
“我回尧光去，见机行事吧。祁公子可有什么嘱托我？”
祁沐岚难以形容心里的滋味，想了半天，只恨陵野不争气，连是非好歹也不分，枉费了她拳拳忧国爱民之心。
姜雪芙道：“这几年我在民间有几分声望，也许陛下只是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最好是如此。”
草木丛生的平旷原野上，放眼望去，青色连绵不绝，滂水奔流不息，两人沿着河堤并肩而行，默默无语。
“其实，”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太子妃也好，皇后也好，不是那么好做的。”
祁沐岚眼里的姜雪芙是武将，率众杀敌平叛；是野心勃勃的太子妃，不甘成为陵野的垫脚石；私心来讲，他把她当成朝中的同盟。
习惯了杀伐决断的姜雪芙竟流露出几许女儿家的柔弱和茫然不知所措，让他很意外。
可她只比谷雨和小禾大三四岁而已，想起任性的她们，祁沐岚不由自主的叹气。
“祁公子，你的意思是？”
知道她误会了，祁沐岚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两个人。”
“他们能破此困境吗？”
“不能，”他自嘲的苦笑，“祁某不才，曾收过两个徒儿，她们也是女子，和你年纪相仿，可惜胸无大志，是随波逐流之辈，无意也无能为朝云的百姓分忧解难。”
姜雪芙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想不到像他这样神出鬼没的人竟有两个妙龄少女的徒儿。
她有些好奇，“她们在哪里？”
小雨现在在哪里呢？他不知道，只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祁沐岚的表情既有失望，也有担忧，还有认命，显然他的徒儿们不太合乎他的期望，可是又无可奈何，看的姜雪芙忍俊不禁。
“如果她们有你一半的担当，我死也瞑目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都笑，他想了想，轻声说：“不管如何，那两百万两银子——”
“雪芙！”
背后有人找了过来，冲着姜雪芙招手，她立刻对祁沐岚说：“祁公子，那是我父亲派来的人，恐怕是家中有事，我先走了。”
“请便。”
初秋的雨微凉，丝丝缕缕的山峦在雨帘中化为黛色的一抹微云；又似墨色被雨水晕染开来。
滂水河道的这一段修的差不多了，临时征召的民夫们愿意回家乡的已经准备行囊要分批开拔了，剩下的被安置在当地，半耕半工，最后的修缮和以后护理都是他们做。
即将分别的民夫正话别，看见他，有相识的过来招呼他，“祁五，这次回去家中可好？牯儿在那边！”
他和他们从尧光一起来的，牯儿是一队民夫的工头，祁沐岚每次来了都来找他打听些情况。
“好，都好，”祁沐岚笑道，“把攒下的工钱拿回去，都安置好了。”
祁沐岚道过谢，在人群里找到刘牯儿，拉着他到一边，“你们什么时候走？”
“走？”刘牯儿好久不见他，上下打量他，“去哪里？”
“听说惠大人准备分拨将人都遣散回去，只留小部分人留下，你不知道？”
刘牯儿点点头，突然很小声的问：“祁五，你这次是回尧光去了？”
祁沐岚想了想，答道：“是。你可有将我的身份告诉别人？”
“没有，没有，”刘牯儿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你说此事关系甚大，我哪里敢向别人透漏半分呢！只是，只是你这次回去，可有打听到什么？”
“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吧，对你没什么好处。”
“是，是，是，你说的是，”刘牯儿忙不迭的点头。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工钱可有按时结算？”
刘牯儿摇头。
祁沐岚心头一震，“有几个月没结了？”
“其实，其实我刚才就是，”刘牯儿很为难的样子，“我刚才就是打算跟你打听这事儿，你不知道？如今已经七月了，从五月时就没有按时结算工钱了，不过饭是还是管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道：“我知道了，这只是暂时的，你不必担心。”
听了他的话，刘牯儿总算放下心来，堆着笑恭维几句，“陛下威仪天下，怎么会失信于民呢，我早料到这不过是一时的事。”
混在人群里过了两天，永清过来找他。
“祁公子，还以为你不会来这里了，”她惊喜的跳到他身边，“好久不见。”
“是啊，我在华照多耽搁了些日子，姜姑娘可好？”
“她很好，我们准备这几日就回尧光去，祁公子也一起回去？”
祁沐岚答道：“不了，等你们都走了，我仍旧回华照去。”
永清有些疑惑，“你不去苍梧郡和华将军会和吗？”
她以为他是替华梦阳办事的人，在这里见到他有些意外，但是考虑到陵野新继位，自然要倚重国舅，或许是华梦阳派了他来盯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边的事华将军自有安排，我就不去了。”
不管如何陵野把钱扣在手里做什么，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祁沐岚扪心自问。如今叛军被击退，流民暂时安置了，解决了燃眉之急，别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临行前，他去找姜雪芙。
“姜姑娘，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尧光？”
姜雪芙背着手在草地上踱步，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几个月前，我也这样看，以为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遇到什么难处了？”
她单刀直入地问他：“祁公子，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
“你要是做了皇后，是百姓之幸。”
他欣赏她，不需要藏着掖着，坦然些，大家都自在。
天气炎热，一丝风都没有，两人沿着滂水漫步，修好的河堤上已经长满了青草，开出朵朵野花。
姜雪芙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她能有如今的声望，离不开他的指点。
正因为她的声望日隆，惹来了不少猜忌。
“陛下告诉我，他准备将婚期定在半年后，让我速速带着人回去，筹备大婚事宜。”
“服孝三年期满了，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她苦笑。
陵野娶姜雪芙是众望所归，她也早知道，怎么突然又矫情起来了？祁沐岚心里犯嘀咕，转念一想，他娶她，是众望所归，也是骑虎难下，对于姜雪芙来说，何尝又不是呢？
“陛下他，他说兵灾和这三年大肆征用民夫修建水利，以至于国库难以为继，宫中节衣缩食，但考虑到皇家颜面和我这几年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婚事一定要办的风光。”
“他还在朝堂之上昭告天下，拨了两百万两银子给我，让我好好犒赏跟着我来这里修建河堤的民夫们。”
话说完了，姜雪芙看着目瞪口呆的祁沐岚失笑，“我如何能筹措两百万两银子的巨款？”
陵野当然知道姜雪芙筹不到这么多钱，他到底想干什么？
姜雪芙看着河面上游来游去的野鸭子发愣，过了半晌，幽幽叹道：“各人才德高下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也许我不宜做皇后。”
祁沐岚心潮起伏，替姜雪芙感到不值。
这两年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步，事必躬亲，他都看在眼里。当初选太子妃，陵野看重了她的声望，如今站稳了脚跟，又猜忌她的声望。
“这件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没有。”
她若是将陵野的背信弃义公之于众，就是撕破脸，只能两败俱伤。陵野料到她不会，或者算定了她不敢。
“我回尧光去，见机行事吧。祁公子可有什么嘱托我？”
祁沐岚难以形容心里的滋味，想了半天，只恨陵野不争气，连是非好歹也不分，枉费了她拳拳忧国爱民之心。
姜雪芙道：“这几年我在民间有几分声望，也许陛下只是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最好是如此。”
草木丛生的平旷原野上，放眼望去，青色连绵不绝，滂水奔流不息，两人沿着河堤并肩而行，默默无语。
“其实，”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太子妃也好，皇后也好，不是那么好做的。”
祁沐岚眼里的姜雪芙是武将，率众杀敌平叛；是野心勃勃的太子妃，不甘成为陵野的垫脚石；私心来讲，他把她当成朝中的同盟。
习惯了杀伐决断的姜雪芙竟流露出几许女儿家的柔弱和茫然不知所措，让他很意外。
可她只比谷雨和小禾大三四岁而已，想起任性的她们，祁沐岚不由自主的叹气。
“祁公子，你的意思是？”
知道她误会了，祁沐岚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两个人。”
“他们能破此困境吗？”
“不能，”他自嘲的苦笑，“祁某不才，曾收过两个徒儿，她们也是女子，和你年纪相仿，可惜胸无大志，是随波逐流之辈，无意也无能为朝云的百姓分忧解难。”
姜雪芙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想不到像他这样神出鬼没的人竟有两个妙龄少女的徒儿。
她有些好奇，“她们在哪里？”
小雨现在在哪里呢？他不知道，只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祁沐岚的表情既有失望，也有担忧，还有认命，显然他的徒儿们不太合乎他的期望，可是又无可奈何，看的姜雪芙忍俊不禁。
“如果她们有你一半的担当，我死也瞑目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都笑，他想了想，轻声说：“不管如何，那两百万两银子——”
“雪芙！”
背后有人找了过来，冲着姜雪芙招手，她立刻对祁沐岚说：“祁公子，那是我父亲派来的人，恐怕是家中有事，我先走了。”
“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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